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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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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香氣一直飄進夢裏, 黑甜鄉之中, 眼前驀然一亮。

“姑娘,好歹吃一些。”

簡樸的莊院,秋千架上坐著瘦削的素衣女子,杜鵑正在她身後苦勸,“幾天了您一直這樣,何苦折磨自己?”

這是她自己。意識飄入身體中, 穆凝湘握緊了秋千繩索。她還以為回到了榆樹莊。

不,這裏不是楚尉霆在榆樹莊的莊院。她只住了十幾天, 可每天都是輕松愉快的, 更不會無心茶飯。

張了張口,說出來的卻是這樣的話, “杜鵑,我是真的不想吃。勉強戳幾筷子,咽下去卻都堵在胸口, 悶得我喘不過氣來, 再吃心口就發疼。”

杜鵑含淚舉起一面小銅鏡, “姑娘看看自己成什麽樣子了。”

鏡中的少婦素凈而蒼白, 眼角淚痕未幹, 眼下有厚重的青痕,俏麗的臉兒寫滿失落與痛楚。

穆凝湘怔怔地看著那張臉。少婦。她這是, 回到前世了。

她已嫁給楚奕鈞, 與他並肩度過數年風雨,賢王繼位, 楚家以從龍之功躍升為永康侯,她成了侯府少夫人,人人羨慕,都說她苦盡甘來了。

“姑娘,假如老爺太太在世,見到您這樣摧殘自己,得多心疼啊!”杜鵑哭了出來,“不過是多了個妾,姑爺已經有好幾個妾了,別把白姨娘當一回事兒行不行?”

白姨娘……是了。

這裏確實是楚家的一處莊院,她以養病為由來此小住,因為此時此刻,楚奕鈞在迎娶白穎柔。

一定是在做夢,又夢見了從前。可是,這段住在莊院的日子,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這還是第一次夢見。

身體裏多了個現在的意識,卻只能眼睜睜地由著那個過去的她指使。

穆凝湘看見自己對杜鵑慘然一笑,“白姨娘不是普通的妾室。”

楚夫人為了子息給楚奕鈞連納幾房妾,她忍著。可她忍不了白穎柔,白穎柔是來投奔的,她一直拿白穎柔當朋友待,這感覺就像捂活了一條毒蛇啊。

穆凝湘曾與楚奕鈞鬧過,楚夫人語重心長地規勸她。

“鈞兒做得是不對,我替你罰他。凝湘,你是長媳,凡事要看長遠些。沒有兒子,誰承襲好容易盼來的爵位?錯誤已釀成,不如將錯就錯。穎柔已有了身孕,難道讓她打掉?阿彌陀佛,那可是一條性命啊。穎柔生的孩子,一樣得叫你一聲母親。”

白穎柔也淚光閃閃,楚楚可憐地找穆凝湘賠不是,“凝湘妹妹,其實我真的、真的是無奈之舉。我對奕鈞哥哥絕不敢有非分之想,是他非要……唉,我自己還有兩個孩子。”

白穎柔還帶著亡夫留下的一兒一女,她說這樣都是為了孩子今後的生活。

偽善的笑容與淚水,都是充滿算計的虛情假意。她,多想離開楚家!

“您總不能在這裏住一輩子。”杜鵑勸道,“姐兒還小,您走了她怎麽辦?好主子,還是把身子養壯實了,回頭再慢慢的計較。”

怎麽計較?看著白穎柔和楚奕鈞恩愛無邊?翹首企盼他早點從白穎柔的院子裏回房?

穆凝湘輕嘆一聲,下了秋千,“我去吃點東西。跟你說會兒話,好像有了些胃口。”

“這就對了。”杜鵑笑著,“飯菜該涼了,奴婢去熱一熱。”

穆凝湘帶的仆婦不多,只有杜鵑、穆澤,以及幾個丫頭婆子。仆婦們被杜鵑喊去幫忙,莊院冷冷清清的。

楚奕鈞倒是“體貼”地派了些家丁,但這些都是楚家下人,見少夫人與小侯爺慪氣,並不殷勤伺候,都不知跑哪偷懶去了。

空蕩蕩的秋千還在晃,穆凝湘慢慢踱至墻角的柳樹旁,被愁緒籠罩。

女兒太小,就算和離,楚家長輩也絕不會答應她帶女兒一起走。再說,她現在無依無靠,能上哪兒去呢?

“啊!”

樹後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這短暫的驚呼立即中斷了。

身子被人緊緊箍住拖到墻角,粗壯柳樹與滿墻瀑布般的藤蘿遮住了她和那個人,她嗅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別動,”耳邊傳來低沈的聲音,“也別喊,我不會傷害你。”

心裏驀地一震。楚尉霆!

