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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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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王府。

水榭圍了細密清涼的湘妃竹簾, 將炎炎烈日阻擋在外。

季元洪斜靠躺椅, 一面撥拉著身側玉盤裏的冰鎮葡萄,一面心不在焉地聽歌姬唱曲兒,四周都有窈窕的俏丫鬟打扇。

美人環繞仙音飄渺,他卻越聽越煩躁。歌姬唱完一曲,季元洪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唉, 沒什麽新意。下去,都給爺下去。嗯, 嬌鶯你留下來。”

歌姬丫鬟們撅著小嘴, 一臉委屈地退下。

跪在季元洪腳邊為他捏腿的寇嬌鶯得意而無聲地笑。

“還是爺的嬌鶯最可心意。”季元洪一勾手指,“別捏了, 怪累的。坐過來吧。”

“是。”寇嬌鶯坐到季元洪懷裏,就勢摟住他的脖子,“爺有什麽煩心事?說給妾聽聽, 看妾能不能替爺分憂。”

她窺見季元洪耳根處一片長長的深紫色抓痕, 了然地笑道, “莫不是又和世子妃慪氣。她有身子的人, 脾氣大, 爺多擔待些兒。”

瞿姝蓮為了配合丈夫,平時裝出善妒的樣子, 把季元洪盯得很緊。但她這樣做也有幾分發自內心, 寇嬌鶯入府,她是勃然大怒的。

現在瞿姝蓮有了身孕, 季元洪更是時常流連在美妾那裏,兩口子半真半假地,“鬧”得不可開交,瞿姝蓮養長的尖銳指甲沒少朝季元洪身上狠狠招呼。

“爺幾時不擔待她了。”季元洪輕佻地揉捏寇嬌鶯的手臂,“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她在母親面前說我那麽多壞話害我天天挨罵,我一句也沒辯解。”

“那爺這是在生什麽氣哪。”

季元洪沒有回答。為什麽不痛快呢,因為心累。每天辛苦地扮演風流又懼內的沒出息世子,糟心的事兒還一件接一件。

“唉!嬌鶯,爺要是個女人該多好。”

汪雲辜奸黨案的掃把星也掃到了賢王府,賢王老爹給他的壓力有點吃不消。

汪老頭兒野心大,和三位藩王悄悄來往不說,還與賢王交情匪淺,曾親口在賢王面前誇,幾位王爺之中賢王最有帝王相。

所以,汪雲辜案發令賢王很驚慌。季元洪搖著紫竹桃花扇笑勸父親:父王別急,兒子自有妙計!

他命手下連偷帶賄賂,把汪雲辜與賢王往來的所有證據都抹去了。順便還偽造了幾封慶怡王寫給汪雲辜的書信塞到汪雲辜書房,一舉兩得。

不出所料,安佑帝暴跳如雷,馬上下旨宣慶怡王來京“問罪”。

可與此同時,刑部官員還在汪閣老家裏發現一封墨跡斑斑的的草疏。

那是一份關於燕州疫情的匯總疏諫,不知道是誰捉筆,裏面描述的損失與病亡數字觸目驚心。

結論清楚地指出,若不是慶怡王出資出人運輸救命藥材,燕州說不定成為一座死亡之城。並且,疫情這樣嚴重是因為發現得晚。

“父母官責無旁貸。而食邑者徒享百姓供養,寧不自省乎?”草疏末尾的感慨尖銳又無奈。

“食邑者”自然是指賢王。他治下的燕州出疫情,賢王沒盡到應有的責任,反倒靠著弟弟慶怡王爺舒緩困窘。太不像話了。

安佑帝看到這封草疏更加震怒。不僅僅因為草疏中的內容,還有一點。

汪雲辜為什麽沒呈給他看?自然為了包庇某人,這個“某人”不就是賢王嗎。那為什麽要包庇呢,可見……他最喜歡的兒子也背著他做各種小動作,盼著他早死好當皇帝。

所以,季元洪的妙計告吹,他老爹還是未能幸免。安佑帝將燕州知府革職,又罰了賢王一年俸祿,並停止他所負責的全部公務。

賢王從繁忙的“準”儲君變成了光桿司令、清閑王爺,有的是時間懊惱,痛罵兒子沒能耐,做事不徹底---

“為什麽沒在汪家發現那封要命的草疏?!笨蛋!還是不是本王兒子?”

