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和高琛站在高家門口, 彼此對視著僵持了好幾分鐘，在發覺高琛堅決不肯退讓後，山楂覺得繼續這麽大眼瞪小眼下去也不是個事, 她只好聳了聳肩膀道：“隨便你。”

反正還有最後一點怨念值了, 待在一塊也好, 說不定就能找到機會，直接清零呢。

他們上了戴家的轎車, 戴家的司機看見高琛的時候, 明顯楞了一下。

之前的司機還在醫院養傷，新來的司機以前是戴氏集團的司機, 不是戴珺的專屬司機, 所以對高琛有些陌生，高琛也是第一次見他。

這個變動讓高琛又想起了那次車禍, 他忍不住開口問道：“……程叔, 現在傷勢怎麽樣了？”

程叔就是戴珺之前的司機。

山楂回答道：“還好，沒傷到內臟, 休養幾個月就能痊愈。”

她答的很自然, 但聽的人卻總是覺很古怪，就好像是……你和一個人從沒見過面, 她卻熟悉你生活中的一切事情。

高琛忍不住盯著她的側臉看, 到了現在，他還是覺得，也許能找到什麽證據，證明她和戴珺不是同一個人。

可是越看, 高琛就越是信服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

她回答他的語氣那麽熟稔, 熟悉的臉上神色也十分放松，然而一舉一動卻叫他感覺那麽新奇。

熟悉的軀體, 陌生的精神……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古怪的事情嗎？

就在高琛盯得恍惚出神之時，山楂突然轉過頭來，和他對上了視線。他這才回過神來，頓時一楞，連忙有些狼狽的撇過臉去。

他看向了窗外，卻又在玻璃上瞧見了山楂的倒影。

她已經把頭轉了回去，對他偷看的事情似乎並不在意，也不打算深究。

此刻，少女將手肘靠在車門內側，撐著臉頰，正垂著眼眸刷著手機。

……他一直覺得戴珺很可惡。

但是方才，戴珺的第二人格質問他的時候，他為什麽沒能第一時間全部反駁回擊呢……

……戴珺真的那麽可惡嗎？

他真的一定要那麽恨她嗎？

上一世，他最後落得那個結局，真的能把全部的罪過，都怪在戴珺身上嗎？

所有的問題，一個又一個的從他心頭掠過，最後停在了“他真的愛戴珺嗎？”這一點上。

他愛她嗎？

他想起最開始，他決定離開她的時候。

那時候他當然也猶豫過，但最後做出了決定時，他其實也已經做好了分手的準備。

他知道戴珺不會同意，那時候甚至對她的死抓不放，感到疲憊不堪。

“為什麽她就是不能理解我。”

“她總是要我按照她的規劃去做事。”

“……我喜歡她，我對她還有感情，但是我很清楚，我們不合適過一輩子。”

到了國外後，最初的那段日子，他雖然心懷歉疚，但也真切的感覺到一陣輕松。

他交到了新的朋友，每天接觸到的都是新鮮、他感興趣的、喜歡的事情。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心態變了？

……是從共同的朋友那，聽說戴珺有了新的心上人之後。

原本興致勃勃探索新生活的心情，突然就像是喉嚨中哽住了一根魚刺，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那時他的第一反應是什麽？

是傷心難過嗎？

一時間，高琛都有些記不起來了。

他使勁回憶了許久，然後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捂住了臉，低聲嘆了口氣。

一旁的山楂聽見了他發出的奇怪聲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高琛假裝沒有發現的垂下眼睛，卻是想起了自己那時的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的憤怒——

那是覺得屬於自己的東西，卻被別人染指了的憤怒。

我不要的東西，只能我自己丟掉，決不允許別人搶走，更不允許她先一步拋棄我。

那算是愛嗎？

還是只是幼稚的占有欲，和不甘的自尊心在作祟？

可是，那時候的自己為什麽竟能那樣理直氣壯，將自尊心受挫的煩躁，當做癡心被負的苦痛，任性的全部算在戴珺頭上？

我要回國把她搶回來。

搶回來，是為了珍惜她嗎？

不是……搶回來，是為了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的魅力，證明自己的重要，證明自己……在感情中是更加優越的那一方。

