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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冊封(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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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冊封 (16)

嘉緊緊抿嘴,卻是搖了頭。“不,是為臣女自己。”

孺子可教。

岳以睦不由得在心裏笑了開來,面兒上卻仍是繃著,“哦?二小姐此話怎講。”

“臣女既然已經為此事與長嫂起了齟齬,若是毓慎不能如願,嫂嫂便會得意了。”

“你與你嫂子不睦?”岳以睦蹙眉,他知道敦堂之妻是新封的英武伯嫡長女,出身算是很不錯的,一般這種人家的女兒,在為人處世上都還算懂事,不會傻到去得罪小姑子。若有什麽問題,大抵便是在靜嘉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倔丫頭身上了。

靜嘉搖了搖頭,“以前關系還算平平,不過……這次因為趙二小姐,嫂嫂怕是要記恨上我了。”

“不是吧?”岳以睦誇張地嘆道,“毓慎也是一表人才,與趙家結親不算高攀吧?”

“嫂嫂覺得,我們倪家瞧不上的人家,她們趙氏也絕不會屈就。”

岳以睦聞言不由得沈吟,接著喟然一聲,“罷了,這事兒看來只能本王來做了,你放心吧,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陪著你嫂子去給趙姑娘送添妝禮了。”

靜嘉頷首,卻沒有再多言。

為著毓慎與趙芙,她已經做了很多本不該做的事情。靜嘉現在幾乎盼著毓慎趕緊娶親,讓這一段夢魘快點結束。

岳以睦瞧著靜嘉杵在原地,扯開笑臉兒,“行了,你回去吧,這可比你喝茶用的時間長多了。”

靜嘉垂眉,向岳以睦一禮。“有勞王爺費心。”

岳以睦悶應一聲,示意靜嘉可以退下。然而,等靜嘉走到了院門口,他又起身追了出來。“倪靜嘉!”

靜嘉被岳以睦喊的一楞,臉色有幾分不對。這是她的閨名,臨淄郡王怎麽會知道?

不過,顯然現在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

岳以睦朝他溫和一笑,囑咐了一句,“好好休息,女孩子家家,要知道珍惜自己。”

別像我的王妃那麽傻,這世界上從沒有什麽東西能比自己命更重要。

“知道了。”

靜嘉敷衍一句,退出了院子。

失眠這種事情哪裏有什麽治的法子呢?以後再說吧……

重新回到喧鬧的席間,靜嘉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邵氏蹙眉問她怎麽去了這麽久,靜嘉十分尷尬地解釋說有些鬧肚子,邵氏聞言,便也沒再追問。

除了與臨淄郡王不期而遇的這個插曲,這頓宴席並無其他的波折,時間仿佛突然走的快了起來,好像沒用多久,靜嘉就已經跟著母親回到了熟悉的倪府。

邵氏從頭至尾都保持著正常的社交水準,除了有幾分疲憊,並無殊色。倒是倪子溫的臉色有些難看,甫至德安齋,就將趙菡與靜嘉打發了下去,看樣子是與邵氏有話說。

靜嘉沒有多留,但也沒直接回到“明月引”,而是去了廂房,看她已經兩歲的弟弟倪敦禮。敦禮這個時候正與魯媽不知玩著什麽游戲,小臉兒上掛著淺淺的笑意,手還在空中揮了揮。魯媽瞧見靜嘉進來,忙拉著敦禮行了個禮,“見過二小姐。”

不知是不是人如其名的緣故,敦禮已經能有模有樣地向靜嘉作揖了。“二姐姐好。”

靜嘉蹲下身子,習慣性地捏了捏敦禮並沒有太多肉的小臉兒,“阿禮也好,阿禮今天乖不乖?”

敦禮下意識地看了眼魯媽,接著實誠地回答:“不乖,阿禮沒有吃飯,魯媽媽生氣了。”

“怎麽沒吃飯呢?”