季元洪想到老爹聲嘶力竭的嚎叫,忽覺頭昏,仿佛看見自己的太子之路遍布荊棘。

他摟著寇嬌鶯哀嘆一聲,“男人的累你是不懂的。”

他從不和女人說政事,但寇嬌鶯還是猜到了。

她從他懷裏站起來,轉到他身後替他捏肩,半晌才柔聲道,“世子爺挨罵,我們都替爺心疼呢。不過啊,妾覺得爺與其天天窩在家裏生悶氣,不如出去走走。”

季元洪轉了轉脖頸,“我能去哪兒,王爺都不讓我輕舉妄動。”

父親受了罰,他本想去宮裏找做淑妃的祖母想辦法,可父親要他老老實實待家裏避風頭。

“又沒讓爺禁足,”寇嬌鶯用了大力,把季元洪服侍得很舒服,“爺總可以拜訪友人吧,難不成還要畫地為牢了。”

“友人?畫地為牢?”

“嘻,爺成日說什麽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妾想忘記都難。”

季元湛忽然明白過來。

對呀。他在皇祖父心裏就是個小有能力,然而卻好風月、愛交際的紈絝,現在他的父親受挫,皇上懷疑賢王有逆心,他更應該扮好自己本來的角色。

皇上一定使人盯著王府。他必須做點什麽,不然,皇上的疑心會更重。

出去走走。不是去泡青樓,而是結交一些“新”朋友,比如,現如今忽然變得廣受歡迎的穆二老太爺。

靖平伯府是不行了。穆二老太爺這清貴門閥亦出了幾位官員,做著戶部侍郎的範老爺和他們又是姻親。此次奸黨案裏穆家官員全部安然無恙,穆家成了避風港,現在大家都恨不得說自己與穆家交好。

“我去穆家作客,這合適嗎?”季元洪思索著,不知不覺說了出來,“跟風可不太好。”

“怕什麽,爺總不至於去拜訪汪老爺及其故舊。”寇嬌鶯掩口笑,“對了爺,前幾日聽瞿姑娘說,穆二老太爺最寶貝的孫女兒快十五歲了呢。有這生辰禮做敲門磚……嘻嘻。”

寇嬌鶯不知道,這是瞿姝薇故意透露給她的。

瞿姝薇那天在穆家巷被範禹琛搶白數落一頓,心裏就記恨上了他和他身邊的少女。後來她跟瞿姝蓮說這事,姐妹倆一合計推斷出來,那小姑娘準是穆凝湘。

“範公子這麽護著的只有範家姻親,那就不會是靖平伯府的小姐,怪不得吊唁沒見著她。”

二老太爺只一個孫女,可不就是穆凝湘嗎?瞿姝薇正愁沒處發火,一掌拍上羅漢床:“沒良心加不知好歹的丫頭,她回燕州還是姐夫護送呢!”

“應該是吧。”瞿姝蓮想著季元洪色迷迷誇讚穆凝湘的樣子,酸溜溜地說,“算了算了,你姐夫對她印象不錯。”

瞿姝薇聽得更生氣,這不是狐貍精嗎?

她忽然想到一個惡毒的主意。

靖平伯府男丁將絕,有傳聞說,皇上有意將靖平伯的爵位轉賜穆二老太爺。而穆家現在這麽受歡迎,穆凝湘的價值就很高。

……可以利用。娶在季元洪身邊,能為姐夫增添不少光彩。

等賢王繼位,姐夫做了太子,太子妃會好好地“感謝”她這位可以被雪藏起來的側妃。姐姐的手段,那是高明得很。

瞿姝蓮在瞿姝薇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意念,姐妹倆會心一笑。

於是,瞿姝薇就借寇嬌鶯的口,向季元洪灌輸這個想法。

季元洪馬上會意。

“十五歲了,”他撫著寇嬌鶯搭在他肩上的柔荑,“到了及笄之年啊。”

可以說親了。但是,不能求皇祖父賜婚,最好能做成他對穆小姐一見鐘情的樣子……這個度得把握好。

跟風就跟風。大家都去捧穆家,他這樣做別人也能理解,皇祖父不會反感。

“妾聽說穆小姐真容極其清麗可人。”寇嬌鶯狡黠地笑著,“妾曾和她一輛馬車,竟看不出那是刻意裝扮的。穆小姐心靈手巧,說話又有趣兒。”

季元洪想起在酒樓看見的白衣少女,不覺恍然大悟。那才是她本來的樣貌,“好狡猾的丫頭。”

