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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72狡詐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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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72 狡詐的溫情

“你不該怕他的。”幾乎沒怎麽說過話的李老嫗忽然朝她開口。隔著床幃四周粉色紗帳,如玉瞧見了那張核桃般布滿皺紋的臉。老人的手也是粗大的,五指伸張著,做慣了活計而蜷曲的手指為此刻的無所事事不自在。兩只胳膊有些拘謹地擺放在她腿彎處,端坐的模樣好像私塾裏剛上了一天學的孩童般緊張。

如玉曉得她說的是誰,不禁更覺得難受。剛剛好不容易接受了無法獨自逃離此處的現實之後,難道就必須面臨著被逼迫服從那個人的悲哀嗎?這樣看來,他對她即將進行的侮辱和那天那個後來消失的醉漢又有什麽區別嗎?不過一個掩藏在道德偽裝下的另一個施暴者罷了。哦,不,如玉閉上眼,心底的糾結立即被腦袋裏那天的畫面給喚醒。如果,他,這個叫四爺的男人,救下她,只是為了讓她成為專屬他一個人的禁臠的話,那麽,那天夜裏,她就該去死。

寧為玉碎的執拗總比此刻聽憑一個老嫗蹲在身前拉皮條的要好得多。

李老嫗又坐了一會兒,絮絮叨叨說了四爺很多好話。說他怎麽慈悲,如何救助孤苦無依的窮人;說他怎麽虔誠,如何一心拜佛念經;說他怎麽和善,如何不等人開口就主動出手解決貧苦人的煩憂。直把男人誇得好像專做好事不留名的善人似的。

說到最後,以一種總結的腔調談論到她的身上。“這次也是相同,如玉啊,四爺這麽待你,可也是發了善心的。你想,你孤零零一個女子,如何能獨自存活在這人心險惡的世道?平日裏爺待你吃的穿的不說,單說那夜如何奮不顧身地救你於危難之中,你也就該心底清楚了。如玉,你可不知道,能碰上這樣的男人,該是女子一生多大的幸運哪……,哎喲,我這一把年紀的老太婆要是能年輕三十年……”隔著帳子,看不出老嫗是否臉紅,她那兩張蒲扇似的大手已把臉給捂住了。她接著說:

“要是我像你這般年紀的話,連我……也會為這樣的人……哎呀……”她突然住口。

“那簡單。你跟了他唄。”如玉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歪著頭,瞇起眼說。

老嫗立刻站起,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一句話不說地走了。

如玉這才松了一口氣。走到書桌邊,呆呆地研了好一會兒墨,提起筆,輕蘸墨汁,竟是一陣出神。待緩過神來,才發覺紙張上落著“年小蝶”三個字。好奇怪的名字。閉上眼,又把前夜十四對她說的那番話拿出來想了一遍,仍是沒有絲毫頭緒。心想,若是他能留在這裏多些時間就好了,說不定能讓她多了解些自己的過去。但又想到四爺對待他厭惡的態度,又覺得此人說話不可相信。矛盾的心思越想越亂,以致最後摔了筆,拿胳膊捂住頭,埋在一大堆紙張書籍中放聲痛哭起來。

想到什麽符號都沒有的自己的過去,想到人在屋檐下處處需看人臉色的可悲現狀,想到將來不得不喪失人格尊嚴茍活在人鼻息下的屈辱,哭得聲音更大了。一心只想宣洩心中苦悶的她顯然不會料到此舉更招惹了住在她對面客房裏的男人。

沒什麽比她的拒絕更叫人動心的了。胤禛坐立不安,在房內來回走動。繞著桌椅、幾凳、搖椅、書櫥、床榻足足轉了好幾圈。

那日準備回京的返程途中他從一瘸一拐的李衛手中接到了十三剛寄來的密信。原本十三讓李衛來傳請他早日回京的口信的,但事隔幾日,竟又變了卦,寫來信,務必讓他一個月內不要返京,只用遮人耳目的說法說是他去江南一帶巡視災情去了。信上關於太子圈禁的事只寫了一筆,簡單幾個字就算作交待,連皇上可能廢除太子的可能也沒提。胤禛只是在字裏行間隱隱看出這樣一層意思。這個關口讓我暫時隱退,是為了叫我韜光養晦,還是為了將我隔離保護起來呢?胤禛心裏有這個疑問。但疑問絲毫沒有妨礙他對這位比親弟弟還親的十三的信任。天底下,恐怕除了他,我再也找不到更值得相信的人了。當然,年羹堯也是可以相信的。還有方不染、田文鏡他們。不過,與十三弟不同。門人謀士清客說白了,都不過是活生生的工具,為了能讓我和十三弟共成大業的工具。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而真正配得上能和我並肩協作,肝膽相照的只有胤祥。從沒有完全暴露出勃勃野心的胤禛第一次自由地展開對未來的設想,沈吟著任思緒馳騁在思想的曠野。