很想回頭看他,但此刻她的意識卻無法控制身體,她看見那個不爭氣的自己在發抖,默默地點頭。

院內很快就沖進一群兵丁,透過枝葉,穆凝湘認出了統領,白煒堯。

杜鵑和穆澤等人聞聲趕了出來。

白煒堯認識穆澤,當他得知這裏住著養病的永康侯府少夫人,便收起兇惡的嘴臉,客氣地說,最近京城鬧亂匪,他巡城時發現了可疑的人,差點就抓住了,可惜後來那個亂賊逃了出來。

“不過他受了傷,本大人帶隊追蹤,看著他逃來這個村子。”因此,他們要搜查所有的宅子,“叨擾少夫人靜養了,回去本大人親自向小侯爺賠罪。”白煒堯得意洋洋的。

白穎柔嫁入侯府,白煒堯也跟著沾光,楚奕鈞給他安排了這樣一份體面的軍職。

白煒堯說著,他帶來的獵犬已經狂吠著朝大柳樹後奔來。

穆凝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所謂亂匪,記得楚奕鈞說過,就是殘餘的前朝餘孽,不知道楚尉霆怎麽成了亂匪,可她絕不希望他出事。

話說回來,這段記憶她怎麽一丁點兒都不記得了呢?分明是發生過的事啊。

她看見自己嚇得瑟瑟發抖,楚尉霆一面繼續捂住她的嘴,輕聲說著“別怕”,另一只手從懷裏取了一樣東西出來,擦過她的腰肢,冷硬尖銳,那是一把鋒利的短劍。他全身緊繃,目光緊盯獵犬們沖來的方向。

它們嗅覺靈敏,聞到血腥氣味就沖來了,加上這麽多兵丁,楚尉霆鬥得過嗎?

穆凝湘忽然感到心中升起一股奇特的情緒。那個孱弱的自己,猛地將手臂擦向那雪亮的劍刃,頓時鮮血直流。

楚尉霆一楞,她掙脫他的手,扭頭對他低聲說了兩個字:“藏好。”

“哎呀!”

她大叫一聲,趁勢將楚尉霆推向藤蘿掩映的墻角,轉身時那些獵狗已沖到腳下,沖著她狂吠,她捂住嘴,做出驚慌失措的樣子。

“來人哪!這、這些狗……”穆凝湘一面甩著受傷的手,一面胡亂叫著,“杜鵑,穆則!”

杜鵑穆則跑了過來,白煒堯也帶人趕到,見了她大驚,忙喝住那些狗。

“嚇死人了,快帶出去。”穆凝湘拿帕子包住受傷的手,“你、你是白二爺吧,怎麽忽然闖進我家莊院?我剛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臂蹭到假山石,誰知忽然來了這麽些惡狗,都是白二爺帶來的?”

白煒堯略有羞慚之色,很快就恢覆此前的倨傲,“我已做了京營校尉官。讓少夫人受驚了。”便又把來意說了一遍,他的屬下將那些狗牽了出去。

杜鵑忍不住道:“白大人,你也看見了,這裏沒有什麽亂賊,只有我們奶奶,她摔傷了,現在大中午的,血流得厲害。”

白煒堯撓撓頭,“這個,對不住了。”獵狗被引過來原來是這個原因。

三妹將楚奕鈞網羅到手,穆凝湘好歹是正室,他多少有點慚愧,“本大人這就帶人去別家搜。打攪了。”

“把院門關好,不要再放人進來了。”穆凝湘吩咐著,“我們都回屋吧。杜鵑,幫我包紮傷口。”

那緊急的一霎,她決定掩護那個男人,給他一個生的機會。楚奕鈞蔑稱為東魏餘孽,如果真是的話,奪取侄兒天下又血洗江州的安佑帝,難道就名正言順?

而她更不想看到這男人被白煒堯這種渣滓侮辱。

穆凝湘清理幹凈走出來,柳樹後已空無一人。

意識終於脫離了過去的軀體,在院子裏漂浮。咬一咬手指,沒有痛感,還在做夢。

“湘湘。”她又想起這個熟悉的聲音,重生的第一天,這樣叫她的,不正是楚尉霆嗎?所有人裏只有他這樣親昵地稱呼她。

她一直疑惑楚尉霆對她莫名其妙的好。一度覺得他別有用心,後來確定他對她真的只有關心愛護,可還是想不通他怎會如此喜愛她。

他說過會來燕州找她,告訴她他的故事……

這個夢境揭示的,是一段被她徹底遺忘了的、關於她與楚尉霆的前塵往事。他要說的答案就在裏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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