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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不自覺地又退一步,到底給陶玄讓出一條路來。

陶玄點點頭,四平八穩地邁著小步子,邊走邊學著陶葉把刻刀在幾個指縫中轉來轉去。

“這一手玩的挺邪乎啊!”有個孩子羨慕地說道。

胖墩兒道:“算了,我奶說會咬人的狗不叫,我看咱還是別惹他了。”

“可不是,先生願意誇就讓他誇好了……得,要不想挨打,咱還是先多用點心背書吧,日後有機會再收拾他。”

“收拾個屁啊,我可不跟生性的人打架,趕緊的,天不早了,咱們去玩吧。”

……

幾個孩子議論一番,上了一條小路,到劉家後面那座山玩去了。

“處理得不錯嘛,我弟弟果然是個腹黑的。”陶葉從族學轉彎處的一株老樹後走出來,快步追了上去。

陶玄聽到後面的急促的腳步聲,捏緊手裏的刻刀,突然轉身。

“姐?”他有些驚喜。

陶葉在陶玄身邊停下,揉了揉他的腦袋,把發髻糊弄得亂糟糟的。

陶玄頂著一頭亂發,呆呆問道:“姐,你怎麽……”他沒問完就知道自己說了廢話,又道,“沒事兒,小玄可以自己解決好。”

“嗯,姐相信你,但看一看姐才能放心吶。”陶玄和陶青就像她的兩個兒子一樣,怎麽可能不掛心。

“你平時跟他們關系很差嗎?”

“都沒怎麽說過話,但他們功課太差,趙先生表揚我時總要批評他們,要他們向我學習,所以才恨毒了我。”

“哈哈……”陶葉笑了起來,“太優秀也是麻煩啊,要不要姐跟趙先生談談?這標桿要是一直當下去,心累啊。”

“不用,小玄自己能解決。”

姐弟倆邊走邊說,沒一會兒就到了官路上,周圍立刻射來不少異樣的目光,陶玄不由得擔心地看了看陶葉,“姐,你就當看不見聽不到吧。”

“那怎麽行呢?”陶葉一本正經,桃花眼裏閃爍著絲絲寒意,“必須看清楚聽清楚,如此才能在流言過去後,知道哪些人可交,哪些人不能搭理,總是自欺欺人有什麽意思呢?”

陶玄聞言若有所思。

趙氏這個時辰還沒回家,正站在肉鋪門口聚精會神地盯著陶葉姐弟過來的方向——她聽陶紅說,陶葉從胡同出來後徑直往劉家族學去了,便等了她一會兒,果不其然,那小賤人跟陶玄親親熱熱地一起回來了。

一抹暢快地笑意在趙氏的臉上倏然閃過,她使了吃奶的力氣吼道:“陶玄!你還要不要臉?”

“如果你還是我老陶家子孫,就趕緊把那小賤人給我攆出去!”

陶紅正在收拾肉案子,聽見她奶喊起來,也直起腰,聲援道:“就是!你這賤人趕緊改姓,省得害我一家姐妹都跟著你擡不起頭來。”

街面上買東西的人不多了,但正關鋪子的商家還有幾個,紛紛出來看熱鬧。

陶葉笑著說道:“要不是我還有兩個弟弟,你以為我樂意姓這個陶?放心,我明兒就到衙門改了去。”

“這個節骨眼兒上去衙門不太好吧,陶葉一告狀,縣太爺會不會懷疑自己家的人?”趙氏小聲嘚咕著,臉上一白,叫道:“誰讓你改……”她說不下去了,是她讓陶紅逼陶葉改姓的啊。

陶葉知道她在怕什麽,說道:“放心,我沒抓住說嘴的人,自然不會輕易告歪狀。但是,既然那些混賬話都傳到我耳朵裏了,縣太爺便沒有道理不知道,你說是不是?”

