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接風的許諾很快就被葉舒然忘在了腦後，未來新星第一期的營銷策劃案，她看了十多稿，光是定稿會就開了一天一夜。

會議室裏全是咖啡和香煙的味道，所有人都紅著眼睛被整到崩潰。

如果乙方殺甲方不犯法，那大概葉舒然已經死了成千上百次了。

最後，她終於敲定了方案，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喜極而泣的話。

“那就到這裏吧，辛苦大家了。”

十秒鐘內，會議室裏作鳥獸群散，只有宋星語還忠心耿耿地跟著葉舒然。

“你也去吧，好好休息。”葉舒然說，“幫我把窗都打開，通通風。”

宋星語應了一聲，把房間所有能開的門窗都打開，而後也離開了。

葉舒然疲憊地坐在椅子上，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十分疲憊，一動也不想動。

她很累，但大腦卻莫名的清醒，沒有絲毫的困意，那個被過了千百遍的策劃案再次在她腦海中閃現。

展睿哲註定要在第一期裏被祭天。

理智告訴葉舒然，這不過是商業運作的一環，而對於展睿哲這樣實力不夠的孩子來說，只要是曝光度，無論是好是壞，於他來說，都已經是一件奢侈品了。

可是她忍不住的內疚著，那個率性單純的男孩，本不該受那樣的誤解。

葉舒然站起來，走到辦公室的窗前往外往過去。

葉氏傳媒的總部是一個U型的寫字樓，這個會議室恰好在最凹處，從這裏往過去，凸出去的部分是一排排的訓練室。

她站在那裏看過去，竟然恰好看到一個練習室裏，那個熟悉的身影。

葉舒然的思緒微微一動，她下意識地傾身，臉都幾乎要貼到玻璃窗上，確認對面那個模糊但卻熟悉的影子。

十分鐘後，葉舒然走在了通往練習室的走廊裏。

這個時間，公司的員工不多，走廊裏靜悄悄的，只有不遠處傳來的驚叫聲，驟然撞破這寂靜，格外刺耳。

“展睿哲，你臨時抱佛腳有什麽用？別把肌肉連垮了，反而更跳不起來。”

葉舒然的高跟鞋微微一頓，她側耳傾聽。

“這個練習室我們下午可是已經預約的。”是周以誠的聲音。

“現在是中午十二點，你們如果預約的下午時間，也是從下午兩點開始，我現在用，一點也沒有妨礙到你們。”展睿哲雙手抄兜，冷冷說道。

他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和同色系短褲，汗水把他的額頭和背心全都浸透了。

此時五六個練習生把展睿哲圍在中間，只有周以誠站的靠後一些，靠在墻邊。

周以誠是有些偏陰柔的長相，他遠遠看著展睿哲，輕聲道：“你練了一上午，不去吃飯嗎？”

“我習慣一點鐘吃飯。”

“吃飯時間不規律會導致肥胖、水腫，我們也是為你好。”

“不好意思老子天生麗質，從來不胖。”展睿哲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葉舒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教室裏的人聽到門口的聲音轉頭看過去，練習生們一起變了臉色。

“葉……葉總……”

展睿哲定定看著葉舒然，他張了張口，想說你怎麽看起來那麽累。然而，他的餘光看到周以誠怨毒的目光，不知為何，就說不出話來。

葉舒然掃過滿屋的大男孩，最後的目光卻定在周以誠身上。

她近距離上下打量著這個男孩，周以誠的眉眼與周蕊有五分相似，氣質卻迥然不同。

他身形瘦削，身高看上去大約一米七五左右，穿著一身淺灰色的休閑西裝和運動鞋。

周以誠生的一張巴掌臉，唇紅齒白，皮膚白皙，十分俊美，只是有點陰柔和女相。

如果不是因為他姐姐，葉舒然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資質不錯的藝人。

只可惜……

葉舒然厭棄地看著他，上前一步，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慢條斯理道：“多虧你有個給人當情婦的姐姐，我不會讓你出道的。”

周以誠瞪大眼睛看著她，臉上的血色剎那間退了個幹凈，他胸膛起伏不定，仿佛在壓抑著什麽，卻最終一句話也沒說。

葉舒然笑了笑，轉身看向展睿哲。

“傻楞著幹什麽，走啊，陪我去吃飯。”