然而他本以為，自己回來之後，只要招一招手，戴珺就會重新來到他的身邊，可是事實卻並非如此。

於是他越是不甘，越是糾纏，最後反而是自己越陷越深，帶給所有人的都只是痛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了戴珺一直喜歡著自己，反而是自己沒能發現她的異樣，此刻再回憶起當時的情形，高琛更加冷靜，也更加客觀了起來。

“其實……”他低聲道：“我已經知道，戴珺喜歡的人，不再是我了。”

他本想說“當時”，可想到重生的只有自己，這麽說只會讓小山感覺莫名其妙，他便頓了頓，吞下了那兩個字。

但山楂是知道他重生的，她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什麽時候知道的？”

“如果我說在夢裏，你信嗎？”高琛有些疲憊的笑了笑，“反正我就是知道……只是我那時候不知道戴珺在和你拉扯。我只以為……是戴珺真的喜歡上了尹月。”

山楂不禁坐直了身體，準備聽聽他都會說些什麽，看有沒有能利用的地方。

“我一直覺得，你不肯承認你真的喜歡上了尹月。”

高琛似乎覺得有些諷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又或者是旁觀者清，我能感受的出來，你對尹月和對待其他任何人都不同。可是我不想承認，所以我假裝不知道，而你……你也跟我一樣。”

“我不願承認你不再喜歡我，而去喜歡一個社會階層那麽低微的人，你也不願意承認，你居然會喜歡上那種，會讓你，你的親人被整個階級恥笑的人。”

“所以我努力的想要你把搶回來證明自己不會被那種人比下去，而你很配合我，你也很努力的想要重新喜歡我——喜歡，門當戶對，本該是天作之合的我。”

高琛苦笑了一聲：“但是我們都失敗了。”

聽到這裏，山楂忍不住吐槽道：“富人病。”

高琛微微一楞，隨即無奈嘆道：“或許是吧。”

“夾在你們兩位富家大小姐大少爺之間，阿月算是最慘了吧。”

由於山楂本人和尹月都是普普通通的勞動階級，她對兩位“上流階級”的想法，雖然能夠理解，卻實在難以產生共鳴，甚至想要嗤之以鼻。

“……是啊。”高琛沈默了片刻後，幽幽的承認了這一點。“現在想來，我和戴珺，其實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去對自己在意的人好。我們顧慮很多東西，該說是自尊心太強，太驕傲，還是該說太自私呢……”

山楂道：“我覺得是自私。”

高琛不再說話了。

而他的怨念值，頑強的卡在10點。

山楂在沈默中等了一會兒，忍不住道：“你還恨戴珺嗎？”

高琛看了她一眼：“她都抑郁到準備消失了，我還怎麽恨她？”

“那……”

那你為什麽還有10點怨念值啊？

山楂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不多不少，正好卡在這裏，讓她難受極了。

而兩人都沒有註意，當車輛行駛到十字路口時，一輛卡車突然失控，打橫撞了過來。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之間，當車內三人反應過來之時，卡車的車廂已然向著他們側翻了下來，根本來不及閃避，電光火石之間，山楂撲向身邊的高琛，一把將他拉到懷中，死死地壓在了身下。

我的20萬！！

然後她就感覺自己仿佛飛了起來，身體懸空了一瞬，旋即又狠狠摔下，頓時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

【怎麽回事，車禍這種狗血事件到底還要來幾次啊！高琛的怨念值不是已經降下100，應該不會再有詛咒了嗎？！我的原男主光環已經失效到這個地步了？】

【寶……】系統弱弱道：【你記不記得你看的原故事線裏，高琛出過一次車禍，從那之後雙手再也不能拿起畫筆？這件事出了之後，他就更加崩潰的緊抓著戴珺不放，把她視為自己最後的依靠？】

山楂楞了楞，【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所以這次可能是……高琛那次命定的車禍……】

山楂：【……】

【世界意識會盡可能的把重生影響的範圍降到最低，雖然因為重生，高琛的許多事情都不可能再和前世重合，但車禍這種意外，就算是重生也不可能完全規避，所以，我想是世界意識安排的……】