“不要臉,想告狀隨便你告,反正我老陶家可是沒傳過那些話,他能把我咋地?”陶紅倒是底氣很足。

055賤人自然是不敢的

陶葉點點頭,是不能把你咋地,而且也不能把那些長舌婦咋地,但事情確實因你老陶家而起,作為一縣之主,想要整治你陶家,整治劉家鎮,給你們多穿幾只小鞋,還是有很多辦法的吧。

陶葉冷冷一笑,食指摸了摸鼻子,涼涼地說道:“能不能咋地現在可不好說,但願你有當面質問縣太爺的勇氣。另外,我再強調一遍,我絕對不會告狀,是因為縣太爺肯定知道這事兒,只要劉家得到消息就是縣太爺得到消息,你們且等著瞧吧。”

她這話一出,隔壁包子鋪發出“咣當”一聲,聽聲音像是銅盆摔到地上了。

“你這婆娘幹啥呢,不想過就死去!”一個男人大聲地呵斥著。

陶葉聳了聳肩,莫不是嚇掉的吧。

“你說不告就不告?什麽劉家,說不定就是你告的呢。”趙氏這話氣勢不足,顯然被陶葉的話幹擾了心神。

陶葉懶得理她,示意陶玄往家走。

“陶玄,咱奶讓你把她攆出去,你聽見沒有?”陶紅從肉鋪裏沖出來,一伸手,就朝陶玄抓了過來。

陶葉眼疾手快,拉住陶玄向自己身後一帶,厲聲問道:“你想幹啥?”

陶紅一側步,又追上來,嘴裏說道:“我教訓我弟弟,關你啥事?”

陶葉再一擋,右腳腳踝一轉,肌肉登時繃緊做好了準備,“你再這麽沒皮沒臉我就不客氣了。”

“賤人,滾開!”陶紅耐性向來不好,當即一拳砸了過來。

陶葉右腳飛起,側踢,陶紅“啊”的一聲飛了出去,摔了個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她大概摔到了尾椎,疼得好一會兒沒站起來。

“賤人你敢!”趙氏占不到陶葉的便宜,早就急眼了,當即拎著切肉的刀走出鋪子。

陶葉把腳在空中轉了一下,落地,說道:“賤人自然是不敢的。”她點了點趙氏手中的刀,“等著你。”

陶葉從袖子裏拿出那只短棒,把蠢蠢欲動的陶玄又向後推了一下,她本人竟然真的一動不動。她相信,趙氏不是陶老爺子,一般做不出太瘋狂的事,就算她此刻真的被自己逼瘋,自己也有辦法頂住她的第一刀。

“我跟你拼了!”趙氏要強慣了,被一個小輩兒當面罵賤人還是第一次,當真揚起刀大步殺了過來。

雖說她體型肥碩,但動作敏捷,並不比陶紅慢多少。

“姐!”陶玄擔憂地喊了一聲。

與此同時,陶紅也尖聲叫道:“奶,不要!”

“想想你家老五,可千萬別沖動啊!”

幾個看熱鬧的也同時發出了阻攔性的警告聲。

趙氏一下子冷靜下來,如果她五兒子有一個殺人的老娘,只怕一輩子都毀了。

她在距離陶葉還有三尺的時候停了下來。

陶葉嘴角噙著一抹冷笑,上下打量她一番,像是在說“賤人自然是不敢的”。

趙氏舉著刀,一雙金魚眼脹滿了紅色血絲,嘴唇顫抖起來,卻一個字都沒擠出來。

陶玄用一種難以形容的厭棄的眼神看了趙氏一眼,說道:“奶,你要是沒別的事兒我就先走了。”

他主動拉住陶葉的手,大聲道:“姐,咱回家吧。”

“好。”陶葉笑嘻嘻地應了一聲,姐弟倆悠悠閑閑、親親熱熱地過了馬路。

陶紅終於起了身,小步挪過來,抓住發抖的趙氏,勸道:“奶,咱不跟賤人一般見識,走吧,關門回家。”

算上這次交手,她跟陶葉已經打過不少回了,幾乎一回都沒贏過,所以戀戰是不行的,再說她胸口和臀部極疼,在這裏又不敢揉,很想立刻回家脫了衣服看看踢成啥樣了。

“啪!”

趙氏擡手就往陶紅手背上拍了一掌,罵道:“你個廢物,明明年紀比她大,體格比她壯,打架咋就占不到便宜呢?老婆子那些肉都餵狗肚子裏去了吧。”

“娘,小紅是姑娘家,在大街上跟那丫頭揉起來成何體統。”陶紅的娘劉氏來了,她沒看見自己閨女挨打,所以臉上還帶著笑意,聲音不大,語氣也不激烈,但說出的話在正點上,讓人無法辯駁。

趙氏心中有氣無處發洩,劉氏正好送到槍口上來,哪裏還忍得住,當即不客氣地教訓道:“就你有理,全天下就你一個聰明人,聰明得劉家鎮沒人願意跟你說實在話,你個蠢婦!”