敦禮扁嘴,不肯回答,卻出乎靜嘉意料地攬住了她的脖子。靜嘉有幾分意外,擡頭看向魯媽,魯媽神色倒還算淡定,替敦禮解釋著:“二少爺不肯吃青菜,與奴婢賭氣,到現在了,水米未進。”

靜嘉失笑,自己這弟弟夠有骨氣的啊。

這麽感慨著,靜嘉拍了拍敦禮的軟趴趴的背脊,“那阿禮餓不餓啊?”

敦禮松開胳膊,委屈兮兮地看著靜嘉,“餓。”

“魯媽,您去給阿禮盛碗粥來吧,總得墊墊,不然真熬到晚上,就該餓壞了。”

魯媽稱是而去,靜嘉拉著敦禮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下。她人小,力氣也不大,尚且抱不動敦禮,只能讓姚黃代勞,把弟弟抱到了自己身邊,兩個人說著話。

當然,主要是靜嘉沒頭沒腦地說些心事,敦禮懵懂地聽著,卻不打岔。

反正知道弟弟也聽不明白,靜嘉傾訴起來,順暢得很,只是未防他長大後回過味兒來讓自己尷尬,靜嘉把吐槽的人物名字都改成了ABCD,關鍵詞有時候還用英文來代替。這樣,不管敦禮長多大,都不會懂自己究竟表達的是什麽。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敦禮格外聰明,雖聽不懂靜嘉在說什麽,卻能犀利地感受到靜嘉情緒的波動,在她說到難過的地方,敦禮還會伸手去夠靜嘉的臉,好像生怕她會哭一樣。

靜嘉不由感慨,這也許就是血緣的神奇之處吧。

魯媽回來的時候,靜嘉正摟著敦禮,輕聲道:“二姐姐想你大哥哥了,你大哥哥是個特別好的哥哥,快保佑他早日平安回京。”

敦禮頭一歪,重覆了靜嘉之前說的幾個字眼,“大哥哥,平安。”

魯媽正端著白粥,聞言輕笑,“二少爺果然聰慧。”

靜嘉擡頭,松開懷裏的敦禮,起了身,“您餵弟弟吧,我這會子也乏了,先回宜寧院了。”

“二小姐放心,奴婢必會仔細服侍二少爺。”

靜嘉溫和地笑了笑,掩門離去,而她甫出廂房,便聽到德安齋的耳房裏傳來一聲鈍響,倒好似有人在捶桌。她蹙了蹙眉,側首提醒姚黃別聲張,接著躡手躡腳地走到德安齋窗下,房內倪子溫竟然在與邵氏爭吵……這可真是稀奇。

她抿唇,將耳朵貼得離窗更近了些。

“婦人之見!永安侯府有什麽不好?嘉兒嫁過去,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夫人,過幾年就是侯夫人,這樣的門第你還看不上?”

“老爺,嘉兒還不滿十三歲,如何能說親?再說了,太子還未登基,您又怎麽能料到永安侯府以後還能如今日一般穩固?”

咦?是在為自己爭執?

“先把親訂下來,又不是一兩日就要嫁過去,敦堂不也是訂了一年親趙家的才過門?”

“可永安侯世子也才十四歲,看兩年再說不行嗎?”

“這話你去和永安侯說,去和蘇家人說,跟太子說去!讓太子再給咱們兩年時間內訌!”

“嘉兒難道只能非永安侯世子不嫁了嗎?”

靜嘉立在窗下,身子幾不可見地晃了晃,險些站不住……永安侯世子,今天自己見到的那個一瘸一拐的少年?父親難道要把自己嫁給他?

她雖從未期待嫁給什麽絕世帥哥,但是……難道自己十二歲的新生命,就要自此改寫了?

73三思 [補全]

靜嘉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明月引”的,她的記憶好像在聽到倪子溫夫婦的對話以後就斷了片兒,她甚至想不起來,那個晚上自己都做了什麽。而當靜嘉的意識重新回到她的軀殼中,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

竟然沒有失眠。

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的靜嘉心裏感慨一句,挑簾兒進來準備叫她起床的姚黃亦是吃了一驚,面兒上有著揶揄之色。“小姐今日醒得可真早。”

靜嘉不知該說什麽,歪著腦袋看向姚黃,半晌,沒頭沒腦地問:“姚黃,若是我做了什麽有違禮法的事情,你會怎麽看我?”

