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3章 開荒第六三天

關燈
“是不是這個?頭兒, 應該就是這個吧。”

“看著像,奔波數日終於找到了,快把牛牽出來, 順著點, 不要傷它。”

“還有小牛在吃奶……”

“那就讓它斷奶,多大的孩子了還吃奶呢,羞不羞。如若有效, 牛大姐就是咱幽州城的功臣, 給它立長生牌位都使得。臭小子,毛手毛腳的,都說了輕點, 要對牛大姐溫柔點。”年長的老兵擡起腳輕輕地在年輕的屁股上踹了一腳, 罵罵咧咧地說:“牛姐要是有什麽閃失, 咱吃不了兜著走。”

年輕的沒心沒肺地笑了笑,但拉著牛的動作溫柔了許多,“知道了老大,老大啊,你說咱最先找到了牛,會不會有獎賞?”

“王爺從來不虧待咱,獎勵肯定有的。”年長的去套車,他感慨地說:“我也不要啥獎勵, 能夠進近衛營就好了,那威風, 嘖嘖,這輩子值了。”

“老大, 你別想了, 你過年紀了。”年輕的拉著繩子哄著牛大姐上車, 但牛大姐就是不配合,那麽大個頭的黃牛向後拽著繩子不肯走,任是人推、人拉,沒半點用。

兩個兵圍著牛急出一身汗,牛的主人走了出來,老實巴交的漢子一輩子沒見過什麽市面,手裏面揣的最多的錢就是這回賣牛的錢,他磕磕巴巴地說:“軍爺,母牛舍不得……”

“啥?”年長的扶著牛屁股擦汗,也就是母牛脾氣好,不然直接給他一蹄子。

“舍不得孩子。”

“你不會是想多賣點錢吧?”年輕的冷下臉。

老實巴交的漢子腿哆嗦了起來,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小王八蛋,耍狠到戰場上去,在這兒幹啥。”年長的看向被關在柵欄裏不安地走來走去的小牛,小家夥眼睛大大的,鼻子濕漉漉的,看著還挺可愛。他沒啥猶豫,走過去打開柵欄抱起了小牛,“喲,小東西還挺壓手,吃你娘的奶長得挺壯實啊。”

他抱著小牛上了車,被年輕的那個牽著的母牛不用趕就往上走了,“神了,當娘的都舍不得孩子。”

牽母牛的年輕人擡起手狠狠地擦了擦眼睛,眼睛被擦得紅紅的。

“想娘了啊,俺也想。”年長的解下腰間的錢袋子扔給老實巴交的漢子,“都買了。”

漢子手忙腳亂地接住,不斷哈腰點頭地說:“謝軍爺,謝軍爺。”

靠牛自己走太慢了,二人套了馬車,把牛裝上了車,加快速度趕出了村子,趕到集合點時隊伍裏其他人都兩手空空。隊長看都沒有看他們兩個,他現在眼裏只有牛大姐,那曼妙的身姿、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那溫順的脾氣……隊長看著牛,拍年長者肩膀的第一下差點拍空,“你倆立頭功了,咱跟著喝點湯。推來讓去的話回去再說,集體都有!”

隊長一聲大喊。

包括找到牛的二人火速騎上了自己的馬,

隊長也上了馬,他看著暮色下幽州城的方向,沈聲說:“出發。”

夜色下的幽州城很安靜,或者說,更加安靜了。

偶爾的狗吠貓叫反而襯得偌大的幽州城猶如空城。

明明是氣溫升高的春天,走在空蕩蕩的街上,卻似身處在寒冬臘月。

空寂的巷子裏,沈沈的腳步聲,腳步聲好像是凝著冰,隨著它的步步靠近,一路凍結著觸碰到的一切……

“啪!”

