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月站在一旁, 小心的看著她，“小山。”

山楂問道：“你今天沒有課了？”

“下午有。”

“那你還不快點回去上課？”山楂道：“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學習，不要在其他事情上耽誤時間。”

“可是……”

“你現在也看過我了, 我好得很, 沒有什麽太大事情的。你快回去吧。”

尹月站在原地沒動。

他垂下了眼眸, 半晌，忽然低聲道：“你趕我走。”

那語氣, 很委屈。

山楂：“……”

他啞聲道：“你不想看到我, 你不喜歡我了。”

……好正宗的小白花臺詞。

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貫徹人設啊餵！！

見狀，琛非常自覺的退了出去, 只留下他們兩人單獨呆在VIP病房裏。

“我不是……”而山楂看著倔強站在自己面前, 即便遭遇冷遇，也堅定不走的尹月, 發覺自己這冷淡的態度, 似乎的確有些渣。

他在盡全力的想要避免與小山錯過。

他以為小山喜歡他，卻曾被他傷害而在傷心, 而在懷疑, 所以他努力的想要證明，想要告訴她, 他的決心。

他喜歡她, 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後，他不會再放棄她。

但命運弄人的是，山楂如今已經不需要他的愛了。

可是他做錯什麽了呢？

是她先說喜歡他的，也是她裝作戴珺逼走了他。

他交出了自己的真心, 她難道要像曾經的戴鈞一樣, 去踐踏傷害他來完成自己的目的嗎？

那她和渣男還有什麽區別？

他曾被戴珺傷害過，又被山楂欺騙過, 他的真心其實已經傷痕累累，但此刻卻仍然珍而重之的捧了出來。

若是她不加珍惜，再施以踐踏，實在也過於冷酷，更於心不忍。

於是山楂斟酌了片刻，決定好好的跟他談談，務必要在尊重他的前提下，保護他不受傷害的離開。

於是，她輕輕的嘆了口氣，轉變了態度道：“阿月，你坐。”

她先讓他坐下，才看著他那張神情受傷的臉，小聲問道：“你真的喜歡我嗎？”

尹月立即擡起眼來，認真的看向了她，仿佛唯恐遲疑一秒，都會讓她退卻：“嗯，我喜歡你。”

山楂笑了笑，問道：“那，你想過我們的以後嗎？”

少年怔了怔。“以後……”

“是啊，以後。”山楂道：“如果我和戴珺共用一個身體，卻喜歡著兩個人，對你來說公平嗎？你能忍受看著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嗎？”

尹月急忙道：“只要你喜歡我的話……”

“可是，”山楂打斷了他，為此她歉意的看著他道：“我會為你感到不值。”

她低聲道：“我本來不該喜歡上任何人，我這種情況……給不了任何人幸福。對不起。”

“小山——”

尹月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試圖安慰她。

但他努力想說些安撫人心的話，表情卻流露出悲傷。

山楂知道他其實也很明白，小山很難會有未來。

“你其實也清楚的吧，阿月，雖然我現在還沒有消失，但是誰知道我還能存在多久？也許明天我就不在了，也許今晚就會消失——你留在我的身邊，一點也不值得。”

“我覺得很值得。”尹月道。

他生了張輪廓柔和的面容，與人說話時的語氣也從不強硬，看起來便是清秀乖巧的白皙模樣，脾氣好的似乎從不會發怒，又或者即便生氣，也不會有人害怕。

但此刻，他卻露出了堅定不移的神情，讓那雙溫潤的黑色眼眸，露出了一絲不容置疑的英氣：“我喜歡你，所以只要你喜歡我一刻，我們在一起，那就有意義。”

“我會陪你走到最後的，”尹月低下頭去，他雙手捧著她那放在床上的手，將額頭抵在了她的手背上，啞聲道：“我想陪你走到最後……你不要趕我走。”

山楂：……

她張了張嘴，還想說話勸告，卻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了。

本想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勸離尹月，可是到這一步居然被他打動了！

可惡！

山楂無奈的倒進了枕頭裏，嘆了口氣。“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你會喜歡上我。我以為，你會一直喜歡戴珺。”

尹月道：“對戴珺……或許的確是我虛榮吧。”

他對自己的評價如此貶低，山楂搖了搖頭，並不認可。“你只是接受了一個優秀的伴侶而已——誰不想要有錢好看的伴侶呢？難不成和家徒四壁窮困潦倒長相醜陋的人在一起，才不叫虛榮嗎？你又不是圖戴珺的錢去的，是她……不是，是我圖你的人，是我居心叵測，才不是你虛榮呢。”

尹月笑了笑。

他此前的表情總是籠罩著一層陰霾，此刻一笑，就像烏雲散去，露出明月的一絲霽光。

山楂看著他笑容，忍不住說出了心裏話：“你知道嗎？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很喜歡你。”

雖然她第一眼看見琛的時候，也很喜歡琛——誰不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啦！？

但尹月聞言一怔。

盡管小山不是第一次告訴他，她對他是一見鐘情，但每一次，他都會為之羞澀和局促起來。

只是山楂講述的並不是，她編造的“小山”和尹月的第一次見面，而是她自己和他的第一次見面。

她想告訴他自己對他真正的感受，關於山楂的真正感受。

她回憶著那天，她從汽車上下來，透過警局的玻璃窗，看到他坐在裏面的樣子。

“看起來白白凈凈的，想讓人，拿個透明的玻璃罩子，把你罩在裏面，就像罩住一朵玫瑰一樣，保護你不受風吹雨打。”

尹月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視線游移著看向了其他方向，又害怕她誤以為自己沒有認真對待她的傾訴，紅著臉又將視線落在了山楂身上。