【可我也在啊？】山楂有點不服氣道，【我是無辜的啊！？我為什麽也要出車禍啊！】

【唔……因為整個世界的信息交織非常覆雜，世界意識也不是所有細節都能照顧到的，祂大概沒想到祂預設的車禍出現時，你會和高琛在一起，而且你還……保護了他。】

【我怕啊。】說到這裏，山楂就垮下了臉來，【我有系統你在，我覺得你應該能救我一下，但是他沒有啊——他那個系統又不能用。我就差最後十點怨念值就能拿到20萬了誒，臨門一腳的時候他要是死了我不就辛辛苦苦全白幹了，當然不可以！】

【可是寶，】系統嘆了口氣道，【你這樣就介入了他的命運，承擔了他的一部分因果……】

【說普通話可以嗎？】

【就是說，世界意識本來打算讓他和上輩子一樣雙手不能握筆，但現在這部分傷害被你承擔了。你的手……】

山楂屏住了呼吸：【……廢了？】

【那倒也沒有那麽嚴重，就是可能會……有點手抖。】

【有點？有點是什麽程度？】

【呃……反正精細活是幹不了了，不過寶你也不畫畫，所以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吧我覺得！】

【那我回去之後，這個毛病不會也跟著我帶回去吧？】

【那倒不會。】

【那就沒事啊，反正就差最後十點怨念值了，我就不信十點怨念值我要在這耗幾個月，過幾天我就回去了，手抖幾天就手抖幾天吧。】

【呃。】

察覺到系統的語氣不大對勁，山楂狐疑道：【……怎麽？】

【就是，】系統幹巴巴道：【高琛的怨念值，又漲到50了。】

【……】

【就，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本來以為，你救了他，他肯定特別感激你，十點怨念值說不定就能直接消除了，可是，可是也不知道他怎麽搞的，怨念值反而漲了好多。】

山楂：【……】

她若有所思道：【我是不是快醒了？】

【是的，你的意識已經恢覆了，我們才能在意識中交流，你現在隨時都可以清醒過來。不，不過，寶，你不生氣嗎？】

【一開始是有點惱火，但是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山楂道，【怨念值只是說明他有怨氣，但並沒有說，是全部針對戴珺的吧？】

【咦？】

【他說他不恨戴珺了，但是還有那十點怨念值，會不會是，他對自己的怨恨？】

【誒？】

【我救了他，他的怨念值卻猛漲到了50……雖然這麽說感覺有點自戀，但他恨的，會不會是他自己啊？】

……

雖然在意識裏已經計劃好了要換個思路去消除怨念值，但當意識重歸身體，乍一睜眼的瞬間，山楂還是覺得腦袋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

有人似乎坐在床邊一直守著她，見她睜眼，那人猛地站了起來，激動道：“你醒了！”

他又跑去了門外興奮的不行的喊人：“醫生，她醒了！”

山楂擡頭看了一眼床頭，腦子還有些暈鈍的想，這不是有呼叫鈴嗎？

而等那人幾乎是拽著醫生進門的時候，她終於認了出來，原來是高琛。

他把醫生帶到床邊後，便用一種非常覆雜的眼神站在一邊，凝視著她。

直到醫生檢查完離開，他才慢慢的湊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是……哪一個你？”

高琛對戴珺的怨恨，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當初車禍過後，徹底摧毀了他的夢想，和他的熱愛，盡管他清楚那是一個意外，但他卻總是著了魔般的覺得，如果不是因為戴珺，他不會遭受這些折磨。

可是，假如那時候，戴珺在他身邊，她是不是也會像這樣，奮不顧身的保護他……？

山楂道：“是戴珺。”

但話一說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腦子轉慢說錯了。

如果是真正的戴珺，聽高琛這樣問，只會回答：“是我。”

戴珺怎麽可能會說“是戴珺”啊！

看著山楂那懊惱的表情，高琛也明白了。

是小山。

雖然他和小山並沒有相處多長時間，但她與戴珺的差異大到根本不會認錯。

他沈默了片刻，才覆雜道：“是你救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