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本打算讓戴珺出現一次, 刷掉高琛的10點怨念值，結果不小心失誤說錯了話，但沒事, 她還可以繼續假裝：“我怎麽可能救你？要是我死了, 阿月怎麽辦？只是那時候, 身體忽然不受控制了……”

她說著，望著自己的雙手, 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不應該啊……戴珺說過, 以後把身體都交給我的。”

聞言，高琛深深地看著她, “她還沒有消失, 對嗎？”

“呃……”

見在自己面前能說會道的少女難得一見的噎住，高琛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但在看見她纏滿了繃帶的雙手時, 那個笑容就像是泡沫一樣，迅速破裂消失在了空氣中。

“……你的手……”

他凝視著那雙手, 露出了難以形容的神色。

“沒什麽的。”山楂也看了過去, 她從未在現實中受過這麽嚴重的傷，但是系統說, 傷害不會反饋到真正的她的身體上, 她便不覺得有什麽關系，反而有些新奇。

她說：“反正我也不畫畫，只要不妨礙我玩手機就好啦。”

山楂懷疑高琛現在的怨念值，都是沖著他自己去的, 為了防止他因為愧疚而更加責備自己, 她試圖輕描淡寫的體現出這根本就不是多大事的感覺。

至少沒有她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了高琛的命這麽沈重。

可是她說的輕松, 高琛卻抿住了嘴唇。

他低聲道：“傷好之前，我會在這裏照顧你。”

山楂卻並不需要他留下，她道：“怎麽了，你是在懷疑戴家窮得請不起護工嗎？”

高琛楞了一下，旋即恍然道：“你喜歡的是尹月對吧？我去找他來。”

“誒——？等一下——！”

他的行動力十分迅速，剛說完就拿出手機去了病房外打電話，山楂驚得坐直了身子想要阻止，卻沒能截住他的動作。

……

高琛直接問了林管家，要到了尹月的聯系方式，他上一世曾和那個少年直接或間接的交鋒過不少次，他曾覺得自己似乎有輸有贏，但最後看來，卻是他一敗塗地。

就在高琛出神之時，他不小心按到了撥出，很快，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道讓高琛心頭緊縮的聲音：“餵？請問是哪位？”

尹月的情緒似乎不怎麽好，因此語氣有些低沈無力。平心而論，他的聲音很溫潤，很好聽，可高琛仍然一聽見，就下意識的感覺到一股厭惡之情油然而生，根本不受控制。

他微微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冷靜下來，他在心中不停的跟自己說：一切都不是上一世他所想的那樣，如今一切都和上一世不同了。

半晌，他才試圖語氣平淡自然一些的開口道：“我是高琛。”

但聽起來卻十分冷傲。

尹月那邊頓時沈默了下去。

高琛察覺到了現實和他的構想差距略大。

他頭疼的將落在額前的頭發向後捋去，有些無奈的重重嘆了口氣，其實也並不想和尹月說的太久。

於是他幹脆繼續道：“戴珺出了車禍，你要來醫院照顧她嗎？”

“是！戴珺嗎……？”

聽到尹月那一開始激動的語氣，很快的變為了遲疑和不確定，高琛知道他在焦躁什麽。

他顯然比高琛更早的知道了雙重人格的事情，所以，他不知道現在出事的是戴珺還是小山。

他於是實話實說道：“是小山。”

“！小山！？小山還存在嗎！？”

“什麽？”高琛疑惑的皺起了眉頭：“你這是什麽意思？”

“之前——戴珺來找我，”尹月深深的吸了口氣，急促道：“她問我喜不喜歡小山，我……我那時沒能肯定的回覆她。”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痛苦和懊悔，“戴珺說，小山已經影響了她的正常生活，所以她決定去治療，讓小山消失……她說，小山在她的體內，可以看到和聽到我。我遲疑的樣子，讓她決定不再繼續存在了。今天早上我去找戴珺……我說我想明白了，我喜歡小山，可是戴珺說我晚了一步……我以為……我還以為，小山已經不在了。”

高琛聽完，沈默了半晌，然後忽然道：“今天是小山來找的我。”

尹月驚詫道：“咦？”

“小山問我，究竟愛不愛戴珺。她說，如果我不愛的話，戴珺就會決定消失，把身體全部交給小山，她說，與其兩個人都痛苦，這樣至少能有一個人得到幸福。”

兩人沈默了一下，很快就發現了這套說辭的共同之處——戴珺去問尹月，而小山去問高琛。

她們似乎約定好了，要以自己所愛之人對自己的愛意來對決，看誰更值得活下去。

可是……

一個對自己的心意尚不明確，懵懵懂懂，而另一個？

高琛一想到自己都動搖到懷疑自己到底愛不愛戴珺，就覺得……

她們把這麽重要的決定權放在別人手上，未免有些太……輕率了。

尹月深吸了一口氣，慌張不安的問道：“你，你說了什麽？”

“我跟你一樣，”高琛輕輕笑了笑，“我們好像，都沒有通過考驗。”

一時間，電話兩邊都沈默了下去。

“你來吧，”半晌，高琛道：“小山應該很想見你。”

