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一章:81哥哥的心

關燈
第一章:81 哥哥的心

五月的京城,和風煦煦,花香宜人。早上從廉親王府邸辦完事出來的年羹堯,打發走隨身的親信,騎著馬,獨自一人來到煙柳林立的護城河堤壩旁,心緒惆悵。放眼望去,周圍被一片翠綠薄紗籠罩。除去最顯眼的臨岸垂柳的顏色外,俯視所到之處都是活潑可愛的色彩,綠得可愛,粉得逗人。輕風拂面,送來陣陣混合著青草香氣的芬芳。

瞅著眼前的美景,年羹堯翻身下馬。系好韁繩,沿著被踩得發亮的石臺階信步走到了河堤上。這才發現高大的柳樹對面,走道處還栽種著一排桂花樹,瘦瘦小小的,先天不良的模樣。情不自禁地撫摸上其中一片半枯黃的葉片,他鎖緊了眉。踩著石雕花磚,他停住了腳步。前邊一對情侶的悄悄話傳來。

“你曾經對我說的話,都是真的麽?真的會一輩子都對我好麽?”女的問。

“自然,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你忘啦,我發過誓,永遠不會欺騙你的。難道你不信我?”男的喘息聲漸重,女的也隨聲嬌喘。

年羹堯正想走開,卻又聽那女的忽然嚶嚶哭了起來。本來,最厭煩女人哭泣的他不知怎麽的卻是全身僵硬,停留在原地不動。一時間,擱置在某個角落的回憶被打開,循著那斷斷續續嗚咽的哭聲,一個瘦弱的影像在年羹堯眼前越來越清晰地出現。記憶中的她似乎也總是沒法子與眼淚絕緣哪。難過受委屈的時候她會哭,看書入迷投入的時候她也會哭。至於那夜,她情潮難抑時的淚水更是叫他吻了去。他自詡堅強的心就這麽被一直攻陷至今,並被她獨占始終。任何人都不過是她的替代哪。腦中不由幻想出一幅幅煽情的場景。睜開眼,所有生理性的欲念排山倒海地把他淹沒。耳畔若有若無的哭聲還在繼續,年羹堯舔舔發幹的嘴唇,發自靈魂深處地在心底狂叫了一遍那個死而覆生的人名。發足奔出好遠,來到堤壩邊制高點的山坡處,引吭長嘯數聲,仰天藍天白雲,落目悠悠流水,對著空蕩蕩的周圍發呆了半天,才感覺心頭舒暢了些。走回去解了韁繩,使勁抽打馬背,策馬狂奔。

回到住所,已是傍晚。年羹堯大汗淋漓。喊來丫頭春香,叫她下去準備沐浴物品。此時下人來報,說是西北大營的參軍岳暮秋求見。亮工聽了心裏犯嘀咕,心想數日前西北大軍所需種種物資才經由他手悉數運送軍營,雖說時候辦得晚了些,可畢竟該自己這邊盡職的公務一樣沒少。這十四阿哥的跟班還來找他攪什麽亂?才想著,人已到了跟前。

看著眼前剩一只眼的男人,年羹堯自然想到了那個腰細的像蛇一般的女人。不知道岳暮秋在得知自己的老婆同時與另外兩個男人有染之後會是一副什麽樣的表情?綠帽子這種事,是男人都會有同樣的反應吧。不期然,他想到眼前此人的主子,想到十四曾害他耿耿於懷的事情,立即,原本微微張開的眼裏的光仿佛被針紮了受了傷的軟體動物般縮聚到了一處,變得兇狠。

有事?他先發制人地問。

獨眼男人點點頭,嫌礙事的眼波打量四周,年羹堯這才叫周圍侍從仆人退下,好單獨讓他說話。

“十四爺命我來,是想探問一些事情。”

年羹堯被他“一些事情”這個新鮮的字匯弄得一楞,片刻才明白過來。知道是指年小蝶。嘴邊噙笑,打量了眼風塵仆仆的岳暮秋,開始掂量自己該說出多少真話的分量。不管怎麽說,面對一個皇子大將軍,和面對一個跟班侍從,給人的壓迫感是不一樣的。瞅著這綠帽子男人與十四交好的關系,想必對年小蝶未死之事也有所了解,此時前來,倒真是為了他主子探聽消息的。任何機密的事情,留下供人拿捏的證據總是不好。想必是因為這樣,十四才沒有寫信,而是派來一個親信來傳遞消息。這麽想著,不由增添了對岳暮秋的幾分相信,斟酌著開了口,

