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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此生不與我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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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聖旨到!”

正分編俘虜的秦牧大步出了營帳, 許半山、楊鈞、盛驁、盛英隨在後頭,連帶營帳外的守兵,一並叩迎聖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送嘉獎禮給前方將士是個美差, 中大夫宋連念完聖令,笑瞇瞇地快步上前, 將這位常勝將軍扶起來,“汾州、隆州回歸舊土的消息一出,非但是百姓, 朝臣一樣激動高興,老者行路慢, 耽擱了將軍過中秋,諸位將軍們見諒一個。”

秦牧雖是武將, 著鎧甲,氣質卻儒雅,扶了一把正行半禮的宋連,“路途遙遠,奔波辛苦,已為宋大人準備了幹凈寬敞的營帳,備下太原美食美酒, 宋大人稍事休息, 什麽時候開席皆可。”

這位將軍聲音渾厚,卻徐徐道來,十分有禮, 叫人心裏妥帖舒暢, 宋連笑得更真誠, “來時半道便聽晉陽已破, 將軍神威, 捷報傳回上京城,陛下定然心情舒悅。”

秦牧親自引了宋連進營帳,帳中無人,案桌上擺放了一托木盤,蓋著墨青綢絨。

秦牧笑道,“許是哪家富戶逃亡時掉在了路上,秦某是個粗人,不懂佛法,聽聞宋大人齋心佛意,便給大人留著了,並非抄家而來,是秦某私產,還望宋大人不嫌棄。”

佛家講究一個緣字,撿到的更是緣,現在這位常勝將軍將這一份緣贈與他,怎不叫人舒懷,縱然他宋連並非貪慕錢財的小人,進了這軍營,也不得不道一句舒心。

東西卻是不能收的,宋年往西南向略一拱手,笑道,“普天下的東西沒有不是陛下的。”

又笑道,“秦將軍不防想一想,陛下會派一個蠅頭小人來與將軍送嘉獎麽?陛下之襟懷,只怕將軍還未聽聞,三千學子鬧事,寫出無數針砭銘文詩詞,陛下看完,非但不怒,反而誇讚學子們詩作寫的好,非但不停辦文武試,還鼓勵學子們入試出仕——”

“雖然最後陛下以才學叫他們心服口服——”

兩人異口同聲,說完都是面對而立,哈哈大笑,秦牧道,“酒宴還請大人不能再推脫了。”

宋連爽聲應下了。

“報——秦將軍,軍報。”

秦牧先辭謝過,出營帳認出了是陛下近衛洛扶風,手裏抱著一個盒子,腳步一頓,又大步上前,叩問聖安,“臣秦牧接旨。”

洛扶風側身避讓,將盒子交給秦將軍,他是暗衛,身覆武藝,又是快馬加鞭,所以哪怕出發的時間比嘉獎令晚幾天,也很快趕上了。

另有陛下密信一封。

議政用的大帳裏只有兩人,秦牧先拆了密信:梁煥已屯兵琊山山脈,圖謀魏淵,兵九萬,將軍見機行事。

秦牧一震,先取了輿圖來,按路程來算,女帝臨朝的消息已經傳到齊魯燕地,蕭寒必有所動作,但如果主上取下魏淵,蕭寒一旦有所兵動,率兵南下,他與梁煥二人立刻可往腹地收攏,對蕭寒形成夾擊之勢。

魏國占據天時地利,只要補齊糧草的短板,便可遙望舊齊舊燕之地,此番用兵,與他不謀而合。

秦牧收了輿圖,正要派信兵前往下邑探尋消息,帳外又有急報,盛驁急匆匆進來。

“河口傳來消息,四日前有人一夜之間將將近一百多萬石糧食散進了各村鎮城郊,到處都是歡呼慶祝的百姓。”

大成境內誰人動輒能有百萬石糧食,許半山先變了臉,“軍糧,軍糧被截。”