他一邊心平氣和的和尹月說話，一邊覺得……這種場景很是神奇。

他原以為，他會憎恨他們憎恨一輩子。卻做夢也沒想過，自己也會有和尹月和平相處的一天。

……他甚至親自邀請他來見戴珺。

雖然裏面的人是小山，可那也的確是戴珺沒有錯。

這世界，真魔幻啊。

高琛這麽想著，打完電話一個人靜了片刻，才回到了病房裏。

他自認為做了一件好事，卻看見山楂一臉煩惱的看著他，語氣無奈：“你都跟他說什麽了？”

“我讓他來見你。”高琛道：“你不想見他嗎？”

山楂的計劃都被打亂了，她有點頭疼的轉頭看向了窗外道：“我要是想見他的話，我會自己聯系他的。”

“這麽說，你是覺得我多管閑事了？”高琛在她的床邊坐下，但她並沒有說話，也沒有承認，就是皺著眉頭。

賭氣跟個小孩子似的。

高琛心想，隨後又道：“尹月以為小山消失了。”

“哦。”

“你知道這件事？”

“嗯。”

“他很擔心。”

山楂這才嘆了口氣，“那你呢？”

她轉過頭來看向了他，“你在為尹月說話？你想為尹月留下我？那麽戴珺呢？你覺得戴珺消失會比較好嗎？”

高琛蹙起了眉頭。“就一定要消失一個嗎？也許有什麽兩全的辦法呢？”

“你總是下意識的不想去想那些苦惱的事情，好像這樣它們就不存在一樣……”山楂平靜道：“但總要做出選擇的。想要兩全其美，難道你覺得戴珺可以同時你們兩個人在一起？”

“……”

“我和戴珺用的可是同一個身體，你不介意，我還介意呢！我才不要和阿月以外的男人親親抱抱。”

高琛這才擡眸看了她一眼：“那你們就把這麽重要的決定權，交到別人手裏？”

“不是別人。是我的阿月和戴珺的你。”

高琛沈默了片刻：“你們是不是，都以為自己不被所愛，所以都想著自己消失，讓對方活下來？”

“……嗯？”

山楂心想，你是怎麽腦補到這個程度的？不過轉念一想，好像也只有這個解釋才能說得通。

“沒有人想要消失，可是這麽僵持著沒有意義。”她說：“我和戴珺，如果都存在，就沒有一個人可以幸福。你看醫生，為了人們隨時都能得到救助，醫院裏總是要有人在上班。你看環衛工人，為了保持街道幹凈，每天三四點就要起床，你看工地上的工人，為了工程建設，即便頂著三十八度的高溫，也得在外作業……”

“一些人之所以能夠幸福的生活，大部分時候都是因為，另一些人做出了犧牲。”山楂道：“所以說，在一段感情中，那個願意放棄，主動退出，成全別人的人，叫做什麽呢？”

高琛道：“炮灰？”

山楂：“……”

她無語的瞪了他一眼，“我之前那些比喻都白說了？你根本就沒有理解嘛！是英雄！是英雄啊！為了別人的幸福而犧牲自己的人，都是英雄好不好！”

說完，山楂又補充道：“當然，我沒有把自己比喻成醫生啊，環衛工人啊，工地建設者那麽偉大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有些事情就是沒辦法兩全的！”

高琛不說話了。

……

山楂並不想讓高琛覺得，她如今對他有什麽救命之恩，恩重如山。

那不僅會讓她自己覺得壓力很大，也會讓她覺得會給高琛很大壓力。

所以高琛說要親自照顧她什麽的，山楂都拒絕了。

不過，這似乎讓高琛誤以為她在排斥他，他於是不再出現在山楂面前，而是安靜的坐在了病房外，等到了尹月慌慌張張的趕過來。

高琛的目光因為一直關註著入口處，先找到了尹月，尹月才若有所覺的看見了高琛。

他們隔著半條走廊，一時都有些失語。

他們清楚對方的身份，也曾在無數其他人的口中聽說過對方，但在這一世，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面。

瞧見高琛的時候，尹月明顯有些無措，不知道該如何靠近，不知該如何向對方開口，不知該如何與對方相處。那種慌亂和試圖極力回避的感覺，帶著濃濃的生澀的學生氣息。

高琛心中“嘖”了一聲，表面上卻平靜沈穩的站了起來，開口招呼道：“尹月，是嗎？”

他很意外自己竟能如此自然的裝作第一次見面。

尹月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是……高先生嗎？戴珺……小山，怎麽樣了？”

“你多陪陪她吧。”

高琛以成年人的游刃有餘，將他帶進了病房裏。

也許是因為多活了一世，此刻他才忽然發現，他之前居然一直在和這麽一個，比自己小的多的幼稚家夥鬥氣。

真是丟人。

而一想到自己竟然還輸給了他，高琛心中頓時又生出了一股不甘。

可是，那情緒在瞧見病床上的山楂時，又迅速像是被水澆滅的火堆，熄滅的一幹二凈，只留下幾縷裊裊煙霧，盤旋了一會兒，便消散不見。

高琛道：“他來了。”

山楂面無表情道：“你好多事。”

高琛無奈的笑了笑，不過想起當初自己遭遇車禍後的樣子，他那時比她現在更尖酸、更偏激、更瘋狂，如今山楂只是有些情緒不好，又算得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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