展睿哲的神色暗了暗，跟著葉舒然離開練習室。

展睿哲去沖了個澡的功夫，葉舒然已經在未來新星的官方微博上看到了節目的第一支預告片花。

展睿哲和周以誠都沒有多少鏡頭，片花裏出現的，多是之前就自帶話題和熱度的練習生。

比如某出道不成功就要回家繼承家業的富二代，或是參賽五次仍然不舍夢想的選秀老人，又或是影視專業的科班生甚至還有一個是放棄了大廠百萬年薪的逐夢人。

煽情的背景音樂加上剪輯精妙的畫面，很快就把話題度加了上去。

展睿哲在片花裏只有一個側臉，葉舒然下意識地按了暫停。

那是一百個男孩集合的時候，他們站在一大片麥田裏，夕陽西下，站在最靠邊的展睿哲背著單肩包，靜靜看著教官。

他的臉上帶著一些稚氣未脫，眼睛裏有懵懂的渴望。

鮮活而真實。

葉舒然看著這樣的展睿哲，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不禁心中有些許黯然。

這樣的眼神，卻終究是要被這世間辜負的。

展睿哲跟著葉舒然從練習室出來，先去更衣室簡單沖洗，換了一身衣服，男孩子大約是怕葉舒然等太久，匆匆忙忙出來，頭發還在滴水，軟趴趴地貼在頭皮上。

他一雙眼睛亮晶晶得盯著葉舒然，藏不住的高興。

“葉總！”大男孩跑到葉舒然面前，一陣薄荷味沐浴液的香味撲鼻而來。

看著他的笑容，葉舒然仿佛見著一只歡快的拉布拉多，跑到自己面前搖著尾巴。

她忍不住笑起來。

“走吧，請你吃飯。”

葉舒然帶展睿哲去了一家西餐廳，悠揚的小提琴聲在大廳裏回響。

她給展睿哲點了一份戰斧牛排，男生一邊吃一邊眉飛色舞地講著這一個月以來發生的一切。

他變了發型，眼神也比過去更有神了，身形卻比之前瘦削了不少。

“每天就是沒日沒夜的練舞、唱歌……”

“周老師嚴厲，但他真的好厲害……”

葉舒然心不在焉地聽著，心裏卻還在想著那個營銷策劃方案。

展睿哲講了一會兒，見葉舒然的狀態不禁停了下來。

“葉總，你有心事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神色間竟然有那麽一點忐忑。

葉舒然輕輕搖了搖頭，疲憊地笑了笑：“我很不在狀態對吧。”

展睿哲輕輕點了點頭，他突然伸出手，手指輕輕碰了碰葉舒然的眼角，動作輕盈而溫柔。

“這裏有很重的黑眼圈。”

男孩子帶著溫度的觸感讓葉舒然剎那間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她只覺得那一點酥酥麻麻的感覺似乎瞬間從她臉上的皮膚，一路傳導到尾椎骨，讓她全身都麻了起來。

真是要命啊。

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男孩子靠的這麽近，葉舒然實在是有些心猿意馬。

她擡眸看著展睿哲，對方靜靜看著她，嘴角勾著一絲溫柔的笑意，葉舒然心跳莫名漏跳了幾拍，一時有些不敢相信地回避。

而展睿哲調笑的聲音很快傳過來：“葉總，你臉好像紅了。”

葉舒然回過神來，頗有些僵硬地說道：“哦，可能是這裏太熱了。”

展睿哲也不拆穿她，只笑了笑，繼續和桌子上的那盤牛排做鬥爭。

“看你訓練的這麽拼命，是有勝負欲了嗎？”葉舒然輕了輕嗓子，擺出上司的架勢，仿佛當真關心的是下屬的工作問題。

展睿哲遲疑了片刻，才說道：“我和別人的差距太大了。”

這是當然的。

參加這期節目的，大多是各大娛樂公司的簽約藝人，本來就是資質最好的，而展睿哲，機緣巧合插進來，業務能力都差的太大了。

這一個月，展睿哲也從選手間的只言片語間，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他看著葉舒然，遲疑了片刻才慢慢道：“葉總，您讓我參加這個節目，是為了把周以誠擠出去嗎？”

葉舒然靠在座椅上，神色微有些不自然。

雖然展睿哲說的沒錯，但她下意識地並不想承認，那似乎說明她在利用他。

可是，她不想騙他。

“是的。”葉舒然輕聲道。

展睿哲垂著眸子，放下了手裏的刀叉，他卷曲的睫毛微微顫抖，葉舒然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心裏有些忐忑。

不會是生氣了吧。

“雖JSG然是這樣，但我還是要謝謝葉總，給了我這個機會。”展睿哲擡起頭，朝葉舒然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站在舞臺上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其實很喜歡那種感覺，我想試試，看看能走多遠。”

對展睿哲來說，最近這兩個月的時間，簡直是他的人生巨變。莫名簽約了經濟公司，又莫名參加了選秀綜藝。

他一夜之間正式踏進了娛樂圈，而那個他命裏的貴人就在眼前。

葉舒然。

他在心裏叫她的名字。

她很漂亮，滿頭的長發披散在肩膀，臉上畫著得體的淡妝，身上穿著職業套裝，看起來那麽幹練，強大又美麗。

可是展睿哲記得她蹙著眉頭坐在樓梯間的樣子，記得他把她背在肩膀上，她的胳膊緊張地摟著他的脖子。

他記得在精品店裏，葉舒然湊近他的臉。

她的唇上擦著楓葉色的口紅，豐潤的唇看上去讓人很想含在嘴裏。

展睿哲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站在鎂光燈下，全場的燈都消失了，只有自己和其他人被一片光芒籠罩。

如果舞臺上只有我一個的話，葉舒然的眼睛會不會一直追隨著自己呢？

那一刻，展睿哲萌生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他突然間意識到，自己不能被淘汰。

他要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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