“有勞大將軍掛心。只是,此事……”沈吟瞧了瞧屋外,咳嗽兩聲,眼角餘光從男人臉上移開,對準了桌上剛點了不久的蠟燭,伸出手指,撚了撚當中心的火苗,放到唇邊吹了吹,“不怕大將軍見笑,我這邊竟也是沒有絲毫頭緒……”放低了聲音,忽然朝正對著他臉發呆的岳暮秋點點頭,後者會意,走到桌邊,只見巡撫大人伸手沾進茶碗,就著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了個“肆”字。獨眼男人正專註地看著,冷不防門板外一陣輕敲,卻是丫頭春香,說是沐浴物品都準備妥當,前來稟報的。

年羹堯眉梢一動,手掌按撫在桌面上,臉色變得蒼白。岳暮秋見了他這幅表情,心跟著一驚,斜眼處,桌角邊那個潮濕的字跡已被抹去。捏著下巴,他識相地彎曲後背,朝年大人拜了拜,告辭退了出去。

盯著消失的人影直到完全看不見,年羹堯才發現春香矗立在門邊的身體一直沒有移動過。不管怎麽說,岳暮秋來過此處的事還是不叫此女背後的主子知道為好。雖說九阿哥不算自己頂頭大老板,可畢竟會在胤禩面前出現,若是叫城府極深的八爺知道自己私下還與十四有瓜葛,難保這新主子不會亂想。

眼珠轉動,瞄向已經發育得很好的春香,他沈下了眼皮。幾乎以命令的方式,他向這個低賤的女仆宣告了自己征服的勝利。

之後,當他全身放松地浸泡在浴桶裏的時候,他只覺得白天裏自己那種空虛被填滿,得到了暫時的安慰。熱水席卷而來,熏蒸著,擁抱著他的身體。在他沈沈閉上眼的前一刻,扔給默默跪在木桶邊穿衣服的丫頭一句,“以後聽話。”

說完,他的呼吸變得有節奏,圍繞在他腦海的仍是關於八爺對待年小蝶事件暧昧不明的態度。打發他去過京郊探望之後,關於面具女人和四阿哥的事情,這新主子就再也沒有追問,好像這件事從沒有發生過一樣。仿佛叫年羹堯去京郊刺探情報的主使人不是他八賢王,又似乎他壓根忘了是否有年小蝶這樣一個人的存在。既然新主子不問,年羹堯更不會傻到自己如同天真的女人孩子般得什麽事都兜出嘴邊說。小蝶的事情就這麽靜悄悄地重新開始了,一如她原先死去時的沈暗韻律一般,始終都仿佛是被看不見的網給遮擋住的。這層網,過濾掉一切圖像、聲音,只剩下啞劇似的,孤零零又俏生生的一個剪影。終於,男人的眼皮沈重,站起身,接過低頭不敢看他面孔春香遞來的睡衣,穿上,倒床鼾聲四起。開始了一年來最香甜的安睡。

春香縮著肩膀,忍著渾身的酸痛,開始整理房內的沐浴物品。輕聲輕腳不敢發出一絲動靜。臉孔繃得緊緊的,看不出什麽表情。或許這就是作奴婢的宿命?盯著自己捋高袖口的胳膊處的一圈圈青紫,她別過了眼。兩滴淚水恰巧落進了沐浴大木桶殘餘的熱水裏,沒一點兒聲音。低頭,對著木桶裏自己憔悴的倒影,她把嘴唇咬出了血。

伸手探進那木桶溫水中,心裏一個激靈,她記憶深處某處鏈接被激活,顯然是想起了什麽。跟著,她眼睛越睜越大。“我不是冬雪。”這是她心底默念的聲音,淚水隨之消失。正要推開木桶之際,忽聞背後床鋪出傳來聲音:“小蝶,你回來了,你終於要回來了!”回過頭,她盯住床上的人,不禁悲喜交加。

第二天,男人就如了願。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隔著一層面具,他得知了她現在的名字,“如玉”。

“見過夫人。”彎腰屈膝叩拜在她腳下的年羹堯幾乎是咬著牙說這句話的。

反抗事實麽?事實就在眼前,無論你多麽想不去接受,拒絕承認,都不行。人的意志左右不了客觀世界,尤其是以權力為支撐的環境體系,獨自一個人抗爭所有的非我世界,雖有阿基米德一個支點撬起地球的雄心壯志,卻是有心無力,徒勞而已。何況年羹堯不是阿基米德,既無抗爭之心,也缺抵抗之力。他能做的,沒有別的,除了叩頭。

