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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花鳥啊，什麽都可以。”
“好！”陶青很喜歡這種游戲，接過樹枝便畫了起來。
陶葉用泡過的木賊草打磨根雕。
劉靖言的小廝叫劉通，見姐弟倆忙活得旁若無人，便悄悄湊過來看熱鬧。
根雕劉通不太懂，但玉雕看過不少，感覺陶葉的兩只鳥雕得挺有意思的。
看了一會兒，他又去看陶青的畫。
陶青畫的是小雞，一大一小兩個圓圈，畫上眼睛、腿、翅膀等，一只在啄東西吃，另一只趴在地上，寥寥幾筆，不但像，而且很有意思。
用圓圈畫小動物，是陶葉事先講好的游戲規則，小家夥的筆觸雖稚嫩，卻也畫得有模有樣，很有想象力。
陶葉滿意地笑了笑。
這時候，官道上傳來兩聲鞭響，轔轔的馬車聲漸漸近了。
“翡翠餃子啦，翡翠餃子。”陶葉把牌子伸出樹蔭，喊了兩嗓子。
趴在地上的豆包警惕地睜開眼，踱著步子出去，汪汪叫了兩聲。
劉靖言走出樹蔭，往馬車來的方向眺望片刻，很快便大步迎了上去，長揖一禮道：“先生，學生在此恭候多時了。”
“停車。”馬車裏有人吩咐了一句。
“籲……”車夫下了車，在陶葉的攤子前把馬拉住了。
“翡翠餃子。”陶葉起了身，又吆喝了一聲。
“翡翠餃子？”車裏有人疑惑地重覆一遍，緊接著，一個胖乎乎的婦人便從車上跳了下來，說道：“靖言吶，你怎麽等在這裏？”
劉靖言行了禮，道：“師母，學生的家就在鎮北，家裏長輩想請先生和師母過府小憩片刻。”
“這……”胖婦人回頭看了眼正在下車的男人。
陶葉便也隨她看了過去。
那男人五十左右歲的樣子，穿著一席布滿褶皺的青色布衣，趿拉著一雙青色布鞋，發髻淩亂，臉上倦容明顯，唇角掛著一絲苦笑，拒絕道：“旅途勞頓，我們就不叨擾了，改天再登門拜訪吧。”
“家裏已……是，先生。”劉靖言欲言又止，還是痛快地應了下來。
069截胡
陶葉心道，原來是師生關系啊，這位三少爺放著京城的大好資源不用，回澤縣拜師，想來這位先生名頭不小，難怪巴巴地等了許久。
她正琢磨著，那胖婦人走了過來，和藹地說道：“小丫頭兒，來兩只翡翠餃子嘗嘗。”
陶葉用濕抹布凈了手，從筐裏取出幹凈的筷子和盤子，剛夾出兩只，餘光便瞧見自己的根雕到了那胖婦人手裏。
胖婦人仔細看了兩眼，點點頭，放下根雕時又看到了陶青的畫，眼睛一亮，饒有興致地在他身邊蹲了下去，笑瞇瞇地問道：“小小子，你畫的是什麽啊？”
陶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擡頭小聲問陶葉：“姐，我畫的不像小雞嗎？”
陶葉豎起大拇指，“像，很像，這位太太是為了跟你說話才故意這樣問的，你只要好好回答就可以了。”
“哦。”陶青明白了，又認真地對那胖婦人說道：“是小雞。”
胖婦人慈愛地摸摸他的頭，又問：“你還會畫什麽？”
陶青想了想，在濕地面的上半部分畫了一個長方形，裏面畫了一只胖乎乎的小豬，之後又在豬圈外畫一根木樁，木樁頂頭上畫一只麻雀，再拴上一頭小毛驢。
所有動物都是陶青按照自己的想法畫的，圓頭圓身子圓眼睛，雖不算太像，但意思都有，畫面完整，布局得當，很有幾分童趣。
“畫得可真不錯啊。”胖婦人瞇著眼，笑得有些像狼外婆，“小小子，你學畫畫多久了？”
陶葉開始臨摹劉八爺的雕刻花樣後，才真正開始引導陶青，但也只是偶爾讓他用方形和圓形畫畫，加一起不超過五次。
所以陶青並沒有學過畫畫的意識，擰著小眉頭想了再想，問陶葉：“姐，做游戲也算學畫畫嗎？”
陶葉便道：“也算吧。”她轉頭看向胖婦人，“像這樣畫過三五次。”
“這孩子不錯，有天分。”劉靖言的先生說道。
胖婦人站了起來，對陶葉說道：“你這根雕雖說也不錯，但我覺得你弟弟更好些，讓他給我做個小徒弟怎麽樣？”
“啊？”陶葉有些懵，“您是……”
胖婦人拍拍陶葉的手臂，笑瞇瞇地道：“我姓鄭，這位是外子郁先生，在縣學教書，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這位公子就是我們的學生，靖言吶，還不快給師母說上兩句？”
“陶姑娘，郁先生是我恩師，這位是鄭大家。”劉靖言臉色不太好看，幹幹巴巴地說了一句。
陶葉知道，但凡能稱大家的，都是在某一領域有所突破，或者極少有人能夠超越的人，這位鄭大家放在現代就是知名畫家，而這位郁先生，便是知名學者了。
陶青能有這樣的機會確實難得，但是陶青還小，性格尚未形成，在對其沒有充分了解的情況下，就讓陶青跟他們走卻是萬萬不能的。
“小女見過郁先生、鄭大家，我叫陶葉，這是我小弟陶青，今年才四歲，年齡……”
“四歲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是帶孩子的！”鄭大家一擺手，打斷陶葉的話，“三天後你帶陶青來縣學找我，以後每七天來一趟，每次學一個時辰，就這麽定了。”
“這……”
“這什麽這，別人想拜師我還不收呢！傻姑娘，我們餓了，趕快把你那勞什子翡翠餃子拿過來。”
陶葉：“……”這也太專制了吧，如果鄭大家教學也是如此，她倒真要好好考慮考慮了，小孩子學東西全憑興趣，若是一味的填鴨，她是絕不會答應的。不過，眼下倒不急著反駁，既然三少爺頗為看重這對夫婦，不如看看再做決定。
“瞧你師母這性子。”郁先生笑著搖搖頭，對劉靖言說道：“這也是緣分了吧。年歲小好教導，你那七妹妹在風格上自成一派，你師母確實有心無力。”
劉靖言知道剛剛有些失態，不免臉紅，吶吶道：“先生說的是。”
陶葉給鄭大家嘗了餃子，鄭大家爽快地讓陶葉給她裝上三十個，之後也不說付銀子，兩口子登上馬車，便往澤縣趕了。
“姐，他們沒給錢。”陶青數錢的願望落了空，眼淚汪汪地抱住陶葉的小腿。
劉靖言無奈地搖了搖頭，跟陶葉解釋了一句：“那三十個餃子就是你弟弟的拜師禮了。”
陶青頓時哭了：“姐，我不要跟她學，我要跟姐姐做游戲。”
陶葉把陶青抱了起來，“小男子漢，怕什麽呢。你還小呢，就是去學，也是姐姐陪你去的。”
“真的？”陶青一聽有姐姐陪她，立刻擦了眼淚，破涕為笑。
“當然是真的了！小哭包！”陶葉笑著刮刮他的小鼻子。
姐弟倆暢快地大笑起來，陽光穿過樹葉，落在兩雙彎彎的眼裏，碎星點點。
“少爺，他們姐弟高興了，咱們七姑娘卻要傷心一陣子了。也不知鄭大家是咋想的，這麽小能學個啥，可不就是帶孩子玩嘛！”劉通小聲叨咕著。
劉靖言嘆息一聲，說道：“誰說不是啊。”
他難得附和小廝的話，劉通感到備受鼓勵，又小聲諫言道：“小的覺著這位姑娘好像不太想讓她弟弟去，少爺是不是想點什麽法子，把這件事給斷了？”
劉靖言眉頭一皺，“砍斷別人的腳，並不能讓自己走的更快。即便沒有他，也會是別人，不要動歪腦筋。”
劉通討了個沒趣，吐了吐舌頭，問道：“那，小的去牽馬？”
劉靖言想了想，“你先回去交代一聲，我等會兒再走。”
陶葉沒太關註劉靖言，跟陶青說笑幾句，姐弟倆又各自忙活起來。
陶葉摩擦著根雕，每每看到過路客便大聲吆喝幾聲，或者賣兩個餃子，或者跟相熟的聊上兩句，偶爾也看兩眼木頭似的劉靖言。
因為有劉家三少在，老柳樹下招攬了好幾撥劉家鎮的本地人，他們不敢跟劉三搭話，便總要跟陶葉說幾句用不著的。
陶葉一概小心應對，心裏有些別扭，但也沒辦法，畢竟老柳樹不是她家的，總不能攆人家走吧。