姚黃手裏捧著今日為靜嘉準備的衣裙,聞言少不得楞了片刻,須臾又轉成笑臉兒,“有奴婢在,小姐能做什麽有違禮法的事情?”

靜嘉沈吟,低頭趿著繡花鞋站了起來,卻沒有說話。

“小姐可是做了什麽夢?”姚黃仍是笑意盈盈地模樣,抖開了花卉紋樣的粉襖,“不過,不管小姐做了什麽事情,您都是奴婢的主子。”

靜嘉擡起眼來,有些怔忡。她能做什麽?離家出走?還是找個人私定終身?這根本不可能。

她絕望地重新低下頭去,嘴角卻彎了起來。“可不是做夢了,夢到我不喜歡的人要娶我,嚇出一身冷汗。”

姚黃聞言嗤嗤地笑,“難怪呢,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小姐可是思春了?”

“去你的,別混說,仔細我告訴母親,撕了你的嘴!”靜嘉依舊是不肯饒人,心裏卻空落落的。這其實是她早就能料想到的結果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這個世道下,她根本沒的選擇。

永安侯世子……唔,不能歧視殘疾人。

靜嘉在心底默默警告自己,然後拍拍臉,對著面前的妝鏡擠出了一個笑臉。

是完全陌生的人啊,靜嘉的嘴角失敗地垮了下來,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就這麽走神的工夫兒,靜嘉已經在習慣的驅使下穿戴梳洗完畢,按照往日舊例,前去德安齋請安。

靜嘉起的不算晚,然而等她到了德安齋的時候,倪子溫已經走了。邵氏的眼下有著一圈青黑,神色萎靡,眉央間幾不可見的皺褶昭示著她不悅的心情。

幾個姨娘都感受到了正房裏的低氣壓,不敢貿然開口,趙菡雖亦察覺,但她畢竟有著少奶奶的身份傍身,倒是說了兩句俏皮話,大家非常配合地笑了笑,而邵氏臉上的陰霾仍然沒有減淡。

靜嘉知曉原因,也變得格外沈默。

一頓早膳這樣辛苦地用了下來,邵氏不過是一個眼神,大家就非常自覺地退了出去。靜嘉正躊躇著要不要開口詢問母親,邵氏已是主動將她留下了。“嘉兒,為娘有話與你說。”

神色頗鄭重……靜嘉心裏浮上了不好的預感,但她還是勉力一笑,“是。”

邵氏先一步邁入了耳房中,靜嘉心中忐忑,回身撈起了姚黃的手,緊緊一握,這是在尋求力量。姚黃雖不明白靜嘉的意思,但依舊也用同樣地力道握住靜嘉。

靜嘉心定,隨在邵氏身後進了耳房,姚黃被留在了外面。

“嘉兒,來坐。”

邵氏扯開淡笑,靜嘉順從地斂裙坐到了她的身側。“母親有事?”

雲萱安靜地給兩人上了茶,亦是躬身退出了耳房。此間只剩邵氏母女二人,檀香彌漫,卻不能安靜嘉的神。枉費她二世為人,卻始終沒有足夠強大的內心。

邵氏仿佛在猶豫著怎麽開口,定在靜嘉臉上的眼神亦是帶著疑色。靜嘉被這眼神看的發毛,突然很想大喊一聲“但求速死”。這個念頭一浮上來,靜嘉反而被自己逗笑了。

訂親啦,算好事才對。

“你對昨日的永安侯世子可有印象?”邵氏表達的很委婉。

靜嘉微笑,點頭,“女兒記得,翩翩佳公子,如何能不記得。”

邵氏好似被靜嘉的答案雷到,張了口,卻楞是沒有順下後面的話。半晌,邵氏嘆道:“你倒是寬容,於人寬容是好事,不過……於己,你大抵就該苛刻起來了。”

