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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就是正宮娘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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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樓裏, 沈熔正報劍等阿九,見宮侍引著廢帝進來,已然是沐浴後的, 氣憤問,“你又來做什麽。”

小孩生得十分纖細, 十八歲看著像是十五六。

司馬庚不語。

崔九手底下的心腹重臣,文武分的非常清楚,其中以這名叫阿容的護衛和王錚最為突出。

王錚王佐之才, 相國之能,半點武功也不會, 雖有統兵之才,但崔九似乎從未考慮過讓他領兵平叛。

這護衛武藝高強, 來去如同鬼魅,劍出鞘必見血,卻心思單純,未曾讀過詩書,也不管朝堂政務。

顯然王錚和沈熔都未得崔九信任,沈熔是事出有因,王錚又是為何?

男子身形修長, 午間陽光自窗棱灑落, 照在他面容上,反倒顯得眉宇冷淡,清貴俊美。

沈熔拔劍架去他脖頸上, “你說了會告訴我為什麽阿九要讓我帶面巾。”

司馬庚;“你沒去見沈恪麽?”

沈熔長劍逼近一寸, “見了, 不就是長得好看一些麽?”

司馬庚略一頓, 見少年人清澈的眼眸裏都是妒火, 直言道,“聽聞沈氏十年前走丟過一個小孩,是洛神公子的胞弟,走丟時是六歲。”

沈熔一呆,“那又如何,跟我帶不帶面巾有什麽關系?”

司馬庚知曉少年想事情不會拐彎,也未想到直線到這般地步,“我觀你容貌與沈恪有三分相似,你應該是姓沈,沈恪走丟的胞弟。”

這少年武功已是登峰造極,若皆是崔九所教,崔九的武功定是深不可測。

沈熔腦子有點鈍,也想明白了,他長得像沈恪!六歲遇到的阿九,他是沈恪的弟弟!

司馬庚以為小瘋子會憤怒癲狂,畢竟好好的世家子弟,本該富貴安穩渡過一生,卻被養成一件殺人不見血的工具。

豈料小瘋子臉色變了又變,不一會兒竟是紅透了臉頰,“我真的和那沈恪有三分相似麽?”

司馬庚點頭,沈熔歡呼了一聲,雀躍道,“那阿九肯定會喜歡我的樣貌!”

司馬庚一時無言,轉身去理架子上的衣衫,他身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動作便十分緩慢。

沈熔高興了一會兒,又忐忑起來,只要有一分像沈恪,必定就是好容貌了,更勿論是三分,但阿九和沈恪有仇,他就受到了沈恪的帶累,阿九不喜歡看見他這張臉,所以才一直要他帶面巾。

念及此又焦心起來,一時急得在中正殿裏來回走,司馬庚見他終於想通了前後關節,看了眼琉璃片下裏的沙漏。

這樣理所當然的因果關系,他竟用了半刻鐘才理清楚——想來練到他這般高深的武功,是因為根骨和秘籍了。

沈熔想得心焦,一時想毀了這張臉,一時又知道毀容後會變得很醜,阿九更不可能喜歡,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便去問司馬庚,“你在做什麽,我幫你做。”

司馬庚在學習理順女子的衣衫,內襯,裏衣,中衣,平時的裙裝,男裝,短打,鞋襪,龍袍。

藍開交代了聖旨,說宮中宮女伺候時常出差錯,打發到了外間做事,讓他把這些練習熟了,往後崔九的起居都由他來打理。

明日清晨崔九去上朝,他還得學習推拿按摩之術。

面前架子上放了一個假做的人頭,頭發披肩,他得學冠女子發髻,務必要熟能生巧,好讓尊貴的陛下在洗漱、冠發過程中不會有絲毫不適。

原先朱筆紅批,現在卻要做這些。

茍且偷生亦不過如此。

司馬庚看自己的手指,旋即閉眼,平覆好胸膛裏烈火烹油,伸手去解那發間繩結,神色覆又清淡了。

沈熔看出來是學著伺候阿九,躍上前,劍也扔了,“我要學這個,我要學這個,你教我!”

司馬庚縱是不願搭理他,也不由申斥一句,“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文當安/邦,武當定國,為天下百姓開太平,做這些,不覺屈辱麽。”

沈熔一把將人頭搶過去,“能為心愛的人做這些,只覺快樂,我看你解著扣結,耳根紅透,動作十分珍惜,倒是幸福得很,怎麽只能你伺候阿九,我不能!你休想!”