借著月色看書的書生後腦勺狠狠地挨了一下,隨即是他老子壓著嗓子的咆哮,“老子供你讀書是讀的聖賢書,你給老子看話本,老子打死你這個龜孫。”

“別打別打。”老娘過來勸架。

老爹瞪大了眼睛,氣呼呼地說,“都是被你慣壞的。”

老娘翻了個白眼,在以為得到靠山的兒子背上狠狠地捶了一下,“老娘供他讀書是要他有出息的,最起碼也要考上秀才,不能比我爹差,你以後不準打頭。還有,大晚上的動靜太大,吵到外面的王爺,白天再打。”

“還是你考慮周到。”

被打的書生在爹媽夾擊下瑟瑟發抖,他看向窗外,那邊大概是全幽州城夜晚最亮的地方了。

大槐樹巷子外直接紮了帳篷,帳篷外燃著篝火,趙禛未睡,他背著手站在篝火邊看著幽長的巷子,自從巷子封鎖後,他就沒有回去過王府,一幹事務都在此地一一布置下去。也是從那天開始,他就沒有見過楊久一眼。他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軟弱早就被拋在腦後,卻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牽腸掛肚。

他不能夠保證,一旦見到那人會不會不顧一切地將她帶離巷子。

“王爺,夜深了。”陳松延輕聲說。

趙禛語調平平,“幾日了?”

“已經四日。”

沒頭沒腦的問題,但陳松延知道怎麽回答。

趙禛目光冷峻,“多少人了?”

“七十六人。”

陳松延感覺胸口沈重,數字下是一條條人命啊。

趙禛不是不知道數字,問一遍仿佛是在確定一般,確定人命關天,幽州城每個人的頭上都懸著利劍。

出現病癥的有七十六人,隔離在巷子內的人超過五百人。巷子外,還有多少間接的接觸者根本就排查不清楚,不過是街上的一次擦肩而過、不過是他來過的地方他後腳就去過、不過是摸過同一個磚塊碰了同一個碗……誰說得清楚呢。楊久給他說了傳染病的可怕,傳播的方式令人防不勝防。

她在裏面。

她說自己接種過疫苗,她不會被傳染。

可她在裏面……

陳松延忽然肌肉緊繃,他咬緊了牙關,習武之人的敏銳讓他察覺到王爺的動向,他隨時準備著阻止王爺,王爺不能夠進巷子。戒備好像只是他的瞎緊張,看著王爺走進了帳篷,陳松延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王爺肯定很難過。

克制著。

冷靜著。

鎮定著。

趙禛站在帳篷內,掌心已經被指尖掐得血肉模糊。

······

楊久小時候接種過疫苗,胳臂上有著“花花”,學校裏組織統一打的。後來,就是楊久成年的後來,小孩子好像不再強制接種天花疫苗,只要接種卡介苗等,因為天花被人類消滅了。小孩子免疫力低,最容易被感染,沒有消滅天花的古代,天花是奪走孩子性命兇惡的魔鬼……

“睡吧,我陪著你們呢。”楊久溫柔地拍著宋瑜的背,發燒畏冷的小家夥在她懷裏面蜷縮成一團,強撐著不敢睡。

“我怕……”宋瑜含糊地說著。

楊久忍著眼睛裏的酸澀,聲音開朗地說:“不怕啊,堅強起來,你好好睡覺提高了免疫力,就能夠好起來的。”

宋瑜腦袋昏昏沈沈的,他不懂免疫力是什麽,他怕怕的,好像有只手抓著他的後心一直拽著他。他以為自己的小手用力地握著楊久的衣服,其實那力道輕輕一掙就開了,“沒有我,就爺爺一個了。”

楊久楞住,不是說宋大夫家人丁興旺嗎,說是兒女各自成家,散居各處,因為宋瑜天分高,他就帶在身邊親自照顧。

宋瑜不肯睡,聲音小小的,“公子,我有個秘密。”

楊久,“嗯?”