靜嘉從容不迫,“母親的話,女兒不懂。”

邵氏伸出手,撫了撫女兒仍帶著稚氣的面龐,終是下了決定。“永安侯想與咱們家結親,永為世好……你父親……和我,都覺得永安侯府是個不錯的選擇,永安侯世子年紀輕輕就得封世子,蘇家根基又深,日後地位料必穩固,將你嫁到這樣的人家不算委屈了。”

到底還是來了。

靜嘉幾乎撐不住自己臉上的笑意,佯作淡定地發問:“母親是同女兒說笑的吧,女兒今年才十二,就算永安侯世子,也不過才十四歲,如何能結親呢?”

邵氏有些不忍,卻逼著自己理直氣壯地回答女兒:“只是先把親事定下來而已,蘇家並不急著叫你過門,再等幾年也無妨。你還需學學侯府的規矩,蘇家家大業大,豈是你一個丫頭片子能應付過來的?”

靜嘉猶不甘心,繼續追問:“母親當真覺得,永安侯世子於女兒來說是良婿?”

“嘉兒,我與你父親的良苦用心,待你大了就會明白了。”邵氏避開靜嘉的眼光,淡定地望著空無一物的眼前,“這是為了咱們倪家,你是倪家嫡女,這些都是你理應做的。”

“娘……”靜嘉脫口而出,“如果我不想嫁,您會怎麽辦?”

邵氏好似早料到靜嘉這個態度,非常冷靜地回過首來,“為了咱們這一大家子,你不許任性而為。”

靜嘉看著邵氏停下話頭,溫和一笑,“不過,永安侯也不會太快就上門提親,你可以先適應一陣子,要明白你的身份。”

她有什麽身份?

從頭至尾,她就沒有過屬於真正屬於自己的身份,她是家人的棋,是臨淄郡王的棋,甚至還是太子的棋,她何德何能,竟擔得起這樣的“身份”。

靜嘉哂然,“娘,我是真的不想嫁,請您與父親三思。”

言罷,靜嘉起身,朝邵氏恭謹一禮,“請容女兒先行告退。”

邵氏沒有攔她,在接下來的幾日裏,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靜嘉不知道母親是真的在“三思”,還是只是如她說,給她一陣子來“適應”。

她需要適應什麽呢?

適應自己將成為維系家族穩定與榮耀的棋子?這與送出去和親的公主有什麽分別?對於永安侯府,她究竟是用來示弱的兵卒,還是安撫人心的麻醉劑?

而倪家,真的會因為自己的出嫁,就與蘇家徹底緩和關系嗎?

靜嘉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靜嘉只想問問邵氏是否還記得她對自己說過的話,邵氏說,她在等趙菡心態上的轉變,有朝一日,趙菡不會再把自己當作趙家女,而是倪家婦。

當她嫁到永安侯府,難道就不會成為蘇家婦嗎?

接連幾天過去,邵氏依舊沒有再提永安侯府,永安侯倒也果真沒有很快便來提親。

只是……據說,狀元郎孫毓慎求娶英武伯嫡次女,再據說,這件事連皇上都驚動了,於是,出乎靜嘉意料的,皇上竟然出面為孫毓慎賜婚,賜的自然是趙芙。

當姚黃試探著把這個消息告訴靜嘉的時候,靜嘉突然想起去年的上巳節,毓慎篤定地告訴自己,“我終是要和阿芙在一起的”。

毓慎啊,你們果然是註定要在一起的。

雖然,以我綿薄之力並沒有能幫你們做什麽。

皇上賜婚後,靜嘉每每看到趙菡,都能感受到趙菡眼底埋著沒有機會爆發的惱怒。當然,趙菡表現出來的照舊是八面玲瓏。

邵氏對這樁婚事沒有多評價什麽,只是在趙菡的面前稱讚了一句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天成個屁,靜嘉在心裏腹誹,卻依舊笑盈盈地附和:“正是正是,金童玉女,必成佳話。”

趙菡極力隱忍不悅,“借母親與二妹妹的吉言了。”

靜嘉發誓,要不是看在孫毓慎的面子上,她才不會給趙芙奉上什麽吉言呢。她只希望毓慎幸福,擁有是幸福的……不過,上天保佑,再賜給毓慎一個別的真愛吧!