也恰是上面的原因,使得他沒有像十四那樣急躁不安。由信任、直覺和經驗衍化出的推斷呈現在他腦海中。太子如今明顯已成了眾人唾棄的累贅,目光犀利的十三弟連同方不染他們必定也預見到了這點。憑借著我們與太子昔日交好的關系,此時我再留在京城,難免會被波及。就算皇阿瑪那邊不開罪,老八那邊也會設下算計圈套。與其趟一遭渾水,還不如明哲保身,幽居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村莊,躲避掉這段風頭再說。

腦海裏這些念頭閃過,男人的心跳更急切了。暫時甩脫的權力爭鬥宛如一副從他肩頭卸下的沈甸甸的擔子。拋卻開包袱,沒了束縛的他,一身輕松。感覺好像要脫離原來面貌,竟似成了單純一個閑人。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行。同時擁有著比與鴻儒談笑更心馳神往的牽掛。於是,他現在所有的專註只落到一件事上,就不足為怪了。

走乏了的他有些氣喘地坐到靠書櫥邊的位子上,春夜暖風的力量已不足以驅散他一身的燥熱。此刻,汗濕了後背衣衫的他索性脫下外衣,穿著中衣捧起一本舊書,貌似專註地看了起來。是本讀慣了的佛經,念念有詞地逼迫著自己跟著上邊的經文一路誦讀。可讀到“空空色、色,色相成空”的句子後,十四那日吐露的言語作為反證就再也不能在心頭抹去了。雖明知是反證,但偏偏往裏邊鉆。胤禛簡直要被自己幻想出的那些活色生香的畫面弄得魂不守舍了。嘴裏雖仍在喃喃念著,但什麽叫有口無心的滋味已完全能體會到了。

女人還在哭,但已轉為抽噎,斷斷續續的,哭聲中間摻雜著停頓和嗚咽。四阿哥的佛經已經讀不下去。扔了書,推開門,隔著薄薄新換的綠窗紗,她單薄顫動的雙肩清晰地映現在眼前。他的手腳再也聽不見理性的呼喊,在荷爾蒙分泌物的支配下,一步步靠近目標。

因為哭泣,她幾乎沒有聽見腳步聲。當被一雙陌生又熟悉的手沿著赤、裸的脖頸下滑進而摟抱住時,她停止了哭泣。一年來再熟悉不過的氣息,不是嗎?這或許就應該是她宿命的結局?任由一個可以左右她命運的主宰者擺弄蹂躪?鑒於前夜私自逃離事件引發出的後果,她還沒來得及恢覆勇氣。在被摟住的瞬間,竟是猶豫了。此刻心裏在想:我該順從嗎?該接受這樣的安排嗎?比起無依無靠不能夠獨立存活下去的我,屈服於這樣一個男人應該也不是一件壞事吧。

春天的夜開始悶熱。盡管有些風,但都帶著熱度。濕漉漉的空氣吹拂到臉上,身上,不禁讓人渾身覺得粘膩。小花園裏近來茂盛的紫藤花的香氣乘風散開,熏人的花粉氣味刺激著兩個未眠人靈敏的鼻子,擁擠紮堆的灌木叢伴隨著夜間的昏沈在他們耳邊發出沙沙的呼吸。三兩只小蟲懶散地彼此呼應,有一搭沒一搭地隨之唱和著。單調的幾種聲音匯合,聚集,低沈地演奏出令人意志沈迷身心疲倦的樂曲。

原本仍處在迷糊狀態的如玉清醒過來,被貼在她身後那副軀體的溫度刺燙。腦中一片空白的她,身體卻及時做出了反應,一種本能保護自身的反應。轉過身,推開了他。

“不,不可以。我不能這樣做。”雙手捂著臉,她痛苦尖叫,同時,為自己方才近乎墮落的念頭而羞愧。我怎麽能那麽想呢?想要獲得別人尊重,維護本身尊嚴的我怎麽能萌出那樣無恥的想法呢?尊重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爭取的。連自己首先都不尊重自己,輕易地拿身體交易,又怎麽能指望在他人面前擡起高高的頭顱呢?書中那些不自愛女人的下場,我看得還少嗎?