盛驁道,“不是我們的軍糧,我們糧草充足,且如果軍糧是被敵軍所劫,消息應該早被散發到了軍中。”

軍糧被劫的消息一旦散播,不管真假,都會致使軍心不穩,秦牧眸光落在河口的位置,知曉這定是梁煥的軍糧,估算時間,立刻與盛驁道,“陛下欲圖謀魏國,梁煥已率九萬大軍囤積琊山附近,只等令下便攻取徐州,眼下出了變故。”

戰局瞬息萬變,幾人立於輿圖前,許半山估算太原府軍糧,道,“陛下送來的中秋年禮和嘉獎令都不菲,全部是大米白面肉幹,還有十萬石糙米,直接送去下邑軍士們心中定然有意見,但是倘若留下大米白面,凍肉肉幹,換成原有的糙糧去,想必是願意的,太原府收編降兵四萬,這四萬分出兩萬,再添兩萬麒麟軍,護送糧草前往下邑馳援,路途雖遠,卻比從腹地糧倉重新調運糧食快上一兩日。”

盛驁,秦牧皆是點頭,但幾人都知曉,幾十萬石糧食供給數萬大軍,支撐不了多久,糧草被劫,幾乎等於斷尾,全盤計劃功虧一簣。

秦牧眸光落在輿圖上,“梁煥此人,用兵沈穩,卻也擅機變,盛將軍,許先生,如果是你們,此時屯兵下邑,軍中無糧,你走何處?”

撤軍麽?每一個領兵作戰的將軍,都不會蟄伏月餘,吃空軍糧無功而返,必定是絞盡辦法,自救,求援,最後才是等待撤軍聖令。

盛驁道,“宿州,梁將軍定是選宿州,他用兵變化無窮,多有巧思,膽子又大,定不會甘心放棄。”

許半山捋了捋胡須,“如果追隨的是別的君主,老夫選擇等待聖令,但如果追隨的是主上,老夫亦取宿州。”

將軍在外用兵諸多忌諱,要考慮的因素很多,但在洛麒麟這裏,打,只管打,後方她給你穩住,連叛軍壓境,百官罷朝,讀書人質疑,京中無兵這樣的困局中都能反手壓得冒不出一絲水花,區區糧草被截,不會叫其退縮,只要前方大軍相互支應扶托,撐住最多一月,困局可解。

盛驁立刻道,“末將願領四萬兵,南下奔往下邑,介時悉事聽梁將軍調遣便是。”

秦牧是想自己去的,但女帝臨朝的消息定已傳入臨淄,蕭寒不好對付,便當機立斷應下了,這時打開木盒,盒子裏放了一卷頭發,一個骷髏頭,布帛上書[沈淵,沈稷以及沈氏已暴病]。

秦牧眼眶頓時發熱,伸手欲握懷中布老虎,卻知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沈澱了心緒,將一方信印交給許半山。

“陛下已收服沈氏,商丘、澮縣兩府太守皆是沈家族親,倘若調糧相助,用之,若與游俠沆瀣一氣,殺之,取城中存糧。”

盛驁、許半山精神一振,軍情緊急如火,早到一日晚到一日都能影響天下大勢,兩人一個點兵,一個點糧,直奔宿州。

下邑。

“取宿州,宿州有糧,但我們只有九萬眾,無力同時支應魏淵和李修才,還得謹防二人聯兵,需得想辦法嚇住魏淵,魏淵身壯無腦,倘若我們能在下邑營造出千軍萬馬的奔騰架勢,必定要將他嚇得縮進菏澤一動不動。”

此乃兵行險著,副將劉武遲疑,“可是軍糧……”

梁煥道,“在未收到陛下撤軍的聖令前,都做進攻的準備,也不能減鑿,一旦減鑿,魏狗立時便能察覺,城中只當軍糧在後便是,山中的兄弟稍勒緊些褲腰帶,多打獵。”