邵氏仿佛察覺到什麽,眼神在趙菡與靜嘉之間逡巡一圈兒,然後定在趙菡身上,嘆了一句,“毓慎與靜嘉雖從小一起玩兒到大,但無非是兄妹之情,你讓芙姐兒不要多心。”

趙菡得體優雅的淺笑,“母親放心,芙兒決不是難般狹隘之人。孫少爺儀表堂堂,這是芙兒的福氣。”

知道就好!

“嗯,你們能這麽想那最好不過了,只不知敦堂什麽時候能回京。他與毓慎自小交好,比親兄弟還親,如今成了連襟,定是開心壞了。”

趙菡眉間蕩開幾分相思,“媳婦兒也盼著相公早日回京。”

大概是邵氏與趙菡的思念太過強大,十月底,倪子溫愉快地在家中宣布,敦堂應該可以在年前到家!今年除夕,會有一頓團圓飯!

邵氏與趙菡在此時徹底成為同盟,婆媳二人相互攙扶,俱是喜極而泣。

74回京

時間匆匆,每日陪著邵氏與趙菡掰手指頭,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臘月。臘月十九,敦堂抵達京郊,他先去神機營見了岳父趙文肅,派人捎信回家,接著沐浴,睡上一個踏實的好覺,以備翌日能神采奕奕地在皇上面前述職。

雖然皇上未必會真的見他,但基本的過場還是要走的。

飛騎尉是虛銜,換句話說,只是爵位,實際上,敦堂在軍中已經混到副將的位置,這還算是比較快的爬升。一則是憑借他的出身背景,起點就比旁人高許多,再則是敦堂於領兵布陣上就有天賦,戰場上不乏立功,理所當然地就坐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皇上早就聽過英武伯趙文肅地描述,雖說對於倪子溫一個文官卻能培養出一名武將這件事比較納悶,但還是十分賞臉地親自接見了敦堂,為自古英雄出少年的名句所感慨,皇上大手一揮,在爵位上又給敦堂晉了一階。這樣一來,敦堂便是驍騎尉了。

這同時還意味著,皇上擔心敦堂“銜不壓職”,在給他親自領兵為將添加籌碼。

敦堂喜不自勝,感恩戴德地回了倪府。

靜嘉見到敦堂時,已是黃昏時分,冬日天黑的早,此時德安齋外的回廊上正有人舉著桿子將燃好的燈籠一個個懸起來。細密地雪花漫天飛舞,屋檐上早被白色籠罩起來,雲蘆在門口候著,時不時就跺跺腳,呵呵手,端茶入屋的雲萱見狀,不由輕斥:“你這可成半分體統?仔細我稟了夫人去。”

雲蘆立時老實下來,安安穩穩地站在門旁,替雲萱打起了厚重的棉簾兒。

耳房內倒是頗暖,邵氏與趙菡正坐立難安地等待。靜嘉還算平和,耐心地瞧著敦禮與彥安玩耍。見雲萱來上茶,並不忘擡頭道謝。

敦堂就是這個時候邁進德安齋的,他一路都掛著歡愉的笑臉,近鄉情怯,天知道他在家門口已經徘徊了多久!