她甩開陶紅的手,大步回到鋪子,把刀往肉案上用力一剁,便氣哼哼地往家走了。

劉氏環顧了一下四周,見不少看熱鬧的都笑瞇瞇地看著她,當即臉上發燙,怒氣上湧,一雙眼幾乎要冒出火來。

陶紅有些怕劉氏,怯生生地道:“娘。”

劉氏恨聲說道:“別叫我!”隔了片刻,她使勁搡了陶紅一下,“早就跟你說過別惹那死丫頭,你怎麽就記不住呢。”

陶紅偷瞄了一眼許家的雜貨鋪,見其大門依舊緊閉,這才松了口氣。

她不想當街挨訓,便趕緊訴苦:“娘,我被那賤人踢了一腳,胸口可疼可疼了。”

“活該!咋不踢死你呢?”劉氏話說得狠,但語氣還是不自覺的緩和了些,自去搬起門板,開始關門……

迎著晚霞,娘倆一起慢慢往回走,劉氏見附近沒人,小聲說道:“小紅,許文那兒你就別想了,你等不起三年。而且陶葉長得比你俊,許文早就惦記她了,就算你五叔考上進士也沒用,你要知道,如果一個男人心裏裝著別的女人,那日子是沒法過的。”

“你不要因為娘這麽說就去找陶葉麻煩,你越找陶葉的麻煩,許文就越討厭你。”

“你琢磨琢磨,你這輩子是有個好男人哄著你、寵著你好呢,還是你一輩子都求爺爺告奶奶地盼著男人看你一眼好?”

陶紅把手按在胸口上輕輕揉,半晌沒做聲。

劉氏觀察著陶紅的臉色,知道她聽進去了,又加了把火:“有些事情,是你咋較勁都做不到的,就像陶葉一輩子都得不到你奶的歡心一樣。”

“小紅啊,日後別跟著你奶犯渾,你今年十三,娘已經開始給你物色人家了,再這麽胡鬧下去,只怕沒好人家願意要你,那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劉氏這番話,陶紅一開始是抗拒的,抗拒得想要吶喊、想要殺人,但聽到後面,所有的不甘又都不見了,只有壓在心底的深深的無力感和恐懼感。

無力,是無論怎麽努力都得不到他的無力,恐懼,是即將永遠與他的人生擦肩而過、失之交臂的恐懼。

但若把得到許文同一生的幸福比起來,哪一個分量更重?

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

哪個女人不想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和一個寵愛自己的男人呢?

人都是自私的,愛與被愛,這個選擇對於一般人來說很好做。

陶紅就是一般人,所以她動搖了。

經歷過久久的沈默之後,在快要進入宅門的那一刻,她終於說道:“娘,以後我不再跟陶葉對著幹了。”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最好等五叔考完的,你得給我物色個家境好的,長得幹凈的,最好讀過一些書,咋的也不能比許文差太多。”

“那是,你放心,娘肯定都想在你前頭了。”女兒能想通比啥都重要,劉氏的表情終於輕快了幾分。

056三個胖子

陶葉姐弟一進門,便聽八奶奶擔心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了出來:“咋去這老半天啊。”

陶葉雖不想老兩口擔心、生氣,但又認為事情往往是先入為主,有些事情還是從自己口裏說出來的好,以免老兩口道聽途說,便三言兩語地把在族學和肉鋪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八奶奶聽了直咋舌,說道:“我的老天爺啊,這都什麽孩子啊,比大人還完蛋呢,肯定都是家裏教的,長大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小葉小玄,你奶就那樣人,誰都不許往心裏去啊。”

“八奶奶,我奶是壞蛋,他們也是壞蛋。”陶青手裏拿著八奶奶雕刻的東西,坐在小板凳上,聽得認真,忽然小聲來了這麽一句,說著,還趕緊往大門看了一眼,生怕別人聽見似的。

八奶奶當然知道趙氏不是什麽好人,卻也不好當著人家孫子的面那麽說,不免一時無措,不知道怎麽接這個話,求救似的看了看陶葉。

陶葉蹲在陶青面前,循循善誘道:“他們確實不好,所以,我家小青長大了可不能變成他們那樣的人哦!”

陶青氣鼓鼓地道:“哼,誰要跟他們一樣,他們是壞人!”