這樣過了大約多半個時辰，澤縣方向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還有人大聲喊道：“劉三兒，劉三兒！”
陶葉看看劉靖言，不懷好意地彎了彎唇角：還是這名字接地氣兒啊。
劉靖言臉又紅了，想瞪陶葉，又沒好意思，大步走出樹陰，等了一會兒，騎馬的便到了，揚聲說道，“葉兄，魏兄，你們怎麽到這兒來了？”
070哪一個更命苦
魏四的馬跑在最前面，他率先下了馬，說道：“你們縣太爺成天瞎忙，沒空理我們，呆在城裏無聊，去你家找你，又撲了個空，就索性讓你這弟弟帶我們過來了。”
葉承名葉大公子瀟瀟灑灑地跳下馬背，四下看看，說道：“這地兒倒是熟悉，接到郁先生了嗎？”
“接到了，先生已經回縣學了。”劉靖言說道。
劉靖澤冷哼一聲，“三哥，這位郁先生架子很大嘛，祖父和……”
“八弟！”劉靖言喝了一聲。
劉靖澤縮了縮脖子，視線飛快地在葉承名和魏四兒的臉上溜達一圈，發現他們臉上的表情既有鄙夷又有驚詫，心知失言，果然不再說了。
“哈哈，郁先生還是那麽不喜應酬。”葉承名打了個哈哈，又道，“劉三兒，聽說郁先生與鄭大家脾氣古怪，這日子也不好過吧。”
劉靖言額角抽了抽，正要說話，就聽魏四兒打了個響亮的呼哨，叫道：“誒呦，緣分吶，這不是縣太爺的那個小妹妹嗎？這手裏拿的是啥，快給你四哥哥看看。”
豆包呲著牙，露出兇狠的表情，沖魏四兒“汪汪”直叫。
陶葉讓陶青安撫住它，起了身收拾了東西，與劉靖言行了半禮，說道：“三少爺，告辭。”
“誒呦，這是仗著有縣太爺撐腰不給小爺臉啊！”魏四兒攔住陶葉，一伸手，便向陶葉的下巴掐了過來。
陶葉矮下身子躲了過去，說道：“這位公子請自重。”
“喲嗬，還自重吶！你跟你家縣太爺那點兒破事兒整個澤縣都知道了，還敢跟小爺說自重？”魏四兒說著話，手又伸了過來。
陶葉心中早已怒火中燒，但顧忌著對方強大的背景，又向後退了一步，同時雙拳緊握，轉了轉腳掌，做好了豁出去的準備。
“還敢躲？”魏四兒繼續逼近。
陶葉忍無可忍，正要給他一腳，卻見劉靖言突然擋在她的前面，說道：“魏四哥莫要如此，陶姑娘不是那樣的人。”
魏四兒道：“你小子就會假正經，讓讓，一個村姑也值當你……”
“魏風！你小子琢磨啥呢，這可是劉家鎮！”葉承名忽然開了口，“劉家鎮”三個字咬得很重。
當著劉家人的面欺負劉家鎮人，這說不過去啊！
魏四兒歪了歪頭，隨即反應過來，一拍手中的扇子，說道：“葉兄提醒的是，的確是我孟浪了。不過這丫頭也算不得什麽良家，劉三兒你也不必太認真了。”
劉靖言的臉色不太好看，他說道：“魏四哥此言差矣，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因為它不是真的，陶姑娘若果然與縣太爺有那層關系，今天中午就不會出現在這裏。陶姑娘努力勤奮，以一己之力承擔起照顧兩個弟弟的重任，在下可是敬佩得很呢。”
劉靖澤鄙夷地上下打量陶葉一眼，“三哥說的也是，縣太爺要是真相中她，又怎會讓他們姐弟窮成這個德行？瞧這一身打扮，比要飯的強不了多少。”
劉靖言哂笑一聲，“只要肯努力，誰又能窮一輩子呢？說起來慚愧，我比這位陶姑娘還要大上幾歲，卻一個大錢都沒賺到過。另外，這位小弟弟才不過四歲，但已被鄭大家破格收了徒弟，假以時日，必是少年俊才呀。”
“什麽？”葉大公子、魏四兒、劉靖澤齊齊驚呼一聲。
魏四兒指著陶青，問道：“鄭大家竟然收了這小子？”
“正是。”劉靖言道。
“嘖。”葉承名咋了一聲舌，“真是看不懂了，一個四歲的臭小子收了做什麽？幫他擦屎把尿嗎？”
陶青偷偷瞪了葉承名一眼，抓緊陶葉的手。
陶葉摸摸陶青的頂發，也不辯解，重新給劉靖言行了全禮——這是個心思純善的少年，此番解圍，雖然於他來說只是幾句話的事，卻替她解決了天大的麻煩。
“多謝三少爺解圍，欠你一個人情，告辭。”她正色道。
劉靖言還禮。
姐弟倆牽著手往鎮子裏走。
陶青忽然大著膽子回頭，喊了一句：“都是壞人！”
壞人不壞人的倒無所謂，但那奶聲奶氣的聲音讓葉承名和魏四兒感覺到了不自在。
魏四兒做了個怪相，沒敢再放肆——郁先生和鄭大家的大兒子郁澤青任吏部尚書，官居三品，而且，夫婦二人門生故舊遍布朝野，以他魏家目前的地位，完全沒有底氣得罪他們的小徒弟。
陶葉走出幾步，陡然明白陶青拜那位態度強硬、為人爽朗的鄭大家為師的事到底有多重要了。
她決定了：就算小陶青不願意去，也要押著他去。
……
劉靖言打發劉靖澤回家，他帶著兩個討厭的紈絝去了鎮上的酒樓，叫了一桌酒菜，又尋來一對唱曲兒的父女，玩到申時過半，才把兩位瘟神送走。
他滿心疲憊地回到家，剛打算叫人傳水沐浴，卻見劉七正枯坐在房間裏等自己。
“三哥。”劉七捏著已經濕了的帕子起了身，“聽說鄭大家收了陶葉的弟弟為徒？”
“是啊！”劉靖言在羅漢床上坐下，“事發突然，三哥完全沒有想到。”
“為什麽？”
“那孩子沒學過任何畫技，畫得卻很生動，有幾分靈性。”
“鄭大家是怎麽看見的呢？”
劉靖言給自己倒了杯茶，潤潤喉，把事情經過細細講了一遍，又道，“七妹，郁先生說的是，緣分使然，你暫且把這件事放下吧。”
“三哥，我放不下！”劉七猛地站了起來，瞪大眼睛，任由淚水一串串地往下掉，大聲叫嚷道：“七妹做了這麽多，她一來就摘走了七妹期盼已久的果實，七妹怎能甘心？”
劉靖言還是第一次看到劉七如此失態，猙獰的表情掩蓋了所有的美好，讓人不忍直視，便轉頭不再看她，幽幽問道：“既然如此，你待如何？”
“七妹能如何？自然實話實說，他姐姐品行不端，名聲太臭，不配！”
“那你這樣詆毀人家姐弟，你就配了嗎？”劉靖言感覺有些累，這位七妹妹屢屢承諾不再執著於楚餘，但每次都食言而肥，實在是夠了。
“三哥！”劉七見他煩了，神色一緩，輕聲啜泣起來，“我知道三哥煩七妹了，可七妹有什麽法子？眼見著心心念念的東西被一一奪走，再好的心性也該崩潰了。三哥，妹妹怎麽這麽命苦，嗚嗚……”
劉靖言長長地嘆息一聲，忽然想起一邊賣餃子一邊做根雕的陶葉來。
一個是侯府庶出的嬌小姐，一個是屠戶家被趕出來的殺豬女，一個衣食無憂，為個不成器的男人殫精竭慮，一個日日為三餐奮鬥，為銀子處心積慮地精打細算。
兩者相較，究竟哪一個更命苦些？
求而不得可以放下。
為生存而付出的辛勞，卻如同那日夜翻滾的水車，只要河水不幹，就不能停止前進的腳步。
答案不言而喻啊。
071借刀
思及此，劉靖言回過頭，審視地看了劉七片刻，從袖子裏取出一張帕子遞給她，說道：“七妹，三哥覺得你比那位陶姑娘幸福多了。”
“陶姑娘的牢籠是生活給的，一時難以擺脫。而你的牢籠是自己建的，且建一次，毀一次，循環往覆。七妹，只對別人一味苛責是不夠的，你得學會苛責自己才行……”
又是說教！
劉七有了幾分火氣，她來是為了尋求幫忙，而不是被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孩子說教。
她打斷劉靖言，說道：“三哥，七妹……”
可是劉靖言完全不想聽她辯解，猛地站起身，也打斷了她，“七妹不要說三哥刻薄，你對陶姑娘的敵意我看得清清楚楚，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你不允許楚餘身邊出現任何姑娘，而你之前明明說過要盡量忘了楚餘的。”
“陶葉弟弟的確做了鄭大家的徒弟，但他並不是取代了你的位置。別忘了，鄭大家一開始就拒絕了你。七妹，你捫心自問，如果他不是陶葉的弟弟，你會如此失態嗎？”
劉七張了張嘴，一時間無言以對。
