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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楚餘猛地推開門。
“誰！”裏面的人正抱怨得起勁，被突然而來的動靜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楚餘冷眼看著這位林家大少爺。
這是個奶油小生，穿著一件淡粉色緞面竹葉梅花刺繡的圓領袍，足登黛藍色緞面繡梅花的鞋子，五官長得漂亮，與楚餘不相伯仲，只是個頭矮了不少，氣勢便也短了，再加上不健康的膚色，一看便是個徒有其表的酒色之徒。
“小李子，這來的是哪位啊？”楚餘開了口，聲音冷冷清清，沒有一丁點兒熱度。
“這位是……餘大人？”林大少爺睜大了眼睛，落在楚餘臉上的目光火辣辣的，然後從臉上一直往下走，再從大腿往上再到臉，竟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然後由衷地說了一句，“餘大人好相貌啊！”
“啪！”
林大少只覺得面前人影一閃，臉上便突然挨了個耳光。
這一幕來得太快，且聲音極其響亮，把屋子裏的三個下人都驚住了。
林大少的小廝呆呆地看著身法詭秘的楚餘，而提著茶壺剛進來的媽媽則差點把茶壺扔了。
便是小李子張大了嘴巴，完全沒想到自家主子說動手就動手了。
楚餘緩緩收回左手，用手帕擦了擦，扔到地上，冰冷的目光刀子似的紮在林大少的臉上，說道：“再看，本官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093咱們走著瞧
林大少被打蒙了，耳朵嗡嗡作響，過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跳著腳，指著楚餘鼻尖罵道：“你個王八蛋敢打小爺？你知道小爺是誰嗎？你他娘……”
“找死！”楚餘大長腿一蹬，把他踹了出去，摔在書案旁，哂笑道，“你他娘的是誰你自己不知道嗎？還來問本官？”
“噗嗤！”小李子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伶俐地躥到楚餘身邊，說道：“主子，人是老何帶進來的。聽說姓林，那小廝叫他林少爺，至於是誰，小的也不知道呢。”
“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家少爺的姑姑可是林貴妃！”林大少爺的小廝扶著自家少爺起來，氣急敗壞地亮出家門。
“林貴妃！天吶，真的假的啊？”小李子故意做出被嚇到了的樣子，“主子你聽見了吧，這可是林貴妃的親侄子！”
楚餘冷笑，“呵，姓林就是林貴妃的侄子？那我還是餘首輔的親外甥呢！”
小李子便做了個鬼臉，“哎呀，林少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最討厭有人一見面二話不說先誇他容貌，那是有一個打一個，有兩個打一雙啊，對不住了，對不住了。”他連聲致歉，還作了兩個揖。
“大人……誒，有客人，這位貴客是……”劉師爺捧著大肚子從門外走進來。
又在問自己是誰，故意的吧！
林大少爺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是聽說楚餘破了連環案，又聽說人長的極俊，路過縣衙臨時起意，便以打聽林小吏的事為借口進來了，的確既沒有拜帖也沒說全名。可他在澤縣橫行七八年，靠的就是這張臉和林大少爺的名頭，什麽時候受過這麽大的委屈啊。
他疼得直不起腰，一手捂著肚子，另一手捂著臉，呲牙咧嘴好一陣方說道：“行，你狠，咱們走著瞧。”
楚餘正兒八經地點點頭，“可以。”
林大少爺冷笑一聲，說道：“餘首輔是吧，行，看咱誰先整倒誰？小子，你最好識相點兒，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小李子插著腰，笑瞇瞇地說著反話：“是啊是啊，大人，人家林貴妃可是近水樓臺，咱可得罪不起啊。”你娘的，我家大人的護衛都是禦前的，各個正五品，你有嗎？我家大人有皇家血脈，你有嗎？一個連外戚都算不上的東西，還敢叫囂？
“你等著！我們走！”林大少爺忍著腹痛，踹開房門，出去了。
這時候，顧成傑三人穿過屏門側門，遙遙見到此狀，不免嚇了一跳。
那小瘦子說道：“哎呀，居然還有人敢踹他的門，這是不想活了吧。”
一個長得沒有什麽特色的男子就“咦”了一聲，“那人不是林貴妃的侄兒嗎？他來做什麽，催促縣太爺盡快找到打人兇手的嗎？”說完，他賊兮兮地笑了幾聲，然後又道，“我去收拾那姓林的，順便查了一些東西。這小子叫林亦北，林家人裏最不是東西的一個，別人都知道他喜好女色，但其實對小倌兒也情有獨鐘，禍害的少年比女子還多，但沒幾個人知道，所以……”說到這裏，他給了哥幾個一個“你懂得”的眼色。
顧成傑頷首，眼裏登時有了幾分暧昧之色，“難怪鬧起來了，原來如此啊！”
三人擠眉弄眼，嘿嘿笑了起來。
小瘦子說道：“顧大哥，這位看著草包，其實也算不賴了，這破案的水平快趕得上大理寺官員了吧。”
顧成傑道：“昨兒幹的確實漂亮，不過咱來的時間還短，看不出啥來，反正一時半會兒的也回不去，就慢慢看著吧。”
“是啊，老顧你這麽想就對了。咱就當出來玩一趟，要我說還挺有意思的。聽說六月份柳州有個玉石會，不但可以飽眼福，還能小賭一把。咱這位爺是此中好手，聽說在柳州養傷時贏了不少呢。”
“這個我也聽說了。”
“確實確實，有消息說他那一把就凈賺兩萬兩銀子。”
“不如到時候咱也湊湊熱鬧，讓這位幫咱掌掌眼？”
“我看行，沒有功勞咱也有苦勞，想來不會駁了咱的面子。”
三人與林大少擦肩而過，說說笑笑就到了二堂。
“我家大人請諸位大人進去說話。”小李子等在門口，擺出一副恭敬非常的樣子。
幾人面面相覷，魚貫而入。
楚餘翹著二郎腿坐在書案之後，他做了個請的姿勢，調侃著說道：“幾位只怕是有史以來官階最高的捕快了，委屈你們了，快請坐吧。”
顧成傑站著沒動：“聖上說了，咱們到澤縣必須聽從大人調遣，這裏沒有官階，只有捕快，屬下站著就成。”
楚餘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就不用廢話了，“剛剛林貴妃的侄兒跟本官下了戰書，讓本官等著。本官覺著幹等著也不是個事兒，就想請諸位出手，幫幫忙，調查一下林大少爺都做過什麽好事兒，越詳細越好。”拔起蘿蔔帶出泥，他要有兩手準備。
說到這裏，他放下大長腿，擺正身子，說道：“只要做得好，好處少不了大家的。”
顧成傑有些為難。
他們來此是為保護楚餘安全，不是真當捕快的，不過，要是真有銀子賺，他也不介意做點額外的，但醜話得說在前面——雖說查一個林亦北花不了多少時間，但萬一有個什麽意外呢？
“大人，我們哥兒幾個的職責……”
楚餘打斷他，道：“幾位都是能人，我身邊也都是小場面，出不了什麽大亂子。就算有事，那也是我的事，與幾位無關。”
“這……”顧成傑猶豫著看向其他兩位。
楚二公子說得誠懇，然而他們卻不能完全當真，要不是差點兒被人殺死，長公主也不會求皇上派他們來。
那位長得沒什麽特點的點了點頭——一個林家老宅而已，他順帶腳就查了個七七八八，要不了兩個人，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小瘦子也同意。
“那行吧，謹遵大人吩咐。”顧成傑道。