自三路軍糧被劫的消息傳到下邑,將軍始終面不改色,倒像是定海神針,頃刻便叫軍中參將副將們定住了神。

更何況——旁人不知曉,但他們幾個心腹都知曉,自家陛下非常愛屯糧,如若奸宄之人認為區區三百萬石便能鉗制陛下,那便是白日做夢。

王錚收到尚書臺暗中簽發的杞縣開倉調糧令,猜到是前沿軍糧出了問題,著人去打聽,聽聞都尉徐令取道濟水,知她已有解困之法,叫人把輿圖收起來,看了看腕間又消失了的紅痕,靜坐片刻,自案桌下的桌子裏取了青色瓷瓶,去了一趟義和坊。

“不可能!老夫配的毒藥怎麽會失效!”

將近兩個月前這年青人來尋他,說是身中天下第一奇毒,這毒絕世無雙,有人能解,但無能配出這一方能叫人腕間生紅,三十歲時斃命卻又不會損害心肺的奇毒。

論個識文斷字,論搞什麽國事,搞什麽政治,他是不如這個年輕人,好吧,勉強論外貌,便是年輕時的陳林也比不過這青年,但要是論醫術毒術,他陳林稱第二,有人敢稱第一麽!

青年腕間果真有一線紅痕,順血脈一側而動,蔓延至手肘及大臂,倘若延長到肩臂脖頸,那便是死期將至。

且脈象沈穩,身體康健,左邊把脈,右邊把脈,青年身體還是好好的,據說這毒已在他體內十二年之久。

陳林從未見過此等奇毒,心癢難捱,央求這青年給他放半碗血,苦苦研制半月,終於研究出了這天下第一奇毒,興高采烈地去尋青年誇耀,這毒藥給這青年人要走了。

只是又過了一段時間,這青年拿著藥瓶來說,他的毒藥不行,堅持不了幾日毒性就散了,先前他中的毒藥十餘年尚未褪色。

陳林不服氣,擼開他衣袖看,見果真沒了那醒目的紅絲,氣得哇哇大叫,勢必要重新研制出這天下第一奇毒!

藥童看那青年離去的背影,瞠目結舌,“這,先生,毒藥唉,失效了不好麽?”

陳林被問住了,跳腳道,“啊!我是醫師!我研制的應該是解藥才是!這小子害我!”

藥童搖搖頭,繼續去做事了。

收到陳方、徐令已經帶糧登船的消息後,崔漾便在朝堂上公布了欲往洛陽府秋獵的消息。

稍微了解些前方軍戰的臣僚都能看出女帝的用意,洛陽距離上京城並不算太遠,前方軍報又能快六七日送達,再加上入冬祭祀在即,秋獵是勸武的好辦法,又可以讓各家兒郎在女帝陛下面前露面,便都興高采烈地準備起來了。

崔漾眸光便又落在了王錚的袖口,下朝後單留了他一人,前後總共送了四次解藥,但似乎沒有效果。

那手腕是玉色,青筋可見,骨骼分明,每一個弧度都是上天最好的傑作,偏有一線紅痕,毀了這完美無雙的美景。

禦書房裏只兩人。

崔漾吩咐他近前,叫他伸出手來。

王錚眉心幾不可覺地蹙起些弧度,又散平,手腕擱到禦案上。

崔漾指尖在那紅痕上抹了抹,確認不是繪假,眉心微蹙,伸手搭在他脈搏間,確認毒性確實未解,擰眉又試了試他右手,拿出解藥,叫他現在吃了。

藍開候在一旁,便見方才眼底帶了些愉悅的年輕丞相神情淡了下來。

崔漾這半個時辰便只看一些禮樂奏疏,時不時給他把脈,查看他的情況,眼看他臂膀上紅痕消散,白壁歸無暇,直言道,“我崔漾以我壽數起誓,只要你此生不與我為敵,便絕不殺你,否則天誅地滅,你可放心歸去。”

王錚恨她是情理之中,說再多補償的話也是枉然,但若起誓能叫他睡個安穩覺,從此過真正自由的生活,起便起罷。

金銀財寶權錢富貴不在王錚眼裏,若想娶妻,便是他解印歸鄉,也自有朝中大員搶著要將家中貴女嫁給他,他此生唯愛種地,崔漾溫聲道,“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叫人在西郊松山下與你建一房舍,就比照丞相府中的規制,帶院子,帶田地,可否?”