沈默片刻，劉七說道：“三哥休息吧，是七妹打擾了。”
她斂衽行禮，垂著頭，轉身出去，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而下，落了一路。
劉靖言有些無措，怔了好一會兒才默默坐下，不免在心中拷問自己：我做錯了嗎？還是太粗暴了？
“劉通！”他忽然喊了一聲。
“是，少爺，小的在。”劉通小跑進來，打了一躬，道：“七姑娘讓我們出去，所以……”
劉靖言一擺手，示意他閉嘴，問道：“你聽到什麽了？”
劉通眼珠子轉了轉，“沒有，什麽都沒聽到。”
劉靖言瞪他一眼：“說實話！”
“小的都聽到了。”
“就知道你不老實，傳出去為你是問。”
劉通嘿嘿一笑，“那哪能呢，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小的知道輕重。”
“少爺，不是小的多嘴，鄭大家收徒這事兒倒也罷了，七姑娘不服氣也是應該，但那楚二公子……”劉通說到這裏停頓一下，小眼神一個勁往劉靖言臉上飄，見他臉上並無怒色，才繼續說了下去，“楚二公子明明極好女色，七姑娘也是花兒一般的好看，可人家不動心，就只能說沒有緣分了，再怎麽上趕著也是沒意思，七姑娘咋就想不開呢？”
劉靖言搖了搖頭，道：“等你有了心悅的人，也許就懂得她為什麽想不開了。”
“詩經有雲，‘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七妹同是重情之人，放不下也是情有可原，還是我太急躁了吧。”
劉通只聽明白最後一句了，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少爺，長公主不可能讓楚二公子娶七姑娘吧，可是，以咱們姑娘的才情和侯府小姐的身份咋地也不能做妾吧？楚二公子要是王爺嘛，做個側妃還勉強湊合。”
劉靖言無奈地搖搖頭，連小廝都能看明白的問題，七妹卻偏偏要一頭紮進去。
孽緣啊！
劉靖言累了，懶得跟他解釋，便道：“罷了，不說這些，我明日與她道個不是，慢慢解勸吧。你去要些洗澡水，我要沐浴。”
“是。”劉通應一聲，去了。
……
劉七悶悶不樂地在花園裏徘徊了好一會兒，天快黑時才回蘭芝院。
李媽媽帶著兩個小丫頭剛好走出院門。
“媽媽這是要去哪兒。”劉七問道。
“姑娘可回來了。”李媽媽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一起往院裏走，笑道：“老奴正要去找姑娘呢，晚飯送來了，今兒有魚湯，很新鮮，姑娘趕緊凈手，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劉七心裏堵得慌，沒什麽胃口，本想說不吃了，但又考慮到長夜漫漫，餓著肚子更不好過，便點了點頭，進屋後，洗了手，在飯桌旁坐下。
略略用了幾口，她便停了箸，盯著桌上的幾個菜發呆。
李媽媽見狀，打發了幾個小丫頭，讓瑪瑙和琥珀在外面看著，這才說道：“姑娘何必如此發愁，要老奴說，那事兒根本不算事兒，只要我外甥女得手，剩下兩個小崽子就得回老陶家，那趙氏不是省油的燈，人極吝嗇，那倆小的想要讀書學畫估計得等下輩子了呢。”
劉七喝了口茶，微燙清香的熱水順著食道滑進胃裏，很舒坦，心情似乎也好轉許多。
她說道：“沒那麽簡單，鄭大家收徒不為名利，只憑喜好，就算你那外甥女當真弄走了陶葉，那個四歲的孩子也一樣做得了鄭大家的學生。而且，三哥說得沒錯，即便不是那個孩子，徒弟這個位置也不會屬於我。”
李媽媽無奈地笑了笑，“姑娘既是如此明白，又何必折騰自己？從京城出來就沒太消停，先是一場重風寒差點兒要了命，現在又茶飯不思，已經瘦了好幾斤了，再這樣下去，一陣風都能刮走了。”
劉七往椅子背上一靠，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又有些冷酷的口吻說道：“就是不甘心唄。”即便陶青不是陶葉的弟弟她也一樣不甘心，小心逢迎這麽久，等來的還是這樣的結果，她想不開！
李媽媽擰起螺黛勾畫的柳葉眉，小心翼翼地說道：“姑娘，你聽老奴一句勸，那楚二公子真的不值……”
“李媽媽不必說了，值不值我說了算。”劉七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醬菜放在碗裏，“聽說陶葉的五叔陶宥義在縣學，你一會兒就把陶葉弟弟這事兒傳出去，確保老陶家知曉。”
“啊？”李媽媽一時沒懂，隨即又“哦”了一聲，“借刀殺人，姑娘好計策。”
劉七就著醬菜扒了口飯，細細嚼了，咽下去，說道：“也算不得好計策，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陶青有了靠山，咱們也不能輕舉妄動，你告訴你外甥女，那件事不急，一定要籌謀穩妥才能動手。”
李媽媽道：“是，老奴明天去一趟，再好好囑咐囑咐。”
劉七擺了擺手，“派個臉生的去吧，免得讓人發現行跡。行了，不早了，你也用飯去吧，我這兒不用伺候。”
“誒！”李媽媽老懷甚慰，她家姑娘雖陰狠了些，但也是劉家主子裏最能體諒下人的一個了。
072來了個小姑娘
陶葉回到家時，劉八爺和八奶奶也剛到家，與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位名叫劉雅欣的姑娘，今年也是十二歲。
“小欣吶，這就是陶葉。”八奶奶一手拉著大孫女，另一手牽住陶葉，“小葉，這是八奶奶的大孫女，比你大一個月，我還有個二孫女，是你二伯父家的，比你倆小一歲。”
劉雅欣是中胖界人士，個頭沒有陶葉高，大蘋果臉，鼻梁有點兒塌，不好看，但也不算難看。
“小欣……姐。”大一個月而已，還用叫姐嗎？陶葉眼巴巴地看著劉雅欣，希望她拒絕自己叫姐。
劉雅欣咬著粉嫩的下唇，胖乎乎的小手捏著一張絲帕，垂著頭，擡起眼飛快地掃了陶葉一眼，蚊子叫似的應了一聲：“嗯。”
八奶奶眼裏閃過一絲無奈，對陶葉說道：“我這孫女膽小的很，喜歡女紅，但繡得不咋地，小葉你多教教她，再過兩三年就得出門子了，總得有兩樣拿得出手才行。”
劉雅欣臉紅了，使勁把手抽了回去，一扭身便進了屋子。
八奶奶本來還想介紹介紹陶青的，見狀“嘖”了一聲，對陶青說道：“小青跟八奶奶進屋，看看八奶奶給你買什麽好吃的了。”
“謝謝八奶奶。”陶青高高興興地道了謝，帶著屁顛屁顛的豆包跟著老太太進去了。
陶葉把餃子盆放在石磨上，正要把小凳子和木牌子送回家，卻見正在廂房裏鼓搗鋸子的劉八爺朝著自己招了招手。
陶葉放下東西，趕緊過去了。
劉八爺小聲說道：“小葉啊，我那大孫女在她姥家待的時間長，有些不太懂事，這些日子就麻煩你，多帶帶她，興許還能學得大方些，省得以後讓人笑話。”
“八爺爺，我一個鄉下姑娘也啥都不懂，不過既然您說了，我們就多在一起玩就是。”陶葉痛快地答應下來，但心裏卻有些打鼓。一個人的性格是由遺傳和環境共同作用的產物，僅靠她一個人，能做的可能不會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啊。”劉八爺心中熨帖，臉上也越加慈祥了。
“……”陶葉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她知道，陶青被鄭大家收為門徒是件值得慶賀的大事，應該馬上告訴劉八爺，但劉雅欣這麽不濟，此時再說是不是太不顧及老人家的感受了？