看到立在門旁,熟悉卻也陌生的雲蘆,敦堂心情甚佳地豎起手指:“噓,我給娘一個驚喜。”

雲蘆大抵是太久未見敦堂,此時對著赤衣銀甲、英姿勃發的自家少爺,竟看的呆了,果然沒有出聲。

於是,敦堂就這樣突然地出現在了一家人的面前。

邵氏與趙菡,再次喜極而泣。

不過這回,靜嘉也忍不住眼眶濕濡,脫口喚道:“哥哥。”

敦堂笑著環視一圈,嗯,至親至愛之人都在,她們都平安的活著,這感覺真好。馳騁疆場,抑或寂寞戍邊,為的都是你們,為了你們落淚只因歡喜,不因生死離別。

“娘。”敦堂只是朝靜嘉看了一眼,便徑直跪到了邵氏面前,“不孝子回來了。”

邵氏的大腦大概已經不轉了,上前一把擁住兒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趙菡與靜嘉含笑抹去眼角的淚,將邵氏和敦堂一起扶了起來。敦堂先是望向含情脈脈看著自己的妻子,溫聲道:“辛苦你了。”

接著才是靜嘉,“高了,瘦了,不過……氣色不好?”

靜嘉忙搖頭,矢口否認,“哪裏有,哥哥才是氣色不好,看著憔悴得很,疲憊得很。”

敦堂輕笑,“快馬加鞭,哪能不憔悴,不過,看著你們都好就好。”

靜嘉打量著挺拔的敦堂,他頭上還戴著尖頂鐵盔,盔頂飾有紅纓花,身上則罩著魚鱗葉齊腰甲,甲中是大紅曳撒,以雲肩、通袖襕、雲蠎紋膝襕飾。

兩個字,帥呆了!

正是靜嘉出神欣賞自家大哥英姿颯爽的模樣時,小正太敦禮張開胳膊,用他少有的、雀躍的叫喊聲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緒。

“大哥哥!”

敦堂被喊的心裏一軟,上前抱起敦禮,“哎!”

在這個兄友弟恭,溫馨和諧的環境下,熊孩子彥安囧囧有神地發揮了他的破壞神功,只聽他有模有樣地學著敦禮大喊了一聲:“大哥哥!”

這中氣十足的叫聲,讓全家人的臉色都尷尬了起來。當然,趙菡尤甚。

不過,就算是被戰爭洗禮過的敦堂,依舊有著昔日的憨厚,他改成一只手抱著敦禮,用另一只有力的臂膀撈起彥安,氣勢洶洶地道:“叫爹。”

彥安畏於強權,乖乖聽話,“爹。”

終於,皆大歡喜了。

這樣和諧溫馨有愛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年後。靜嘉十分抑郁地想,如果,邵氏沒有在這個時候提起她和永安侯世子的婚事,那真是太完美了。

正月初八,敦堂策馬從外面回來,照舊是大步流星地先來德安齋同邵氏請安。正巧靜嘉也在,纖纖十指為邵氏剝著一個橘子。

“母親,二妹妹。”

如今倪家三世同堂,邵氏不光能含飴弄孫,還可以見到寶貝兒子,日子過得頗知足,靜嫻從宮中也送出賞賜來,上至倪子溫夫婦,下至彥安,都得到了她的“心意”。大概就是這樣安詳的環境,讓靜嘉險些忘記自己所處的危機。

邵氏接過靜嘉剝來的橘子,掰成兩半,一半遞到了敦堂手中。“你坐,回來的正好,有件事娘一直忘了同你說了。”

靜嘉的眼皮沒由來地跳了跳,雲萱恰送上濕帕子供她擦手,趁低眉的工夫兒,靜嘉揉了揉眼……卻沒有恢覆正常。

“母親請說。”

邵氏正吃完一瓣兒橘肉,笑意吟吟,“我與你父親決意與永安侯府結親,你二妹妹以後便會成為世子夫人了。”

靜嘉瞬間覺得氣血翻湧,喉頭甚至有隱隱的腥甜。

敦堂挑眉,目光在靜嘉蒼白的臉上停了一瞬,接著才道:“二妹妹不是還小麽,怎麽這麽著急?”

邵氏亦是看了眼靜嘉,“只是定親罷了,總歸不是壞事。嫁入侯府,你妹妹要學的事情還躲著呢。”

靜嘉避開了敦堂和邵氏的目光,眼神停留在墻隅的花瓶中,這個季節,沒有花,自然便是空瓶一個。莫待無花空折枝啊……

“我不同意。”敦堂的答案出乎了邵氏和靜嘉的意料,“蘇家的裏子比孫家還爛,母親連毓慎都不舍得讓二妹妹嫁,怎麽到永安侯這裏就破例了?”