司馬庚額上青筋控制不住地亂跳,又知和這小瘋子沒甚好理論的,平覆了咳嗽,坐在一邊重新理亂了的勾帶玉玦。

沈熔學著他的樣子編發,總是編不好,執拗地試了十幾次,沮喪道,“我什麽都做不好,阿九要怎麽才能對我笑一笑。”

司馬庚瞥了他一眼,未答。

沈熔這些年長大些,也知道自己的腦子和平常人不太一樣,轉得慢,想事情想不明白,就朝司馬庚道,“你教我,我想讓阿九開心快樂,你教我的話,我以後奉你為大哥,我知道阿九喜歡你的臉。”

司馬庚手裏的繩結就亂了章法,氣息不穩,“什麽大哥,你亂說什麽。”

沈熔道,“就是正宮娘娘啊,每個皇帝都有正宮娘娘。”

司馬庚陡然咳嗽起來,直把心肺都要倒出來,沈熔看他面色緋紅,眸光裏俱是熱烈覆雜,偏生滿臉的清淡疏離,十分威嚴內斂的樣子,奇怪道,“你這人真是奇怪,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看你身體和心喜歡阿九喜歡得要命,腦子卻不大好使。”

司馬庚呵斥一聲,“休要胡說八道,你還要不要學習了!”

沈熔一下就忘了糾結這個人奇怪不奇怪了,滿眼躍躍欲試。

司馬庚便道,“我來時聽聞潁川沈恪求見,你只消摘了面巾,帶著你的劍,現在去找陛下,當著那沈恪的面,叫陛下一聲義父,孩兒沈熔求見,陛下肯定會開心的。”

他見小孩遲疑,知道他不願稱呼這聲爹,又道,“放心罷,叫了這一次,約莫以後陛下都不會再讓你叫師父了,你不是不願稱呼她為師父麽?”

沈熔雀躍,這便去了。

司馬庚手指無意識握住左臂上劃痕,神志一清,眸中皆是嘲諷,見殿中已無人,不再去管那些衣衫釵飾,上了床榻,放下床帳,盤腿坐下,按照默背下的心法修煉武功。

宣殿前,四名儒官垂首而立,都是家學淵源的名士學者,此時隨在烏發雪衣的男子身側,卻無比肅然恭敬。

那男子身形頎長,玉帶束發,眉如墨畫,玉袍不染俗塵,仿佛畫中仙,陽光不夠熾熱,自雕欄玉砌的檐角下灑落,散成淡淡的浮光碎片,叫他一身寬袖儒袍越發似九天仙人,高山之巔,雲上霜雪。

聲音亦如玉石與清泉相擊,緩和溫潤,叫人不由也心生寧靜,“下臣請安平王宮外開府,另擇居所。”

餘下四儒官應聲附議。

崔漾察覺沈熔來了,一時未語,只自大貓口中接下一只通身雪白的山雀。

那山雀起先展翅欲飛,卻又停住,啾啾叫著,圍著她盤旋,落於她頸側,用腦袋來挨她,是故人故舊。

沈熔一到太和殿前,便咦了一聲,飛撲上前,長劍出竅,左側侍衛腰間一把長劍挑飛出去,落入沈恪身後一青衣隨侍手中,“讓我好找。”

到那青衣隨侍握住劍柄,沈熔閃身刺過去,只那青衣隨侍武功不敵,又身有重傷,沈恪長劍刺中他前胸,拔出時,血液噴濺,立時便倒在地上。

他出劍極快,前後不過一瞬,“叫你多活了一日。”

沈恪眸光微變,立刻自袖中拿出一個瓷瓶,倒了藥丸餵給千柏服下,另撒了傷藥止血,將千柏放平,把了脈搏,確認救治及時,保了一條命,這才去看那一身短打/黑衣的少年。

果真是阿熔……

沈熔這時看沈恪,果真便察覺出兩人面容的相似之處來,想起大哥教授的辦法,便跪地拱手道,“義父,孩兒沈熔來遲了一步,差點叫逆賊傷了義父,請義父恕罪。”

崔漾稍有錯楞,旋即哈哈大笑,她心情舒悅,一時眉眼含笑,招手讓沈熔過來,朝面前的人溫聲道,“阿容為何傷先生護衛,想必先生心知肚明,安平王身患重疾,需得朕內功調息,出宮建府並不方便,諸位先生且回罷。”

阿熔,阿熔……

沈恪看胞弟手中那滴血的劍,再看那神情,分明是受了這崔家女的蠱惑,已變成是非不分的一柄殺人劍,再一想胞弟剛出生那時冰雪可愛,胸間氣血翻湧,腥甜味沖出喉嚨,張口便倒出一口鮮血來。

千汲大驚,忙又扶住先生,“先生,先生……”

