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宮裏傳來消息，交給胤祥的畫卷康熙總算是讓人帶到了，不過宛茹苦苦等了好些天都沒有等到胤祥的回信，甚至可以說連一句話也沒有帶出養蜂夾道，不禁失落萬分。幾日後的傍晚，宮裏終於來了人，抱著滿滿當當的畫卷吃力翻下馬背，宛茹隔著院門問道：“公公可是萬歲爺宮裏的人？”

那人打了個千兒回道：“是，萬歲爺命奴才出宮送東西給福晉。”

宛茹看著他手裏的畫卷不禁疑惑：“這些不是早已經送去十三爺那兒了嗎？怎麽又送回府裏來了？”

“這個奴才也不知，萬歲爺說福晉看過以後就知道了。”那人說了幾句，又匆忙上馬，趕著回宮裏去覆命了。

小虞捧著沈沈的幾卷紙跟著宛茹進了房，嘴上泛著嘀咕：“這下十四福晉又有得惱了，白忙活了幾個月，結果還是沒能送進去。”

房檐下的燈籠在微風裏輕搖，斑駁不定的光圈猶如漣漪蕩漾，拍打在畫卷上，好似鍍了一層鎏金。宛茹無意偏頭，下頷微微動了動，說道：“你上次是去庫房領的供紙？”

“供紙又稀少又珍貴，況且還是萬歲爺賞下來給咱家爺練字用的，小虞就算有十個腦袋也斷不敢領供紙出來用啊。”

宛茹連忙讓小虞進屋鋪開畫紙，隨著畫軸的卷動，一副美妙的丹青圖漸漸顯露。第一幅是宛茹憨態可掬的樣子，畫的是未入十三府的宛茹，一身清爽的宮女打扮，伶俐可人，落在花叢間嫣然含笑。畫卷的空白處題著一行小字：“因天幹手癢，偶爾興起之作，望夫人笑納。”

看到胤祥的題字，宛茹真的就笑了。又開了一幅畫，畫中之人換做了弘暾，胖乎乎的身軀，圓滾滾的臉蛋，一截白皙的手指正銜在口中，恰是此時熟睡時的弘暾。十四福晉從未畫過弘暾熟睡時的樣子，胤祥更是不曾見過，可他竟能憑著自己的想象畫得如此一致。畫卷的右下角同樣題著一行字：“為夫幼時之態，夫人以為如何。”

宛茹不禁揚起嘴角，囁嚅了一句：“畫的分明是弘暾，又胡扯了。”

小虞忍不住搶了畫卷欣賞，嘴裏時不時說上幾句：“咱家爺的畫果真是出神入化，不用看真人就能畫下來呢。”

正說著，一片紙從卷軸裏飄出來，悠悠揚揚地轉了一圈，正好落到宛茹的袖子上。胤祥還真是惜字如金，一大張紙上只有幾十字：“我在巷子裏養了蜂，如今它已名副其實，它日望夫人前來一觀。”

胤祥的文字總似帶著魔力，她頓掃連日的沈郁，終於開懷而笑，背了筆墨在紙上寫下幾個字：“還望夫君莫要貪嘴，留些蜂蜜救濟奴家才是。”

“福晉這樣寫，咱家爺還真以為皇上虧待福晉呢，說不準咱十三爺怕苦著福晉，過幾日就把裏頭的蜂蜜都搬了來，到時候福晉可就當真泡在蜜缸裏了。”小虞的表情才像是灌了蜜糖，宛茹學著胤祥的樣子敲了敲她的額頭，清清嗓子說道：“我粗粗數了數，你好像說了四五個‘咱家爺’呢。”

小虞兩頰緋紅，慌裏慌張欠身解釋：“奴婢只是，只是忠心於主子，斷不是別的意思。”

宛茹依舊是調侃的語氣：“哪樣的意思呢，我可是什麽也沒說。”小虞越加惶恐，把頭壓得低低的。宛茹扶她站到雕花多寶閣底下，從暗格裏拿出一只碧色的玉鐲子，握著小虞的手為她套上。

玉鐲觸手生涼，小虞驟然一驚，宛茹給了個安心的笑容，說道：“你對爺的心思我是早就看出來的，只是爺一直沒上心，我也不便提。如今府裏又是這樣的情形，我斷是不能去皇上和德妃那裏說。”

“奴婢是伺候福晉的，怎敢奢望別的。”

宛茹搖頭：“你是活生生的人，我豈能幹涉你。我只問你一句，若是委屈你做個庶福晉，你可願意？”

小虞歪著頭仔細觀察宛茹的表情，確信她說的不是玩笑話，漸漸放松下來，立時迸出一陣清越的笑聲，帶著幾分羞赧：“要是真能伺候咱家，不對，伺候十三爺，那可是我一輩子修來的福分。畢竟奴婢的阿瑪卑微，以奴婢的出生能做個通房丫頭也不為過，承蒙福晉看得起，奴婢感恩戴德還來不及。”

“這只鐲子就算是我代替爺下的定禮，明天進了宮我就去回稟了德妃。等皇上的旨意下來了，我立即給你挪窩，以後定不讓府裏的人小瞧了你去。只是有一件事我得給你預備著，明年皇上若是送我去養蜂夾道，府裏大大小小的事可就都落到你頭上了。”

小虞變得局促起來，推說著自己粗陋，管不住府裏的事務。宛茹捧出這些年的賬本與手記，一樣一樣仔仔細細地教給她，小虞聽得仔細，宛茹教得認真，雖沒有正式納為妾室，但在宛茹看來，小虞與自己姐妹相稱是早晚的事。

因此到了晚間，兩人已經坐在一處用膳，剛開始小虞還覺得有些不自在，等漸漸安下心來，也就隨之放松了。宛茹不住地往她碗裏撥菜，畢竟盡管嫁與胤祥是小虞自願的，但是把一個女人孤零零困在府裏，為一個男人守著一份孤獨與寂寞，終究還是殘忍了些。

小虞往她碗裏夾了一筷子菜，安慰道：“福晉……不，我自知姐姐與爺的情分是誰也無法超越的，所以從前不敢有任何的念頭，姐姐不用覺得對不住我，我能夠留在府裏為爺守著家比什麽都滿足。只是我擔心自己人微言輕，府裏的人本就與我一般出身，恐怕將來降不住他們。”

宛茹就著小虞夾來的菜咽下一口飯，濃濃的菜汁蕩漾在後口變得苦澀不堪。她靜默了片刻，問道：“你得空寫封信給你阿瑪，告訴他你在十三府的情形，你阿瑪為了自己的女兒總會想著法子在萬歲爺面前爭一口氣的，到時候你在府裏總能順當些。等我去了養蜂夾道，與爺打個商量，看看能否在暗中助你阿瑪一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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