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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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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燕州某民宅。

兩個蒙面黑衣人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口袋, 從後院一躍而入。內室的門立即從裏面打開,月光下,楚尉霆的臉色極其冷峻。

黑衣人將麻袋扛到房裏,隨意朝地上一丟,扯掉臉上的面罩。

“好沈,”初一嘟噥著踢了一腳, “這樣的夯貨,居然勞你初一大爺我親手扛來。”

十五將麻袋朝下扒, 露出施偉沈睡如死豬的臉。

“主子, 就是他。狗奴才還挺滑頭,狡兔三窟, 好幾處宅子哪,好容易才逮著。”

“沒傷他吧?”楚尉霆問。

“當然沒有!主子再三囑咐的。”

初一和十五說著,將施偉從麻袋裏剝出來, 解除了手腳束縛擡到榻上, 擺成坐臥的樣子, 這才退了下去。

楚尉霆取出個小香爐, 點燃, 將那白煙放到施偉鼻子下方。熏了一陣,施偉喉嚨裏咕噥幾聲, 眼球開始轉動。待到撐開眼皮子, 立即對上楚尉霆的眼睛。

墨色黑眸似有魔力,他不由自主地怔怔看著, 眼睛一眨不眨,身體也慢慢地坐直。

“施偉。”楚尉霆的聲音極輕極柔,施偉還來不及訝異就放松下來,機械地回答:“小人在。”

“你今天出師不利。本大人很失望。”

平平淡淡的聲音,聽在施偉耳裏恰是那個他跪舔抱腿的人,給他財富美女卻也掌控著他的身家性命。

施偉額角冒冷汗,趕緊回答:“小人、小人罪該萬死,大人饒命。”

“你都說自己罪該萬死了,還想要我饒你?”楚尉霆冷笑。

“大人息怒,小人辦事還從未失手過,此計小人早就想得周詳......可是、是穆二十七他太狡猾。”施偉哆嗦著將白天的一幕細說一遍。

楚尉霆依舊保持低頭盯視的姿勢。施偉說了不少,可依然沒透露這位“大人”的關鍵信息。

“我費那麽大心思挖你過來,不是聽你說這些廢話的。”他不急不躁,繼續扮演那人角色。

“這個還用你來告訴我?你該知道,本大人耐心有限,從不做賠本買賣。你身份尷尬,是穆家逃奴,收留你本大人冒著失卻烏紗帽的風險,現在你又辦事不力,不如照規矩辦罷。”

施偉驚恐地抓住楚尉霆的袖子,“汪大人行行好,再給小人一個機會吧!讓我做什麽都行,小人萬死不辭!”

門外守著的初一和十五聳了聳肩。呵呵,汪大人。京城高官姓汪的也就那一個,是他了。

首輔汪雲辜,年逾六十,跟了安佑帝幾十年,從幕僚一直做到今日的閣臣。

穆瞿袁汪,安佑帝麾下四大助力。穆家以軍功居首,汪雲辜是文士,居最末。

此一時彼一時,汪雲辜欲除穆家,想是“順勢而為”,他能準確拿捏皇帝的心思。

門裏的對話還在繼續,楚尉霆循循善誘,將汪雲辜找上施偉的前前後後都套了出來。施偉是穆尚書心腹,卻也不過是個小棋子,若非現在還有利用價值,汪雲辜已令他消失了。

盤問結束,施偉再度睡死過去。楚尉霆熄了香爐,開窗換氣,初一十五又把施偉裝回麻袋,然後,初一將他扛了出去。

楚尉霆揉著太陽穴,剛才耗去不少精力。他這次使的攝魂術法與用在寇嬌鶯身上的不同,明天醒來,施偉將不會記得今晚的事。

知道是誰就好定計策了。拔除了汪雲辜,安佑帝失去一大臂膀,穆家更是安全不少。

“主子回吧。”十五說,“十六還在等。”

十六此刻扮成季元湛宿在賢王府邸。最重要的是,用這個術法太熬人,主子需要休息。

楚尉霆點頭,“走。”

辛苦布局了數年,機會就在眼前。安佑帝再強也有老去的時候,總會立儲,兒子們爭鬥起來,漁翁便可介入了。

誰都想不到,楚尉霆這個身份,其實是賢王府、慶怡王府雙料細作。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一年前,楚尉霆以謀皇商之名接近賢王,獲得信任,做了賢王隱秘的民間幕僚。

