作品相關 (21)
關燈
小
中
大
提不值一提。”陶宥義連連拱手，又道，“在下確實去學裏。”
“三哥，我去李媽媽的車上坐。”劉七與陶宥義福了福，轉身往普通馬車走去。
劉靖言一楞，隨即明白了，這位妹妹又自作主張了，她讓出馬車，是讓自己和陶宥義共乘一車。如此，她不在，陶葉便也坐不得了。主張接陶葉的是她，現在不讓陶葉坐車還是她，這樣出爾反爾，有意思嗎？
陶葉同樣明白劉七的意思，便笑著說道：“那正好，我們跟八爺爺一起。”
陶玄陶玄跟陶宥義打了招呼，順便告了辭。
劉靖言心中惱火，卻不得不同意陶葉的決定。
他不是城府深沈的人，眼裏的不快顯而易見。
陶宥義把這一切看得分明，卻不想放過與劉靖言親近的機會，便故作不知，直到陶葉姐弟往劉三的騾子車去了，才假模假式地拒絕道：“這不好，三公子，那等馬車豈是劉姑娘能做的？這裏還是你們坐，我坐那輛車就好。”說完，他喊住已經走開幾步的陶玄，“你們快回來，五叔坐那車。”
陶玄說道：“五叔不必了，天氣不好，還是早點啟程吧。”
這時，劉七已經上了下人的馬車，陶葉那邊也就了位。
陶宥義再說就是婆媽了，只好看了看劉靖言。
劉靖言還能說什麽，只好做了個請的手勢，“陶公子請，咱們正好同車暢談。”
“三公子請。”陶宥義雖然是客，卻也不敢托大，與劉靖言謙讓幾回，這才先上了馬車。
098虛榮心
跟劉家的三公子搭上話，就等同於和郁先生搭上關系，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罷了，這是陶宥義之前想都想不到的事。
可以想見，他在登上劉家馬車時，心情會多麽雀躍，但他城府深，絕對不肯露出半分。
兩人年齡相近，又都是少年學子，滿腹經綸，聊起學問，自然有不少共同話題。
陶宥義有意攀交情，卻不輕浮，談論幾句詩詞，請教一些時文，再不經意地講上幾句有見識的話，便讓劉靖言對他有了好感。到下車時，兩人從縣學的山長論下來，已經以師兄弟相稱了——劉靖言是山長的嫡傳弟子，而郁先生與山長亦是同一個座師。
因為劉三兒只到南城門，所以陶葉再雇車耽誤了一點時間，到縣學門口時，劉靖言、陶宥義一幹人正在門口等著他們。
“不好意思，又讓你們久等了。”陶葉告罪道。
劉靖言上了前，不由分說地把陶葉手裏的兩只筐接了過來，一只遞給劉通，另一只自己拿了，道：“是我們自己要等的，而且就等了一會兒，不打緊的。”
陶宥義驚詫地看了陶葉一眼，他實在不太明白，這個衣著邋遢，皮膚微黑，身條尚未長開，且身份極其尷尬的侄女到底有什麽好的，縣太爺看上了，這位三少爺竟然也看上了。
“靖言師弟，侄子的東西當然得由我這個做叔叔的代勞，怎好勞動你呢？”陶宥義欲接下陶葉的筐。
劉靖言避開他的手，道：“陶師兄已經提一個了，哪能還讓陶師兄拿著，走吧，時間不早了。”
如此，再堅持就是諂媚了。
陶宥義便不再強求，跟劉靖言聊了幾句縣學的風景，到岔路口時與劉家兄妹告了辭，又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地點，囑咐陶玄陶青兩句，這才與幾人分了手。
一大群人，往不遠處的小院走過去。
陶葉陶玄見陶宥義與劉家兄妹打的火熱，心中都有了一些警惕，話也少了。
劉七達到預期目的，心裏高興，倒是溫言軟語說個不停。
“李媽媽，咱們老宅的醬菜跟京裏的比起來怎麽樣？”
“琥珀，那點心你嘗了吧，不那麽甜吧，郁先生不喜歡太甜的點心。”
“三哥，你說鄭大家和郁先生會不會喜歡我做的衣裳和扇套？”
……
陶葉默默看著手裏滿是東西的劉家下人們，不免心中郁悶。
不是她摳，一來澤縣就這風俗，端午就是送粽子；二來她饑荒太多，不想窮大方；三來，她以為自己的虛榮心早就餵了狗了，卻不料事到臨頭，又跟野草似的瘋長了。
“這筐挺好看，裏面裝的什麽？”荊條筐很沈，劉靖言得來回換手提著。
筐是精編的，口小，肚子大，裏面的東西被陶葉用幾片洗凈的大蘇子葉蓋得嚴嚴實實，綠瑩瑩的葉子上還放了兩朵盛開的馬蘭花，筐口一圈用帶葉的柳條裝飾了，清新漂亮。
陶葉苦笑道：“當然是粽子了，三少爺覺得我家的肉粽怎麽樣？”她用四個粽子跟葛氏換了四個鹹鴨蛋，做了四個鹹蛋黃粽子，再加上其他幾樣，便是什錦粽子大禮包了，雖不值錢，但也算一片心意。
劉靖言眼睛亮了亮：“不錯，我很喜歡。”
一旁的劉七笑了笑，扭頭給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
琥珀接到暗示，小聲說道：“就是個頭太大，有點兒膩，吃多了怕積食。”
瑪瑙也開了口：“還好吧，小時候在家鄉吃過，到京城後吃的就少了。陶姑娘手藝不錯，跟記憶裏的味道一個樣。”
一個直接說膩，另一個雖委婉了些，但意思是說肉粽也不是啥新鮮玩意兒，人家婢女小時候常常吃。
陶玄走在前面，聞言回過頭，黑漆漆地眼睛直視劉七，又很快轉了回去。
劉靖言也皺了皺眉頭，歉然說道：“陶姑娘，丫頭們不懂事兒，不用往心裏去。”
陶葉搖搖頭。她心裏很明白，訓練有素的丫鬟不會亂說話，必定是主子首肯的。這些話劉七不會在郁先生夫婦面前說，這時候說出來就是要惡心惡心自己。
劉七成功了，她確實感到很惡心！
很快便到了郁先生的家。
鄭大家歡歡喜喜地從屋子裏接了出來，牽住陶青，笑著說道：“就知道你們今天會來，誒，你還帶狗來了吶。”
陶葉趕緊解釋，“鄭大家莫怪，家裏沒人照看，就帶著一起來了。”
鄭大家趕緊說道：“沒事，我和小青今兒就畫它了，走吧，郁先生在書房等著我們呢。”
不是吧，今兒不是學習的日子啊。
陶葉之前的設想是送了禮就走，回避接下來的環節，去一趟衙門，再去自家小院看看，插些艾蒿什麽的。
但她此時拒絕不了！
人家大師不計報酬，想臨時給你加課，你說你不要，你要去送禮？那不是不懂事嗎？
陶葉陶玄硬著頭皮跟在鄭大家後面進了書房。
彼此見過禮後，劉靖言讓幾個下人把節禮放在一旁的條案上了：兩套雲錦制成的衣裳，兩只扇套，兩只精致的雕花點心匣子，兩罐茶葉，兩壇名酒，還有兩只裝醬菜的青花瓷小壇子。
貴的不貴的都有，滿滿的都是心意。
陶葉看看已經回到自己手裏的，包裝得如出一轍的兩只筐，臉上微微發燙，她也不說什麽，把東西放在條案上，準備簡單說上兩句就告辭——她麻煩點兒，再來接陶玄陶青一趟就是。
劉七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搶先說道：“鄭大家，這是小七親手做的衣裳，您看看，如果哪裏不合適小七也好改一改。”
那是件姜黃色的褙子，袖子邊緣和領邊上繡著精致的蘭花花紋，簡潔雅致，大致看來，很符合鄭大家的氣質和穿衣習慣。
“好啊，我這可是沾了郁先生的光了呢。”鄭大家開了個玩笑，站起身來。
劉七便俏皮地接了一句，“明明是郁先生沾了鄭大家的光嘛。”
郁先生夫婦便笑了起來。
再豪氣也是女人，女人都喜歡漂亮衣裳，鄭大家拿起自己的那件進了內室，劉七很有眼力見地跟了進去。
陶葉無法開口，只好如坐針氈地在末座上坐下了。
不多時，兩人一起出來了，鄭大家轉了個圈，喜氣洋洋地問郁先生怎麽樣。
郁先生很認真地上下看了看，說道：“顏色很適合你，蘭花繡得不錯，很好看，穿著吧，不能因為怕臟就總是穿舊衣裳嘛。”
099嘗嘗吧，很好喝的
陶葉很欣賞郁先生這樣的男人，他不浪漫，也不會甜言蜜語、熱情如火，但他真誠，細心，做什麽一板一眼，包括喜愛和心疼妻子。