楚餘淡淡一笑，拱了拱手，“吩咐不敢，互相幫忙吧。還請幾位務必查個清楚明白，也算為澤縣百姓做件天大的好事，我在這裏先感謝大家了。”
劉師爺說過，這幾位在禦前侍衛裏身份普通，混得也不太好，不然也不會被派到他這兒來。如果他們識時務，大家就共同進步。若有人一味往上看，身在曹營心在漢，那就不好意思了，他不舒服，他們也別想舒服。沒辦法，誰讓他娘是皇上最親的人呢？
顧成傑抱了抱拳，“大人客氣了，這是屬下分內之事，不必言謝。”
事情敲定，三位禦前侍衛便出去了，楚餘問劉師爺，“劉叔，人來了嗎？”
劉師爺道：“來了，在我那兒等著呢。”
“讓小李子叫他過來，我先見見，然後你帶去給縣丞瞧瞧。”楚餘道。
他要見的是代替林小吏的人，工作一交接，事情就基大體上就辦好了。
“好。”劉師爺朝小李子點了點頭。
094你不是看上那丫頭了吧
在楚餘忙著整人見客的時候，陶葉還在賣粽子。
老客不算多，但村裏來的新客不少，你一個我兩個的，絡繹不絕，忙得陶葉擡不起頭來，直到有人說“還剩下多少，我全包了”，她才看到自己面前站了一個清爽陽光的少年。
“是三少爺啊！不好意思，都沒看見你。”陶葉用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動作粗魯，卻又率性好看。
劉靖言覺得，此時微笑著的陶葉，就像田地裏隨處可見的蒲公英一樣，不管生存環境有多惡劣，都能開出絢麗的花朵來。
他看得有些楞神，下意識地回道：“沒事沒事。”
陶葉沒太註意他，去數兩個盆裏的粽子，說道：“還有這麽多呢，這東西有些膩，你還是先買幾個嘗嘗，好吃的話再來買，我明天還要賣一天呢。”她擡起頭，見劉靖言盯著自己若有所思，以為自己臉上有臟東西，便趕緊擦了擦。
劉靖言這才驚覺自己失禮了，臉色微紅，說道：“不用，家裏人多，總會有人愛吃的。在下久居京城，難得回來，買些新鮮的吃食也能表表心意。”
八奶奶見劉靖言和善，便笑著恭維了一句：“三少爺真是有心。”
陶葉用餘光瞄了瞄正在偷窺自己的陶紅陶壯，感慨道：“確實，感情都是用心經營出來的。”
沒有心，就算朝夕相處十幾年，也是一樣的陌生和仇視。
“經營？”劉靖言不太明白。
陶葉“啊”了一聲，知道自己無意識間說了個現代詞語，便趕緊說道：“難道沒有經營這個詞嗎？”她故作無辜，眨了眨水汪汪的桃花眼，長而卷翹的睫毛在臥蠶上撲了兩下，又道，“我的意思就是管理，你懂我的意思吧。”
劉靖言被她這兩眼電得不輕，心臟砰砰直跳，有些慌亂地說道：“懂了懂了，這個詞用得挺好。”
劉通鄙視地看了他家少爺一眼，嘟囔道：“都沒那個詞兒，好什麽好嘛。”
這時候，後面又有人要買粽子，八奶奶便道：“三少爺，你真的都要了？”
劉通不客氣地道：“我家少爺什麽時候說過假話？連盆一起……”
“盆就不要了，她們明天還用，等下還回來便是。”劉靖言打斷劉通，取出荷包，“多少銀錢？”
“還有四十五只粽子，總共一百五十文。”陶葉報出了數字。
劉靖言遞給陶青一塊小碎銀，“盆我先帶走，剩下的算押金，過會兒我讓劉通給你們送回來，到時候一起算。”
“行！”陶葉爽快地收下了。
“劉師兄慢走。”陶青懂事地招呼一聲。
“改天見。”劉靖言道。
主仆二人抱著盆往家走。
剛走出幾丈遠，劉通忽然想起自家少爺出來的目的了，問道：“少爺，你不是說隨便逛逛嗎，怎麽想起買粽子了呢？”
劉靖言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是啊，為什麽呢？自己明明是讀書累了，出來散心的啊。
“少爺，你不是看上那丫頭了吧。”劉通問道。
劉靖言聞言臉上一陣燥熱，斥道：“胡說，那怎麽可能！”
劉通縮了縮脖子，“小的這不是擔心嘛，她那身份可配不上少爺，更何況，人家還跟縣太爺不清不楚的呢。”
劉靖言心裏堵得慌，在劉通頭上一拍，又道：“不要人雲亦雲，更不要胡說八道！跟你說多少遍了，肉皮子又癢癢了吧。”
劉通嘻嘻笑著，偷偷觀察劉靖言的表情，見他似乎只是有些煩悶，並沒多少惱意，心裏這才一松，說道：“是，小的錯了，再也不敢了。”
從京城來之前，夫人曾敲打過他，除伺候好少爺的衣食住行之外，尤其要看住想往上湊的姑娘們，絕對不允許有兒女私情這樣的事情發生，否則為他是問。
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啊，馬虎不得！
……
肉粽在富貴熏天的劉家同樣收到了好評，聽說劉老太爺吃了整整一大只。
四十五只粽子，主子們分上一兩個也就沒了，但陶葉的名頭卻在很多人的嘴裏出入了好幾遍，他們大多是這樣說的：
“這粽子就是跟楚二公子有染的那姑娘做的？”
“對，就是她，因為不孝，被老陶家趕出來了，帶倆弟弟過活，現在跟劉老八學木雕呢。”
“呵，這位陶姑娘還真是一言難盡啊！”
但也有例外。
劉老太爺，就是買了陶葉根雕的那位，說：“原來是那個丫頭啊。那丫頭有靈性，不但根雕做得好，粽子做得也不錯嘛，只可惜是個女孩家，不然必定有所成就。可惜了可惜了……那些人也是，欺負一個孤女算什麽本事？”
劉七很快便聽到劉老太爺的評語，摔了最常用的一只青花瓷茶杯。
杜寡婦出事的消息已經傳到她耳朵裏了——李媽媽怕事情有變，不得不提前報備。
布置得清新自然的房間裏鴉雀無聲，壓抑非常，所有的丫鬟婆子都盡量輕手輕腳，生怕招來七姑娘的雷霆之怒。
良久之後，劉七說道：“李媽媽，準備一下，我要出去走走。”
“是，老奴這就準備。”
劉七換了身府綢衣裳，跟主持中饋的二夫人打了聲招呼，以去河邊散步為名，帶著李媽媽和兩個大丫鬟出了老宅，往鎮子裏去了。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來鎮上做什麽，就是心裏悶得慌，想見到陶葉，可又害怕真的遇見。
這些日子，她的夢裏總有陶葉，要麽是兩人一起做飯，要麽一起收拾屋子，一起逛街。
捫心自問，如果當初不那麽做，所有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她與陶葉之間的那份由父親和自己刻意營造出來的友誼，會不會依舊牢不可摧？
如果沒有楚餘，她與陶葉也許能當一輩子的好閨蜜吧！
“呵呵……”
劉七輕笑出聲，人生沒有如果啊，只要楚餘在一日，陶葉就是她一日的敵人。
陶葉又蠢又瞎，她不死，誰死呢！
思及此，劉七感覺自己的內心似乎又強大了幾分。
五月的下午，天氣很好，和煦的風，暖融融的太陽，花草樹木綠意盎然，街上人也多，車水馬龍，小鎮上一派繁榮。
此起彼伏地吆喝聲讓劉七的心情變得開闊起來，她看看野花，瞅瞅雀鳥，竟不知不覺地走了很遠。
“姑娘，你看那邊。”李媽媽小聲說了一句，示意劉七看右手邊的鋪子。
095聽壁角
那是陶家肉鋪，兩個膀大腰圓的少年在肉案後正聊得熱鬧。
“大哥，那賤貨又搭上劉家三少爺了，主仆倆把一盆多粽子都買走了。”
“不能吧，昨兒縣太爺還來了呢。”
“有啥不能的，你別忘了，她還有個改嫁的娘呢，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水性楊花的貨色。”
改嫁的娘？
劉七覺得挺有意思，心道，穿越到這個時空，她的身份大致上跟前世相同，只是私生女變成了庶女，楚餘身份大致上不錯，只是更尊貴了。那麽陶葉呢，既然她娘也是改嫁的，那她親爹會不會還姓葉呢？
聽說陶葉現代的父親出身不錯，只是家裏重男輕女得厲害。要不是葉家人太過無情，陶葉母親太過剛烈，估計陶葉也不會過得那般悲慘。
“劉姑娘。”有人叫了劉七一聲。
