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有話說？”梅少卿將目光移到宜安公主臉上。

宜安公主臉色陰沈，狠狠地剜了眼梅眉，沈聲道：“一派胡言！你母親的嫁妝既然到了梅府，那就是梅府的東西！而你的車馬自然也是梅侍郎的車馬，梅夫人身為梅侍郎的正室，自然有權支使！”

“做女兒家的，無論身份貴賤，在家都要聽從父母長輩。何況，梅侍郎與連大人的往事都已過去數年，又何必耿耿於懷，遷怒他人呢？”一直沒怎麽說話的丹陽郡主附和道。

她雖然不大認同宜安公主的話，可梅少卿的性子讓她著實喜歡不起來。而且，她一向幫親不幫理，沒有道理為了一個外人，而去折自己堂姐的顏面。

“梅小姐，在場的都是明白人，你還是按著賭約向殿下跪下叩個頭。殿下一向仁厚，一定會原諒你的！”丹陽公主繼續說道。

梅少卿算是明白了，這兩位姐妹一唱一喝，原來從不打算讓自己贏。好在她及時派去了救星，堅持一陣總會沒事。宜安公主的條件看似並不苛刻，臣女向公主跪禮雖然有些重，但也不是沒有先例。

可壞就壞在，宜安既想要好名聲，又想等她跪下之後再三為難自己。到時，她受辱的名聲既傳了出去，又可以隨口說句，是她自己同意要賭，把責任推個一幹二凈！

梅眉咬了咬牙，也說道：“姐姐，你我的事情已經鬧得眾人皆知，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你就向殿下賠個罪，父親那麽疼你，一定會原諒你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梅少卿突然鼓起掌來，“今天的場面著實讓我大開眼界！”

宜安的臉色一變，執起手中的撫塵，就要向梅少卿的面門掃去。

就在這裏，樓裏突然傳來一聲冷喝！

宜安手裏的拂塵頓時定在空中，猛地站起來看著正跨過門檻，穿著一身黑色朝服的周牧儀。

“太女殿下！”

“臣女參見太女殿下！”

滿場的貴女通通福身行禮。

周牧儀大步流星穿過人群，走到宜安面前停下來，冷笑道：“宜安，你真是越來越長進了！仗著自己的身份為難賢良之後，真是丟盡了我們皇室的臉面！”

宜安一句話也敢說，在周牧儀的逼視下，讓出了身後的位置。

這才反應過來的丹陽郡主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結結巴巴地喚道：“堂、堂姐……”

周牧儀一個眼神過來，她立刻打了個寒顫，改口道：“太女殿下！”

“丹陽，你也跟著宜安胡鬧！”周牧儀臉色稍緩，仍然嚴厲地批評道。

丹陽最怕的人當屬周牧儀了，她暗自後悔自己多事，偏偏跟著宜安出來，還偏偏遇上了周牧儀。

可她覺得整個皇族，也就只有宜安最有趣了。她一個公主看不上自己的附馬，便索性到玄一觀做女冠！喜歡貌美的少年，便讓人搜尋過來給自己侍寢，卻又不拘著他們，讓他們自由來去。

而周牧儀整天冷冰冰的，一個女孩子滿口的家國大事，明明還鮮亮年輕，一雙眼睛卻十分駭人……

她立刻認錯：“丹陽，丹陽知錯了！”

周牧儀這才把她扔在一邊，轉向一旁不作聲的宜安：“還楞著幹什麽？你以為你在觀天茶社裏，我就不知道你幹了什麽好事？既然是你自己打下的賭，那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趕緊滾！還嫌丟的臉不夠？”

“你……”宜安沒想到周牧儀居然當著外人的面，一通劈頭蓋臉的罵自己，她恨恨地看了眼周牧儀，“你給我等著！”

說完，“砰”地聲摔了個茶盞，混身戾氣地走了出去。

周牧儀絲毫不動容，甚至露出笑容，和藹地讓貴女們起身。

許應如終於松了口氣，梅少卿說去搬救兵，她還以為會搬來孟雪崖，沒想到來的竟是周牧儀這尊大佛！

周牧儀想來是在宮裏，連朝服都來不及換，就來替梅少卿解圍。許應如真心替梅少卿高興，周牧儀有多重視梅少卿，由此可見一斑了。

可事情鬧成這樣，她的這場文會看來也是徹底被攪渾了！

許應如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誰料周牧儀卻像明白她的心思一樣，站起身來徑直走上樓梯：“你們的文會繼續，玉莊隨我到三樓！”