在這樣的時代，從一而終、沒有二心的男人都是好男人！
如果她這輩子也能遇到一個就好了，一起為房子車子銀子奮鬥，偶爾陪她做一宿的設計，喜歡吃她做的菜，再生幾個可愛的孩子，白發攜行，夕陽共度。
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幸福了。
看完鄭大家的衣裳，又看郁先生的。
劉靖言不太喜歡品評衣飾，陶葉姐弟只會點頭稱讚，只有劉七，與鄭大家說說這個，笑笑那個，熱鬧了好一會兒。
鄭大家見陶葉放在條案上一個籃子，腳下還放著一個，猜到她可能還要去別處走動，就把話題引了過來，“你那籃子弄得挺好看，裏面裝的什麽？”
澤縣人叫筐，京城人叫籃子。
陶葉很高興，這是給她機會告辭了啊，便起身上前說道：“鄭大家，這是陶葉做的什錦粽子，其中肉粽比較受歡迎，特殊的還有鹹蛋黃的，花樣多，就多裝了幾個。”
“誒呦，那可感情好！我就包不好那玩意兒，可巧兒你送來了。肉粽是南邊兒的，北地少有，可是有年頭沒吃了，鹹蛋黃的更是沒聽說過，陶葉很有見識嘛。”說到這兒，鄭大家指指陶葉腳下的筐，“那也是要送的節禮吧，把小青小玄豆包都給我留下，時間不早了，你快去快回，我這兒還等著你做好吃的吶，中午都在這兒用飯，咱提前熱鬧熱鬧。”
陶葉如釋重負，讓她做菜好啊，正愁找不到機會表現吶，她趕緊輕快地說道：“好，這是給縣太爺和劉師爺的，陶葉去去就回。”
劉七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面有人問道：“郁先生在家嗎？”這聲音聽起來像小李子的，她下意識站了起來。
劉靖言也起了身，說道：“好像是餘大人來了。”
豆包是最先跑出去的。
陶葉到外面時，看到豆包沖著楚餘叫了兩聲，歡快地搖起了小尾巴。
楚餘今天穿了件大紅色的圓領大袖衫，走在幾個衣著樸素的捧著各色節禮的護衛中間顯得分外紮眼，就像走錯雞窩的鳳凰一樣。
人更俊俏了，甚至多了幾分妖嬈。
因為穿的不是官服，劉靖言便隨意了些，執平輩禮，拱了拱手，說道：“餘兄，好久不見。”
楚餘還禮，目光在陶葉臉上一掃，桃花眼裏就有了笑意，說道：“好久不見。”
“餘大哥。”劉七上前福了福。
“嗯。”楚餘淡淡的，越過她，路過陶葉時，主動頷了頷首。
陶葉姐弟一起行了禮。
人多，在書房就不合適了，大家夥兒去了堂屋。
楚餘帶來的禮物沒劉家兄妹多，但樣樣都是精品：北方名酒不老泉，雲錦四匹，內造貢筆兩盒，還有端硯一方。
郁先生家沒有下人，陶葉幫忙收禮，臉上又熱了好一陣子，要不是臉黑，只怕早被人發現了。
重新落座後，郁先生和鄭大家坐上首，劉靖言和楚餘在兩人下首，陶葉姐弟挨著楚餘，而劉七就只能與劉靖言同坐了。
鄭大家說道：“餘大人來的可巧，陶葉正要給你送粽子呢，這回好了，不用再跑一趟了。”
楚餘淺淺一笑，“早該來拜望郁先生和鄭大家的，衙門公事繁忙，一直拖到現在，還請見諒。”
郁先生擺擺手：“小餘大人客氣了。”他與不熟的人說不上話，而且他對楚餘的印象一向不好，說完便轉開視線，不再說了。
屋子裏有了片刻的沈默。
鄭大家趕緊救場，說道：“聽說小餘大人近日破了一樁連環大案，咱們武朝又多了一個小青天吶。”
楚餘道：“當不得鄭大家誇，案情雖然覆雜了些，但也算不得天衣無縫，並不算難。”
劉靖言說道：“餘兄謙虛了，聽說上一任縣太爺也不算平庸之輩，他沒破的案子，想來不是那麽容易的吧。”
楚餘頷首，“案子是否能破，關鍵在於糊在外面的那層窗戶紙能不能捅破，只要捅破了，也就沒什麽難的了。說起來，我也是僥幸而已。”
“哦？”鄭大家對他這個說法很感興趣，“那小餘大人趕快說說，你是如何把這層紙捅破的？”
她這話正中所有人下懷，除了陶葉，大家的視線都落在了楚餘身上。
楚餘餘光一掃，見陶葉正在研究手心的老繭，似乎對案子絲毫不感興趣，不免意興闌珊，語氣平平地說道：“案子的難點在於死者沒有仇家，亦沒有財務糾紛，更沒有目擊證人，如此一來，找不到嫌疑人，案子自然就成了懸案，我比較僥幸，通過死者頭部的傷口，縮小了兇手範圍，再結合一些蛛絲馬跡，這案子就破了。”
小李子聽得直著急，明明是極為棘手的一樁連環兇殺案，被他家主子這麽一說，跟小偷小摸的案子沒啥兩樣了，這也太沒勁了吧。
“有道理。”劉靖言點點頭，又問：“聽說兇手十分狡猾，並沒有人發現其蹤影，餘兄到底是如何把他找出來的呢？”
郁先生點點頭，表示自己對這個問題也很關註。
陶葉聽得也很認真，見楚餘講的如此敷衍，不免也轉頭看了他一眼。
楚餘捕捉到她的動靜，嘴角微翹，這才清了清嗓子，細細講了起來。
盡管楚餘表現得並不明顯，但一直仔細觀察的劉七卻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顆心像是泡在了冰水裏，不但冷，還悶悶地疼。
她盯著陶葉看了幾眼，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沖李媽媽使了個眼色，李媽媽便默默退出去了。
陶葉陶玄同樣也在註意她，姐弟倆對視一眼，雙雙警惕起來。
等楚餘說完案情，李媽媽帶著兩個丫鬟端著茶盤進來，屋子裏登時盈滿了茶香。
劉七便站了起來，親手從茶盤上端下茶杯，先在郁先生旁邊的高幾上放一杯，說道：“郁先生，這是今年的雨前茶，極品獅峰龍井，您嘗嘗。”
然後，她給鄭大家端一杯，接下來是楚餘的，楚餘之後是陶葉，這時候茶盤裏還有四杯茶，劉七與李媽媽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端起其中最左邊的一杯，勾起一抹譏諷地笑意，說道：“嘗嘗吧，很好喝的。”
100你可長點兒心吧
“多謝。”陶葉微微一笑，她雖然擔心茶水被加了料，但沒有證據，隨便懷疑肯定不行。是以，輸人不輸陣，必要的風度是一定要有的。
“還是小七想的周到，倒是我這個女主人當得不合格了。”鄭大家拿起茶杯，捏起茶杯蓋，“嗯”了一聲，“確實是好茶，小餘大人渴了吧，陶葉也別客氣。”
這時候，李媽媽在劉七耳邊說了句什麽，劉七便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陶葉，嘴角高高地翹了起來。
陶葉只當看不見，但也沒端杯子。
陶玄輕輕碰了陶葉的胳膊一下，小聲說道：“姐，別喝。”
陶葉點點頭。
但劉七又豈會如她的意，等到大家都把茶喝了，她就問陶葉：“陶姑娘怎麽不喝，不喜歡獅峰龍井嗎？”
看似很普通的一句問話，不但隨意，還帶著一絲絲熟稔的意味，只有雙方當事人才明白其中暗藏的玄機。
如果陶葉說不喜歡，那她就是個喜歡撒謊的人，因為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她明明誇讚過鄭大家的龍井好喝，而那次的龍井顯然不如她今天帶過來的這兩罐。
如果陶葉說喜歡，那麽劉七就可以郁悶委屈地看著陶葉：為什麽不喝？是不是因為之前的那個小誤會，不喜歡她劉七，所以才不喝她帶來的茶嗎？
今天的這些伎倆雖只是小打小鬧，起不到什麽大作用，但小作用還是有兩個的。一來，只要陶葉出醜，她就心裏痛快；二來，若能因此讓耿直豪爽的鄭大家厭了言不由衷的陶葉就更好了，到時候她再想辦法給陶宥義煽風點火，讓陶青回到陶家，陶葉失去鄭大家這個依靠，一切就更加盡在掌握了；三來，她就是要當著劉靖言的面做這些無關痛癢的小動作，如此，劉靖言就會對陶葉更加同情憐惜，多關照他們姐弟一些，兩人若慢慢有了感情，也許就能斷了楚餘的心思。