靜嘉下意識攥緊了手裏的帕子,沒有接茬,邵氏的笑意淡了許多,“孫家的事情,嘉兒自己也拿了主意,不是嗎?再說了,那畢竟是侯府,可不是孫家能比得了的。”

這樣的母親,對靜嘉來說是陌生的。

可她始終記著,母親曾是為自己據理力爭的,不能怪她。

敦堂嗤然冷笑,“區區一個侯府罷了,待兒子以後掙夠了功名,豈知咱們家就不是什麽公府侯府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倪敦堂!”邵氏不悅,厲聲斥責,“我與你們父親已經做了決定,這件事,你與嘉兒都不要再插嘴了。”

靜嘉聞言,立時起身,“女兒還是那句話,我不願嫁,請母親三思!”

這回,靜嘉按捺不住地奪門而出,沒有再周全禮數。

敦堂下意識地起身欲追,卻強自抑制住了,回過頭看向母親,眼裏盡是無奈,“娘,嘉兒這樣莽撞的性子,您怎麽能放心她進那樣的門第?”

邵氏適才的冷漠刻薄蕩然無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太子那邊……你父親的畢生功業,總不能毀在一個蘇家上吧?能拉攏一個蘇家,百利而無一害。”

敦堂沈下面容,“兒子想再與父親商量商量,蘇家若只有這樣的氣量,嘉兒的委屈換來的也不過是一時安穩,來日,早晚還是要鬧翻的。到那時,您讓二妹妹如何自處?”

邵氏無力地揮了揮手,“你若有辦法勸住你父親就去吧,我何嘗不盼嘉兒嫁個體面祥和的人家兒?娘已經盡力了……”

“我知道了。”敦堂長出了一口氣,“兒子告退。”

幸虧自己回來了,不是嗎?

彼時,倪子溫尚未歸家,敦堂索性先去了“明月引”。

立在“明月引”的門外,敦堂忍不住揣測靜嘉在做什麽,按照妹妹的性子,必是又哭了吧。恨不得要玉石俱焚,那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

不知道毓慎另娶旁人,她心裏難不難過。

從小故作乖巧的二妹妹,其實還是很任性的吧?

敦堂嘆了口氣,任性又有什麽辦法,所謂血緣至親,就是無條件包容。

“哥!你怎麽來了?”是靜嘉主動撥起了簾子,臉上竟然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真是晃瞎了老子的狗眼……敦堂突然覺得無力,自己離開這麽久,二丫頭已經長大了。

“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敦堂從靜嘉讓開的位置進了屋,房間裏燒著火盆,還算暖和。

聽到敦堂這樣一句話,靜嘉的笑容淡了許多,“唔,我沒事兒,你別擔心。”

敦堂信自落座,狐疑地瞥了眼靜嘉,“真沒事兒?這不像你呀。”

靜嘉撇嘴,“誰讓我長大了呢。”

75婚宴

敦堂聽靜嘉自認長大,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道:“長大了還和母親那麽鬧脾氣,你也就跟我這兒硬逞強。”

靜嘉不置可否地咧嘴笑著,並沒有接話。敦堂嘆了聲氣,卻沒有再提靜嘉的婚事,“毓慎的婚期可定了?”

“嗯,在三月。”

敦堂點了點頭,目光覷向靜嘉臉上,“你……還好?”

靜嘉噗地笑了出來,“自然很好,難道嫂嫂沒同大哥哥說?”

敦堂蹙眉,表示不解,“說什麽?”