這時候,趴在陶青腳邊的豆包忽然汪汪叫了起來,一咕嚕就往門口跑了過去。

陶葉知道來人了,剛站起身,便見大門“咣當”一聲被推開了。

來了兩名胖婦人,後面還跟一個胖乎乎的少年。

年輕的胖婦人指了指陶玄,叫道:“你給我滾出來!”

來者不善吶!

陶葉一看到那胖墩兒心裏就明白了,當即迎上前去,說道:“我是他姐姐,你有什麽話跟我說吧。”

年輕的胖婦人聞言手指立刻調轉方向,指著陶葉鼻尖嚷道:“你弟弟拿著刀嚇唬我兒子你知道不?你瞅瞅,衣裳都摔壞了,這可是新做的,花了將近一兩銀子吶。我兒子說了,有陶玄在,他日後就不上學了,你說咋辦吧!都他娘什麽東西,有人養沒人教的玩意兒。”她抹搭著陶葉,黑眼球都快翻沒了。

陶葉雙臂環胸,反問她:“那你兒子夥同其他三個男孩兒把我弟弟攔在族學門口,指著我弟弟鼻尖罵他姐姐我你知道不?你兒子紅口白牙地說他姐姐我是破鞋,縣太爺是他姐夫,這是不是說明你家的家教極好?再說了,劉師爺說縣太爺訂婚了,對象是國公府貴女,什麽時候變成他姐姐我了呢?不然我明個去問問縣太爺?”

“你……”年輕的胖婦人張口結舌,回頭瞅瞅老胖婦人,眼裏不無憤怒。

事關縣太爺,這樣的話在家裏偷摸說說還行,現在傳到人家正主兒耳朵裏,豈不是自找倒黴?

老胖婦人臉色煞白,正要說話,陶葉開口攔住了她,且語速很快:“沒話說就好,沒話說說明你這個做母親的還有點兒人味兒。陶玄快去把你的書袋拿來,讓她們瞅瞅你的刀。”

陶玄面無表情,轉身跑進屋子。

陶葉哂笑道:“順便告訴你們,四個孩子截住我弟時,我就躲在那棵老樹後面,我弟弟離開後,你兒子跟其他孩子一起從另一條路走了,說是去玩,而那條路正是去劉家那座後山的路。”

胖墩兒見老底被兜出來了,嚇得後退好幾步。

兩個婦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表情變得十分難看。

這時候陶玄回來了,拎著書袋,從裏面的暗袋裏取出平角刻刀,舉起來,冷冷地問道:“你覺得這把刀能把他嚇成啥樣?能比你家菜刀更厲害不?”他掃了眼胖墩的褲腿,指了指,又道,“那裏沾了不少青苔,顯然是摔在石頭上了,你什麽時候見到族學門口有那樣的石頭了?”

刀子是鐵鍛造的,黑色,有陽光方顯銳利,此時光線暗暗沈沈,一點兒都不顯眼,比之現代的鉛筆刀都不如。

事實就擺在眼前,年輕的胖婦人臉上掛不住了,一張大白臉燒得通紅,聽說有青苔,趕緊去看,果然看見破口處蹭了不少綠色,眼睛一瞪,回手就要扇胖墩兒,被自家婆婆一把擋住。

後者“哈哈”幹笑兩聲,“丫頭別生氣,確實是我們誤會了。老婆子就這一個孫子,平時不免嬌慣些,他膽子小,害怕他爹揍他,唉呀,不懂事兒啊,等他再大點兒就好了,對不住了啊!”說到這兒,她慈愛地在胖墩兒頭上摸了一把,埋怨一句,“你這孩子,實話告訴奶,奶還能讓你爹打你咋地?”

“行了,家裏飯菜還在鍋裏呢,不待著了,走了啊!”老胖子給年輕胖子使了個眼色,拉著小胖子轉身就走了。

陶青滿足的嘆息一聲,崇拜地看著陶葉,道:“姐你真厲害。”

“那是必須的!”陶葉做了個怪相。

陶玄去關大門,聽見那老胖婦人“呸”了一聲,小聲嘀咕道:“小賤人仗著有縣太爺撐腰,橫的沒邊了!”

“娘你也是的,當著孩子說那些幹嘛。縣太爺要真的知道了,沒咱家好果子吃。”年輕的胖婦人說道。

“拉倒吧,都是孩子的勾當,誰還能認真咋的?”