陶葉確實被劉七將了一軍。
她很清楚，下毒是不可能的，加巴豆或者番瀉葉茶水會變味，這種可能性不大，但若想存心惡心她一把還是可以辦得到的，比如在茶杯裏吐一口口水，或者加一點屎尿之類的可就太……
絕對不能喝。
陶葉飛快地思索著對策，視線在衣襟上掃過時，她有了主意。
“陶姑娘？”劉七見陶葉不說話，又輕輕叫了一聲。
“哦……這……”陶葉面露難色，打開茶杯蓋時，小手指隱蔽地滑動了一下，然後她撇了撇並不存在的浮沫，又把茶杯蓋上了。
“姐。”陶玄叫她一聲，“你是不是不舒服？”他試著給陶葉解圍。
所有人都關切地朝陶葉看了過來。
陶葉搖搖頭，說道：“沒有，沒不舒服，只是這茶湯裏……也沒什麽，我確實不太喜歡喝，換一杯吧，免得白費了劉七小姐的一番美意。”
“茶湯怎麽了？可是奴婢做得有不妥之處？奴婢替陶姑娘換一杯吧。”李媽媽反應迅速，立刻快步走了過來。
陶葉蓋上杯蓋，“不必了，李媽媽忙半天了，我自己處理就好。而且，也該做午飯了，大家坐著，小葉去廚房看看，失陪。”
李媽媽哪甘心就這麽讓陶葉糊弄過去，正要把杯子拿過去，卻見楚餘長手一伸，杯子便到了他的手裏。
“誒？”楚餘皺起英挺的眉，“怎麽有根毛發？這位媽媽未免太不小心了……不會是茶葉裏的吧，這可就……”他的眉心擰起一個大疙瘩，“七妹妹，你這下人太不用心了，是不是因為翡翠餃子的事，她想替你……”
既然有人要鬧事，那就不妨鬧得大一點兒嘛。聽說上輩子兩人是閨蜜，現在看來絕對不是那麽回事，劉舒不認陶葉，又如此針對陶葉，傻陶葉不定被騙成什麽奶奶樣了呢。
丫頭啊，你可長點心吧！
楚餘擡起頭，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已經目瞪口呆的陶葉一眼：咋地，本官給你出氣，你還不樂意？
屋子裏喝過茶的幾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大好看了。
鄭大家捂了捂嘴，顯然有些惡心，郁先生則下意識地把茶杯往外推了推。
劉靖言了解楚餘，此人向來喜歡惡作劇，此番這般做作，說不定就是故意要惡心大家的。
“餘兄莫要玩笑了，李媽媽做事謹慎，絕不會有那等事情的。”他邊說邊起了身，走到楚餘身邊，把茶杯從他手裏接過來，打開杯蓋，一段很軟的毛發直直地紮進他的眼睛裏……
楚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翹起了二郎腿，說道：“我向來不開玩笑。”
那杯茶裏明明什麽都沒有。劉七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陶葉做了手腳。
她倒沒想到，上輩子的陶葉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這一輩子卻忽然開竅了，靈通了……
不，也不盡然，還是自己不夠謹慎才對。沒有了閨蜜這個身份的保護，失去了有心算無心的天時地利，真正地站到彼此對立面，勝負便變得難以預料了。
看來，她需要更努力一些才行。
……
一段毛發，敗了所有人品茶的興致。
鄭大家忍住隱隱的不適，及時轉換話題，熱情地邀請楚餘留下共進午餐。
有陶葉在，楚餘自是欣然應允。
之後，他聽說這裏離海邊很近，便帶著小李子、陶玄兄弟、豆包，以及一幹禦前侍衛去海邊玩了。
劉七雖然沒有責怪李媽媽，但李媽媽卻把陶葉恨得咬牙切齒，她泡了幾十年的茶，還是第一次泡出了帶毛發的茶湯呢，三少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但這是鄭大家的家，她再有氣也不能把火洩在那些飯菜上，活計要幹得更加幹凈麻利才能緩和之前的尷尬。
菜能洗四遍就不能三遍完事，米洗到清湯還不行，得用笊籬撈一撈，免得再出什麽意外。
這頓飯大家做得極為謹慎，絕對幹凈不說，菜色亦算得上色香味俱全。
賓主盡歡。
離開縣學的時候，陶葉照例坐了劉靖言的馬車，而劉靖言則被邀請到楚餘的馬車上。
陶葉端坐在劉七對面，毫不退讓地對上了那雙冰冷淩厲的鳳眼。
“你很厲害嘛！”劉七先開了口。
“妙手偶得而已，承讓承讓。”陶葉說道。
劉七哂笑，“陶姑娘，有些事，並非是努力就可以辦得到的，你明白吧。”
陶葉聳了聳肩，“我是很明白的，但我感覺你不太明白，所以，這句話你還是自己留著的好，夜深人靜時反覆琢磨琢磨，想必能有不少收獲。”
101兩位表哥
陶葉姐弟在南城門下車後，小李子悄悄告訴她，他家主子又要去賭石了。
柳州玉石會，就在六月初。
陶葉也想去，但楚餘走得快，她沒來得及問具體情況。
從新家出來後，她跟南城雜貨鋪的掌櫃聊了幾句，大致了解到柳城玉石會的盛況。
這個時空的地理環境與她前世有很大不同，柳州雖是北方城市，但附近卻有三座規模不小的翡翠礦坑。
賭石是玉石會的主流，其次是翡翠雕刻大比，再次是珠寶競賣，會上還有木雕、家具，以及奇石的展賣。
陶葉決定闖一闖，如果能用木雕打開局面，接下來的日子就好過了。
第二天是端午節，這是陶葉姐弟出來單過的第一個節日。
陶葉買了五毒餅，精心整治了四菜一湯，姐弟仨吃了個滾瓜肚圓，就算把節過了。
下午申時。
陶葉木雕做累了，打算把黃瓜秧上的蟲子捉一捉，剛出屋子，就見王二慢悠悠地從東頭走了過來，她正要打招呼，卻見他把手放在身前，隱晦地擺了擺。
陶葉心裏一驚，暗道，這意思是給人盯上了？想了想，她又回了屋。
王二過去後，陶葉發現陶仁在劉八爺家的圍墻那兒探了下頭，很快又縮了回去。
老陶家人還真是不笨，竟然這麽快就鎖定了目標。
陶葉有些擔心，但很快又鎮定下來——關系已然最差，不怕再填上這一筆兩筆的。
現在應該擔心的人是王二。
二更更鼓敲響後，陶葉的窗框又響起了“咄咄”聲。
這次陶玄出去開了門，把王二讓了進來。
王二一進門就說道：“奶奶的，這幾日一直吃肉包子來著，估計是老陶家疑心了，害得你二哥我節都沒敢好好過。”
“坐吧王二哥，他們啥時候盯上你的？”陶葉取出準備好的五百大錢。
王二拘謹地在炕沿上坐了一點兒，見陶青睡了，又收小了音量，說道：“就這兩天的事兒。不怕的，我也不傻，一個兄弟有點兒小錢，我假裝借了五十個，總能打發了這陣子。”
“那你小心點兒，我是破罐子破摔，不怕得罪他們，你可得註意著，能不出去就不出去。”陶葉怕他挨陶強陶壯的悶棍，所以囑咐了這一句。
王二點點頭，拿了錢便要起身。
陶葉趕緊又問：“那杜寡婦怎樣？”
“聽說大門緊閉，一直沒出門，大妹子，她不會尋死吧。” 說起這個，王二也有些擔心。
陶葉冷笑一聲，說道：“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怪不得旁人，所以王二哥，你可要小心些，那陶強陶壯可不是好惹的。”
“唉，可不是嘛，老陶家到底有個秀才在，竟然這麽快就疑到我了。不過你二哥我也不是白給的，大妹子就放心吧。”王二說完便起身告辭了。
膽小也是謹慎的代名詞，陶葉擔心兩天，見王二一直平安無事，她也就放下了這段心事。
陶有金和陶有銀去修水庫了，陶家的地和肉鋪都需要人手，陶花又出嫁在即，沒人來挑釁陶葉姐弟，姐弟仨的日子終於消停了幾天。