劉七一擡頭，只見路邊站著一個身材挺拔、濃眉大眼的男子，雖算不上帥，卻也不醜，一雙虎目生得極有氣勢，從面相上看，不像是久居人下的。
那人與她拱手見禮，姿態拘謹，臉頰上還些微的潮紅。
如果猜得不錯，這似乎是見到美女後激動難抑的後遺癥吧。
劉七覺得有些好笑，又隱隱有了幾分興奮。雖然真心愛慕的人只有一個，但護花使者什麽的，她從來都不嫌多。
“你是……”
“在下陶宥義，在縣學讀書，也是這肉鋪的主人之一。”說最後一句時，陶宥義的嘴角露出一抹明顯的苦笑。
肉鋪，就是出盡了洋相的陶家肉鋪啊！
“哦……”劉七彎唇，勾起一絲促狹的笑意，她想起來了，這位還是她和劉靖言第一次去縣學拜訪鄭大家時遇到的那個同手同腳的男生，“肉鋪啊，那挺好的，要想吃飽吃好總是離不開肉的，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劉七說話很有技巧，先鼓勵陶宥義，告訴他賣肉並不卑賤，然後再擺出有事說話，沒事告辭的架勢，以拉開距離。
“沒事，只是打個招呼，在下是不是冒昧了？”陶宥義當然沒事，但也不甘心說一句話就走，聽說這位是才女，但也是庶女，如果他努努力，考上進士，娶她也未必沒有可能。
劉七在現代時接觸的男人多了，為接近楚餘也用過不少這樣的小心機，當然明白陶宥義說這話的目的，心道，這個年紀就能考中秀才，此人情商和智商都很高嘛，不過，敢肖想自己，心是不是大了點兒？
她心中微哂，臉上卻抿唇一笑，垂眸說道：“倒也不是，男女有別，家兄不在不好多談，不若改日由家兄請陶公子家裏做客吧。”
陶宥義聞言欣喜萬分，又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必將翹首以盼。”
“好，告辭了。”劉七福了福，與他錯身而過。
陶宥義沒理肉鋪裏的兩個小輩，直接拐進胡同回家了。
劉七走出幾步後，忽然回頭望了一眼，見肉鋪裏的一個少年正傻呆呆地看著自己，不由譏諷地勾起了唇角。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李媽媽便適時勸道：“姑娘，咱往回走吧，這邊人多。”武朝在男女大防上不很嚴苛，但總被毛頭小夥子盯著議論總歸不是好事。
劉七不會介意這些，但她必須在意別人的在意。
又走一小段，直到走出商業區，劉七也沒看見陶葉，便腳下一轉，鉆進了西邊的胡同裏。
“聽說這邊有條小路，正好可以穿過溪水，走一走吧。”劉七說道。
“這……姑娘，小路不安全。”丫鬟琥珀上前說道。
“青天白日的，怕什麽。”劉七繼續走，老陶家就在這邊，瞧瞧陶葉的故居也好，兩輩子都被老陶家趕出去，想想就覺得好笑。
劉家鎮的胡同都是橫平豎直的，劉七跟著感覺走，連人都沒問，便順利的摸到了老陶家所在的那條胡同裏。
走到後三排，豬圈的臭味開始變得濃重，劉七知道，這就是陶葉苦苦掙紮了十幾年的地方了。殺豬，收拾豬圈，洗衣服，聽說農忙時還得下地，至於陶家人的臉色那是陶葉時時刻刻都要看的，而且還要照顧兩個年幼的弟弟，呵，這命也確實夠苦的了，比上一輩子還要辛勞。
劉七再次真切地體會到陶葉的不易，心情又好了一些，步子也輕快起來。
“老五啊，聽說你認得劉家小姐，還上前說話了？”路過陶家新宅，劉七恰好聽到一個老女人正粗聲大氣地提到自己，她不自覺地往墻邊靠近了些，想聽聽陶宥義怎麽說。
然而，陶宥義聲音不高，聽不清楚。
“聽說長得跟天仙似的，兒啊，你可得好好考，真考上了，那樣的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這時候陶宥義的聲音猛然拔高了些，“娘，說那些有啥用，我二哥……”
“我咋地了，丟你的臉了？”一個男子喊了一嗓子，打斷了陶宥義的話。
老女人叫道：“你被人堵了個正著，全家人都跟著磕磣死了，有啥臉喊吶，還不給我閉嘴！”
男子辯解道：“娘，哪個男人不偷腥，這算個啥？”
“你可以偷，可你別被那老多人逮著啊！你五弟跟著你丟老人了，眼看著就是秋試，你這是坑人呢！我打死你得了，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娘，娘，算了吧，二哥也不是故意的，這事兒鬧出這麽大動靜，顯然是有人故意推動的，二哥你是不是得罪了誰？”陶宥義為了喝止趙氏，又擡高了聲音。
“陶葉！肯定是陶葉，除了她還能有誰？我出了事，她跟縣太爺的醜事就更沒人說了，不行，我今兒非弄死她不可。”
“你給我站住，還嫌不夠亂，人陶葉面都沒露，你憑啥說是人家害你？”
“二哥別沖動，咱們從長計議！”
……
後面有腳步聲傳了過來，劉七知道不能再聽了，趕緊快走幾步，暗道，杜寡婦辦不成也好，楚餘那麽兇險的案子都破了，這點兒貓膩想必難不倒他，若是順著李媽媽摸到自己這裏來，只怕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了。
如果由陶宥義對付陶葉，那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楚餘再恨，也怪不到她這兒來。
嗯，這件事大有可為！
……
096送節禮
賣三天肉粽，總共賺了六百四十個大錢，平均到陶葉手裏，有三百多個。
這已經算不少了，一來，鎮子裏瞧不上她的人太多，無形中少了不少客源；二來，這年月十個大錢左右的肉都不能常常吃，誰有多少閑錢總買四個大錢一個的肉粽呢？
因為五月初四陶葉姐弟和劉八爺老兩口都要進城，所以兩家都得在初三這天把節禮送了。
早上，陶玄把給趙先生的肉粽帶走了。
下午申時，陶葉又準備出三份，一份給陳大成，一份給老陶家，一份給裏長。
從陳大成家回來，在去老陶家的路上，陶青有些緊張，反覆問陶葉，老陶家人會不會把他趕出來？
說實在的，陶葉也說不上來。
聽葛氏說陶宥義回來了，按說有他在絕不會發生那種事，但老陶家剛丟了個大臉，一家人都在盛怒之中，不搭理他們姐弟也合情合理。
姐弟倆忐忑地敲響了老陶家的大門，來開門的是滿臉郁卒的陶花，她五月十八就出嫁了，出了這樣的事，除了陸氏，最鬧心的就是她了。
“幹啥？”她沒好氣地問道。
陶葉把荊條筐塞到她懷裏，陶青就大聲說道：“大姐，這是我和我哥給爺奶送的節禮。”說完，小家夥咬咬牙，又說道，“還有，我和我哥的銀子和米糧啥時候給我們？”上個月是月初給的，這個月還沒給送來，他都記著呢。
“沒有，你這破玩意我們也不要！”陶花雙手往前一推，就想把筐扔了。
“陶花！”陶宥義叫住她，一把接過沈甸甸的筐，質問陶花一句，“你這是做什麽？”
“五叔，他們是來看咱家熱鬧的……”
“胡說什麽，回屋去吧。”陶宥義摸摸陶青的腦袋，“跟五叔進去玩會兒，明兒就把你和你哥的東西給你們送過去。”
“不了五叔，小青還要去裏長爺爺家呢。”陶青已經達到目的，絕對不想再進這龍潭虎穴一步。
“那怎麽行呢，你都來給五叔送節禮了，五叔沒有回禮怎麽行呢，說出去，五叔可是要被人家笑話的。”陶宥義溫聲慢語，一反平常的清冷倨傲。
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必有鬼。
陶葉感覺陶宥義肯定有所企圖，便拉過陶青，禮貌告辭：“五叔，我們還有事兒呢，先走了。”
“不能走。”陶宥義抓住陶青不肯放手，說道：“五叔有禮物送給小青，走吧，進去跟五叔拿。”
陶葉瞅瞅打算看熱鬧的隔壁，知道自己再不讓陶青進去就不合適了，便道：“小青不怕，姐陪你進去。”
“陶葉，我們老陶家不歡迎你。”陶宥義十分認真地看著陶葉。
陶葉眨眨眼，“那陶青便也不去了吧。”