劉八爺見她好像有話要說，說道：“咱現在也算一家人，小葉你要是為難，直接告訴八爺爺就行。”
陶葉見他誤會了，便趕緊把陶青的事說了。
劉八爺聽說是出了名的大家，登時大喜，說道：“竟然有這樣的好事？你不說是怕八爺爺妒忌？你這丫頭都想啥呢？趕緊告訴你八奶奶，晚上做幾個好菜慶祝慶祝。”
八奶奶知道後也很高興，當即給陶葉數了三百個大錢，讓她再買些酒菜回來。
晚上，陶葉做了好幾個菜，炒花生米，紅燒肉，菠菜湯，小蔥拌豆腐，大蔥炒雞蛋，還有中午賣剩下的餃子，再配上醬菜，也算豐盛。
不過豐盛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位劉雅欣童鞋非但一句討喜的話都沒說，還始終板著個臉。一個人吃了半碗紅燒肉，一碗菠菜湯，小一半雞蛋，以及小半盆翡翠餃子。
她性子不好倒也罷了，驚人的食量以及旁若無人的吃相讓陶葉姐弟大為吃驚。
便是好脾氣的八奶奶也頻頻皺眉，然而劉雅欣童鞋一心撲在吃上，其他的什麽全都看不見了。
陶葉切實地感覺到了任務的艱巨性，暗道，好竹出歹筍，有這樣的孫女，八爺爺八奶奶得多鬧心啊。
用過晚飯，陶葉收拾好廚房，進屋時發現劉雅欣正坐在陶玄旁邊看他做功課。
八奶奶註意到陶葉的目光，頗為自豪地解釋了一句：“小欣也是念過書的，三字經和千字文都會，畫尤其畫得不錯，專門跟女先生學的呢。”
陶葉覺著既然要一起玩，搞好關系是必須的，便狗腿地豎起大拇指，讚道：“原來小欣……姐，還是個小才女呢。”
劉雅欣得意地翹了翹唇角。
劉八爺瞪了自家老太太一眼，但也沒說什麽，把陶葉叫過去，就著燭火講解木雕的打磨和上色，之後，取來雕刀，又教了兩種特殊的雕刻技法。
在整個教學過程中，劉雅欣雖然也在專註的看書，但鄙夷的視線不時地溜達到陶葉身上。
一更更鼓敲響時，陶葉姐弟回了家。
陶青洗完臉，撅著小嘴對陶葉說道：“姐，小欣姐把八奶奶給我買的飴糖藏起來了。”
“哦……難怪我總覺得忘記拿什麽了呢。”陶葉恍然大悟，“沒事，她喜歡就讓她留著，姐明天給你做花生蘸。”
花生蘸可比飴糖香多了！
“好，到時候小青也不給她。”陶青高興了，樂顛顛地抱住陶玄，“哥，學畫畫難嗎？”
陶玄用手巾擦幹臉上的水，說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們小青肯用功就行。”
“就像哥這樣嗎？”陶青問。
“對，就像他這樣，不過也得註意鍛煉和休息，不然功名還沒有，先瞎了眼就麻煩了。”陶葉覺得陶玄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她需要給他松松。
陶玄的目光閃了閃，若有所思道：“姐，小玄明白了。”
“小玄吶，鄭大家約了三日後，你那天正好休沐，咱們一起進城看看房子吧。”
“好！”提起房子，陶玄臉上隱隱有了笑意。
……
陶葉喜歡吃花生蘸——其實她喜歡一切可以diy小零食，只是前世太忙，所以會做的也就那麽幾樣。
陶玄上學後，她讓小青幫她燒火，炒了兩三斤花生米，然後再把澱粉炒熟，白糖加入適量的水，熬成粘稠狀，加入花生和熟澱粉，炒幹，最後平鋪在大淺子裏，放在窗下的大石頭上，晾涼。
“姐，好了嗎？”陶青趴在淺子邊上，盯著花生蘸，問正在給菜地除草的陶葉。
“你可以嘗嘗，不用問姐。”陶葉說道。
“好！”陶青笑得彎起了眼睛，小手飛快地抓起一顆圓滾滾白胖胖的花生蘸放到嘴裏，又偷偷給豆包塞了一顆。
“姐，還差一點點。”陶青遺憾地吧嗒吧嗒嘴。
豆包瞧著他，搖搖小尾巴，又眼巴巴地瞧瞧淺子，也吧嗒了兩聲。
兩個小活寶啊！
陶葉瞧著有趣，感覺幹活都有勁兒了。
前幾天才下過雨，菜池子的土還潮濕著，除了缺幾棵苗，所有的菜苗長得都很茁壯，院子邊緣的玉米苗長得最快，都有半尺多高了。
陶葉找了條破褲子，剪成小布條，然後把八爺爺早上送過來的稭稈兩根兩根捆好，在豆角秧和黃瓜秧旁插進地裏，然後，搭成人字形支架。
她力氣大，手腳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把這些活計做好了。
這期間，花生蘸脆了，陶青吃了個夠，又取三十顆放在小荷包裏，訓練豆包接花生。
陶葉洗了手，找出兩張包點心的油紙，裝上兩份花生蘸，再帶上九百個大錢，便鎖了門，挎著筐，帶陶青和豆包先去了劉八爺家。
八爺爺老兩口也在侍弄園子，一排排整齊的稭稈架好了，此時正在做收尾工作。
劉欣雅坐在板凳上吃點心，一見她們姐弟立刻掩住盤子，起身進了屋。
陶葉並不在意，把花生蘸放在劉八爺放手巾和茶杯的地方，又幫劉八爺把剩下的稭稈抱到柴火堆上，說道：“八爺爺八奶奶，我做了點兒花生蘸給你們嘗嘗。”
“好。”八奶奶把剩下的幾根繩子沒好氣兒地摜在地上，臉色不太好看，勉強應了一句。
劉八爺悶頭幹活，只哼了一聲。
陶葉暗道，看來情況有些微妙啊。
她本想把陶青和豆包寄放一會兒的，現在怕是不大妥當了，便說道：“八奶奶，我和小青出去一趟，把那九百個大錢交了，您這邊用我帶過去不？”
八奶奶說道：“這玩意兒不讓帶，你八爺爺一會兒自己去。”
“那行，咱中午要吃什麽菜，我順便一起買回來。”
“肉還有，你看著買些菜就行。”
“行，那我去了。”
……
073所謂才女
劉裏長家與老陶家在一條巷子裏，所以，陶葉碰到陶紅和劉氏也不算太巧。
陶葉本打算視而不見，然而劉氏卻笑盈盈地朝他們姐弟走了過來，“小葉小青到這邊兒幹啥來了？”
“娘，還能幹啥，當然是交銀子來了唄。”陶紅語氣雖沖，卻也沒什麽惡意。
伸手不打笑臉人，陶葉略點點頭，便要擦肩而過。
陶紅見她這副做派，又有些惱火，不敢懟陶葉，便把槍口對準了陶青，叫道：“咋的，陶青你認了個師父就把眼睛長天上去了？連三嬸都不會叫了？”
陶青被她吼得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汪汪……吼……”豆包小狼似的叫起來，直沖著陶紅呲牙。
陶葉牽住陶青，心裏有些驚訝，暗道，鄭大家收陶青為徒時只有劉家三少爺主仆在，他們二人有這麽嘴快嗎？或者，是劉八少爺告訴了劉七？
老陶家早把她恨得牙根癢癢，如此一來，陶宥義要是不做點兒什麽，怎能對得起他這陶姓呢？
唉……她這等名聲，只怕陶青還得自己親自來教了。
“咋的，你啞巴了？”陶紅見陶青不吭聲，暴脾氣又要發作。
劉氏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說道：“你咋說話呢，動不動炮仗似的。”
陶葉摸了摸陶青的腦瓜頂，“你二姐跟你說話呢。”
陶青點點頭，然後瞧著陶紅“哦”了一聲。
陶紅稍稍緩和了臉色，等著他叫人。
劉氏笑得更加和藹了，期待地看著陶青。
然而，陶青冷漠的視線在劉氏和陶紅臉上一掃而過，松開陶葉的手，徑自安撫豆包去了。
劉氏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
“陶青你找打吧，反了你了！”陶紅怒道。
陶葉見娘倆都仔細打扮過，一人一身嶄新的府綢衣裳，劉氏梳了個利索簡單的圓髻，上面插戴一只金簪，耳朵上是葫蘆形的金耳墜，陶紅梳著雙髻，帶的是套四件的銀頭面，腳上穿著湖綠色繡牡丹花的鞋子，很講究。