又看向那少年,痛心道,“五公子,這十數年來,先生無一日不掛心公子,找了公子很久,公子跟先生回去罷,他是您的兄長啊。”

沈熔知道沈恪是自己的哥哥,自己還有一府的家人,但沈恪是阿九的仇人,就是他的仇人,至於家人,模模糊糊只記得什麽人掐著他的手臂,一直問他為什麽不去死。

下雪的冬天很冷,嬤嬤叫他在一片墻下等,會回來接他,但他一直等,一直等,也沒有人,雪很厚,他縮在巷子的墻角裏,幾乎被雪埋起來,夢見吃饅頭,睜開眼睛,是阿九拿著饅頭蹲在他面前。

他的手被凍傷,又紅又腫,阿九的手很暖,阿九牽著他,帶他去能遮風雪的山洞裏。

想不起來有哥哥,想不起來有父親母親,沈熔道,“我都知道了,沈恪是我哥哥,但是是阿九把我養大的,我聽阿九的,阿九說什麽就是什麽,再啰嗦,我殺了你們。”

沈恪朝那女子看去,神色漸趨平靜,躬身行了君臣禮,“陛下面前,不敢稱先生,阿熔是草民的族弟,年幼時走丟,還請陛下準許草民帶他回府,與親人團聚。”

沈熔立刻說不回,崔漾溫言道,“阿熔要走,朕也不攔著,只是阿容學的是崔家的武學,如果要走,把武功留下。”

沈恪知曉練武不易,對這個胞弟來說,尤為艱難,不定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練成這一身武藝,怎能忍心廢去他這一身武功。

且弟弟受奸人所害,懵懵懂懂是非不分,豈能叫他再吃苦受累。

沈恪再行一禮,“草民承諾,阿熔往後絕不與陛下作對,草民願以草民的性命,換阿熔無恙,請陛下成全。”

沈熔一呆,腦中好似劈出一道閃電,那渾渾噩噩的世界陡然顯出一些顏色來,記憶中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給他洗澡,穿衣服,給他餵藥,冬天了他跑到一個叫學堂的地方找哥哥,哥哥也不生氣,抱著他一邊輕拍著他的背讓他睡覺,一邊聽長胡子講話。

是哥哥!

沈熔呆住,看看阿九,又看看哥哥,眼裏霎時裝滿了淚水,幾乎大哭出來。

沈恪安撫地朝弟弟看了一眼,眸中浮起些暖意,示意他不要哭。

那些模模糊糊的畫面一下就清晰了,沈熔哇地一聲哭出來,一下投進了哥哥的懷抱。

沈恪擁住,像阿熔小時候那樣,輕輕拍著他的背,“不哭,哥哥在。”

崔漾出手如電,掌心灌滿內勁,拍在沈熔左肩上,真氣自沈熔風池穴灌入,沖碎丹田,確認是廢了他武功,才又收了掌,神色淡淡。

她這一掌不留餘力,沈熔吐出一口鮮血,回頭時傷心欲絕,“為什麽,阿九,你不要我了嗎?”

崔漾早晚料到了這一日,神情寡淡,“滾吧。”

那鳳目裏一點溫度也無,沈熔重重拍自己的腦袋,欲說話,卻是心神俱裂,張口倒出一大汪鮮血來,沈恪驚怒變色,“阿熔……”

千汲立時點住他周身三宗、魂門、氣海三處大穴,照尋常的力度,沈熔本該是要昏睡了,他卻還直直站著,“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在阿九身邊!我不走!”

千汲用了藥,到人昏迷過去,沈恪把弟弟背到背上,只覺鮮血垂落到頸間,微弓了些背讓弟弟睡得舒服些,朝那女子看去,聲音平靜,“草民便看著,似陛下這等陰毒無德之人,如何坐穩江山天下,平定亂世山河。”

申興等人都是大怒拔刀,崔漾擡手一攔,也並不動怒。

洛神公子釋治其心,儒修其身,浮石身,玉泉心,空境皓潔,對她這個厭惡之極的人,也能供奉牌位,恪守夫婦之禮,清明節時年年上香。

論涵養、修養,天下只怕無人能及,此時說出這麽一番話,可見其人心中鄙薄厭惡,由勝十二年前。

崔漾笑了笑,溫言道,“朕也等著,有一日沈先生跪在朕面前,吐著血說,陛下,我沈恪錯了,自願成為階下囚。想來這一日是不遠了。”

沈恪唇邊帶血,眸中雖寧和,卻不帶一絲溫度,背著沈熔,與千汲一起,扶起千柏,行禮告退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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