陶宥義與她對峙片刻，手上突然發力，把陶青往裏一帶，隨手便關上了大門。
陶葉措手不及，再推門，門就被插上了。
“啪啪啪！”她敲了三下，喊道：“小青不怕，要是他們敢打你，你就喊，姐上衙門告他們去，保管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姐，我怕。”陶青哭喪著臉，剛說了一句，就被陶宥義抱了起來，幾大步就進了他的廂房。
對陶玄陶青，陶宥義是有那麽一點點愧疚的，大哥對他不錯，然而有母親作梗，這兩個孩子他一點兒都照應不了了。
“小青別怕，五叔不會打你的。”陶宥義把陶青放到書房的椅子上，回手從櫃子裏拿出一只硯臺，笑著說道，“瞧瞧，這是五叔給你的禮物，喜歡不？”
“喜歡。”陶青看都沒看，黑溜溜的杏眼緊緊盯著陶宥義。他與陶宥義太過陌生，且陶宥義對他們向來不茍言笑，他才四歲，不怕是不可能的。
“喜歡就好好用，能成為鄭大家的徒弟，是許多人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呢。”陶宥義把硯臺擱到陶青面前。
這是塊雕著竹子的竹硯，制作成本低，雕工一般。
北方沒有竹子，這是陶宥義瞧著稀奇，特地買來把玩的，為了哄陶青，不得已才貢獻出來。
陶青有些呆，他不太懂陶宥義的意思，做夢有什麽敢不敢的，他還夢見自己打了奶奶呢。
陶宥義也不生氣，不徐不疾地跟陶青嘮了起來，都是家常嗑，比如陶青早上吃的什麽，有沒有跟陶玄識字，一會兒去誰家送禮，送什麽，豆包聽不聽話等等。
陶青一一答了。
等陶青慢慢放松，好奇地拿起硯臺時，他才進入主題，問道：“你姐最近都跟誰走動啊？”
“八爺爺，八奶奶。”
“還有嗎？”
“沒有了。”陶青摸了把雕刻的竹子，這種圖案還不錯，但姐姐雕的花比這個好看。
“你二叔出了事，你姐有沒有說過什麽？”
“沒有。”陶青把硯臺翻過來，看了看底兒，那上面有朵小花。
“家裏銀錢夠花嗎，有沒有人跟你姐要錢，把你家的銀錢拿走？”
“錢夠花，沒有那樣的人。”陶青還是搖頭。
陶宥義的想法很不錯，可惜王二來找陶葉時，陶青都在睡覺，他是真的一無所知，表現得自然天真，毫無破綻。
他註定一無所獲，而且還要賠上一塊硯臺了。
陶宥義送陶青出去時臉色不太好看，居高臨下地審視陶葉好一會兒，才慢慢關上了大門。
陶葉當著鄰居的面把陶青的衣服掀起來檢查一遍，然後誇張地松了口氣，說道：“總算沒事了。”
陶青點點頭，又防備地看了眼大門，說道：“姐，他總問你的事，會不會在打什麽壞主意？”
他這話把大門裏面的陶宥義氣了倒仰，娘的，誰說這孩子木的，比猴兒還精呢。
陶葉這才知道陶宥義是什麽意思，笑道：“也許吧，所以咱家的事兒都不能告訴他們，知道嗎？”
陶青重重點頭。
陶葉也不多呆，牽著陶青，帶著豆包去了不遠的裏長家。
裏長家沒進去，開門的下人說裏長太太在睡覺。
陶葉知道上次自己很不巧的撅了裏長太太面子，竟然把根雕賣了三兩銀子，所以這位傲嬌的才女不樂意了。
不過一個不相幹的人罷了，她才不會在乎。
送完禮，姐弟倆去菜市挑了兩只活雞，再回家拿上親手做的兩雙鞋，給劉八爺夫婦送了過去。
097坐車
劉八爺老兩口還在幹活，一個做書架，一個做木雕。
“八奶奶，忙一天了，趕緊歇歇吧。”陶葉一進門就說道。
八奶奶手裏的刻刀停了一下，瞄一眼陶葉姐弟，笑道：“還得咋歇著，這不就是歇著嗎？”
“那也得歇歇，您看看喜歡不？”陶葉把一雙醬紫色繡杏黃色小菊花的府綢面布鞋放到八奶奶腳下，“這是比量著您的鞋子做的，可千萬要合腳啊！”
八奶奶還真不知道陶葉給自己做鞋，而且還做得那麽好看，當即喜得合不攏嘴，“誒呦，老頭子，陶葉還給咱們做了鞋呢，好看，真好看啊。”她沒馬上穿，而是拿起來細細端詳一會兒，粗糙的手怕摸壞了鞋面，就放到臉頰上蹭了蹭，“這料子也好，軟和，嘖嘖，八奶奶這腳可不襯穿這樣的鞋啊。”
她嘴裏是這麽說，但鞋已經放下了，脫下那雙滿是灰塵的黑布鞋，腳便塞到了新鞋裏。
“合適，合適。”八奶奶起來走了兩步，“底兒也不錯，不軟不硬，老頭子你也趕緊試試。”
八爺爺笑吟吟地拿過那雙咖啡色包跟的藏青色布鞋，說道：“這丫頭是有點兒巧心思，這鞋面好看。”
鞋子大小寬窄都合適，陶葉終於放了心，等老兩口把新鞋收起來，又說道：“八奶奶，我還買了兩只雞，明兒去大伯父和二伯父家時，您幫小葉給他們帶個好吧。”
“你這孩子，買那些個做什麽？亂花錢。”劉八爺皺起眉頭。
八奶奶笑著推了劉八爺一把，說道：“老頭子，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嘛。小葉，八奶奶都收下了。”
這是確立師徒關系的第一個節日，陶葉不送肯定不合適，兩只雞，兩雙鞋，實惠，心意也足，挺好挺好的。
……
五月初四早上。
劉八爺本打算晚些走的，但人算不如天算，這是個陰天，萬一下雨就走不了了，於是，老兩口跟陶葉姐弟一起早早的出了門。
陶葉左右手各拎一只筐，陶玄一手牽著陶青，一手提著活雞，八奶奶挎著包袱，八爺爺右手抓雞，左邊腋下還夾著一只雕好的書架，後面跟著的豆包繞著兩只雞跑前跑後，玩得不亦樂乎。
“汪汪汪……”
“咕咕咕……”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出了胡同。
劉通正坐在馬車外面，見此情形噗嗤一聲笑了，說道：“少爺，這哪兒是進城送禮啊，非但拖家帶口，就連雞狗都跟了來，分明是趕集啊。”
劉七從劉靖言這邊拉開車窗，往外看了一眼，見陶葉還穿著上次去縣學的那件衣裳，心裏罵了句“要飯的”，方淡笑著說道：“這就不太好辦了，三哥，坐不下這麽多人吶。”
劉靖言道：“沒事，兩輛馬車，坐得下。”
陶葉、陶玄看到劉家的馬車登時吃了一驚——今兒不是學習的日子，只是去送節禮，他們根本沒想坐劉家的馬車。
可已經走到這兒了，再說不去來得及嗎？要不就說有東西忘帶了，讓他們先走行不行？
陶葉在心裏搖搖頭。
去是必須要去的，如果以回去取東西為借口，劉靖言和劉七一定會等，既然結果是一樣的，不如直接上車。
劉八爺和八奶奶已經約好了劉三的車，劉靖言的話音還沒落，劉三兒就到了。陶葉把人和東西送上車，又囑咐了兩句，這才往劉靖言的馬車走了過來。
劉靖言下了車，笑道：“上車吧。”
陶葉行了半禮，“沒想到三少爺也去，以後我們還是自己走吧，這太讓人不好意思了。”
劉靖言趕緊說道：“今兒只是拜訪，不用去太早，我們也剛到。”
陶葉頷首，正要把陶青抱上車，卻見劉七從車上下來了，對劉靖言說道：“三哥你看，那就是我昨天碰到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吧？”
“哪個？”劉靖言問完就聽到了腳步聲，轉過頭一看，見一位十七八歲的陌生男子走了過來。
“三公子，久仰大名。”那人拱手說道。
劉七在一旁小聲介紹道：“三哥，他是縣學的學子，今年秋天下場。”
“在下陶宥義，三公子第一次去縣學時我們見過。”陶宥義再次拱手。
“哦……”劉靖言想起來了，前天晚上劉七確實提過一句，不過他對把一個姑娘家趕出家門的陶家沒什麽好印象，就沒太往心裏去。
“原來是陶公子。”劉靖言還禮，視線一掃，就把陶宥義打量了一番。
陶宥義穿著七分新的玄色府綢直綴，腳蹬布鞋，模樣樸實，目光沈穩睿智，與那臭名昭著的陶家人大相徑庭。
“陶公子古道熱腸。”劉靖言臉上有了幾分笑意，“去學裏嗎？”