宋瑜說,“我是女孩子呢,我想穿漂亮的小裙裙,但爺爺說不行的……”

她體弱,終究抵抗不住困意睡著了。

睡夢裏卻不安穩,時不時難受的呻|吟。

知道了秘密的楊久抱著宋瑜,心中祈禱著,求求老天爺,放過這些孩子吧。

忽然,夜色裏傳來了悲愴的嘶喊。

楊久心頭狂跳,後背瞬間冒出冷汗,她用力地閉著眼睛不敢睜開,害怕看到暗色裏有不屬於人間的影子無悲無喜地飄過……又有人去了。

如果楊久在,會看到抱著孩子痛哭的女人是胡家燒餅做餅的娘子,抱頭蹲在旁邊不斷抽著自己的男人是胡家燒餅的老板,五大三粗的男人沒有了一點強悍,他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但換不回自己的孩子。女人突然擡起頭像發了瘋一樣去撲打男人,邊打邊說:“有點錢就骨頭輕了,為什麽要去買人,為什麽要圖便宜買草原來的雜種,還我孩子,還我孩子……”

男人任由打罵,打吧打吧,多打點他心裏就好過了。

胡家燒餅前不久從張大耳朵手裏買了個小子,是韃子和搶去的漢女生的孩子,男人買來跑腿的,做好的燒餅就讓那孩子送去家家戶戶……這個孩子被帶進大槐樹巷子時已經開始發病,癥狀與零號病人一樣,問了才知道,他和零號病人接觸最多。這個孩子,成了天花散播最大的幫兇。

寂靜的夜裏,哭聲能傳很遠很遠,煎藥的宋大夫手上一哆嗦,藥壺的蓋子直接松手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直楞楞地看著粉碎的藥壺蓋子,心裏面盤旋著各種不好的預感……在旁邊的王異看到這一幕,過來打掃幹凈了碎片,扶著宋野坐下,“叔,你忙了一天了,先歇一會兒。”

宋野苦笑,還未說話,眼淚先下來了,“小魚還那麽小,出生那會兒我正好拎著一條魚回家,她還沒有那條鯉魚大呢,怎麽就、怎麽就……”

“會沒事的。”王異說。

宋野老淚縱橫地點頭。

王異看著火,眼中好似有著星星在閃爍,“我們要相信公子。”

旁邊走過來一個男人,代替了宋野看著火上的藥壺,他神情很冷,但動作細致,王異看著丈夫,心底深處的自卑使她不由得垂下了頭。

星星在閃爍,月亮彎彎地掛在天幕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亙古不變的星月啊,沒有因為幽州城內發生的悲歡離合蒙上悲切的陰影,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楊久醒來的一瞬間就去摸宋瑜的額頭,還燙燙的,孩子半張著嘴,呼吸急促,但還活著。房間內有動靜,簾子拉開,露出了沈琦憔悴的臉。

楊久朝她笑著,“早。”

沈琦神情有些呆滯,下意識說:“早。”

她心中有個念頭下意識出現:楊久怎麽還笑得出來?

楊久好像是看出了沈琦的疑惑,她說:“都還活著。”

沈琦忽然反應了過來,捂著嘴把嗚咽給憋了回去,她點頭說:“嗯,都還活著。”

努力撐起笑臉。

室內另一張床上,沈玨也在發燒,平時活蹦亂跳的孩子突然這麽安靜地躺著,看起來好小。

楊久起床,把兩個孩子留個沈琦照顧,她要在巷子內到處看看,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她處理。簡單洗漱就出發,沒讓小甲小乙跟著,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感染天花,你們不行,給我在院子裏老實待著,沈琦有什麽需要就照顧著點,我轉一圈後就回來。”

小乙眼巴巴地說:“公子。”

小甲倔強地抿著嘴。

楊久哄著,“乖啊。”

她轉身往外走,差點和氣喘籲籲的應鋮撞在了一起。

應鋮急急剎住腳,腳下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顧不上疼,直接說:“公子,牛找到了,牛找到了,已經進城了!”

楊久懵了會兒,大腦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但身體已經有了反應,加快速度往外走,走出去幾步她猛地站住,“把大夫們都喊過來,還有衛生隊的負責人,快。”

應鋮撐著老胳臂老腿地站起來,根本就管不上自己就要去喊人,身邊一道風,等楊久反應過來時,小甲小乙已經跑出去通知人,她無奈地搖搖頭,聲音有點哽咽,“都是瞎胡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