周牧儀如此善爭人意，許應如還真沒預料到。她連忙招呼青雲樓的夥計把地上的碎片清掃了一下，這才宣布文會繼續進行。

她本以為這些貴女應該散得差不多了，卻沒想到她們非但一個沒走，還紛紛圍著她打聽周牧儀與梅少卿的關系，甚至還有些直接想要加入冷香社的。

這算是歪打正著嗎？許應如露出一個苦笑。

而梅少卿這邊，同許應如說了幾句話才上的三樓。走到之前那間雅室前，這次沒敲門就有人在裏面開了門。

梅少卿一進門，就見周牧儀坐在矮桌後面閉目養神。嬌奴手持著一個銀壺，沖她擠眉弄眼地搖了搖頭。

幾乎就在她走進門的同時，周牧儀睜開了眼睛，從頭到腳看了她幾遍，才淡淡道：“你惹事的能力，真是一點也不比孟雪崖差。”

梅少卿如芒在背，卻還得嬉皮笑臉地說道：“那還不是因為殿下護犢子？否則，我與孟長史斷不敢如此囂張。”

一句話把周牧儀逗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同意當我的幕僚了？”

“玉莊自進京以來，做的哪樁事不是為了殿下？”梅少卿的話外之意還是那個意思，沒有長史的位置，她堅絕不幹。

周牧儀又笑了，這次是氣笑的：“我就不該出宮救你。”

梅少卿接過嬌奴手裏的酒壺，笑著替周牧儀倒了杯酒：“葉適送的萬民傘殿下用著可還合適？”

一句話把周牧儀的脾氣給撫了下去，她沒回答梅少卿究竟合不合適，而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問道：“你回京城才一日，可聽到什麽風言風語了？”

梅少卿想著，能讓周牧儀在意的事情，應該也只有一樁了。

於是，便試探著問道：“殿下指的可是那首《天子詩》？”

“連你也知道了，看來他們花的力氣還頗大。”周牧儀晃了晃手裏的酒杯，讓杯裏的酒香溢出來，一飲而盡才道，“但凡人為之事總會有蛛絲馬跡，我派人調查之後，你猜找到了哪裏？”

梅少卿這才明白，周牧儀這次出宮的真正理由。

想來，自己也只是順手遞了個臺階，讓周牧儀順理承章地下來。觀天茶社是大皇子的地方，周牧儀若是此時來這裏，一定會打草驚蛇，可若是頂著解圍的名義來，那就順理承章了。

梅少卿拿著酒杯，用杯子在桌面上敲了敲，勾起嘴角道：“不消等明天，殿下親自來青雲樓救我的事情，便會傳遍整個京城。到時，我府中少不得人仰馬翻，全是托了殿下的福。”

嬌奴一聽梅少卿不但不道謝，還倒打一耙，連忙護起自家主子：“好你只老狐貍，明明是你自己托個小丫頭去找孟長史，孟長史又直接進宮求殿下，殿下這才出來替你解圍的，你倒怪起殿下來。你下頭還有什麽話，痛快些說出來！”

梅少卿瞥了眼嬌奴，優哉游哉地說道：“你個小丫頭著急什麽？你們家周大姑娘什麽時候做過虧本的買賣了？”

嬌奴佯裝氣惱地看著梅少卿，卻暗地裏向梅少卿豎起了大拇指。

周牧儀虛咳一聲，說道：“孟長史一回京城，就托我斷一樁姻緣。我思來想去，怕是不能服眾，但若是太上皇出山，旁人一定無話可說。”

就想拿她和溫喬的婚約來打發她？梅少卿可不樂意，這次去兗州說是出生入死也不為過。畢竟，對方指明要自己的性命。難得這次見到周牧儀，總要為自己爭點獎賞。

“咳……這件事情我外祖來，同樣可以解決。”梅少卿盯著周牧儀的眼睛。

周牧儀瞇了瞇雙眼，笑道：“將梅侍郎再打一頓？”

梅少卿被周牧儀的話噎住，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把老梅頭再抓住打一頓？就先不說老梅頭這把年紀了，還吃不吃得消，萬一不小心打出個好歹，還要連累她外祖。她是知道她外祖的性子的，還真別說打人的事情，他說不定真能幹得出來！

“周大姑娘打得一手好算盤，孟長史那邊一句話，我這邊又是一句話。”

周牧儀聽她陰陽怪氣的，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覺得混身暢快：“那麽，童謠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與孟長史了。”

青雲樓一層，王夢歧坐著隔間裏，不耐煩地喝著茶水。

她對面坐著的梅眉只知道哭，一開始她還好心安慰，就知道她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最好，王夢歧只好聽之任之了。

王夢歧的丫鬟知鄉在一旁小聲道：“這梅大小姐好生厲害，區區一個禮部侍郎的女兒，雖說母家那邊強悍了些，可在青雲樓受了點委屈，竟勞太女殿下親自來護……難不成太女殿下是想要連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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