“不過指路而已，不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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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裏面的人正抱怨得起勁，被突然而來的動靜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楚餘冷眼看著這位林家大少爺。
這是個奶油小生，穿著一件淡粉色緞面竹葉梅花刺繡的圓領袍，足登黛藍色緞面繡梅花的鞋子，五官長得漂亮，與楚餘不相伯仲，只是個頭矮了不少，氣勢便也短了，再加上不健康的膚色，一看便是個徒有其表的酒色之徒。
“小李子，這來的是哪位啊？”楚餘開了口，聲音冷冷清清，沒有一丁點兒熱度。
“這位是……餘大人？”林大少爺睜大了眼睛，落在楚餘臉上的目光火辣辣的，然後從臉上一直往下走，再從大腿往上再到臉，竟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然後由衷地說了一句，“餘大人好相貌啊！”
“啪！”
林大少只覺得面前人影一閃，臉上便突然挨了個耳光。
這一幕來得太快，且聲音極其響亮，把屋子裏的三個下人都驚住了。
林大少的小廝呆呆地看著身法詭秘的楚餘，而提著茶壺剛進來的媽媽則差點把茶壺扔了。
便是小李子張大了嘴巴，完全沒想到自家主子說動手就動手了。
楚餘緩緩收回左手，用手帕擦了擦，扔到地上，冰冷的目光刀子似的紮在林大少的臉上，說道：“再看，本官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093咱們走著瞧
林大少被打蒙了，耳朵嗡嗡作響，過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跳著腳，指著楚餘鼻尖罵道：“你個王八蛋敢打小爺？你知道小爺是誰嗎？你他娘……”
“找死！”楚餘大長腿一蹬，把他踹了出去，摔在書案旁，哂笑道，“你他娘的是誰你自己不知道嗎？還來問本官？”
“噗嗤！”小李子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伶俐地躥到楚餘身邊，說道：“主子，人是老何帶進來的。聽說姓林，那小廝叫他林少爺，至於是誰，小的也不知道呢。”
“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家少爺的姑姑可是林貴妃！”林大少爺的小廝扶著自家少爺起來，氣急敗壞地亮出家門。
“林貴妃！天吶，真的假的啊？”小李子故意做出被嚇到了的樣子，“主子你聽見了吧，這可是林貴妃的親侄子！”
楚餘冷笑，“呵，姓林就是林貴妃的侄子？那我還是餘首輔的親外甥呢！”
小李子便做了個鬼臉，“哎呀，林少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最討厭有人一見面二話不說先誇他容貌，那是有一個打一個，有兩個打一雙啊，對不住了，對不住了。”他連聲致歉，還作了兩個揖。
“大人……誒，有客人，這位貴客是……”劉師爺捧著大肚子從門外走進來。
又在問自己是誰，故意的吧！
林大少爺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是聽說楚餘破了連環案，又聽說人長的極俊，路過縣衙臨時起意，便以打聽林小吏的事為借口進來了，的確既沒有拜帖也沒說全名。可他在澤縣橫行七八年，靠的就是這張臉和林大少爺的名頭，什麽時候受過這麽大的委屈啊。
他疼得直不起腰，一手捂著肚子，另一手捂著臉，呲牙咧嘴好一陣方說道：“行，你狠，咱們走著瞧。”
楚餘正兒八經地點點頭，“可以。”
林大少爺冷笑一聲，說道：“餘首輔是吧，行，看咱誰先整倒誰？小子，你最好識相點兒，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小李子插著腰，笑瞇瞇地說著反話：“是啊是啊，大人，人家林貴妃可是近水樓臺，咱可得罪不起啊。”你娘的，我家大人的護衛都是禦前的，各個正五品，你有嗎？我家大人有皇家血脈，你有嗎？一個連外戚都算不上的東西，還敢叫囂？
“你等著！我們走！”林大少爺忍著腹痛，踹開房門，出去了。
這時候，顧成傑三人穿過屏門側門，遙遙見到此狀，不免嚇了一跳。
那小瘦子說道：“哎呀，居然還有人敢踹他的門，這是不想活了吧。”
一個長得沒有什麽特色的男子就“咦”了一聲，“那人不是林貴妃的侄兒嗎？他來做什麽，催促縣太爺盡快找到打人兇手的嗎？”說完，他賊兮兮地笑了幾聲，然後又道，“我去收拾那姓林的，順便查了一些東西。這小子叫林亦北，林家人裏最不是東西的一個，別人都知道他喜好女色，但其實對小倌兒也情有獨鐘，禍害的少年比女子還多，但沒幾個人知道，所以……”說到這裏，他給了哥幾個一個“你懂得”的眼色。
顧成傑頷首，眼裏登時有了幾分暧昧之色，“難怪鬧起來了，原來如此啊！”
三人擠眉弄眼，嘿嘿笑了起來。
小瘦子說道：“顧大哥，這位看著草包，其實也算不賴了，這破案的水平快趕得上大理寺官員了吧。”
顧成傑道：“昨兒幹的確實漂亮，不過咱來的時間還短，看不出啥來，反正一時半會兒的也回不去，就慢慢看著吧。”
“是啊，老顧你這麽想就對了。咱就當出來玩一趟，要我說還挺有意思的。聽說六月份柳州有個玉石會，不但可以飽眼福，還能小賭一把。咱這位爺是此中好手，聽說在柳州養傷時贏了不少呢。”
“這個我也聽說了。”
“確實確實，有消息說他那一把就凈賺兩萬兩銀子。”
“不如到時候咱也湊湊熱鬧，讓這位幫咱掌掌眼？”
“我看行，沒有功勞咱也有苦勞，想來不會駁了咱的面子。”
三人與林大少擦肩而過，說說笑笑就到了二堂。
“我家大人請諸位大人進去說話。”小李子等在門口，擺出一副恭敬非常的樣子。
幾人面面相覷，魚貫而入。
楚餘翹著二郎腿坐在書案之後，他做了個請的姿勢，調侃著說道：“幾位只怕是有史以來官階最高的捕快了，委屈你們了，快請坐吧。”
顧成傑站著沒動：“聖上說了，咱們到澤縣必須聽從大人調遣，這裏沒有官階，只有捕快，屬下站著就成。”
楚餘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就不用廢話了，“剛剛林貴妃的侄兒跟本官下了戰書，讓本官等著。本官覺著幹等著也不是個事兒，就想請諸位出手，幫幫忙，調查一下林大少爺都做過什麽好事兒，越詳細越好。”拔起蘿蔔帶出泥，他要有兩手準備。
說到這裏，他放下大長腿，擺正身子，說道：“只要做得好，好處少不了大家的。”
顧成傑有些為難。
他們來此是為保護楚餘安全，不是真當捕快的，不過，要是真有銀子賺，他也不介意做點額外的，但醜話得說在前面——雖說查一個林亦北花不了多少時間，但萬一有個什麽意外呢？
“大人，我們哥兒幾個的職責……”
楚餘打斷他，道：“幾位都是能人，我身邊也都是小場面，出不了什麽大亂子。就算有事，那也是我的事，與幾位無關。”
“這……”顧成傑猶豫著看向其他兩位。
楚二公子說得誠懇，然而他們卻不能完全當真，要不是差點兒被人殺死，長公主也不會求皇上派他們來。
那位長得沒什麽特點的點了點頭——一個林家老宅而已，他順帶腳就查了個七七八八，要不了兩個人，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小瘦子也同意。
“那行吧，謹遵大人吩咐。”顧成傑道。
楚餘淡淡一笑，拱了拱手，“吩咐不敢，互相幫忙吧。還請幾位務必查個清楚明白，也算為澤縣百姓做件天大的好事，我在這裏先感謝大家了。”