胖墩兒被他奶拉著,突然回頭看了陶玄一眼,咧開大嘴無聲地笑了笑。

“混蛋!”陶玄怒視著他,小手緊握成拳,心道,走著瞧,總會有讓你們跪在我腳下那一天的。

門關上了,陶玄的表情恢覆如常,淡淡的,有些呆。

劉八爺從廂房走了出來,說道:“就這麽管教,還讀什麽書啊,我看讀了也是白讀。”

“小玄吶,那孩子讀書怎麽樣?”八奶奶沒聽到外面的對話,卻也故意提高聲音問了一句,就是想埋汰埋汰她們。

隔壁的葛氏忽然接上了話茬:“福運酒樓家的那小東家不愛讀書,腦子也不靈光,是大東家逼著去的,嘖嘖……一天天竟挨揍了。”

“哪個說的,滾出來,你他娘的腦子才不太靈光呢,你娘……”胡同裏傳來了老胖婦人的咒罵聲。

福運酒樓可是有錢人,葛氏不敢迎戰,隔壁一下子安靜下來。

陶葉暗笑,這葛氏可真是個活寶,太給力了。

劉八爺走過來,摸摸陶玄的腦袋,道:“咱小玄可不白給,一眼就瞅清楚那孩子是怎麽摔的了,這眼力和心計都是上乘啊!你好好念書,將來做了官兒,給你姐撐腰!”

“嗯!”陶玄用力點點頭。

陶葉聳聳肩,官場不好混,她可不想給陶玄太大壓力,趕緊一拍手,“得,誰好誰帶著吧,咱開開心心地就成。我去燉豆腐,小玄你揪幾根兒蔥葉洗了。”

“小青去舀醬。”陶青撒腿跑過來,“姐,我要洗手。”

“不錯,我家小青會主動幹活啦,棒棒噠。”陶葉在他小腦門上親一口,帶他去洗手了。

……

057他也忍了

飯菜很爽口,盡管心情不是那麽美麗,大家也都沒少吃。

晚飯後,劉八爺又把他那一大摞發黃的毛邊紙拿了出來,上面畫的都是他平日裏最常雕刻的,也是畫得最順手的圖案,人物,植物,神獸,吉祥寓意的圖案,以及各種回紋等等,幾乎應有盡有。

劉八爺撿出幾張基本的給陶葉,“你再練練這些。”

“好。”陶葉接過來,每張都看了看,發現是喜鵲登枝、魚躍龍門一類的吉祥圖案。圖畫得不錯,結構很準,線條流暢,生動逼真,只是匠氣了一些。

老爺子不懂繪畫,畫畫屬於熟能生巧,但他懂得各種圖案的含義和運用,了解人們普遍的審美,行規,以及一些陶葉想不到的實用技巧。

陶葉虛心請教一番,便帶著弟弟們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陶葉心情覆雜地進了縣衙。

找到管理戶籍的小吏,她說明了來意。

“改名?”小吏大概宿醉,身上隱約還有酒氣,趴在桌子上,一手拖著腮幫子,睡眼朦朧地掃了眼陶葉遞給給他的戶貼,又乜著眼看看陶葉,搖搖頭,“改不了,戶籍五年編審一次,縣裏的一個月前剛報上去,你再等五年吧。”

陶葉摸了摸鼻子,報上去就不能改名字了,這是什麽道理?如果是人死了咋辦?如果銷不了戶籍,就讓你官府再收五年賦稅?還是非得讓人等五年後再死?

她問:“您這兒不能通融通融嗎?”

“不能。”小吏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你這丫頭聽不懂人話啊,戶籍五年編審一次,縣報州,州報府,府再往上報就到京裏了,還改什麽改?”

他坐直了,又一拍桌子:“一個村姑,嫁了人誰還記得你叫啥,樂意叫啥就叫啥唄,找什麽麻煩啊!”

陶葉被訓得一楞一楞的,心道,這小吏是新來的吧,不然都在一個衙門裏辦公,怎麽著也該知道‘劉家鎮的陶葉’是什麽來頭吧。

縣太爺的緋聞女友,他作為一個下屬,難道不該恭敬些嗎?

小吏見她發怔,繼續大聲呵斥:“咋的,還等著我端茶啊,趕緊滾出去!”