接下來的小半個月，陶葉忙得腳打後腦勺。
她設計的兩款書架在城裏賣得十分不錯，劉大伯讓陶葉又出了兩款新樣子，也都賣得不錯。
所以，劉八爺很幹脆地給陶葉算了一股，每賣一只都給她提二十個大錢。
她白天忙著給書架雕花，晚上精心準備根雕，雖然累，卻也踏實。
五月十六的下午，八爺爺和八奶奶收到劉二伯的妻子有身孕的消息，兩人決定去城裏照料些時日，收拾好行李，十七日一大早就帶著做好的書架走了。
如此，陶葉不用做活兒，正好一心一意地琢磨根雕。
中午，陶葉做好飯菜，一邊處理木雕一邊等陶玄回來，陶青帶著豆包在大門口玩。
忽然，胡同裏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不消片刻，便有兩輛馬車快速駛來，在陶葉家大門口停下了。
前面的是豪華馬車，車門一開，便跳下來一個年輕男子，他穿著湖藍色綢緞直綴，眉眼清秀，文質彬彬。
普通馬車上則下來長隨模樣的兩個壯男子，還有兩個婆子。
年輕男子走到陶青面前，彎下腰，操著京城口音對陶青說道：“小哥兒，這家是姓陶不？”
陶青謹慎地後退一步，“你找誰？”
“我找陶家妹妹。”那人笑著說道。
陶青便轉身跑進院子，喊道：“姐，有人找你。”
陶葉出了屋子，“我就是，請問你哪位？”
那年輕男子見到陶葉怔了好一會兒，忽然大聲說道：“像，真像！到底找著你們了，這可真是太好了！”他似乎有些激動，“大哥，快來，找到表妹和表弟了……”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哽咽了，淚水盈滿眼眶。
表妹表弟？
陶葉有些困惑，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表親呢？
馬車上又下來一個男人，穿的是簇新的墨綠色緞面直綴，二十多歲，與之前的年輕男人有七成相似，一看就是親兄弟。
他快步走過來，在陶葉面前站定，說道：“總算找到你們了，表妹，這些年你們受苦了。”
他欣喜難抑，雙手一伸，就要按上陶葉的肩膀。
陶葉腳下一撤，飛快避開了他的手，“男女授受不親，抱歉，我不認識你們。”
“表妹，我是你大表哥啊！姑母年輕時就離開京城，再沒回去過，你自然不認得我們。不過沒關系，等你跟我們進了京，見了祖母，就知道我們是不是你表哥了。”
陶葉挑了挑眉角，這話的意思是她不像黎氏，卻跟外祖母長得像？
“抱歉，我不認識你們，是絕對不會跟著你們進京的。”說完，陶葉拉著陶青進了院子，插上了門栓。
那穿湖藍色直綴的年輕男子急急說道：“表妹，我們姓黎，他叫黎成智，是你大表哥，我叫黎成惠，行二，都是你的親表哥，我們來澤縣，就是為了帶你們回去的啊。”
“姐。”陶玄回來了，剛好聽到這一句，疑惑地叫了陶葉一聲。
陶葉打開門，朝他招了招手，又道：“你就是說出大天我也不會信的，不用白費力氣了。”
自稱大表哥的男子拉住正要進門的陶玄，說道：“大表弟，我們黎家久居京城，也算書香門第，你外祖父科舉入仕，曾做過戶部侍郎，你大舅如今是順天府府尹，在京城都不是無名小卒，你們只要打聽打聽就知道了。當年你娘夫家出事，她被賣做官奴後便再無蹤影，你外祖母找了這許多年，總算找到你們了，你們可不能不認啊！”
陶玄吃了一大驚，回頭看看陶葉，見她面無表情，攥了攥拳頭，勉強平靜下來，問道：“你們是怎麽找到我們的？我娘被賣做官奴時，你們為何不托個妥善的人買下她，偏偏被賣後才開始找？另外，我娘的夫家姓氏名誰，所犯何罪？”
陶葉點點頭，這小家夥少年老成，腦子轉得挺快。
那兩人對視一眼，其中年長的說道：“當初要是敢買，又怎能讓姑母流落至此。你娘夫家姓湯，犯的是謀逆大罪，當時無人敢往上湊。如果你們不信，可以找澤縣有學問的人打聽打聽，那件事震驚朝野，肯定有不少人知道。”
陶葉見這人說得篤定，心中有所松動，但嘴上卻還是說道：“就算我們打聽準了湯家的事，也不能說我娘就是你們這個黎家的人，請恕我們無禮了。”
陶葉再次關上柵欄門。
“表妹！”自稱二表哥的有些急了，“你外祖母如今病重，她老人家這些年一直都惦記姑母，如今姑母雖然去了，但有你們在，見一見好歹也是個慰藉不是？”
陶葉哂笑一聲，“說上區區幾句話就想哄我們去京城？是不是太兒戲了？”
“表妹！”所謂大表哥大叫一聲，表情既難過又尷尬，“你怎麽能這麽說！”
自稱二表哥的拉了他一下，勸道：“大哥，要不今天先算了，咱們冒然前來，考慮確有不周，咱們給表妹表弟一點兒時間，等他們打聽打聽咱再來。”
陶葉說道：“如此最好，如果情況屬實，我們會盡快啟程，去京城看望外祖母的。”
自稱二表哥的點點頭，說道：“表妹，京城路遠，你們姐弟尚且年幼，絕對不可冒失上路。這樣吧，我們先在這鎮上住下，你們先打聽著，等打聽好了，咱們一起走。”
“如此甚好。”所謂大表哥同意了。
陶葉點點頭，道：“兩位，慢走不送。”
姐弟仨回了屋子，凈手後，擺上飯菜，開始吃飯。
陶玄拿起筷子，又放下了，說道：“姐，這件事……”
“這件事我不信！”陶葉斬釘截鐵地說道。
“為何？”
“第一，有杜寡婦謀算我在先，第二，他們說的那些不足以讓我相信。”陶葉喝了口湯，又道，“你要知道，不管是打聽湯家的事，還是打聽黎家的事，都無法證明那兩家確實與娘有關，更無法證明這兩個人是我們的親表哥，這是問題的關鍵！”
陶玄點點頭，“確實如此，但若依著姐姐的說法，即便他們是真的表哥，這件事只怕也不好證明吧。”
陶葉一怔，隨即笑了，這就好像在現代時要求證明你爹是你爹一樣了，戶口要是不在一處，確實不那麽容易。
她想了想，“其實，除了剛剛說的兩點，他們倆帶的婆子也有些問題，那兩人看咱們姐弟，就像待價而沽的貨物一樣，這著實讓我有些不安。”
說到這裏，陶葉輕輕叩了叩桌子，“這件事，寧可信其無，也不能信其有，走錯一步，便是萬丈深淵啊！”
陶玄不明白，“萬丈深淵？”
陶葉點點頭，“一旦被賣到清樓，怎能不是萬丈深淵？”
陶玄臉上白了白，“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陶葉道：“能怎麽辦？只要咱們不為所動，他們還敢搶人不成？這兩日你小心著些，上下學都跟同學一起走，絕對不能落單。”
“姐，他們是壞人嗎？”陶青忽然問道。
“也許吧。”
目前真假難辨，她只是想讓自己更慎重一些罷了。那兩個年輕男子表現得極為真誠，不像作偽。婆子的眼睛雖靈活了些，但作為大家族的奴婢，看人下菜碟兒是人之常情。
陶玄想了好一會兒，又遲疑著說道：“姐，如果真的是表哥，我們不認，豈不是讓外祖母寒心？”
陶葉皺皺眉，寒心不寒心倒在其次，她怕的是陶玄兄弟錯失良機，畢竟黎家是官宦人家，順天府府尹可不是小官啊。
姐弟倆左思右想，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
下午上學時，陶葉對陶玄囑咐再三，一定要他跟同伴一起走，並讓他跟趙先生打聽打聽湯家和黎家的事。
102一再試探
陶玄走後，陶葉又細細琢磨好一會兒，前後通盤考慮清楚，便鎖上家門，帶著弟弟和豆包出了家門，往大街上去了。
出了胡同往南走幾步，就見劉三兒在客棧不遠處等著拉腳。
陶葉走上前，笑著說道：“劉三叔，還沒走吶。”