“所以後來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很開心，但是你好像一直都有很多心事。”

“我……”

“沒關系呀，我知道你在糾結戴珺和我，本來也是嘛，你和戴珺在一起了那麽久，要是一見到我，就能徹底斷絕對她的感情，那才冷酷呢。”

她似乎放下了之前準備全面豎起的堅實墻，露出了尹月熟悉的，屬於小山的柔軟模樣。

這給了他安心的勇氣。

“其實我也很想讓你陪我，”山楂反過手來，拉住了他的指尖，“請陪我到最後一刻吧，阿月。”

如果能給予他最後的溫柔，讓他從此不留遺憾的去迎向新人生，又有什麽不好呢。

她也想給他一段，不曾被愚弄、被欺騙、被拋棄的感情——只要能瞞到最後，那“小山是與他互相相愛著離開”的，就是真相。

為了避免讓人覺得小山消失的過於刻意，山楂特意延長了幾天時間與尹月相處。

尹月還要回去上課、做作業，山楂便時不時假裝戴珺出現的時間越來越長——她去看心理醫生吃藥治療、同時開始處理戴氏集團的文件。

這種時候，林管家就會禮貌的將尹月請出病房。

終於，一周後，小山再也沒出現過。

在連續幾天見到的都是戴珺後，尹月明白了什麽。他站在病房中，看著山楂，默默地紅了眼圈，眼睛一眨，就落下淚來。

他一副被自己嚇到的模樣，努力想要忍住，大約覺得男孩子哭泣是件很丟人的事情。

但一邊覺得羞恥一邊卻無法控制流淚的樣子，反而叫人覺得讓人憐惜。

他沒再來過，但是每一天，小山的手機裏都能收到他發來的訊息，事無巨細的報告著每一天他所遇到的事情。

就在山楂為此頗為悵惘，卻又松了口氣，覺得自己收尾工作做的不錯時，琛卻在她出院那天前來探望。

他盯著戴珺版的山楂看了片刻，然後忽然道：“你是小山吧？”

山楂心中一驚，但面上不顯，仍是一副平靜冷淡的模樣，只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幾分怔楞，蹙起眉頭，慢慢轉頭看向了琛道：“你在說什麽？”

那是戴珺的姿態，可是琛卻更加堅定了什麽。

“你是小山。”

掉馬了，但是沒有完全掉。

掉了一半馬的山楂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是真的抓到了證據，還是在詐她。

見狀，琛好像看破了她的想法，揚了揚眉頭道：“我是學畫畫的，你知道嗎，創作者都有一種奇異的直覺。一幅名畫和它的贗品放在一起，即便在外人眼中看來分毫不差，我們也能感覺到不同——是線條僵硬，又或者色彩過渡不夠柔和、又或者——感覺它沒有靈魂。”

“我以前不知道戴珺和小山是兩個人格的事情，所以只以為是戴珺變了，但是，小山，我已經見過你了。”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看著她道：“我已經見過了你靈魂的樣子，不會再認錯了。”

說完，他蹙起了眉頭，露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聲音也低沈了下去：“……消失的，是戴珺，是嗎？”

但山楂看著他，心中卻在震驚的想：藝術生還有這種掛！？！？！

山楂思考了片刻，她看向了琛的眼睛：“不要告訴阿月。”

這句話就是默認了，戴珺消失了的說法，琛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停頓了一瞬。

“為什麽……？”他有些恍惚：“怎麽會？”

他向著山楂快走幾步，雙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雙臂，英俊的臉上帶著恐懼而扭曲了起來：“是因為我嗎？”

“是我……是因為我沒有給她足夠多的支持，足夠多的愛，足夠多的力量，所以她沒能支撐下去？是我……殺了她嗎？”

“不是。”山楂立即道：“你不要亂想！”

她道：“要怪的話，你倒不如怪我。”

“我和戴珺，本來以兩個人格一個身體，共存了這麽久，可是最近我們達成了共識——繼續這樣下去，兩個人都不可能得到幸福，也無法給自己所愛的人幸福，盡管繼續這樣茍延殘喘下去也可以……可是，我和她都想要改變。”

“她和我，去試探了阿月和你，但你們的反應無論如何，都無法撼動結果。治療開始以後，我們都沒有辦法自己選擇誰留下，誰消失。”

“一切都是未知的，我和她，都在賭命。”

“……是我僥幸贏了。”山楂看著呆怔在原地的琛，沈聲道：“要恨的話，你恨我吧。”

琛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女人。

“你……”山楂遲疑了一下，試探道：“覺得我是殺人兇手嗎？”

琛無法回答這句話，他露出了難以形容的神色，幾乎像是逃跑一樣，倉皇的轉身離開了。

山楂想要喊住他，但這種氣氛，卻實在不適合開口。

她沈默了片刻，嘆了口氣，先坐上了車。

再等幾天吧……

先讓琛冷靜冷靜，接受現實……？

可惡，本來裝成戴珺的計劃那麽完美，居然會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被看破？？

她打開手機，刷了刷尹月的社交賬號，發現他已經註銷了賬號，只有戴珺的賬號上，還留著官宣的內容。

山楂盯著那段內容，猶豫了片刻。

一定要刪除嗎？

不管怎麽說，她和尹月在一起的時候，畢竟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

不過，如果是戴珺的話，她是絕對不可能會繼續留著的。

……還要繼續扮演戴珺嗎？明明最重要的觀眾，琛，早已看穿了真相？

山楂思考了片刻，終於還是選擇了刪除。

就因為琛已經看穿了真相，在其他人面前，她一定要繼續堅持下去。

……這個世界上，優秀的人有那麽多，尹月應該也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女朋友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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