劉師爺說過，這幾位在禦前侍衛裏身份普通，混得也不太好，不然也不會被派到他這兒來。如果他們識時務，大家就共同進步。若有人一味往上看，身在曹營心在漢，那就不好意思了，他不舒服，他們也別想舒服。沒辦法，誰讓他娘是皇上最親的人呢？
顧成傑抱了抱拳，“大人客氣了，這是屬下分內之事，不必言謝。”
事情敲定，三位禦前侍衛便出去了，楚餘問劉師爺，“劉叔，人來了嗎？”
劉師爺道：“來了，在我那兒等著呢。”
“讓小李子叫他過來，我先見見，然後你帶去給縣丞瞧瞧。”楚餘道。
他要見的是代替林小吏的人，工作一交接，事情就基大體上就辦好了。
“好。”劉師爺朝小李子點了點頭。
094你不是看上那丫頭了吧
在楚餘忙著整人見客的時候，陶葉還在賣粽子。
老客不算多，但村裏來的新客不少，你一個我兩個的，絡繹不絕，忙得陶葉擡不起頭來，直到有人說“還剩下多少，我全包了”，她才看到自己面前站了一個清爽陽光的少年。
“是三少爺啊！不好意思，都沒看見你。”陶葉用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動作粗魯，卻又率性好看。
劉靖言覺得，此時微笑著的陶葉，就像田地裏隨處可見的蒲公英一樣，不管生存環境有多惡劣，都能開出絢麗的花朵來。
他看得有些楞神，下意識地回道：“沒事沒事。”
陶葉沒太註意他，去數兩個盆裏的粽子，說道：“還有這麽多呢，這東西有些膩，你還是先買幾個嘗嘗，好吃的話再來買，我明天還要賣一天呢。”她擡起頭，見劉靖言盯著自己若有所思，以為自己臉上有臟東西，便趕緊擦了擦。
劉靖言這才驚覺自己失禮了，臉色微紅，說道：“不用，家裏人多，總會有人愛吃的。在下久居京城，難得回來，買些新鮮的吃食也能表表心意。”
八奶奶見劉靖言和善，便笑著恭維了一句：“三少爺真是有心。”
陶葉用餘光瞄了瞄正在偷窺自己的陶紅陶壯，感慨道：“確實，感情都是用心經營出來的。”
沒有心，就算朝夕相處十幾年，也是一樣的陌生和仇視。
“經營？”劉靖言不太明白。
陶葉“啊”了一聲，知道自己無意識間說了個現代詞語，便趕緊說道：“難道沒有經營這個詞嗎？”她故作無辜，眨了眨水汪汪的桃花眼，長而卷翹的睫毛在臥蠶上撲了兩下，又道，“我的意思就是管理，你懂我的意思吧。”
劉靖言被她這兩眼電得不輕，心臟砰砰直跳，有些慌亂地說道：“懂了懂了，這個詞用得挺好。”
劉通鄙視地看了他家少爺一眼，嘟囔道：“都沒那個詞兒，好什麽好嘛。”
這時候，後面又有人要買粽子，八奶奶便道：“三少爺，你真的都要了？”
劉通不客氣地道：“我家少爺什麽時候說過假話？連盆一起……”
“盆就不要了，她們明天還用，等下還回來便是。”劉靖言打斷劉通，取出荷包，“多少銀錢？”
“還有四十五只粽子，總共一百五十文。”陶葉報出了數字。
劉靖言遞給陶青一塊小碎銀，“盆我先帶走，剩下的算押金，過會兒我讓劉通給你們送回來，到時候一起算。”
“行！”陶葉爽快地收下了。
“劉師兄慢走。”陶青懂事地招呼一聲。
“改天見。”劉靖言道。
主仆二人抱著盆往家走。
剛走出幾丈遠，劉通忽然想起自家少爺出來的目的了，問道：“少爺，你不是說隨便逛逛嗎，怎麽想起買粽子了呢？”
劉靖言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是啊，為什麽呢？自己明明是讀書累了，出來散心的啊。
“少爺，你不是看上那丫頭了吧。”劉通問道。
劉靖言聞言臉上一陣燥熱，斥道：“胡說，那怎麽可能！”
劉通縮了縮脖子，“小的這不是擔心嘛，她那身份可配不上少爺，更何況，人家還跟縣太爺不清不楚的呢。”
劉靖言心裏堵得慌，在劉通頭上一拍，又道：“不要人雲亦雲，更不要胡說八道！跟你說多少遍了，肉皮子又癢癢了吧。”
劉通嘻嘻笑著，偷偷觀察劉靖言的表情，見他似乎只是有些煩悶，並沒多少惱意，心裏這才一松，說道：“是，小的錯了，再也不敢了。”
從京城來之前，夫人曾敲打過他，除伺候好少爺的衣食住行之外，尤其要看住想往上湊的姑娘們，絕對不允許有兒女私情這樣的事情發生，否則為他是問。
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啊，馬虎不得！
……
肉粽在富貴熏天的劉家同樣收到了好評，聽說劉老太爺吃了整整一大只。
四十五只粽子，主子們分上一兩個也就沒了，但陶葉的名頭卻在很多人的嘴裏出入了好幾遍，他們大多是這樣說的：
“這粽子就是跟楚二公子有染的那姑娘做的？”
“對，就是她，因為不孝，被老陶家趕出來了，帶倆弟弟過活，現在跟劉老八學木雕呢。”
“呵，這位陶姑娘還真是一言難盡啊！”
但也有例外。
劉老太爺，就是買了陶葉根雕的那位，說：“原來是那個丫頭啊。那丫頭有靈性，不但根雕做得好，粽子做得也不錯嘛，只可惜是個女孩家，不然必定有所成就。可惜了可惜了……那些人也是，欺負一個孤女算什麽本事？”
劉七很快便聽到劉老太爺的評語，摔了最常用的一只青花瓷茶杯。
杜寡婦出事的消息已經傳到她耳朵裏了——李媽媽怕事情有變，不得不提前報備。
布置得清新自然的房間裏鴉雀無聲，壓抑非常，所有的丫鬟婆子都盡量輕手輕腳，生怕招來七姑娘的雷霆之怒。
良久之後，劉七說道：“李媽媽，準備一下，我要出去走走。”
“是，老奴這就準備。”
劉七換了身府綢衣裳，跟主持中饋的二夫人打了聲招呼，以去河邊散步為名，帶著李媽媽和兩個大丫鬟出了老宅，往鎮子裏去了。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來鎮上做什麽，就是心裏悶得慌，想見到陶葉，可又害怕真的遇見。
這些日子，她的夢裏總有陶葉，要麽是兩人一起做飯，要麽一起收拾屋子，一起逛街。
捫心自問，如果當初不那麽做，所有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她與陶葉之間的那份由父親和自己刻意營造出來的友誼，會不會依舊牢不可摧？
如果沒有楚餘，她與陶葉也許能當一輩子的好閨蜜吧！
“呵呵……”
劉七輕笑出聲，人生沒有如果啊，只要楚餘在一日，陶葉就是她一日的敵人。
陶葉又蠢又瞎，她不死，誰死呢！
思及此，劉七感覺自己的內心似乎又強大了幾分。
五月的下午，天氣很好，和煦的風，暖融融的太陽，花草樹木綠意盎然，街上人也多，車水馬龍，小鎮上一派繁榮。
此起彼伏地吆喝聲讓劉七的心情變得開闊起來，她看看野花，瞅瞅雀鳥，竟不知不覺地走了很遠。
“姑娘，你看那邊。”李媽媽小聲說了一句，示意劉七看右手邊的鋪子。
095聽壁角
那是陶家肉鋪，兩個膀大腰圓的少年在肉案後正聊得熱鬧。
“大哥，那賤貨又搭上劉家三少爺了，主仆倆把一盆多粽子都買走了。”
“不能吧，昨兒縣太爺還來了呢。”
“有啥不能的，你別忘了，她還有個改嫁的娘呢，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水性楊花的貨色。”
改嫁的娘？
劉七覺得挺有意思，心道，穿越到這個時空，她的身份大致上跟前世相同，只是私生女變成了庶女，楚餘身份大致上不錯，只是更尊貴了。那麽陶葉呢，既然她娘也是改嫁的，那她親爹會不會還姓葉呢？
聽說陶葉現代的父親出身不錯，只是家裏重男輕女得厲害。要不是葉家人太過無情，陶葉母親太過剛烈，估計陶葉也不會過得那般悲慘。
“劉姑娘。”有人叫了劉七一聲。
劉七一擡頭，只見路邊站著一個身材挺拔、濃眉大眼的男子，雖算不上帥，卻也不醜，一雙虎目生得極有氣勢，從面相上看，不像是久居人下的。