自我嚴厲一番審視的結果讓她明確了心中方向。張開手掌,揪住腿處兩側衣裙,以警告的眼光狠狠盯了危險的侵襲者一眼,大踏步往後退卻,徹底離得他遠遠的,一直站到了書桌斜對角的窗邊。握住被扯開的領口,表露出果斷的堅決。

受到抗拒男人的情潮卻來得更猛烈了。胤禛從來沒有像此刻渴望得到某一樣東西。伸長手臂,他朝她勾動食指,得到——幹脆的背影。低吼著,此刻,佛祖被他拋棄。主宰著人類原始掠奪欲、望的神靈控制住了他,對他呼叫,喧囂,挑唆,慫恿,極盡一切誘使之能事。

幹啞著嗓子,他咽喉間流竄出如天塹溝壑般深邃的呻吟,表露出即將失去理智的前兆。

望著步步逼近的男人,如玉仿佛看見了從山林深谷奔跑出的饑餓的野獸。幾乎不用正面看,單從他一聲急促過一聲的喘息聲,就可以得出人乃原始動物本身的結論。

沒什麽比一個化身為野獸的男人更叫她毛骨悚然的了。很快,她想到之前應對的醉漢,想到那個驕傲的十四。連續被迫的對待終於在此刻激發了她本性中的閃光點。眼光最終落在書桌邊一張紅木高腳幾架上;上邊擺放了一個瓷花瓶。花瓶上刻著覆雜交織的紋路圖案,像是什麽祥瑞符號之類的,如玉此刻已沒有細看的心情。她在乎的就是這件瓷器的碩大。

“你再走過來,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任何理性的男人都看得出她的怒氣,但撇開憤怒,細看她的臉,再沿著此刻微微敞開的領口往下看的話,再理性的男人恐怕也會陷落。胤禛當然是男人。他還在往她這邊走著。好像航海的水手在船上聽到誘惑的女妖歌聲一般,雙眼迷離,眼裏只剩下一個影像。

在他的鼻尖貼到她額頭時,想尖叫的沖動被捂住嘴角下咽的動作堵住。男人把她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境地。後背心貼著墻壁的她感到絕望。救她的浮木似乎就在眼前,伸開手指,再伸開一些,再努力一些,再移動一些,花瓶就能被夠到了。可是,她的兩手已被他捉住定格在頭頂。

一手固定住她手腕,另一手箍緊她腰肢的胤禛低下頭,把臉緩緩湊到她耳邊,細細地親吻那粉嫩色的耳廓。

女人漲紅了臉,動也不敢亂動。逃離虎口的焦急的願望和身體此時的燥熱合二為一,幻化為成千上百條細螞蝗,吮吸撕咬著她毛孔下每一寸血肉。仰望著被天藍色錦帛包裹住的墻頂,忍耐到極致的她呼叫著他的名字。

四爺,一個同樣沒有姓氏的稱謂。老天,她竟然就要委身於一個近乎陌生的男人嗎?這太可怕了。而問題的關鍵還在於眼看即將發生的情節壓根不是她的本願。

“四爺……”她又重覆了一遍,腦海中不知怎麽忽然升騰出那掉入如來掌心猢猻的畫面。如果再不自救,怕是要真的無法逃脫了。無聲呢喃中,她的睿智戰勝了膽怯。以聰慧的目光很快發現掠奪者因為被呼叫而稍稍減退的熱情。

因此,在她看來,選擇一種打破眼前如密閉鐵桶般悶熱的氛圍的方法無疑是明智的。清晰跳躍又刻意停頓地,她開了口,試圖以此來轉移與她密合得幾乎沒有一絲縫隙男人的註意力。

“四爺,我……我……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天知道此時此刻,說出這句話的她需要多大勇氣。連脖子也跟著發燙的女人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這種可笑的借口不知道是否被他誤會成一種變相的撒嬌?哦,那當然不是她想要的。雖然,這句話說出的必然效果是肯定的。

男人,笑了。同時,也停下了一切動作。

“胤禛,”還沒等正暗慶自己好運的女人展開笑容,他如獵豹般迅速地,吻住了她,連連封住嬌喘的雙唇之際,才補充完他沒說了的話,“知道這個名字,對你而言,就夠了。”於是,他沒再給她機會,開口的機會。

可是女人沒有死心。好像蘊藏在地底深處的湧動不息一旦被喚醒就再難湮滅的地火一般,繼續維持著她的心。抵抗的心。

在他又給了她充足呼吸的氧氣之後,忍著脖間啃噬的癢痛,一點點,不著邊際地移動著身體往高腳幾凳靠近。終於,在衣衫被解開的第三顆扣子的時候,抓到了花瓶,捏住了瓶口。

沒有月亮的夜空下一片寂靜。噴香花草,蔭蔭樹林,啾啾小蟲全都在這一刻停止了呼吸。只有調皮的春風挑開了紗窗,想透過一角好窺探屋內的究竟。

一片濃雲飄散過來,遮擋住沈沈夜幕中僅有的星,花園夜間所有好奇的眼不得不全都被迫閉緊。什麽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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