她了然一笑，揶揄道：“既然去相親，就說明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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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陶青很喜歡這種游戲，接過樹枝便畫了起來。
陶葉用泡過的木賊草打磨根雕。
劉靖言的小廝叫劉通，見姐弟倆忙活得旁若無人，便悄悄湊過來看熱鬧。
根雕劉通不太懂，但玉雕看過不少，感覺陶葉的兩只鳥雕得挺有意思的。
看了一會兒，他又去看陶青的畫。
陶青畫的是小雞，一大一小兩個圓圈，畫上眼睛、腿、翅膀等，一只在啄東西吃，另一只趴在地上，寥寥幾筆，不但像，而且很有意思。
用圓圈畫小動物，是陶葉事先講好的游戲規則，小家夥的筆觸雖稚嫩，卻也畫得有模有樣，很有想象力。
陶葉滿意地笑了笑。
這時候，官道上傳來兩聲鞭響，轔轔的馬車聲漸漸近了。
“翡翠餃子啦，翡翠餃子。”陶葉把牌子伸出樹蔭，喊了兩嗓子。
趴在地上的豆包警惕地睜開眼，踱著步子出去，汪汪叫了兩聲。
劉靖言走出樹蔭，往馬車來的方向眺望片刻，很快便大步迎了上去，長揖一禮道：“先生，學生在此恭候多時了。”
“停車。”馬車裏有人吩咐了一句。
“籲……”車夫下了車，在陶葉的攤子前把馬拉住了。
“翡翠餃子。”陶葉起了身，又吆喝了一聲。
“翡翠餃子？”車裏有人疑惑地重覆一遍，緊接著，一個胖乎乎的婦人便從車上跳了下來，說道：“靖言吶，你怎麽等在這裏？”
劉靖言行了禮，道：“師母，學生的家就在鎮北，家裏長輩想請先生和師母過府小憩片刻。”
“這……”胖婦人回頭看了眼正在下車的男人。
陶葉便也隨她看了過去。
那男人五十左右歲的樣子，穿著一席布滿褶皺的青色布衣，趿拉著一雙青色布鞋，發髻淩亂，臉上倦容明顯，唇角掛著一絲苦笑，拒絕道：“旅途勞頓，我們就不叨擾了，改天再登門拜訪吧。”
“家裏已……是，先生。”劉靖言欲言又止，還是痛快地應了下來。
069截胡
陶葉心道，原來是師生關系啊，這位三少爺放著京城的大好資源不用，回澤縣拜師，想來這位先生名頭不小，難怪巴巴地等了許久。
她正琢磨著，那胖婦人走了過來，和藹地說道：“小丫頭兒，來兩只翡翠餃子嘗嘗。”
陶葉用濕抹布凈了手，從筐裏取出幹凈的筷子和盤子，剛夾出兩只，餘光便瞧見自己的根雕到了那胖婦人手裏。
胖婦人仔細看了兩眼，點點頭，放下根雕時又看到了陶青的畫，眼睛一亮，饒有興致地在他身邊蹲了下去，笑瞇瞇地問道：“小小子，你畫的是什麽啊？”
陶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擡頭小聲問陶葉：“姐，我畫的不像小雞嗎？”
陶葉豎起大拇指，“像，很像，這位太太是為了跟你說話才故意這樣問的，你只要好好回答就可以了。”
“哦。”陶青明白了，又認真地對那胖婦人說道：“是小雞。”
胖婦人慈愛地摸摸他的頭，又問：“你還會畫什麽？”
陶青想了想，在濕地面的上半部分畫了一個長方形，裏面畫了一只胖乎乎的小豬，之後又在豬圈外畫一根木樁，木樁頂頭上畫一只麻雀，再拴上一頭小毛驢。
所有動物都是陶青按照自己的想法畫的，圓頭圓身子圓眼睛，雖不算太像，但意思都有，畫面完整，布局得當，很有幾分童趣。
“畫得可真不錯啊。”胖婦人瞇著眼，笑得有些像狼外婆，“小小子，你學畫畫多久了？”
陶葉開始臨摹劉八爺的雕刻花樣後，才真正開始引導陶青，但也只是偶爾讓他用方形和圓形畫畫，加一起不超過五次。
所以陶青並沒有學過畫畫的意識，擰著小眉頭想了再想，問陶葉：“姐，做游戲也算學畫畫嗎？”
陶葉便道：“也算吧。”她轉頭看向胖婦人，“像這樣畫過三五次。”
“這孩子不錯，有天分。”劉靖言的先生說道。
胖婦人站了起來，對陶葉說道：“你這根雕雖說也不錯，但我覺得你弟弟更好些，讓他給我做個小徒弟怎麽樣？”
“啊？”陶葉有些懵，“您是……”
胖婦人拍拍陶葉的手臂，笑瞇瞇地道：“我姓鄭，這位是外子郁先生，在縣學教書，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這位公子就是我們的學生，靖言吶，還不快給師母說上兩句？”
“陶姑娘，郁先生是我恩師，這位是鄭大家。”劉靖言臉色不太好看，幹幹巴巴地說了一句。
陶葉知道，但凡能稱大家的，都是在某一領域有所突破，或者極少有人能夠超越的人，這位鄭大家放在現代就是知名畫家，而這位郁先生，便是知名學者了。
陶青能有這樣的機會確實難得，但是陶青還小，性格尚未形成，在對其沒有充分了解的情況下，就讓陶青跟他們走卻是萬萬不能的。
“小女見過郁先生、鄭大家，我叫陶葉，這是我小弟陶青，今年才四歲，年齡……”
“四歲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是帶孩子的！”鄭大家一擺手，打斷陶葉的話，“三天後你帶陶青來縣學找我，以後每七天來一趟，每次學一個時辰，就這麽定了。”
“這……”
“這什麽這，別人想拜師我還不收呢！傻姑娘，我們餓了，趕快把你那勞什子翡翠餃子拿過來。”
陶葉：“……”這也太專制了吧，如果鄭大家教學也是如此，她倒真要好好考慮考慮了，小孩子學東西全憑興趣，若是一味的填鴨，她是絕不會答應的。不過，眼下倒不急著反駁，既然三少爺頗為看重這對夫婦，不如看看再做決定。
“瞧你師母這性子。”郁先生笑著搖搖頭，對劉靖言說道：“這也是緣分了吧。年歲小好教導，你那七妹妹在風格上自成一派，你師母確實有心無力。”
劉靖言知道剛剛有些失態，不免臉紅，吶吶道：“先生說的是。”
陶葉給鄭大家嘗了餃子，鄭大家爽快地讓陶葉給她裝上三十個，之後也不說付銀子，兩口子登上馬車，便往澤縣趕了。
“姐，他們沒給錢。”陶青數錢的願望落了空，眼淚汪汪地抱住陶葉的小腿。
劉靖言無奈地搖了搖頭，跟陶葉解釋了一句：“那三十個餃子就是你弟弟的拜師禮了。”
陶青頓時哭了：“姐，我不要跟她學，我要跟姐姐做游戲。”
陶葉把陶青抱了起來，“小男子漢，怕什麽呢。你還小呢，就是去學，也是姐姐陪你去的。”
“真的？”陶青一聽有姐姐陪她，立刻擦了眼淚，破涕為笑。
“當然是真的了！小哭包！”陶葉笑著刮刮他的小鼻子。
姐弟倆暢快地大笑起來，陽光穿過樹葉，落在兩雙彎彎的眼裏，碎星點點。
“少爺，他們姐弟高興了，咱們七姑娘卻要傷心一陣子了。也不知鄭大家是咋想的，這麽小能學個啥，可不就是帶孩子玩嘛！”劉通小聲叨咕著。
劉靖言嘆息一聲，說道：“誰說不是啊。”
他難得附和小廝的話，劉通感到備受鼓勵，又小聲諫言道：“小的覺著這位姑娘好像不太想讓她弟弟去，少爺是不是想點什麽法子，把這件事給斷了？”
劉靖言眉頭一皺，“砍斷別人的腳，並不能讓自己走的更快。即便沒有他，也會是別人，不要動歪腦筋。”
劉通討了個沒趣，吐了吐舌頭，問道：“那，小的去牽馬？”
劉靖言想了想，“你先回去交代一聲，我等會兒再走。”
陶葉沒太關註劉靖言，跟陶青說笑幾句，姐弟倆又各自忙活起來。
陶葉摩擦著根雕，每每看到過路客便大聲吆喝幾聲，或者賣兩個餃子，或者跟相熟的聊上兩句，偶爾也看兩眼木頭似的劉靖言。
因為有劉家三少在，老柳樹下招攬了好幾撥劉家鎮的本地人，他們不敢跟劉三搭話，便總要跟陶葉說幾句用不著的。
陶葉一概小心應對，心裏有些別扭，但也沒辦法，畢竟老柳樹不是她家的，總不能攆人家走吧。
這樣過了大約多半個時辰，澤縣方向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還有人大聲喊道：“劉三兒，劉三兒！”