王錚謝了聖恩,取了案桌上的藥瓶,說了聲不必,起身離去了。

似他們這般的關系,不是好聚,便也沒有好散,崔漾翻看完軍報,暗衛來稟,“去洛陽府查過,沈平自從離家後再未歸家,一直四處游蕩,此人平時仗義疏財,專好濟危扶困,手裏有一枚銅錢,也會分給需要的人,吃穿皆十分貧寒,完全不像是……”

他話未說完,崔漾卻了然,完全不像壞人是吧,且他劫持軍糧,一粒不取,悉數發給了窮困的百姓,試問這樣的人,哪個百姓不喜歡,哪個豪俠不喜歡。

暗衛繼續稟告,“民間都在傳,誰要是不喜歡沈平,那麽定然是壞事做盡的人,便是聽著是好人,肯定也是披著羊皮的狼,道貌岸然。”

崔漾一笑,只問道,“可查到他的行蹤。”

暗衛搖頭,面色極為難看,已派出七個組,但依舊一無所獲,自七年前暗閣成立以來,從未遇到這般難啃的釘子,“與他見過面的百姓似乎都在試圖保護他,許多抵死不從,死也不肯說,許多又支支吾吾亂說一氣,並且這些人很多與沈平甚至不認識,查到現在,連他的樣貌如何都未查到,只有一幅他十歲離家前的畫像,叫人核對了。”

崔漾看了那畫像,氣笑了,“你打算讓朕拿著十歲孩童的畫像,去找一個已經二十七歲的人?”

暗衛頭埋得很低,“屬下無能,陛下贖罪,請陛下再給屬下一點時間。”

崔漾叫他起來,沈平劫了軍糧的消息雖是藏了幾日,但陸續有百姓自邊關來,已有一些臣子收到消息,前幾日竟有兩名六百秩以上官員,來求見,支支吾吾半天,給沈平說項求情,說沈平定是誤會了,既然糧食是發往災區的,也已散給災民,效用一致,沒有耽誤正事,請陛下網開一面。

崔漾叫兩人下了大獄,發了密詔,派出暗閣裏最好的六組,一旦尋到沈平便就地格殺,只不過是大海撈針,到現在連人長什麽樣子都還沒查過。

崔漾傳章戍來,“審得怎麽樣了。”

章戍沈默,半響回稟,“該上的刑都上了,依舊是不答。”

在章戍手上走過的犯人沒有上萬也有幾千,骨頭硬的也有,但像沈恪這般的沒有,且對方似乎已心存死志,皮/肉之苦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章戍問道,“眼下該如何?”

崔漾叫了楊明軒來,下詔令傳旨,“就說沈家家主熱癥發作,重病不治,藥石無醫,征召天下杏林高手,入宮救治,有奇效者,官封比千秩。”

楊明軒聽罷,很快明白過來,下這樣一條詔令,一則天下人,讀書人,以及剛收攏的沈氏族親沒有可懷疑的地方,但似沈平這般親近信任沈恪的,自然著急,著急便要露出馬腳,沈平武功超然,只怕親自來救人也未可知。

楊明軒領命而去。

崔漾擺手,讓章戍把人丟回地牢,又傳了元呺、郭鵬,吩咐道,“如果有人暗闖皇宮,稍稍放些水,但不要放得太明顯,把人放進來。”

她便等著看,沈平何時自投羅網。

元呺、郭鵬令旨。

崔漾起身,吩咐藍開收拾些東西送去洛陽府,她則換了身輕便的短打武服去皇宮背後的獵山找大貓,這一去洛陽府,選後宴前回不來,把它放在山林裏這麽久,也不太放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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