陶葉終於被激出了脾氣,想要發火,但轉念又想,好女不跟官鬥,於是勉強忍住,以正常音量說道:“你總得把戶貼還我我才能走吧。”

那戶貼正壓在小吏拍下來的手掌下呢。

“給給給,滾滾滾!”小吏被陶葉弄得有些沒面子,火氣更大了,手一抓,“啪”的一聲把戶貼拍了過去。

“劉大人好大的火氣啊。”外面有人涼涼地說了一句。

聲音年輕,略低沈,有磁性,陶葉和小吏都很熟悉。

小吏先是吃驚了一下,隨即又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起身迎了出去。

陶葉把戶貼收好,也跟著出了門,只見楚餘穿著青色官服,腰間掛著玉帶,足登麂皮短靴,快步走了過來。

他身材高,步子大,大步流星,把小李子和圓滾滾的劉師爺甩出兩三丈遠。

須臾,楚餘站定,漂亮的桃花眼先看了看陶葉,在她臉上停駐片刻,又註視小吏,眸子裏波瀾不興,忽然雙手往身後一背,居高臨下地同小吏說道:“隔老遠就聽見你吼了,說說看,吼什麽呢,本官聽聽是不是吼得有道理。”

那小吏神情從容,威脅地掃了眼陶葉,這才說道:“下官稟報大人,這丫頭要改戶籍,但戶籍……”他把剛剛那套話又說上一遍,“下官跟這丫頭解釋好幾遍她都聽不懂,就有些急躁了。千錯萬錯都是下官的錯,請大人責罰。”

說完,他給陶葉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替自己分說兩句。

陶葉猶豫一下,本想實話實說,但又覺著人在矮檐下,不想得罪這人。雖說縣太爺能替她撐腰,但一想起前陣子賣餃子時遇到的那兩個登徒子,就覺得這縣太爺可能是來澤縣玩的,萬一哪天這位玩夠了,滾蛋了,她就傻眼了。

“民女見過大人。”陶葉行了禮,“民女腦子反應慢,確實讓這位官爺說了好幾遍,還請大人恕罪。”

“恕罪,恕的什麽罪?你當本官是傻……”

“嗯哼!”劉師爺忽然咳嗽一聲,打斷了楚餘的話。

楚餘挑挑劍眉,眼裏閃過一絲不虞,但到底沒再接著說下去,歉然地看了陶葉一眼,改了口:“既是如此,劉師爺你來給她解釋,多點兒耐心。在縣衙裏大吵大鬧成何體統,不知道的還以為潑婦打架呢。”

說罷,他一甩寬闊的袍袖,帶著小李子往後衙去了。

陶葉有些驚訝,這廝是特地給她撐腰的嗎?嘖,難不成真的看中她,想要她當小妾不成?

想到這裏,她的心臟似乎偷停了一下,又趕緊安慰自己,不能吧,管教下屬也是縣官的職責之一嘛。再說了,就算想納自己為妾也不用緊張,新皇上位沒多久,不大可能縱容權貴子弟明火執仗地強搶民女吧。

她定定神,決定先把這些沒頭沒腦的事情放一邊,聽聽劉師爺說什麽。

劉師爺捧著肚子笑瞇瞇的,像只肥碩的老狐貍,他問那小吏:“小林啊,昨晚喝酒了吧。”

小吏不甚在意地撫了撫袖子上壓出的褶皺,“確實,昨晚上多喝了幾杯,早上沒睡醒,火氣就大了些。”他舉起手臂聞了聞衣服袖子,自己也皺了眉,又道,“劉師爺,這丫頭年歲也不小了,戶籍改不改無所謂,在家叫啥不行啊,是吧?”

劉師爺不置可否,轉而問陶葉:“陶葉啊,為什麽要改戶籍呢?”

“陶葉?”小吏眼睛睜大了些,然後又有些輕蔑,“你叫陶葉,劉家鎮的陶葉?”

陶葉點點頭,這個表情才對嘛。

她這才知道林小吏為何會發那麽大的脾氣,敢情人家根本沒看清她的戶貼,不然只是兩句話的事,何必對縣太爺的熟人發那麽大的火呢?

她懶得理他,對劉師爺說道:“劉師爺,是這樣的,陶家說我已被除族,自然不該再姓陶,我覺著確實有道理,所以就來了。不過這位官爺的話也對,改不改的也沒什麽大關系,而且,我既不是陶家人,當然願意姓什麽就姓什麽,陶姓又不是他一家的,您說是吧?”