陶葉看看劉靖言，不懷好意地彎了彎唇角：還是這名字接地氣兒啊。
劉靖言臉又紅了，想瞪陶葉，又沒好意思，大步走出樹陰，等了一會兒，騎馬的便到了，揚聲說道，“葉兄，魏兄，你們怎麽到這兒來了？”
070哪一個更命苦
魏四的馬跑在最前面，他率先下了馬，說道：“你們縣太爺成天瞎忙，沒空理我們，呆在城裏無聊，去你家找你，又撲了個空，就索性讓你這弟弟帶我們過來了。”
葉承名葉大公子瀟瀟灑灑地跳下馬背，四下看看，說道：“這地兒倒是熟悉，接到郁先生了嗎？”
“接到了，先生已經回縣學了。”劉靖言說道。
劉靖澤冷哼一聲，“三哥，這位郁先生架子很大嘛，祖父和……”
“八弟！”劉靖言喝了一聲。
劉靖澤縮了縮脖子，視線飛快地在葉承名和魏四兒的臉上溜達一圈，發現他們臉上的表情既有鄙夷又有驚詫，心知失言，果然不再說了。
“哈哈，郁先生還是那麽不喜應酬。”葉承名打了個哈哈，又道，“劉三兒，聽說郁先生與鄭大家脾氣古怪，這日子也不好過吧。”
劉靖言額角抽了抽，正要說話，就聽魏四兒打了個響亮的呼哨，叫道：“誒呦，緣分吶，這不是縣太爺的那個小妹妹嗎？這手裏拿的是啥，快給你四哥哥看看。”
豆包呲著牙，露出兇狠的表情，沖魏四兒“汪汪”直叫。
陶葉讓陶青安撫住它，起了身收拾了東西，與劉靖言行了半禮，說道：“三少爺，告辭。”
“誒呦，這是仗著有縣太爺撐腰不給小爺臉啊！”魏四兒攔住陶葉，一伸手，便向陶葉的下巴掐了過來。
陶葉矮下身子躲了過去，說道：“這位公子請自重。”
“喲嗬，還自重吶！你跟你家縣太爺那點兒破事兒整個澤縣都知道了，還敢跟小爺說自重？”魏四兒說著話，手又伸了過來。
陶葉心中早已怒火中燒，但顧忌著對方強大的背景，又向後退了一步，同時雙拳緊握，轉了轉腳掌，做好了豁出去的準備。
“還敢躲？”魏四兒繼續逼近。
陶葉忍無可忍，正要給他一腳，卻見劉靖言突然擋在她的前面，說道：“魏四哥莫要如此，陶姑娘不是那樣的人。”
魏四兒道：“你小子就會假正經，讓讓，一個村姑也值當你……”
“魏風！你小子琢磨啥呢，這可是劉家鎮！”葉承名忽然開了口，“劉家鎮”三個字咬得很重。
當著劉家人的面欺負劉家鎮人，這說不過去啊！
魏四兒歪了歪頭，隨即反應過來，一拍手中的扇子，說道：“葉兄提醒的是，的確是我孟浪了。不過這丫頭也算不得什麽良家，劉三兒你也不必太認真了。”
劉靖言的臉色不太好看，他說道：“魏四哥此言差矣，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因為它不是真的，陶姑娘若果然與縣太爺有那層關系，今天中午就不會出現在這裏。陶姑娘努力勤奮，以一己之力承擔起照顧兩個弟弟的重任，在下可是敬佩得很呢。”
劉靖澤鄙夷地上下打量陶葉一眼，“三哥說的也是，縣太爺要是真相中她，又怎會讓他們姐弟窮成這個德行？瞧這一身打扮，比要飯的強不了多少。”
劉靖言哂笑一聲，“只要肯努力，誰又能窮一輩子呢？說起來慚愧，我比這位陶姑娘還要大上幾歲，卻一個大錢都沒賺到過。另外，這位小弟弟才不過四歲，但已被鄭大家破格收了徒弟，假以時日，必是少年俊才呀。”
“什麽？”葉大公子、魏四兒、劉靖澤齊齊驚呼一聲。
魏四兒指著陶青，問道：“鄭大家竟然收了這小子？”
“正是。”劉靖言道。
“嘖。”葉承名咋了一聲舌，“真是看不懂了，一個四歲的臭小子收了做什麽？幫他擦屎把尿嗎？”
陶青偷偷瞪了葉承名一眼，抓緊陶葉的手。
陶葉摸摸陶青的頂發，也不辯解，重新給劉靖言行了全禮——這是個心思純善的少年，此番解圍，雖然於他來說只是幾句話的事，卻替她解決了天大的麻煩。
“多謝三少爺解圍，欠你一個人情，告辭。”她正色道。
劉靖言還禮。
姐弟倆牽著手往鎮子裏走。
陶青忽然大著膽子回頭，喊了一句：“都是壞人！”
壞人不壞人的倒無所謂，但那奶聲奶氣的聲音讓葉承名和魏四兒感覺到了不自在。
魏四兒做了個怪相，沒敢再放肆——郁先生和鄭大家的大兒子郁澤青任吏部尚書，官居三品，而且，夫婦二人門生故舊遍布朝野，以他魏家目前的地位，完全沒有底氣得罪他們的小徒弟。
陶葉走出幾步，陡然明白陶青拜那位態度強硬、為人爽朗的鄭大家為師的事到底有多重要了。
她決定了：就算小陶青不願意去，也要押著他去。
……
劉靖言打發劉靖澤回家，他帶著兩個討厭的紈絝去了鎮上的酒樓，叫了一桌酒菜，又尋來一對唱曲兒的父女，玩到申時過半，才把兩位瘟神送走。
他滿心疲憊地回到家，剛打算叫人傳水沐浴，卻見劉七正枯坐在房間裏等自己。
“三哥。”劉七捏著已經濕了的帕子起了身，“聽說鄭大家收了陶葉的弟弟為徒？”
“是啊！”劉靖言在羅漢床上坐下，“事發突然，三哥完全沒有想到。”
“為什麽？”
“那孩子沒學過任何畫技，畫得卻很生動，有幾分靈性。”
“鄭大家是怎麽看見的呢？”
劉靖言給自己倒了杯茶，潤潤喉，把事情經過細細講了一遍，又道，“七妹，郁先生說的是，緣分使然，你暫且把這件事放下吧。”
“三哥，我放不下！”劉七猛地站了起來，瞪大眼睛，任由淚水一串串地往下掉，大聲叫嚷道：“七妹做了這麽多，她一來就摘走了七妹期盼已久的果實，七妹怎能甘心？”
劉靖言還是第一次看到劉七如此失態，猙獰的表情掩蓋了所有的美好，讓人不忍直視，便轉頭不再看她，幽幽問道：“既然如此，你待如何？”
“七妹能如何？自然實話實說，他姐姐品行不端，名聲太臭，不配！”
“那你這樣詆毀人家姐弟，你就配了嗎？”劉靖言感覺有些累，這位七妹妹屢屢承諾不再執著於楚餘，但每次都食言而肥，實在是夠了。
“三哥！”劉七見他煩了，神色一緩，輕聲啜泣起來，“我知道三哥煩七妹了，可七妹有什麽法子？眼見著心心念念的東西被一一奪走，再好的心性也該崩潰了。三哥，妹妹怎麽這麽命苦，嗚嗚……”
劉靖言長長地嘆息一聲，忽然想起一邊賣餃子一邊做根雕的陶葉來。
一個是侯府庶出的嬌小姐，一個是屠戶家被趕出來的殺豬女，一個衣食無憂，為個不成器的男人殫精竭慮，一個日日為三餐奮鬥，為銀子處心積慮地精打細算。
兩者相較，究竟哪一個更命苦些？
求而不得可以放下。
為生存而付出的辛勞，卻如同那日夜翻滾的水車，只要河水不幹，就不能停止前進的腳步。
答案不言而喻啊。
071借刀
思及此，劉靖言回過頭，審視地看了劉七片刻，從袖子裏取出一張帕子遞給她，說道：“七妹，三哥覺得你比那位陶姑娘幸福多了。”
“陶姑娘的牢籠是生活給的，一時難以擺脫。而你的牢籠是自己建的，且建一次，毀一次，循環往覆。七妹，只對別人一味苛責是不夠的，你得學會苛責自己才行……”
又是說教！
劉七有了幾分火氣，她來是為了尋求幫忙，而不是被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孩子說教。
她打斷劉靖言，說道：“三哥，七妹……”
可是劉靖言完全不想聽她辯解，猛地站起身，也打斷了她，“七妹不要說三哥刻薄，你對陶姑娘的敵意我看得清清楚楚，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你不允許楚餘身邊出現任何姑娘，而你之前明明說過要盡量忘了楚餘的。”
“陶葉弟弟的確做了鄭大家的徒弟，但他並不是取代了你的位置。別忘了，鄭大家一開始就拒絕了你。七妹，你捫心自問，如果他不是陶葉的弟弟，你會如此失態嗎？”
劉七張了張嘴，一時間無言以對。
沈默片刻，劉七說道：“三哥休息吧，是七妹打擾了。”