“是啊，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三哥，我去李媽媽的車上坐。”劉七與陶宥義福了福，轉身往普通馬車走去。
劉靖言一楞，隨即明白了，這位妹妹又自作主張了，她讓出馬車，是讓自己和陶宥義共乘一車。如此，她不在，陶葉便也坐不得了。主張接陶葉的是她，現在不讓陶葉坐車還是她，這樣出爾反爾，有意思嗎？
陶葉同樣明白劉七的意思，便笑著說道：“那正好，我們跟八爺爺一起。”
陶玄陶玄跟陶宥義打了招呼，順便告了辭。
劉靖言心中惱火，卻不得不同意陶葉的決定。
他不是城府深沈的人，眼裏的不快顯而易見。
陶宥義把這一切看得分明，卻不想放過與劉靖言親近的機會，便故作不知，直到陶葉姐弟往劉三的騾子車去了，才假模假式地拒絕道：“這不好，三公子，那等馬車豈是劉姑娘能做的？這裏還是你們坐，我坐那輛車就好。”說完，他喊住已經走開幾步的陶玄，“你們快回來，五叔坐那車。”
陶玄說道：“五叔不必了，天氣不好，還是早點啟程吧。”
這時，劉七已經上了下人的馬車，陶葉那邊也就了位。
陶宥義再說就是婆媽了，只好看了看劉靖言。
劉靖言還能說什麽，只好做了個請的手勢，“陶公子請，咱們正好同車暢談。”
“三公子請。”陶宥義雖然是客，卻也不敢托大，與劉靖言謙讓幾回，這才先上了馬車。
098虛榮心
跟劉家的三公子搭上話，就等同於和郁先生搭上關系，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罷了，這是陶宥義之前想都想不到的事。
可以想見，他在登上劉家馬車時，心情會多麽雀躍，但他城府深，絕對不肯露出半分。
兩人年齡相近，又都是少年學子，滿腹經綸，聊起學問，自然有不少共同話題。
陶宥義有意攀交情，卻不輕浮，談論幾句詩詞，請教一些時文，再不經意地講上幾句有見識的話，便讓劉靖言對他有了好感。到下車時，兩人從縣學的山長論下來，已經以師兄弟相稱了——劉靖言是山長的嫡傳弟子，而郁先生與山長亦是同一個座師。
因為劉三兒只到南城門，所以陶葉再雇車耽誤了一點時間，到縣學門口時，劉靖言、陶宥義一幹人正在門口等著他們。
“不好意思，又讓你們久等了。”陶葉告罪道。
劉靖言上了前，不由分說地把陶葉手裏的兩只筐接了過來，一只遞給劉通，另一只自己拿了，道：“是我們自己要等的，而且就等了一會兒，不打緊的。”
陶宥義驚詫地看了陶葉一眼，他實在不太明白，這個衣著邋遢，皮膚微黑，身條尚未長開，且身份極其尷尬的侄女到底有什麽好的，縣太爺看上了，這位三少爺竟然也看上了。
“靖言師弟，侄子的東西當然得由我這個做叔叔的代勞，怎好勞動你呢？”陶宥義欲接下陶葉的筐。
劉靖言避開他的手，道：“陶師兄已經提一個了，哪能還讓陶師兄拿著，走吧，時間不早了。”
如此，再堅持就是諂媚了。
陶宥義便不再強求，跟劉靖言聊了幾句縣學的風景，到岔路口時與劉家兄妹告了辭，又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地點，囑咐陶玄陶青兩句，這才與幾人分了手。
一大群人，往不遠處的小院走過去。
陶葉陶玄見陶宥義與劉家兄妹打的火熱，心中都有了一些警惕，話也少了。
劉七達到預期目的，心裏高興，倒是溫言軟語說個不停。
“李媽媽，咱們老宅的醬菜跟京裏的比起來怎麽樣？”
“琥珀，那點心你嘗了吧，不那麽甜吧，郁先生不喜歡太甜的點心。”
“三哥，你說鄭大家和郁先生會不會喜歡我做的衣裳和扇套？”
……
陶葉默默看著手裏滿是東西的劉家下人們，不免心中郁悶。
不是她摳，一來澤縣就這風俗，端午就是送粽子；二來她饑荒太多，不想窮大方；三來，她以為自己的虛榮心早就餵了狗了，卻不料事到臨頭，又跟野草似的瘋長了。
“這筐挺好看，裏面裝的什麽？”荊條筐很沈，劉靖言得來回換手提著。
筐是精編的，口小，肚子大，裏面的東西被陶葉用幾片洗凈的大蘇子葉蓋得嚴嚴實實，綠瑩瑩的葉子上還放了兩朵盛開的馬蘭花，筐口一圈用帶葉的柳條裝飾了，清新漂亮。
陶葉苦笑道：“當然是粽子了，三少爺覺得我家的肉粽怎麽樣？”她用四個粽子跟葛氏換了四個鹹鴨蛋，做了四個鹹蛋黃粽子，再加上其他幾樣，便是什錦粽子大禮包了，雖不值錢，但也算一片心意。
劉靖言眼睛亮了亮：“不錯，我很喜歡。”
一旁的劉七笑了笑，扭頭給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
琥珀接到暗示，小聲說道：“就是個頭太大，有點兒膩，吃多了怕積食。”
瑪瑙也開了口：“還好吧，小時候在家鄉吃過，到京城後吃的就少了。陶姑娘手藝不錯，跟記憶裏的味道一個樣。”
一個直接說膩，另一個雖委婉了些，但意思是說肉粽也不是啥新鮮玩意兒，人家婢女小時候常常吃。
陶玄走在前面，聞言回過頭，黑漆漆地眼睛直視劉七，又很快轉了回去。
劉靖言也皺了皺眉頭，歉然說道：“陶姑娘，丫頭們不懂事兒，不用往心裏去。”
陶葉搖搖頭。她心裏很明白，訓練有素的丫鬟不會亂說話，必定是主子首肯的。這些話劉七不會在郁先生夫婦面前說，這時候說出來就是要惡心惡心自己。
劉七成功了，她確實感到很惡心！
很快便到了郁先生的家。
鄭大家歡歡喜喜地從屋子裏接了出來，牽住陶青，笑著說道：“就知道你們今天會來，誒，你還帶狗來了吶。”
陶葉趕緊解釋，“鄭大家莫怪，家裏沒人照看，就帶著一起來了。”
鄭大家趕緊說道：“沒事，我和小青今兒就畫它了，走吧，郁先生在書房等著我們呢。”
不是吧，今兒不是學習的日子啊。
陶葉之前的設想是送了禮就走，回避接下來的環節，去一趟衙門，再去自家小院看看，插些艾蒿什麽的。
但她此時拒絕不了！
人家大師不計報酬，想臨時給你加課，你說你不要，你要去送禮？那不是不懂事嗎？
陶葉陶玄硬著頭皮跟在鄭大家後面進了書房。
彼此見過禮後，劉靖言讓幾個下人把節禮放在一旁的條案上了：兩套雲錦制成的衣裳，兩只扇套，兩只精致的雕花點心匣子，兩罐茶葉，兩壇名酒，還有兩只裝醬菜的青花瓷小壇子。
貴的不貴的都有，滿滿的都是心意。
陶葉看看已經回到自己手裏的，包裝得如出一轍的兩只筐，臉上微微發燙，她也不說什麽，把東西放在條案上，準備簡單說上兩句就告辭——她麻煩點兒，再來接陶玄陶青一趟就是。
劉七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搶先說道：“鄭大家，這是小七親手做的衣裳，您看看，如果哪裏不合適小七也好改一改。”
那是件姜黃色的褙子，袖子邊緣和領邊上繡著精致的蘭花花紋，簡潔雅致，大致看來，很符合鄭大家的氣質和穿衣習慣。
“好啊，我這可是沾了郁先生的光了呢。”鄭大家開了個玩笑，站起身來。
劉七便俏皮地接了一句，“明明是郁先生沾了鄭大家的光嘛。”
郁先生夫婦便笑了起來。
再豪氣也是女人，女人都喜歡漂亮衣裳，鄭大家拿起自己的那件進了內室，劉七很有眼力見地跟了進去。
陶葉無法開口，只好如坐針氈地在末座上坐下了。
不多時，兩人一起出來了，鄭大家轉了個圈，喜氣洋洋地問郁先生怎麽樣。
郁先生很認真地上下看了看，說道：“顏色很適合你，蘭花繡得不錯，很好看，穿著吧，不能因為怕臟就總是穿舊衣裳嘛。”
099嘗嘗吧，很好喝的
陶葉很欣賞郁先生這樣的男人，他不浪漫，也不會甜言蜜語、熱情如火，但他真誠，細心，做什麽一板一眼，包括喜愛和心疼妻子。
在這樣的時代，從一而終、沒有二心的男人都是好男人！