“是個有趣的小姑娘……爺自己掂量唄。”寇嬌鶯低頭抱住他的脖子,吐氣如蘭。

季元洪轉身拉她入懷,哈哈大笑,“嬌鶯真是爺的解語花。”

……

季元洪進行了一番準備。給穆凝湘的生辰禮,除了兩匹色澤鮮亮的宮緞,他還精心挑選了一對玉佩,雕成大雁的形狀。

不多不少,既不失天家體面,又不至於昂貴得嚇壞穆禦史,還蘊含著美好的求親意味。

季元洪很滿意。禮物還是和瞿姝蓮一起挑的,對於這次拜訪的內涵,他不說她也明白。

這才對,賢內助嘛,將來做了皇後更得深明大義,凡事以他的利益為重。

出門前季元洪對鏡正衣冠,特意看了看脖子那裏,被瞿姝蓮抓破的傷疤只剩淡淡的白痕,不仔細看不出來。鏡裏公子如玉,桃花扇刷地打開,微微一笑如春水,一雙鳳目含情脈脈。

“穆姑娘,跟著本世子大有好處,本世子……本太子,不會虧待你的。”季元洪笑嘻嘻地在鏡子前轉了一圈。

“爺,”長隨在門口催促,“車備好了。”

“好。”

還不到穆家巷,馬車已經走不進去了。前面排滿了車。

“嗬,這麽熱鬧。”季元洪縮回車裏,盯著對面擺的禮品,“難道都是來……慶賀穆小姐生辰的?”

長隨打聽完稟道,“爺猜對了。”

季元洪聳肩。都是為了討好穆二老太爺,見風使舵、溜須拍馬的人。

“就在這兒停好了,我們走過去。”

穆家巷內人流如織。季元洪主仆擠在送禮隊伍裏,跟著慢慢前行。他故意不使人吆喝開道,親和的世子才討人喜歡。

慢慢兒走挺好的,這麽熱的天,走快了出汗,就沒有俊美貴公子的風儀了。

穆禦史家正門大開,季元洪邁過門檻,差點驚掉下巴。

密密麻麻的人頭湧動,恭賀之聲此起彼伏,管事們有的滿頭大汗地迎客有的滿頭大汗地收禮,比辦喜事還熱鬧。

長隨遞過牌子,管事一看不敢怠慢,叫聲“世子爺稍等”,將他引到一間還算清靜的小花廳候著,轉身去喊穆皓嶸過來。

季元洪掏出桃花扇扇風,“真累,穆大人不會忙得顧不上本世子吧。”

沒多久穆皓嶸快步趕來,雙手一揖,“小女生日還勞煩世子爺親自來賀,下官受寵若驚。”

“穆大人別和本世子這麽客氣。”嗯,等下你會更覺得受寵若驚的。

穆皓嶸以為季元洪和那些向他伸出橄欖枝的官員一樣,借女兒做生日送禮,說陣子話就走。他命下人上茶,季元洪優雅地啜飲,侃侃而談。

茶沏了兩遍,賢王世子還沒有走的意思,談興更濃。

穆皓嶸正覺得奇怪,只見季元洪又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盒。

“致令嫒芳辰禮,最好的還沒拿出來。”季元洪笑得很溫柔。

穆皓嶸看見大雁就明白了,臉色惶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穆大人不必驚詫更不用不安,穆小姐芳名遠播,本世子仰慕得緊。此次來燕州一路同行,被令嫒的品行深深打動……”季元洪背起事先準備好的勸辭。

還沒說幾句就被穆皓嶸打斷了。

“世子爺,”穆皓嶸躬身,面色更加惶恐,“不是下官誠心冒犯或者不識好歹。世子爺來晚了,半個時辰之前小女已下定。這實在是不巧……”

季元洪的桃花扇子掉在了地上,“許給誰了?”

“許給我了。”

內室傳來清潤的聲音。寶藍錦袍的俊美世子長身玉立笑容清淺,手裏也握了把紫竹骨折扇,輕輕敲打掌心,望向他的目光裏似乎帶著嘲諷。

“元湛?”

季元洪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季元湛不是早就回梅州了嗎?

等等,剛才他說的話,季元湛一定都聽見了。他胡扯一通,為後來的求親鋪墊……

穆皓嶸眼神微閃。

季元湛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是,穆大人答應將女兒許給我了,是正妻。抱歉,元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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