她斂衽行禮，垂著頭，轉身出去，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而下，落了一路。
劉靖言有些無措，怔了好一會兒才默默坐下，不免在心中拷問自己：我做錯了嗎？還是太粗暴了？
“劉通！”他忽然喊了一聲。
“是，少爺，小的在。”劉通小跑進來，打了一躬，道：“七姑娘讓我們出去，所以……”
劉靖言一擺手，示意他閉嘴，問道：“你聽到什麽了？”
劉通眼珠子轉了轉，“沒有，什麽都沒聽到。”
劉靖言瞪他一眼：“說實話！”
“小的都聽到了。”
“就知道你不老實，傳出去為你是問。”
劉通嘿嘿一笑，“那哪能呢，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小的知道輕重。”
“少爺，不是小的多嘴，鄭大家收徒這事兒倒也罷了，七姑娘不服氣也是應該，但那楚二公子……”劉通說到這裏停頓一下，小眼神一個勁往劉靖言臉上飄，見他臉上並無怒色，才繼續說了下去，“楚二公子明明極好女色，七姑娘也是花兒一般的好看，可人家不動心，就只能說沒有緣分了，再怎麽上趕著也是沒意思，七姑娘咋就想不開呢？”
劉靖言搖了搖頭，道：“等你有了心悅的人，也許就懂得她為什麽想不開了。”
“詩經有雲，‘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七妹同是重情之人，放不下也是情有可原，還是我太急躁了吧。”
劉通只聽明白最後一句了，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少爺，長公主不可能讓楚二公子娶七姑娘吧，可是，以咱們姑娘的才情和侯府小姐的身份咋地也不能做妾吧？楚二公子要是王爺嘛，做個側妃還勉強湊合。”
劉靖言無奈地搖搖頭，連小廝都能看明白的問題，七妹卻偏偏要一頭紮進去。
孽緣啊！
劉靖言累了，懶得跟他解釋，便道：“罷了，不說這些，我明日與她道個不是，慢慢解勸吧。你去要些洗澡水，我要沐浴。”
“是。”劉通應一聲，去了。
……
劉七悶悶不樂地在花園裏徘徊了好一會兒，天快黑時才回蘭芝院。
李媽媽帶著兩個小丫頭剛好走出院門。
“媽媽這是要去哪兒。”劉七問道。
“姑娘可回來了。”李媽媽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一起往院裏走，笑道：“老奴正要去找姑娘呢，晚飯送來了，今兒有魚湯，很新鮮，姑娘趕緊凈手，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劉七心裏堵得慌，沒什麽胃口，本想說不吃了，但又考慮到長夜漫漫，餓著肚子更不好過，便點了點頭，進屋後，洗了手，在飯桌旁坐下。
略略用了幾口，她便停了箸，盯著桌上的幾個菜發呆。
李媽媽見狀，打發了幾個小丫頭，讓瑪瑙和琥珀在外面看著，這才說道：“姑娘何必如此發愁，要老奴說，那事兒根本不算事兒，只要我外甥女得手，剩下兩個小崽子就得回老陶家，那趙氏不是省油的燈，人極吝嗇，那倆小的想要讀書學畫估計得等下輩子了呢。”
劉七喝了口茶，微燙清香的熱水順著食道滑進胃裏，很舒坦，心情似乎也好轉許多。
她說道：“沒那麽簡單，鄭大家收徒不為名利，只憑喜好，就算你那外甥女當真弄走了陶葉，那個四歲的孩子也一樣做得了鄭大家的學生。而且，三哥說得沒錯，即便不是那個孩子，徒弟這個位置也不會屬於我。”
李媽媽無奈地笑了笑，“姑娘既是如此明白，又何必折騰自己？從京城出來就沒太消停，先是一場重風寒差點兒要了命，現在又茶飯不思，已經瘦了好幾斤了，再這樣下去，一陣風都能刮走了。”
劉七往椅子背上一靠，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又有些冷酷的口吻說道：“就是不甘心唄。”即便陶青不是陶葉的弟弟她也一樣不甘心，小心逢迎這麽久，等來的還是這樣的結果，她想不開！
李媽媽擰起螺黛勾畫的柳葉眉，小心翼翼地說道：“姑娘，你聽老奴一句勸，那楚二公子真的不值……”
“李媽媽不必說了，值不值我說了算。”劉七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醬菜放在碗裏，“聽說陶葉的五叔陶宥義在縣學，你一會兒就把陶葉弟弟這事兒傳出去，確保老陶家知曉。”
“啊？”李媽媽一時沒懂，隨即又“哦”了一聲，“借刀殺人，姑娘好計策。”
劉七就著醬菜扒了口飯，細細嚼了，咽下去，說道：“也算不得好計策，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陶青有了靠山，咱們也不能輕舉妄動，你告訴你外甥女，那件事不急，一定要籌謀穩妥才能動手。”
李媽媽道：“是，老奴明天去一趟，再好好囑咐囑咐。”
劉七擺了擺手，“派個臉生的去吧，免得讓人發現行跡。行了，不早了，你也用飯去吧，我這兒不用伺候。”
“誒！”李媽媽老懷甚慰，她家姑娘雖陰狠了些，但也是劉家主子裏最能體諒下人的一個了。
072來了個小姑娘
陶葉回到家時，劉八爺和八奶奶也剛到家，與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位名叫劉雅欣的姑娘，今年也是十二歲。
“小欣吶，這就是陶葉。”八奶奶一手拉著大孫女，另一手牽住陶葉，“小葉，這是八奶奶的大孫女，比你大一個月，我還有個二孫女，是你二伯父家的，比你倆小一歲。”
劉雅欣是中胖界人士，個頭沒有陶葉高，大蘋果臉，鼻梁有點兒塌，不好看，但也不算難看。
“小欣……姐。”大一個月而已，還用叫姐嗎？陶葉眼巴巴地看著劉雅欣，希望她拒絕自己叫姐。
劉雅欣咬著粉嫩的下唇，胖乎乎的小手捏著一張絲帕，垂著頭，擡起眼飛快地掃了陶葉一眼，蚊子叫似的應了一聲：“嗯。”
八奶奶眼裏閃過一絲無奈，對陶葉說道：“我這孫女膽小的很，喜歡女紅，但繡得不咋地，小葉你多教教她，再過兩三年就得出門子了，總得有兩樣拿得出手才行。”
劉雅欣臉紅了，使勁把手抽了回去，一扭身便進了屋子。
八奶奶本來還想介紹介紹陶青的，見狀“嘖”了一聲，對陶青說道：“小青跟八奶奶進屋，看看八奶奶給你買什麽好吃的了。”
“謝謝八奶奶。”陶青高高興興地道了謝，帶著屁顛屁顛的豆包跟著老太太進去了。
陶葉把餃子盆放在石磨上，正要把小凳子和木牌子送回家，卻見正在廂房裏鼓搗鋸子的劉八爺朝著自己招了招手。
陶葉放下東西，趕緊過去了。
劉八爺小聲說道：“小葉啊，我那大孫女在她姥家待的時間長，有些不太懂事，這些日子就麻煩你，多帶帶她，興許還能學得大方些，省得以後讓人笑話。”
“八爺爺，我一個鄉下姑娘也啥都不懂，不過既然您說了，我們就多在一起玩就是。”陶葉痛快地答應下來，但心裏卻有些打鼓。一個人的性格是由遺傳和環境共同作用的產物，僅靠她一個人，能做的可能不會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啊。”劉八爺心中熨帖，臉上也越加慈祥了。
“……”陶葉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她知道，陶青被鄭大家收為門徒是件值得慶賀的大事，應該馬上告訴劉八爺，但劉雅欣這麽不濟，此時再說是不是太不顧及老人家的感受了？
劉八爺見她好像有話要說，說道：“咱現在也算一家人，小葉你要是為難，直接告訴八爺爺就行。”