如果她這輩子也能遇到一個就好了，一起為房子車子銀子奮鬥，偶爾陪她做一宿的設計，喜歡吃她做的菜，再生幾個可愛的孩子，白發攜行，夕陽共度。
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幸福了。
看完鄭大家的衣裳，又看郁先生的。
劉靖言不太喜歡品評衣飾，陶葉姐弟只會點頭稱讚，只有劉七，與鄭大家說說這個，笑笑那個，熱鬧了好一會兒。
鄭大家見陶葉放在條案上一個籃子，腳下還放著一個，猜到她可能還要去別處走動，就把話題引了過來，“你那籃子弄得挺好看，裏面裝的什麽？”
澤縣人叫筐，京城人叫籃子。
陶葉很高興，這是給她機會告辭了啊，便起身上前說道：“鄭大家，這是陶葉做的什錦粽子，其中肉粽比較受歡迎，特殊的還有鹹蛋黃的，花樣多，就多裝了幾個。”
“誒呦，那可感情好！我就包不好那玩意兒，可巧兒你送來了。肉粽是南邊兒的，北地少有，可是有年頭沒吃了，鹹蛋黃的更是沒聽說過，陶葉很有見識嘛。”說到這兒，鄭大家指指陶葉腳下的筐，“那也是要送的節禮吧，把小青小玄豆包都給我留下，時間不早了，你快去快回，我這兒還等著你做好吃的吶，中午都在這兒用飯，咱提前熱鬧熱鬧。”
陶葉如釋重負，讓她做菜好啊，正愁找不到機會表現吶，她趕緊輕快地說道：“好，這是給縣太爺和劉師爺的，陶葉去去就回。”
劉七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面有人問道：“郁先生在家嗎？”這聲音聽起來像小李子的，她下意識站了起來。
劉靖言也起了身，說道：“好像是餘大人來了。”
豆包是最先跑出去的。
陶葉到外面時，看到豆包沖著楚餘叫了兩聲，歡快地搖起了小尾巴。
楚餘今天穿了件大紅色的圓領大袖衫，走在幾個衣著樸素的捧著各色節禮的護衛中間顯得分外紮眼，就像走錯雞窩的鳳凰一樣。
人更俊俏了，甚至多了幾分妖嬈。
因為穿的不是官服，劉靖言便隨意了些，執平輩禮，拱了拱手，說道：“餘兄，好久不見。”
楚餘還禮，目光在陶葉臉上一掃，桃花眼裏就有了笑意，說道：“好久不見。”
“餘大哥。”劉七上前福了福。
“嗯。”楚餘淡淡的，越過她，路過陶葉時，主動頷了頷首。
陶葉姐弟一起行了禮。
人多，在書房就不合適了，大家夥兒去了堂屋。
楚餘帶來的禮物沒劉家兄妹多，但樣樣都是精品：北方名酒不老泉，雲錦四匹，內造貢筆兩盒，還有端硯一方。
郁先生家沒有下人，陶葉幫忙收禮，臉上又熱了好一陣子，要不是臉黑，只怕早被人發現了。
重新落座後，郁先生和鄭大家坐上首，劉靖言和楚餘在兩人下首，陶葉姐弟挨著楚餘，而劉七就只能與劉靖言同坐了。
鄭大家說道：“餘大人來的可巧，陶葉正要給你送粽子呢，這回好了，不用再跑一趟了。”
楚餘淺淺一笑，“早該來拜望郁先生和鄭大家的，衙門公事繁忙，一直拖到現在，還請見諒。”
郁先生擺擺手：“小餘大人客氣了。”他與不熟的人說不上話，而且他對楚餘的印象一向不好，說完便轉開視線，不再說了。
屋子裏有了片刻的沈默。
鄭大家趕緊救場，說道：“聽說小餘大人近日破了一樁連環大案，咱們武朝又多了一個小青天吶。”
楚餘道：“當不得鄭大家誇，案情雖然覆雜了些，但也算不得天衣無縫，並不算難。”
劉靖言說道：“餘兄謙虛了，聽說上一任縣太爺也不算平庸之輩，他沒破的案子，想來不是那麽容易的吧。”
楚餘頷首，“案子是否能破，關鍵在於糊在外面的那層窗戶紙能不能捅破，只要捅破了，也就沒什麽難的了。說起來，我也是僥幸而已。”
“哦？”鄭大家對他這個說法很感興趣，“那小餘大人趕快說說，你是如何把這層紙捅破的？”
她這話正中所有人下懷，除了陶葉，大家的視線都落在了楚餘身上。
楚餘餘光一掃，見陶葉正在研究手心的老繭，似乎對案子絲毫不感興趣，不免意興闌珊，語氣平平地說道：“案子的難點在於死者沒有仇家，亦沒有財務糾紛，更沒有目擊證人，如此一來，找不到嫌疑人，案子自然就成了懸案，我比較僥幸，通過死者頭部的傷口，縮小了兇手範圍，再結合一些蛛絲馬跡，這案子就破了。”
小李子聽得直著急，明明是極為棘手的一樁連環兇殺案，被他家主子這麽一說，跟小偷小摸的案子沒啥兩樣了，這也太沒勁了吧。
“有道理。”劉靖言點點頭，又問：“聽說兇手十分狡猾，並沒有人發現其蹤影，餘兄到底是如何把他找出來的呢？”
郁先生點點頭，表示自己對這個問題也很關註。
陶葉聽得也很認真，見楚餘講的如此敷衍，不免也轉頭看了他一眼。
楚餘捕捉到她的動靜，嘴角微翹，這才清了清嗓子，細細講了起來。
盡管楚餘表現得並不明顯，但一直仔細觀察的劉七卻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顆心像是泡在了冰水裏，不但冷，還悶悶地疼。
她盯著陶葉看了幾眼，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沖李媽媽使了個眼色，李媽媽便默默退出去了。
陶葉陶玄同樣也在註意她，姐弟倆對視一眼，雙雙警惕起來。
等楚餘說完案情，李媽媽帶著兩個丫鬟端著茶盤進來，屋子裏登時盈滿了茶香。
劉七便站了起來，親手從茶盤上端下茶杯，先在郁先生旁邊的高幾上放一杯，說道：“郁先生，這是今年的雨前茶，極品獅峰龍井，您嘗嘗。”
然後，她給鄭大家端一杯，接下來是楚餘的，楚餘之後是陶葉，這時候茶盤裏還有四杯茶，劉七與李媽媽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端起其中最左邊的一杯，勾起一抹譏諷地笑意，說道：“嘗嘗吧，很好喝的。”
100你可長點兒心吧
“多謝。”陶葉微微一笑，她雖然擔心茶水被加了料，但沒有證據，隨便懷疑肯定不行。是以，輸人不輸陣，必要的風度是一定要有的。
“還是小七想的周到，倒是我這個女主人當得不合格了。”鄭大家拿起茶杯，捏起茶杯蓋，“嗯”了一聲，“確實是好茶，小餘大人渴了吧，陶葉也別客氣。”
這時候，李媽媽在劉七耳邊說了句什麽，劉七便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陶葉，嘴角高高地翹了起來。
陶葉只當看不見，但也沒端杯子。
陶玄輕輕碰了陶葉的胳膊一下，小聲說道：“姐，別喝。”
陶葉點點頭。
但劉七又豈會如她的意，等到大家都把茶喝了，她就問陶葉：“陶姑娘怎麽不喝，不喜歡獅峰龍井嗎？”
看似很普通的一句問話，不但隨意，還帶著一絲絲熟稔的意味，只有雙方當事人才明白其中暗藏的玄機。
如果陶葉說不喜歡，那她就是個喜歡撒謊的人，因為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她明明誇讚過鄭大家的龍井好喝，而那次的龍井顯然不如她今天帶過來的這兩罐。
如果陶葉說喜歡，那麽劉七就可以郁悶委屈地看著陶葉：為什麽不喝？是不是因為之前的那個小誤會，不喜歡她劉七，所以才不喝她帶來的茶嗎？
今天的這些伎倆雖只是小打小鬧，起不到什麽大作用，但小作用還是有兩個的。一來，只要陶葉出醜，她就心裏痛快；二來，若能因此讓耿直豪爽的鄭大家厭了言不由衷的陶葉就更好了，到時候她再想辦法給陶宥義煽風點火，讓陶青回到陶家，陶葉失去鄭大家這個依靠，一切就更加盡在掌握了；三來，她就是要當著劉靖言的面做這些無關痛癢的小動作，如此，劉靖言就會對陶葉更加同情憐惜，多關照他們姐弟一些，兩人若慢慢有了感情，也許就能斷了楚餘的心思。