那人與她拱手見禮，姿態拘謹，臉頰上還些微的潮紅。
如果猜得不錯，這似乎是見到美女後激動難抑的後遺癥吧。
劉七覺得有些好笑，又隱隱有了幾分興奮。雖然真心愛慕的人只有一個，但護花使者什麽的，她從來都不嫌多。
“你是……”
“在下陶宥義，在縣學讀書，也是這肉鋪的主人之一。”說最後一句時，陶宥義的嘴角露出一抹明顯的苦笑。
肉鋪，就是出盡了洋相的陶家肉鋪啊！
“哦……”劉七彎唇，勾起一絲促狹的笑意，她想起來了，這位還是她和劉靖言第一次去縣學拜訪鄭大家時遇到的那個同手同腳的男生，“肉鋪啊，那挺好的，要想吃飽吃好總是離不開肉的，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劉七說話很有技巧，先鼓勵陶宥義，告訴他賣肉並不卑賤，然後再擺出有事說話，沒事告辭的架勢，以拉開距離。
“沒事，只是打個招呼，在下是不是冒昧了？”陶宥義當然沒事，但也不甘心說一句話就走，聽說這位是才女，但也是庶女，如果他努努力，考上進士，娶她也未必沒有可能。
劉七在現代時接觸的男人多了，為接近楚餘也用過不少這樣的小心機，當然明白陶宥義說這話的目的，心道，這個年紀就能考中秀才，此人情商和智商都很高嘛，不過，敢肖想自己，心是不是大了點兒？
她心中微哂，臉上卻抿唇一笑，垂眸說道：“倒也不是，男女有別，家兄不在不好多談，不若改日由家兄請陶公子家裏做客吧。”
陶宥義聞言欣喜萬分，又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必將翹首以盼。”
“好，告辭了。”劉七福了福，與他錯身而過。
陶宥義沒理肉鋪裏的兩個小輩，直接拐進胡同回家了。
劉七走出幾步後，忽然回頭望了一眼，見肉鋪裏的一個少年正傻呆呆地看著自己，不由譏諷地勾起了唇角。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李媽媽便適時勸道：“姑娘，咱往回走吧，這邊人多。”武朝在男女大防上不很嚴苛，但總被毛頭小夥子盯著議論總歸不是好事。
劉七不會介意這些，但她必須在意別人的在意。
又走一小段，直到走出商業區，劉七也沒看見陶葉，便腳下一轉，鉆進了西邊的胡同裏。
“聽說這邊有條小路，正好可以穿過溪水，走一走吧。”劉七說道。
“這……姑娘，小路不安全。”丫鬟琥珀上前說道。
“青天白日的，怕什麽。”劉七繼續走，老陶家就在這邊，瞧瞧陶葉的故居也好，兩輩子都被老陶家趕出去，想想就覺得好笑。
劉家鎮的胡同都是橫平豎直的，劉七跟著感覺走，連人都沒問，便順利的摸到了老陶家所在的那條胡同裏。
走到後三排，豬圈的臭味開始變得濃重，劉七知道，這就是陶葉苦苦掙紮了十幾年的地方了。殺豬，收拾豬圈，洗衣服，聽說農忙時還得下地，至於陶家人的臉色那是陶葉時時刻刻都要看的，而且還要照顧兩個年幼的弟弟，呵，這命也確實夠苦的了，比上一輩子還要辛勞。
劉七再次真切地體會到陶葉的不易，心情又好了一些，步子也輕快起來。
“老五啊，聽說你認得劉家小姐，還上前說話了？”路過陶家新宅，劉七恰好聽到一個老女人正粗聲大氣地提到自己，她不自覺地往墻邊靠近了些，想聽聽陶宥義怎麽說。
然而，陶宥義聲音不高，聽不清楚。
“聽說長得跟天仙似的，兒啊，你可得好好考，真考上了，那樣的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這時候陶宥義的聲音猛然拔高了些，“娘，說那些有啥用，我二哥……”
“我咋地了，丟你的臉了？”一個男子喊了一嗓子，打斷了陶宥義的話。
老女人叫道：“你被人堵了個正著，全家人都跟著磕磣死了，有啥臉喊吶，還不給我閉嘴！”
男子辯解道：“娘，哪個男人不偷腥，這算個啥？”
“你可以偷，可你別被那老多人逮著啊！你五弟跟著你丟老人了，眼看著就是秋試，你這是坑人呢！我打死你得了，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娘，娘，算了吧，二哥也不是故意的，這事兒鬧出這麽大動靜，顯然是有人故意推動的，二哥你是不是得罪了誰？”陶宥義為了喝止趙氏，又擡高了聲音。
“陶葉！肯定是陶葉，除了她還能有誰？我出了事，她跟縣太爺的醜事就更沒人說了，不行，我今兒非弄死她不可。”
“你給我站住，還嫌不夠亂，人陶葉面都沒露，你憑啥說是人家害你？”
“二哥別沖動，咱們從長計議！”
……
後面有腳步聲傳了過來，劉七知道不能再聽了，趕緊快走幾步，暗道，杜寡婦辦不成也好，楚餘那麽兇險的案子都破了，這點兒貓膩想必難不倒他，若是順著李媽媽摸到自己這裏來，只怕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了。
如果由陶宥義對付陶葉，那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楚餘再恨，也怪不到她這兒來。
嗯，這件事大有可為！
……
096送節禮
賣三天肉粽，總共賺了六百四十個大錢，平均到陶葉手裏，有三百多個。
這已經算不少了，一來，鎮子裏瞧不上她的人太多，無形中少了不少客源；二來，這年月十個大錢左右的肉都不能常常吃，誰有多少閑錢總買四個大錢一個的肉粽呢？
因為五月初四陶葉姐弟和劉八爺老兩口都要進城，所以兩家都得在初三這天把節禮送了。
早上，陶玄把給趙先生的肉粽帶走了。
下午申時，陶葉又準備出三份，一份給陳大成，一份給老陶家，一份給裏長。
從陳大成家回來，在去老陶家的路上，陶青有些緊張，反覆問陶葉，老陶家人會不會把他趕出來？
說實在的，陶葉也說不上來。
聽葛氏說陶宥義回來了，按說有他在絕不會發生那種事，但老陶家剛丟了個大臉，一家人都在盛怒之中，不搭理他們姐弟也合情合理。
姐弟倆忐忑地敲響了老陶家的大門，來開門的是滿臉郁卒的陶花，她五月十八就出嫁了，出了這樣的事，除了陸氏，最鬧心的就是她了。
“幹啥？”她沒好氣地問道。
陶葉把荊條筐塞到她懷裏，陶青就大聲說道：“大姐，這是我和我哥給爺奶送的節禮。”說完，小家夥咬咬牙，又說道，“還有，我和我哥的銀子和米糧啥時候給我們？”上個月是月初給的，這個月還沒給送來，他都記著呢。
“沒有，你這破玩意我們也不要！”陶花雙手往前一推，就想把筐扔了。
“陶花！”陶宥義叫住她，一把接過沈甸甸的筐，質問陶花一句，“你這是做什麽？”
“五叔，他們是來看咱家熱鬧的……”
“胡說什麽，回屋去吧。”陶宥義摸摸陶青的腦袋，“跟五叔進去玩會兒，明兒就把你和你哥的東西給你們送過去。”
“不了五叔，小青還要去裏長爺爺家呢。”陶青已經達到目的，絕對不想再進這龍潭虎穴一步。
“那怎麽行呢，你都來給五叔送節禮了，五叔沒有回禮怎麽行呢，說出去，五叔可是要被人家笑話的。”陶宥義溫聲慢語，一反平常的清冷倨傲。
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必有鬼。
陶葉感覺陶宥義肯定有所企圖，便拉過陶青，禮貌告辭：“五叔，我們還有事兒呢，先走了。”
“不能走。”陶宥義抓住陶青不肯放手，說道：“五叔有禮物送給小青，走吧，進去跟五叔拿。”
陶葉瞅瞅打算看熱鬧的隔壁，知道自己再不讓陶青進去就不合適了，便道：“小青不怕，姐陪你進去。”
“陶葉，我們老陶家不歡迎你。”陶宥義十分認真地看著陶葉。
陶葉眨眨眼，“那陶青便也不去了吧。”
陶宥義與她對峙片刻，手上突然發力，把陶青往裏一帶，隨手便關上了大門。
陶葉措手不及，再推門，門就被插上了。