賢王命他在梅州盯梢慶怡王,他亦如法炮制,順利入駐慶怡王府,恰恰是那時知道季元湛的。

楚尉霆和義父十分偶然地去到了季元湛休養的別院,那時季元湛已經奄奄一息了。兩人驚訝地發現季元湛和他的真容十分相似。

真正的季元湛沒過多久就病死了。義父提出楚尉霆同時扮兩人的想法,他覺得可行。

慶怡王爺根本不管兒女,而慶怡王妃忙著打理王府和應付王爺的各種妾室,一年才來一次別院,奇怪的是來了也不多逗留,對季元湛關心甚少,簡直不像個親娘。

蒼白的病容本來就與正常人不一樣,康覆的世子迎來了王爺王妃的欣喜若狂,果然無人懷疑。

楚尉霆對義父的頭腦佩服至極。有了慶怡王世子這個身份,他能更方便地接近現在的皇族。

對,現在的。不是從前的江州舊宮季家皇族,他們已經都死於旻金鐵蹄下了……

楚尉霆從小就是個古怪的孩子,做什麽事都愛各種思量,別出心裁,尋求以最小的代價實現最好的結果。

——奪回被安佑帝搶走的江山,為他的父親季瀟綸,以及那些死於安佑帝陰謀的族人報仇。這是他自小就被義父諄諄教誨的事,大事。

完成這個使命有點難,可現在看來,經過這麽多年的點滴準備,一步一步都做好了,火候已夠。

“駕!”

漆黑夜色中,楚尉霆與十五兩人打馬而去。

……

穆凝湘的父親穆皓嶸是個好丈夫。多數京官都是每隔五日休沐時回到燕州家裏,穆皓嶸卻不嫌車馬勞頓,日日回家陪著生病的妻子。

幸而因此,白天的事他晚上就知道了。此刻,穆皓嶸正與女兒穆凝湘、侄兒穆璟楓坐在書房裏議論。

穆皓嶸已聽完了全部經過,驚奇地看著女兒。

一別三月,凝湘依然是稚氣未脫的豆蔻少女,剛見到他時一頭紮進懷裏大哭不止,危急時刻卻如此沈著應對,果敢潑辣,變化太大了。

“九叔覺得莊進讓哪個家夥利用了呢?”穆璟楓問。

穆皓嶸沈吟,反問道,“你們是不是已有了一些想法?”

穆璟楓與穆凝湘對視一眼,“我和湘妹妹捋了捋。這人埋藏得這樣深,表面上看得出來的那種,與堂伯父等人鬧過矛盾或政見不和的,容易被當做懷疑對象,應當排除。”

穆凝湘補充道,“這人必然權勢不小,這樣一來,剩下的沒有幾個了。”

穆家做官的多,靖平伯府又十分張揚,與許多官員都發生過爭執。朝堂起爭端,德高望重的和事佬,正是閣老汪雲辜。

“會是汪閣老嗎?”穆皓嶸覺得不寒而栗,“且不說此人給予穆家兩門多少幫助了,你大堂伯父去世,汪大人吊唁時是哭得最厲害的。他一度昏倒在靈前,撫棺大慟,連聲哀嘆大魏再無將才。”

這樣一位寬和長者,誰相信他會暗地裏捅刀子?

穆凝湘堅定地點頭,“只能說他是個出色的戲子!”

她到底多了前世的數年記憶。汪雲辜在賢王繼位後依然做了閣老。儲位不明之前他裝清高,哪個王爺都不支持,賢王當皇帝卻最倚重他。至於那些真正中立的臣子,貶官的貶官,入獄的入獄,下場都很慘。

其實汪雲辜早就暗中支持賢王了吧,他善於投機和偽裝。

穆璟楓道:“九叔不妨做個最壞打算,暗中留意汪閣老和汪家動向,警醒一點沒壞處。我們都會睜大眼睛。”

穆皓嶸重重地嘆氣。怪不得他的父親穆二老太爺不讚成兒孫考科舉,官場這灘渾水處處是陷阱,他這個禦史做得華發早生,還不如種田經商呢。

“我知道了,你們也要小心。璟楓,以後凡事三思而後行,再也不能莽撞了。”

“侄兒記住了。”穆璟楓低聲答。

……

穆凝湘回了臥房,換上寢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白天過度興奮了,一幕幕沖突在腦海反覆呈現,半點困意都沒有。

夜太深,香爐內的蘇和香已燃盡。她起身添了把香,想起什麽,開櫃取出一只木匣,從裏面拿出兩只雕花銀薰球。

香薰球是穆凝湘在行署住時,某次起床在枕邊發現的。藍姨娘卻說這不是她放的,根本見都沒見過,穆凝湘只好收了起來。

後來楚尉霆見了就說,這不是本少爺送你的嗎,湘湘怎麽忘了?還送她一盒香料,說極有助於安神。

穆凝湘睡眠淺,還時不時做些不好的夢,往往是前世親人離去後那些世態炎涼,以及病死前那段淒楚痛苦的片段。

她本不舍得用,現在實在睡不著,不如試試。

小心地舀了一點香料裝進小球,放在枕邊。匣子裏還有個精致的紫檀小盒子,正是琢玉齋定制的玉骰。

穆凝湘捏起一顆骰子,輕輕地貼著自己的臉頰。玲瓏白玉溫潤柔和,像楚尉霆的目光。

好像很久沒見他了……其實,不過兩三天。

她輕嘆一聲,收了木匣上床躺下。枕邊的銀球散發出縷縷幽香,甜軟馨暖,令人安寧舒緩。

穆凝湘慢慢地墜入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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