陶葉確實被劉七將了一軍。
她很清楚，下毒是不可能的，加巴豆或者番瀉葉茶水會變味，這種可能性不大，但若想存心惡心她一把還是可以辦得到的，比如在茶杯裏吐一口口水，或者加一點屎尿之類的可就太……
絕對不能喝。
陶葉飛快地思索著對策，視線在衣襟上掃過時，她有了主意。
“陶姑娘？”劉七見陶葉不說話，又輕輕叫了一聲。
“哦……這……”陶葉面露難色，打開茶杯蓋時，小手指隱蔽地滑動了一下，然後她撇了撇並不存在的浮沫，又把茶杯蓋上了。
“姐。”陶玄叫她一聲，“你是不是不舒服？”他試著給陶葉解圍。
所有人都關切地朝陶葉看了過來。
陶葉搖搖頭，說道：“沒有，沒不舒服，只是這茶湯裏……也沒什麽，我確實不太喜歡喝，換一杯吧，免得白費了劉七小姐的一番美意。”
“茶湯怎麽了？可是奴婢做得有不妥之處？奴婢替陶姑娘換一杯吧。”李媽媽反應迅速，立刻快步走了過來。
陶葉蓋上杯蓋，“不必了，李媽媽忙半天了，我自己處理就好。而且，也該做午飯了，大家坐著，小葉去廚房看看，失陪。”
李媽媽哪甘心就這麽讓陶葉糊弄過去，正要把杯子拿過去，卻見楚餘長手一伸，杯子便到了他的手裏。
“誒？”楚餘皺起英挺的眉，“怎麽有根毛發？這位媽媽未免太不小心了……不會是茶葉裏的吧，這可就……”他的眉心擰起一個大疙瘩，“七妹妹，你這下人太不用心了，是不是因為翡翠餃子的事，她想替你……”
既然有人要鬧事，那就不妨鬧得大一點兒嘛。聽說上輩子兩人是閨蜜，現在看來絕對不是那麽回事，劉舒不認陶葉，又如此針對陶葉，傻陶葉不定被騙成什麽奶奶樣了呢。
丫頭啊，你可長點心吧！
楚餘擡起頭，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已經目瞪口呆的陶葉一眼：咋地，本官給你出氣，你還不樂意？
屋子裏喝過茶的幾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大好看了。
鄭大家捂了捂嘴，顯然有些惡心，郁先生則下意識地把茶杯往外推了推。
劉靖言了解楚餘，此人向來喜歡惡作劇，此番這般做作，說不定就是故意要惡心大家的。
“餘兄莫要玩笑了，李媽媽做事謹慎，絕不會有那等事情的。”他邊說邊起了身，走到楚餘身邊，把茶杯從他手裏接過來，打開杯蓋，一段很軟的毛發直直地紮進他的眼睛裏……
楚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翹起了二郎腿，說道：“我向來不開玩笑。”
那杯茶裏明明什麽都沒有。劉七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陶葉做了手腳。
她倒沒想到，上輩子的陶葉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這一輩子卻忽然開竅了，靈通了……
不，也不盡然，還是自己不夠謹慎才對。沒有了閨蜜這個身份的保護，失去了有心算無心的天時地利，真正地站到彼此對立面，勝負便變得難以預料了。
看來，她需要更努力一些才行。
……
一段毛發，敗了所有人品茶的興致。
鄭大家忍住隱隱的不適，及時轉換話題，熱情地邀請楚餘留下共進午餐。
有陶葉在，楚餘自是欣然應允。
之後，他聽說這裏離海邊很近，便帶著小李子、陶玄兄弟、豆包，以及一幹禦前侍衛去海邊玩了。
劉七雖然沒有責怪李媽媽，但李媽媽卻把陶葉恨得咬牙切齒，她泡了幾十年的茶，還是第一次泡出了帶毛發的茶湯呢，三少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但這是鄭大家的家，她再有氣也不能把火洩在那些飯菜上，活計要幹得更加幹凈麻利才能緩和之前的尷尬。
菜能洗四遍就不能三遍完事，米洗到清湯還不行，得用笊籬撈一撈，免得再出什麽意外。
這頓飯大家做得極為謹慎，絕對幹凈不說，菜色亦算得上色香味俱全。
賓主盡歡。
離開縣學的時候，陶葉照例坐了劉靖言的馬車，而劉靖言則被邀請到楚餘的馬車上。
陶葉端坐在劉七對面，毫不退讓地對上了那雙冰冷淩厲的鳳眼。
“你很厲害嘛！”劉七先開了口。
“妙手偶得而已，承讓承讓。”陶葉說道。
劉七哂笑，“陶姑娘，有些事，並非是努力就可以辦得到的，你明白吧。”
陶葉聳了聳肩，“我是很明白的，但我感覺你不太明白，所以，這句話你還是自己留著的好，夜深人靜時反覆琢磨琢磨，想必能有不少收獲。”
101兩位表哥
陶葉姐弟在南城門下車後，小李子悄悄告訴她，他家主子又要去賭石了。
柳州玉石會，就在六月初。
陶葉也想去，但楚餘走得快，她沒來得及問具體情況。
從新家出來後，她跟南城雜貨鋪的掌櫃聊了幾句，大致了解到柳城玉石會的盛況。
這個時空的地理環境與她前世有很大不同，柳州雖是北方城市，但附近卻有三座規模不小的翡翠礦坑。
賭石是玉石會的主流，其次是翡翠雕刻大比，再次是珠寶競賣，會上還有木雕、家具，以及奇石的展賣。
陶葉決定闖一闖，如果能用木雕打開局面，接下來的日子就好過了。
第二天是端午節，這是陶葉姐弟出來單過的第一個節日。
陶葉買了五毒餅，精心整治了四菜一湯，姐弟仨吃了個滾瓜肚圓，就算把節過了。
下午申時。
陶葉木雕做累了，打算把黃瓜秧上的蟲子捉一捉，剛出屋子，就見王二慢悠悠地從東頭走了過來，她正要打招呼，卻見他把手放在身前，隱晦地擺了擺。
陶葉心裏一驚，暗道，這意思是給人盯上了？想了想，她又回了屋。
王二過去後，陶葉發現陶仁在劉八爺家的圍墻那兒探了下頭，很快又縮了回去。
老陶家人還真是不笨，竟然這麽快就鎖定了目標。
陶葉有些擔心，但很快又鎮定下來——關系已然最差，不怕再填上這一筆兩筆的。
現在應該擔心的人是王二。
二更更鼓敲響後，陶葉的窗框又響起了“咄咄”聲。
這次陶玄出去開了門，把王二讓了進來。
王二一進門就說道：“奶奶的，這幾日一直吃肉包子來著，估計是老陶家疑心了，害得你二哥我節都沒敢好好過。”
“坐吧王二哥，他們啥時候盯上你的？”陶葉取出準備好的五百大錢。
王二拘謹地在炕沿上坐了一點兒，見陶青睡了，又收小了音量，說道：“就這兩天的事兒。不怕的，我也不傻，一個兄弟有點兒小錢，我假裝借了五十個，總能打發了這陣子。”
“那你小心點兒，我是破罐子破摔，不怕得罪他們，你可得註意著，能不出去就不出去。”陶葉怕他挨陶強陶壯的悶棍，所以囑咐了這一句。
王二點點頭，拿了錢便要起身。
陶葉趕緊又問：“那杜寡婦怎樣？”
“聽說大門緊閉，一直沒出門，大妹子，她不會尋死吧。” 說起這個，王二也有些擔心。
陶葉冷笑一聲，說道：“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怪不得旁人，所以王二哥，你可要小心些，那陶強陶壯可不是好惹的。”
“唉，可不是嘛，老陶家到底有個秀才在，竟然這麽快就疑到我了。不過你二哥我也不是白給的，大妹子就放心吧。”王二說完便起身告辭了。
膽小也是謹慎的代名詞，陶葉擔心兩天，見王二一直平安無事，她也就放下了這段心事。
陶有金和陶有銀去修水庫了，陶家的地和肉鋪都需要人手，陶花又出嫁在即，沒人來挑釁陶葉姐弟，姐弟仨的日子終於消停了幾天。