“嫂嫂沒說就罷了,總之……毓慎娶芙兒姐姐,我覺得挺好的。”靜嘉羽睫微低,遮住了瞳仁。

“你要是心裏難受,只管同大哥哥說,爹娘未必知道,大哥可是看著你們兩個人……”

“我們倆怎樣?”靜嘉打斷敦堂的話,擠出一個不甚好看的笑容,“哥哥不在家,怕是不知道,娘已經不許任何人再提起我與毓慎的事情了。”

敦堂楞了楞,靜嘉平緩下心情,同他解釋著,“畢竟哥哥以後與毓慎就是連襟了,這些話說了,怕是會讓嫂嫂不舒坦。”

“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敦堂果然不再提,目光在靜嘉臉上游走一圈,接著感慨,“我走了不過一年,京中的變動竟這麽大。不過哥哥還是那句話,你若是心裏不好受,只管來找大哥。”

靜嘉莞爾,“好,哥哥放心吧。”

“你叫我怎麽放心?”敦堂濃眉一挑,“你這丫頭臉色怎麽看都發黃,起先覺得還好,如今卻愈看愈嚴重了。難道母親沒問你?”

大概是失眠鬧得吧,靜嘉摸著自己側頰,有些失神。照自己這樣發展下去,身子早晚受不住,確然應該尋郎中來仔細瞧瞧。

思及此,靜嘉坦誠答:“不過是晚上比較難入睡罷了,並不是什麽太要緊的毛病,我心裏有數,等開了春再不好,我就請郎中來看。”

敦堂點頭,應了聲兒好,沈吟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再提及永安侯府的婚事。妹妹的性子他再了解不過,既是能在母親面前說了不,心裏必定有千萬個不樂意。

況且,永安侯世子果非良配,小小年紀,卻是個藥罐子。妹妹不知道,母親決計不會不知道的。

父親當真太狠心了些。

靜嘉是他唯一的妹妹,敦堂打心眼兒裏期望她有個好歸宿。他以後必定是長年馳騁疆場,只願妹夫能是個會體貼人的主兒,別讓嘉兒受委屈。

然而,敦堂雖有九成的信心勸動父親,卻被倪子溫用那一成的父子尊卑給壓了回來。倪子溫在家中到底是說一不二的,他既打定主意,敦堂磨破了嘴皮子倪子溫也聽不進去。

更重要的是,敦堂口才原就比不上倪子溫,此時與父親犟得臉紅脖子粗,也沒有爭出個什麽結果。

敦堂只覺對妹妹內疚,每從軍營回府,必會從外面帶些好吃好玩兒的,來討靜嘉歡心。

靜嘉自幼被敦堂寵溺,現下只當他是在生死線徘徊得久了,愈加珍惜親情。

三月,狀元郎孫毓慎的婚期臨至。金榜題名,春宵帳暖,毓慎一時間風頭無兩。

孫家辦喜事,自然會邀倪家人來,靜嘉的心結遠不如以前那麽重,並未如敦堂所料的逃避,相反,更是親自繡了一副鴛鴦戲水的枕面兒,以作毓慎與趙芙的賀禮。

毓慎的婚宴辦得頗熱鬧,雖說孫翰林的名聲在朝野裏並沒那麽響亮,但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毓慎如今可是冠著“青年才俊”的名頭,備受朝中重臣青睞,前來捧場的高官並不算少。

臨淄郡王更是親至,送了整一車的賀禮,大至官窯瓷器,小至精雕細刻的手把件兒,不一而足。在眾人看來,這不僅僅代表了臨淄郡王一個人與毓慎的私交,更代表了皇室對孫家子輩的態度。

毓慎這個婚結的,可是風光透了。

靜嘉與母親、趙菡坐在女眷席,心中未免悵惘。她一度以為,今時今日與毓慎拜天地的人會是自己,孰料,一年年的過去,兩人終究避免不了疏離的結局。

誠然,這非靜嘉本人所願,靜嘉相信,毓慎也不會樂見今日這一幕,但沒有人能停在原點。兩條相交過的線,註定是越走越遠。

陪在席間的毓瑾自然註意到靜嘉情緒的低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靜嘉勉力一笑,“我沒事,你是不是該去見你新嫂嫂了?替我問他們好。”

毓瑾不知該如何同靜嘉說,只能應是,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趙菡自然聽見兩人的話,目光冷淡地掃過來,明明是眉眼彎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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