“啪啪啪！”她敲了三下，喊道：“小青不怕，要是他們敢打你，你就喊，姐上衙門告他們去，保管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姐，我怕。”陶青哭喪著臉，剛說了一句，就被陶宥義抱了起來，幾大步就進了他的廂房。
對陶玄陶青，陶宥義是有那麽一點點愧疚的，大哥對他不錯，然而有母親作梗，這兩個孩子他一點兒都照應不了了。
“小青別怕，五叔不會打你的。”陶宥義把陶青放到書房的椅子上，回手從櫃子裏拿出一只硯臺，笑著說道，“瞧瞧，這是五叔給你的禮物，喜歡不？”
“喜歡。”陶青看都沒看，黑溜溜的杏眼緊緊盯著陶宥義。他與陶宥義太過陌生，且陶宥義對他們向來不茍言笑，他才四歲，不怕是不可能的。
“喜歡就好好用，能成為鄭大家的徒弟，是許多人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呢。”陶宥義把硯臺擱到陶青面前。
這是塊雕著竹子的竹硯，制作成本低，雕工一般。
北方沒有竹子，這是陶宥義瞧著稀奇，特地買來把玩的，為了哄陶青，不得已才貢獻出來。
陶青有些呆，他不太懂陶宥義的意思，做夢有什麽敢不敢的，他還夢見自己打了奶奶呢。
陶宥義也不生氣，不徐不疾地跟陶青嘮了起來，都是家常嗑，比如陶青早上吃的什麽，有沒有跟陶玄識字，一會兒去誰家送禮，送什麽，豆包聽不聽話等等。
陶青一一答了。
等陶青慢慢放松，好奇地拿起硯臺時，他才進入主題，問道：“你姐最近都跟誰走動啊？”
“八爺爺，八奶奶。”
“還有嗎？”
“沒有了。”陶青摸了把雕刻的竹子，這種圖案還不錯，但姐姐雕的花比這個好看。
“你二叔出了事，你姐有沒有說過什麽？”
“沒有。”陶青把硯臺翻過來，看了看底兒，那上面有朵小花。
“家裏銀錢夠花嗎，有沒有人跟你姐要錢，把你家的銀錢拿走？”
“錢夠花，沒有那樣的人。”陶青還是搖頭。
陶宥義的想法很不錯，可惜王二來找陶葉時，陶青都在睡覺，他是真的一無所知，表現得自然天真，毫無破綻。
他註定一無所獲，而且還要賠上一塊硯臺了。
陶宥義送陶青出去時臉色不太好看，居高臨下地審視陶葉好一會兒，才慢慢關上了大門。
陶葉當著鄰居的面把陶青的衣服掀起來檢查一遍，然後誇張地松了口氣，說道：“總算沒事了。”
陶青點點頭，又防備地看了眼大門，說道：“姐，他總問你的事，會不會在打什麽壞主意？”
他這話把大門裏面的陶宥義氣了倒仰，娘的，誰說這孩子木的，比猴兒還精呢。
陶葉這才知道陶宥義是什麽意思，笑道：“也許吧，所以咱家的事兒都不能告訴他們，知道嗎？”
陶青重重點頭。
陶葉也不多呆，牽著陶青，帶著豆包去了不遠的裏長家。
裏長家沒進去，開門的下人說裏長太太在睡覺。
陶葉知道上次自己很不巧的撅了裏長太太面子，竟然把根雕賣了三兩銀子，所以這位傲嬌的才女不樂意了。
不過一個不相幹的人罷了，她才不會在乎。
送完禮，姐弟倆去菜市挑了兩只活雞，再回家拿上親手做的兩雙鞋，給劉八爺夫婦送了過去。
097坐車
劉八爺老兩口還在幹活，一個做書架，一個做木雕。
“八奶奶，忙一天了，趕緊歇歇吧。”陶葉一進門就說道。
八奶奶手裏的刻刀停了一下，瞄一眼陶葉姐弟，笑道：“還得咋歇著，這不就是歇著嗎？”
“那也得歇歇，您看看喜歡不？”陶葉把一雙醬紫色繡杏黃色小菊花的府綢面布鞋放到八奶奶腳下，“這是比量著您的鞋子做的，可千萬要合腳啊！”
八奶奶還真不知道陶葉給自己做鞋，而且還做得那麽好看，當即喜得合不攏嘴，“誒呦，老頭子，陶葉還給咱們做了鞋呢，好看，真好看啊。”她沒馬上穿，而是拿起來細細端詳一會兒，粗糙的手怕摸壞了鞋面，就放到臉頰上蹭了蹭，“這料子也好，軟和，嘖嘖，八奶奶這腳可不襯穿這樣的鞋啊。”
她嘴裏是這麽說，但鞋已經放下了，脫下那雙滿是灰塵的黑布鞋，腳便塞到了新鞋裏。
“合適，合適。”八奶奶起來走了兩步，“底兒也不錯，不軟不硬，老頭子你也趕緊試試。”
八爺爺笑吟吟地拿過那雙咖啡色包跟的藏青色布鞋，說道：“這丫頭是有點兒巧心思，這鞋面好看。”
鞋子大小寬窄都合適，陶葉終於放了心，等老兩口把新鞋收起來，又說道：“八奶奶，我還買了兩只雞，明兒去大伯父和二伯父家時，您幫小葉給他們帶個好吧。”
“你這孩子，買那些個做什麽？亂花錢。”劉八爺皺起眉頭。
八奶奶笑著推了劉八爺一把，說道：“老頭子，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嘛。小葉，八奶奶都收下了。”
這是確立師徒關系的第一個節日，陶葉不送肯定不合適，兩只雞，兩雙鞋，實惠，心意也足，挺好挺好的。
……
五月初四早上。
劉八爺本打算晚些走的，但人算不如天算，這是個陰天，萬一下雨就走不了了，於是，老兩口跟陶葉姐弟一起早早的出了門。
陶葉左右手各拎一只筐，陶玄一手牽著陶青，一手提著活雞，八奶奶挎著包袱，八爺爺右手抓雞，左邊腋下還夾著一只雕好的書架，後面跟著的豆包繞著兩只雞跑前跑後，玩得不亦樂乎。
“汪汪汪……”
“咕咕咕……”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出了胡同。
劉通正坐在馬車外面，見此情形噗嗤一聲笑了，說道：“少爺，這哪兒是進城送禮啊，非但拖家帶口，就連雞狗都跟了來，分明是趕集啊。”
劉七從劉靖言這邊拉開車窗，往外看了一眼，見陶葉還穿著上次去縣學的那件衣裳，心裏罵了句“要飯的”，方淡笑著說道：“這就不太好辦了，三哥，坐不下這麽多人吶。”
劉靖言道：“沒事，兩輛馬車，坐得下。”
陶葉、陶玄看到劉家的馬車登時吃了一驚——今兒不是學習的日子，只是去送節禮，他們根本沒想坐劉家的馬車。
可已經走到這兒了，再說不去來得及嗎？要不就說有東西忘帶了，讓他們先走行不行？
陶葉在心裏搖搖頭。
去是必須要去的，如果以回去取東西為借口，劉靖言和劉七一定會等，既然結果是一樣的，不如直接上車。
劉八爺和八奶奶已經約好了劉三的車，劉靖言的話音還沒落，劉三兒就到了。陶葉把人和東西送上車，又囑咐了兩句，這才往劉靖言的馬車走了過來。
劉靖言下了車，笑道：“上車吧。”
陶葉行了半禮，“沒想到三少爺也去，以後我們還是自己走吧，這太讓人不好意思了。”
劉靖言趕緊說道：“今兒只是拜訪，不用去太早，我們也剛到。”
陶葉頷首，正要把陶青抱上車，卻見劉七從車上下來了，對劉靖言說道：“三哥你看，那就是我昨天碰到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吧？”
“哪個？”劉靖言問完就聽到了腳步聲，轉過頭一看，見一位十七八歲的陌生男子走了過來。
“三公子，久仰大名。”那人拱手說道。
劉七在一旁小聲介紹道：“三哥，他是縣學的學子，今年秋天下場。”
“在下陶宥義，三公子第一次去縣學時我們見過。”陶宥義再次拱手。
“哦……”劉靖言想起來了，前天晚上劉七確實提過一句，不過他對把一個姑娘家趕出家門的陶家沒什麽好印象，就沒太往心裏去。
“原來是陶公子。”劉靖言還禮，視線一掃，就把陶宥義打量了一番。
陶宥義穿著七分新的玄色府綢直綴，腳蹬布鞋，模樣樸實，目光沈穩睿智，與那臭名昭著的陶家人大相徑庭。
“陶公子古道熱腸。”劉靖言臉上有了幾分笑意，“去學裏嗎？”
“不過指路而已，不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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