接下來的小半個月，陶葉忙得腳打後腦勺。
她設計的兩款書架在城裏賣得十分不錯，劉大伯讓陶葉又出了兩款新樣子，也都賣得不錯。
所以，劉八爺很幹脆地給陶葉算了一股，每賣一只都給她提二十個大錢。
她白天忙著給書架雕花，晚上精心準備根雕，雖然累，卻也踏實。
五月十六的下午，八爺爺和八奶奶收到劉二伯的妻子有身孕的消息，兩人決定去城裏照料些時日，收拾好行李，十七日一大早就帶著做好的書架走了。
如此，陶葉不用做活兒，正好一心一意地琢磨根雕。
中午，陶葉做好飯菜，一邊處理木雕一邊等陶玄回來，陶青帶著豆包在大門口玩。
忽然，胡同裏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不消片刻，便有兩輛馬車快速駛來，在陶葉家大門口停下了。
前面的是豪華馬車，車門一開，便跳下來一個年輕男子，他穿著湖藍色綢緞直綴，眉眼清秀，文質彬彬。
普通馬車上則下來長隨模樣的兩個壯男子，還有兩個婆子。
年輕男子走到陶青面前，彎下腰，操著京城口音對陶青說道：“小哥兒，這家是姓陶不？”
陶青謹慎地後退一步，“你找誰？”
“我找陶家妹妹。”那人笑著說道。
陶青便轉身跑進院子，喊道：“姐，有人找你。”
陶葉出了屋子，“我就是，請問你哪位？”
那年輕男子見到陶葉怔了好一會兒，忽然大聲說道：“像，真像！到底找著你們了，這可真是太好了！”他似乎有些激動，“大哥，快來，找到表妹和表弟了……”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哽咽了，淚水盈滿眼眶。
表妹表弟？
陶葉有些困惑，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表親呢？
馬車上又下來一個男人，穿的是簇新的墨綠色緞面直綴，二十多歲，與之前的年輕男人有七成相似，一看就是親兄弟。
他快步走過來，在陶葉面前站定，說道：“總算找到你們了，表妹，這些年你們受苦了。”
他欣喜難抑，雙手一伸，就要按上陶葉的肩膀。
陶葉腳下一撤，飛快避開了他的手，“男女授受不親，抱歉，我不認識你們。”
“表妹，我是你大表哥啊！姑母年輕時就離開京城，再沒回去過，你自然不認得我們。不過沒關系，等你跟我們進了京，見了祖母，就知道我們是不是你表哥了。”
陶葉挑了挑眉角，這話的意思是她不像黎氏，卻跟外祖母長得像？
“抱歉，我不認識你們，是絕對不會跟著你們進京的。”說完，陶葉拉著陶青進了院子，插上了門栓。
那穿湖藍色直綴的年輕男子急急說道：“表妹，我們姓黎，他叫黎成智，是你大表哥，我叫黎成惠，行二，都是你的親表哥，我們來澤縣，就是為了帶你們回去的啊。”
“姐。”陶玄回來了，剛好聽到這一句，疑惑地叫了陶葉一聲。
陶葉打開門，朝他招了招手，又道：“你就是說出大天我也不會信的，不用白費力氣了。”
自稱大表哥的男子拉住正要進門的陶玄，說道：“大表弟，我們黎家久居京城，也算書香門第，你外祖父科舉入仕，曾做過戶部侍郎，你大舅如今是順天府府尹，在京城都不是無名小卒，你們只要打聽打聽就知道了。當年你娘夫家出事，她被賣做官奴後便再無蹤影，你外祖母找了這許多年，總算找到你們了，你們可不能不認啊！”
陶玄吃了一大驚，回頭看看陶葉，見她面無表情，攥了攥拳頭，勉強平靜下來，問道：“你們是怎麽找到我們的？我娘被賣做官奴時，你們為何不托個妥善的人買下她，偏偏被賣後才開始找？另外，我娘的夫家姓氏名誰，所犯何罪？”
陶葉點點頭，這小家夥少年老成，腦子轉得挺快。
那兩人對視一眼，其中年長的說道：“當初要是敢買，又怎能讓姑母流落至此。你娘夫家姓湯，犯的是謀逆大罪，當時無人敢往上湊。如果你們不信，可以找澤縣有學問的人打聽打聽，那件事震驚朝野，肯定有不少人知道。”
陶葉見這人說得篤定，心中有所松動，但嘴上卻還是說道：“就算我們打聽準了湯家的事，也不能說我娘就是你們這個黎家的人，請恕我們無禮了。”
陶葉再次關上柵欄門。
“表妹！”自稱二表哥的有些急了，“你外祖母如今病重，她老人家這些年一直都惦記姑母，如今姑母雖然去了，但有你們在，見一見好歹也是個慰藉不是？”
陶葉哂笑一聲，“說上區區幾句話就想哄我們去京城？是不是太兒戲了？”
“表妹！”所謂大表哥大叫一聲，表情既難過又尷尬，“你怎麽能這麽說！”
自稱二表哥的拉了他一下，勸道：“大哥，要不今天先算了，咱們冒然前來，考慮確有不周，咱們給表妹表弟一點兒時間，等他們打聽打聽咱再來。”
陶葉說道：“如此最好，如果情況屬實，我們會盡快啟程，去京城看望外祖母的。”
自稱二表哥的點點頭，說道：“表妹，京城路遠，你們姐弟尚且年幼，絕對不可冒失上路。這樣吧，我們先在這鎮上住下，你們先打聽著，等打聽好了，咱們一起走。”
“如此甚好。”所謂大表哥同意了。
陶葉點點頭，道：“兩位，慢走不送。”
姐弟仨回了屋子，凈手後，擺上飯菜，開始吃飯。
陶玄拿起筷子，又放下了，說道：“姐，這件事……”
“這件事我不信！”陶葉斬釘截鐵地說道。
“為何？”
“第一，有杜寡婦謀算我在先，第二，他們說的那些不足以讓我相信。”陶葉喝了口湯，又道，“你要知道，不管是打聽湯家的事，還是打聽黎家的事，都無法證明那兩家確實與娘有關，更無法證明這兩個人是我們的親表哥，這是問題的關鍵！”
陶玄點點頭，“確實如此，但若依著姐姐的說法，即便他們是真的表哥，這件事只怕也不好證明吧。”
陶葉一怔，隨即笑了，這就好像在現代時要求證明你爹是你爹一樣了，戶口要是不在一處，確實不那麽容易。
她想了想，“其實，除了剛剛說的兩點，他們倆帶的婆子也有些問題，那兩人看咱們姐弟，就像待價而沽的貨物一樣，這著實讓我有些不安。”
說到這裏，陶葉輕輕叩了叩桌子，“這件事，寧可信其無，也不能信其有，走錯一步，便是萬丈深淵啊！”
陶玄不明白，“萬丈深淵？”
陶葉點點頭，“一旦被賣到清樓，怎能不是萬丈深淵？”
陶玄臉上白了白，“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陶葉道：“能怎麽辦？只要咱們不為所動，他們還敢搶人不成？這兩日你小心著些，上下學都跟同學一起走，絕對不能落單。”
“姐，他們是壞人嗎？”陶青忽然問道。
“也許吧。”
目前真假難辨，她只是想讓自己更慎重一些罷了。那兩個年輕男子表現得極為真誠，不像作偽。婆子的眼睛雖靈活了些，但作為大家族的奴婢，看人下菜碟兒是人之常情。
陶玄想了好一會兒，又遲疑著說道：“姐，如果真的是表哥，我們不認，豈不是讓外祖母寒心？”
陶葉皺皺眉，寒心不寒心倒在其次，她怕的是陶玄兄弟錯失良機，畢竟黎家是官宦人家，順天府府尹可不是小官啊。
姐弟倆左思右想，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
下午上學時，陶葉對陶玄囑咐再三，一定要他跟同伴一起走，並讓他跟趙先生打聽打聽湯家和黎家的事。
102一再試探
陶玄走後，陶葉又細細琢磨好一會兒，前後通盤考慮清楚，便鎖上家門，帶著弟弟和豆包出了家門，往大街上去了。
出了胡同往南走幾步，就見劉三兒在客棧不遠處等著拉腳。
陶葉走上前，笑著說道：“劉三叔，還沒走吶。”
“是啊，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