陶葉見他誤會了，便趕緊把陶青的事說了。
劉八爺聽說是出了名的大家，登時大喜，說道：“竟然有這樣的好事？你不說是怕八爺爺妒忌？你這丫頭都想啥呢？趕緊告訴你八奶奶，晚上做幾個好菜慶祝慶祝。”
八奶奶知道後也很高興，當即給陶葉數了三百個大錢，讓她再買些酒菜回來。
晚上，陶葉做了好幾個菜，炒花生米，紅燒肉，菠菜湯，小蔥拌豆腐，大蔥炒雞蛋，還有中午賣剩下的餃子，再配上醬菜，也算豐盛。
不過豐盛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位劉雅欣童鞋非但一句討喜的話都沒說，還始終板著個臉。一個人吃了半碗紅燒肉，一碗菠菜湯，小一半雞蛋，以及小半盆翡翠餃子。
她性子不好倒也罷了，驚人的食量以及旁若無人的吃相讓陶葉姐弟大為吃驚。
便是好脾氣的八奶奶也頻頻皺眉，然而劉雅欣童鞋一心撲在吃上，其他的什麽全都看不見了。
陶葉切實地感覺到了任務的艱巨性，暗道，好竹出歹筍，有這樣的孫女，八爺爺八奶奶得多鬧心啊。
用過晚飯，陶葉收拾好廚房，進屋時發現劉雅欣正坐在陶玄旁邊看他做功課。
八奶奶註意到陶葉的目光，頗為自豪地解釋了一句：“小欣也是念過書的，三字經和千字文都會，畫尤其畫得不錯，專門跟女先生學的呢。”
陶葉覺著既然要一起玩，搞好關系是必須的，便狗腿地豎起大拇指，讚道：“原來小欣……姐，還是個小才女呢。”
劉雅欣得意地翹了翹唇角。
劉八爺瞪了自家老太太一眼，但也沒說什麽，把陶葉叫過去，就著燭火講解木雕的打磨和上色，之後，取來雕刀，又教了兩種特殊的雕刻技法。
在整個教學過程中，劉雅欣雖然也在專註的看書，但鄙夷的視線不時地溜達到陶葉身上。
一更更鼓敲響時，陶葉姐弟回了家。
陶青洗完臉，撅著小嘴對陶葉說道：“姐，小欣姐把八奶奶給我買的飴糖藏起來了。”
“哦……難怪我總覺得忘記拿什麽了呢。”陶葉恍然大悟，“沒事，她喜歡就讓她留著，姐明天給你做花生蘸。”
花生蘸可比飴糖香多了！
“好，到時候小青也不給她。”陶青高興了，樂顛顛地抱住陶玄，“哥，學畫畫難嗎？”
陶玄用手巾擦幹臉上的水，說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們小青肯用功就行。”
“就像哥這樣嗎？”陶青問。
“對，就像他這樣，不過也得註意鍛煉和休息，不然功名還沒有，先瞎了眼就麻煩了。”陶葉覺得陶玄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她需要給他松松。
陶玄的目光閃了閃，若有所思道：“姐，小玄明白了。”
“小玄吶，鄭大家約了三日後，你那天正好休沐，咱們一起進城看看房子吧。”
“好！”提起房子，陶玄臉上隱隱有了笑意。
……
陶葉喜歡吃花生蘸——其實她喜歡一切可以diy小零食，只是前世太忙，所以會做的也就那麽幾樣。
陶玄上學後，她讓小青幫她燒火，炒了兩三斤花生米，然後再把澱粉炒熟，白糖加入適量的水，熬成粘稠狀，加入花生和熟澱粉，炒幹，最後平鋪在大淺子裏，放在窗下的大石頭上，晾涼。
“姐，好了嗎？”陶青趴在淺子邊上，盯著花生蘸，問正在給菜地除草的陶葉。
“你可以嘗嘗，不用問姐。”陶葉說道。
“好！”陶青笑得彎起了眼睛，小手飛快地抓起一顆圓滾滾白胖胖的花生蘸放到嘴裏，又偷偷給豆包塞了一顆。
“姐，還差一點點。”陶青遺憾地吧嗒吧嗒嘴。
豆包瞧著他，搖搖小尾巴，又眼巴巴地瞧瞧淺子，也吧嗒了兩聲。
兩個小活寶啊！
陶葉瞧著有趣，感覺幹活都有勁兒了。
前幾天才下過雨，菜池子的土還潮濕著，除了缺幾棵苗，所有的菜苗長得都很茁壯，院子邊緣的玉米苗長得最快，都有半尺多高了。
陶葉找了條破褲子，剪成小布條，然後把八爺爺早上送過來的稭稈兩根兩根捆好，在豆角秧和黃瓜秧旁插進地裏，然後，搭成人字形支架。
她力氣大，手腳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把這些活計做好了。
這期間，花生蘸脆了，陶青吃了個夠，又取三十顆放在小荷包裏，訓練豆包接花生。
陶葉洗了手，找出兩張包點心的油紙，裝上兩份花生蘸，再帶上九百個大錢，便鎖了門，挎著筐，帶陶青和豆包先去了劉八爺家。
八爺爺老兩口也在侍弄園子，一排排整齊的稭稈架好了，此時正在做收尾工作。
劉欣雅坐在板凳上吃點心，一見她們姐弟立刻掩住盤子，起身進了屋。
陶葉並不在意，把花生蘸放在劉八爺放手巾和茶杯的地方，又幫劉八爺把剩下的稭稈抱到柴火堆上，說道：“八爺爺八奶奶，我做了點兒花生蘸給你們嘗嘗。”
“好。”八奶奶把剩下的幾根繩子沒好氣兒地摜在地上，臉色不太好看，勉強應了一句。
劉八爺悶頭幹活，只哼了一聲。
陶葉暗道，看來情況有些微妙啊。
她本想把陶青和豆包寄放一會兒的，現在怕是不大妥當了，便說道：“八奶奶，我和小青出去一趟，把那九百個大錢交了，您這邊用我帶過去不？”
八奶奶說道：“這玩意兒不讓帶，你八爺爺一會兒自己去。”
“那行，咱中午要吃什麽菜，我順便一起買回來。”
“肉還有，你看著買些菜就行。”
“行，那我去了。”
……
073所謂才女
劉裏長家與老陶家在一條巷子裏，所以，陶葉碰到陶紅和劉氏也不算太巧。
陶葉本打算視而不見，然而劉氏卻笑盈盈地朝他們姐弟走了過來，“小葉小青到這邊兒幹啥來了？”
“娘，還能幹啥，當然是交銀子來了唄。”陶紅語氣雖沖，卻也沒什麽惡意。
伸手不打笑臉人，陶葉略點點頭，便要擦肩而過。
陶紅見她這副做派，又有些惱火，不敢懟陶葉，便把槍口對準了陶青，叫道：“咋的，陶青你認了個師父就把眼睛長天上去了？連三嬸都不會叫了？”
陶青被她吼得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汪汪……吼……”豆包小狼似的叫起來，直沖著陶紅呲牙。
陶葉牽住陶青，心裏有些驚訝，暗道，鄭大家收陶青為徒時只有劉家三少爺主仆在，他們二人有這麽嘴快嗎？或者，是劉八少爺告訴了劉七？
老陶家早把她恨得牙根癢癢，如此一來，陶宥義要是不做點兒什麽，怎能對得起他這陶姓呢？
唉……她這等名聲，只怕陶青還得自己親自來教了。
“咋的，你啞巴了？”陶紅見陶青不吭聲，暴脾氣又要發作。
劉氏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說道：“你咋說話呢，動不動炮仗似的。”
陶葉摸了摸陶青的腦瓜頂，“你二姐跟你說話呢。”
陶青點點頭，然後瞧著陶紅“哦”了一聲。
陶紅稍稍緩和了臉色，等著他叫人。
劉氏笑得更加和藹了，期待地看著陶青。
然而，陶青冷漠的視線在劉氏和陶紅臉上一掃而過，松開陶葉的手，徑自安撫豆包去了。
劉氏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
“陶青你找打吧，反了你了！”陶紅怒道。
陶葉見娘倆都仔細打扮過，一人一身嶄新的府綢衣裳，劉氏梳了個利索簡單的圓髻，上面插戴一只金簪，耳朵上是葫蘆形的金耳墜，陶紅梳著雙髻，帶的是套四件的銀頭面，腳上穿著湖綠色繡牡丹花的鞋子，很講究。
她了然一笑，揶揄道：“既然去相親，就說明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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