其實,到底要不要改名,陶葉一直沒想好,來縣城時也糾結了一路:想改,是因為不想與惡心的陶家再有掛連,不想改,是想跟弟弟們姓一個姓,畢竟這樣才更像一家人。

現在這跳梁小醜一樣的小吏給她做了了斷倒也不錯,正好賣他個面子。她現在也算一個醜聞漫天飛的名人了,能不得罪人還是不得罪人的好。

058四合院

劉師爺撚著胡須,輕描淡寫地說道:“即便上報也是能改的,等五年後再一總上報即可。”

說到這裏,他看了眼小吏,見他有些不自在,微微一笑,又道:“不過從長遠來看,你一個女兒家,確實與兄弟同姓更好一些,至於旁人如何想,我認為那不是你該考慮的範圍。”

陶葉若有所思,點點頭:“您說得對,那我就回去了,您忙著吧。”

劉師爺笑瞇瞇的,“好,你路上小心。”

他目送陶葉走遠,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瞄了眼小吏,道:“小林啊,給你兩個忠告,第一,大人雖年輕,但從來不笨;第二,你林家有林貴妃,確實如日中天,可你畢竟旁支出身,收斂些吧年輕人。”

“是是,您說的極是。”林小吏不以為然地應付兩聲,轉了身,徑自進了屋子。

這時候,陶葉恰好回了下頭,瞧見小吏不客氣地關上門,把劉師爺毫不留情地晾在了外面,不由得聳了聳肩:原來高傲如縣太爺,睿智如劉師爺,也都有不得不委曲求全的人啊。

如此,這位小吏應該來頭不小,幸虧那會兒沒沖動。

陶葉一路想著心事,出府衙後,剛走出六七步就被小李子叫住了。

“別走別走,既然來了就幹點兒活吧,大人說給你五百大錢,連同原來的一百多兩銀子一塊結……對了,再加上上次做飯的五百個大錢。”

陶葉登時喜笑顏開,所有煩憂一掃而空,“沒問題,讓我幹一天都成。”

小李子嘿嘿一笑,拎起手裏的兩只筐示意了一下,“那走吧,咱們買菜去,我家大人要吃糖醋排骨。”

陶葉撇撇嘴,又是糖醋排骨,縣太爺的上輩子被排骨饞死的吧,不然哪兒來的那麽大吸引力呢?

今兒天氣不錯,市場裏上了不少海鮮,青條魚、蝦蛄(皮皮蝦,架空)、八爪魚、花蛤都十分新鮮。

陶葉站在攤子前又不想走了。

小李子想吃魚,指著青條魚說道:“這個不錯,廚子做了兩次,刺少還新鮮,你多買些,劉師爺和幾個媽媽都很愛吃。”

“行。”陶葉指了幾條大的讓攤主用草繩穿起來,然後又問蝦蛄和八爪魚怎麽賣。

小李子一看她問的東西,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些東西太醜了,看著就惡心,不許買,我家大人肯定不吃。”

怎麽就跟惡心搭上邊了,這廝胡說什麽呢?

陶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反應過來,這時候沒有冰櫃,海鮮很難運到內地,而且蝦蛄和八爪魚長得確實難看,他沒見過也可以理解,便道:“沒事,你們不吃我就包圓兒了。”

小李子嗤之以鼻,用食指點點她,說道:“你也太生性了吧,又不是餓死鬼托生的,怎麽什麽都能往嘴裏塞呀。”

攤主不愛聽了,反駁道:“你這位小哥怎麽這麽說……”

他話說了一半,被自家婆娘拉住了,“小哥兒不是咱本地人,他家大人不愛吃,你管得著嗎?”

兩口子心有靈犀,攤主立刻知道自家婆娘的重點在哪裏了,改口說道:“小丫頭,外地人確實吃不慣這些,你少買些。”

陶葉笑了笑,“沒事兒,我家在劉家鎮,那邊沒有賣的,他們不吃,我就把錢給他,帶回家裏去。”

攤主笑道:“那也行,你們那兒賣海鮮的確實少。”

於是,除了花蛤之外,其他三樣每樣都買了不少。

“給!”小李子付了賬,把裝海鮮的籃子遞給陶葉,讓她自己拿著,表示堅決不跟那些惡心的東西為伍。

陶葉“哼”了一聲,“行,說好了哈,回去之後一口不許吃。”

小李子鼻孔朝天,斜著眼,鄙夷地看著陶葉:“稀罕啊!我要是吃,就給你汪汪一百聲。”

“我看行!不過,我家豆包比你叫的好聽,你不如說說……”說到這裏,她忽然閉了嘴,就算問小李子他家主子會不會納妾也得不到正確答案吧,人家可是模範小廝啊,怎會隨意說起主人的事情呢?