於是,小蝶臨死之前所有湧現在他周圍的無力感又重新回歸,仿佛又一輪準時的高漲海水吞沒了他。是的,什麽都做不了,還是什麽都做不了。一年前,他不能救她;一年後,情況仍然沒有改變。

“如玉暫時住在你這裏。”胤禛看著年羹堯的眼說出這句話。跪倒的男人立即明白其中的用意:皇權爭鬥火熱之際,自己這位原先的老板顯然不想有後顧之憂。這點不僅僅是針對年小蝶的個人安危,更暗指如若她一旦入府遭來的其他妻妾的嫉妒與陷害。因此,在四阿哥眼裏,沒有比年羹堯京城這所別院更適合於安置女人的地方了。不管怎麽說,做哥哥的總比外人更適合保護自己的妹子。

四阿哥想到這裏,眼裏流露出安心。礙於目前朝廷內外的局勢,如玉真實身份的揭開顯然還不是時機。盯上那副精致的面具,他下定了暫時連年羹堯都保密的決心。感覺少一個人知情就少一份暴露的危險。畢竟,帶著年小蝶這樣一個被德妃密旨已處死的人在身邊,無異於隨身攜帶隨時可引燃爆炸的火藥。現在是他爭儲關鍵時刻,他不想分心。

“來,見過年大人。”回過頭,他招呼身邊如玉,握住她的手,給帶到了年羹堯的面前。

女人不用胤禛提醒,眼睛卻已經直了。矗立在面前的這個男人是誰?年大人?他也姓年?和年小蝶會有關系嗎?這人怎麽給我的感覺如此奇怪?似乎在哪裏見過似的。還有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為什麽,為什麽,靠近他,我就會全身發顫?哦,老天,這真是羞死人了。為此,她低下頭,紅了臉。

她的羞澀卻讓胤禛滿意。

“好好照顧她。”四阿哥吩咐完年羹堯,又命他叫來仆人,帶著女人下去。

接著,主仆二人開始討論商談京城最近的動態,從西北最近逐漸明朗化的戰局開始,談到滿朝文武對待戰事的看法,老八近來的一舉一動,以及當今聖上現在衰老孱弱的身體。最後,話題焦點落到十三抗婚的棘手事情上,兩人這才陷入沈默。

年羹堯這處別院地處偏僻。傍晚過後,院子周圍格外安靜。涼風送爽,順便把院子後樹林裏葉片沙沙作響的聲音也給捎帶了來,一兩聲小野獸嗷嗷的嘶鳴讓呼吸著新鮮空氣的人恍如置身無人曠野。望著屋檐一角隱隱浮現的月影,如玉立足在窗邊想著心事。先是想到被當做貨物般被皇四子轉送到此處,怕從今要寄人籬下,瞧人眼色,接著心頭又被方才那個年大人的影子密密地占據。“那樣的外表內,是否也裝著同樣出色的靈魂呢?”她忽然對這個問題感到好奇,從開始新的記憶起,似乎還是第一次主動對男人產生這樣的好奇,基於這點,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輕拍臉頰,她感覺手熱。“不該胡思亂想的呀!”自言自語正說著,冷不防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小姐,是你麽?”才開門,如玉見到的就是丫頭春香笑容僵硬的臉。來人的嘴幾乎是張得半開,久久沒有合攏,好像脫臼一般。好半天才又冒出一句如玉聽不懂的話,“你不是她。”

什麽她?哪個她?她又是誰?你們的家的小姐嗎?她也姓年麽?難道……難道就是那個叫……如玉的心不知何時加速跳動,緊張得雙手握拳,全神貫註的眼光盯住眼前的丫頭,到嘴邊的問題幾乎就要滑落。

春香也立即從透過面具的那雙眼裏捕捉到了什麽,一瞬間,竟是陷落在這雙眼裏。喃喃自語,“可是,你和她給人的感覺好像……”

如玉正要繼續追問,那個叫她心亂臉紅的男人走了進來。“安心在此處歇息,四爺會常來看你的。”年羹堯邊說,邊打發走身旁因為他的到來而把腦袋耷拉到胸口的春香,走到門邊,瞅了瞅四下,合上門,背靠門板,忽然,伸出手,緊緊抓住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