“你想聽我說什麽?”小李子見她不說了,追問一句。

陶葉歪了歪頭,“算了,沒什麽。”如果縣太爺真想納她為妾,她眼下還真沒什麽好辦法,而且現在擔心也太早了,畢竟她還是幼女,縣太爺也不是那種沒人性的人,還是三年後再想這個問題吧。

出了菜市場往北,小李子帶陶葉走了另一條路,盞茶的功夫便拐進了一條全是四合院的胡同。

這裏規劃整齊,青磚黛瓦,胡同裏鋪著幹凈的青石板,家家門口都種著桃樹、槐樹等植物,環境十分不錯。

陶葉羨慕地左顧右盼,問道:“這地方不錯,一個院子多少銀錢?”她上輩子一直在為一個屬於自己的家而努力工作著,這輩子總該實現了吧。

“不錯吧。”小李子臉上有了幾分得意,“三百三十兩紋銀。”

陶葉換算了一下,大概相當現代二十萬紙幣,並不算貴,不過對於現在的她而言,即便有縣太爺給的一百兩小費,只怕也是天價啊。

思及此,她忽然想起劉家賞給陶家的一千兩銀子,心中不由暗暗驚嘆:這豪門貴族跟他們小市民就是不一樣,隨便一出手,就是三座這樣的小院子吶。

兩人走到第五家,小李子從袖子裏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黑漆大門,率先走了進去。

陶葉“咦”了一聲,跟著進去,說道:“喲,我還琢磨來這兒幹嘛呢,原來你買了房子啊!”

“不是,這是我幫我家大人買的,劉師爺和大人都說極好。”小李子驕傲地揚起下巴。

你家大人買這種平民百姓的宅子做什麽?

這個念頭在陶葉心裏一閃而過,隨即又被房子吸引了心神。

她站在院子中間的空地上,四下看看:三間正房,兩間耳房,左右四間廂房,倒座兒房三間,一間車馬房,足夠七八口人住下。房屋的漆色有八成新,窗欞、屋檐、瓦片、地磚等等完好無損,從哪兒看都不錯。

“原來的主人呢?”古代人民搬家沒那麽自由,她總覺得在城裏買到這樣的房子不容易,也許會有什麽貓膩。

“原來的主人賭石輸了一大筆銀子,就賣了這個包養外室的,填補虧空。”

“哦哦,”陶葉恍然,一刀富一刀窮,說的就是賭石,“賭石不靠譜,不過你家大人可是借此賺大錢了呢。”陶葉還記得劉師爺說縣太爺賭石甚少失手的話。

059你敢不要?

小李子與有榮焉,嘴角翹得老高,“那是,沾我家大人的光,我也小賺了一筆吶。”

陶葉聞言有些動心,如果有機會,她也能跟著這位賭神賭一賭石,是不是也能發筆小財啊,就用那一百兩做本錢,剩下的五兩多拿回去生活,足夠了。

不過,話再說回來,縣太爺買一座別人養二奶的宅院做什麽,又為何讓小李子帶她來看呢——這是縣太爺的財產,以小李子作為小廝的自覺性,縣太爺不發話,他肯定不會自作主張帶她來此。

難道真想納她為妾?不,不是納妾,是外室,妾都不如。如此一來,只要不露餡,縣太爺將來娶妻也不會有什麽負面影響。

陶葉登時嚇出一身白毛汗,你大爺的,她大姨媽還沒來呢,要真是如此,縣太爺就是畜生啊……

那混蛋要真的想用強,自己除了逃別無二法,可逃又能逃哪兒去?自己一旦逃了,兩個弟弟便要重新落到趙氏手裏了;若是帶著他們逃,一來沒錢,二來沒有路引,東躲西藏、四處要飯的日子更加難過。

算了算了算了……

不能自己嚇唬自己,自亂陣腳!陶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那些可怕的推斷壓了下去。

小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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