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村裏這段日子，為覆習班講課只占用她少部分時間，她更多的時間是在制衣廠女工中挑選徒弟。

學習制版和服裝設計的徒弟，因為不出意外，明年她就會去上大學，這兩塊需要有人替她接手。

兩周後選出人選，她暫停了覆習班的課程，帶著一共四名女工回到縣裏的院子裏，與鄭老太太見面。

鄭老太太的出身，秦念沒問過，但她一手裁縫技術很是精妙，西式和中式的服裝都有涉獵，秦念從她那學到很多。

之前，秦念請她當制衣廠的顧問，鄭老太太拒絕了，只說有人喜歡她這微不足道的技藝她就高興。

這一次，秦念讓那四個有些拘束的姑娘在院子裏玩耍，然後拿出合同遞給鄭老太太：“嬸子，這是我們富江制衣廠聘請您當顧問的合同。之前我跟您學習，您不要學費，但是她們四個與您沒有額外的交情，她們拜您為師是應該付出學費的。不過她們是廠裏選出來的，未來的制版師和設計師，所以這份學費由廠子來出。”

鄭老太太原本要推拒的手頓了一下，皺著眉頭道：“給學費就給學費，簽什麽合同？”

秦念笑盈盈地將合同展開，又遞給她鋼筆：“嬸子，這份合同對您並沒有什麽約束，只是希望您在教授她們的同時，能夠把控一下產品的設計。您也知道，我準備參加今年的高考，若是考上了就會離開這裏，不管是設計還是制版，我沒辦法在現場監管她們，您老要是有空可以幫幫我。當然，全憑您的意願為主。”

鄭老太太卻有些為難：“老頭子身體不好，我抽不開身下鄉去看廠子。”

“不用您下鄉，她們做好後送上來給您檢查。”秦念又指著合同上的一個條款道，“您要是同意，只要廠子沒倒閉，您每月的工資與我齊平，您和鄭老的晚年生活也由廠裏負責，這是廠裏特殊貢獻職工的福利。”

鄭老太太楞住，握著鋼筆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秦念握住她的手，有些歉意地道：“我們夫妻和孩子們都願意把你們倆當做家中長輩侍奉，只是我要外出求學，楊青山的工作得聽上面調動安排，孩子們長大後也會奔赴各處，不能常陪伴二老身邊。

不過，廠子這一兩年應該會在縣裏新辦個廠區，離你們更近，有什麽需求直接跟廠裏說就可以，他們會辦好的。

當然，這合同並不是獨一份，以後其他有重大貢獻的職工，都會享有此福利。”

鄭老太太的手更抖的不行，卻猛地抽出手，轉身奔進了臥室裏，關上了房門。

秦念沒有追過去，她要留時間給顧老太太自己想明白。

她親自書寫的這份合同，固然有他們一家子與二老的感情因素在裏面，更多的也是因為他們值得，以及摸索一條能夠留住優秀人才的方法。

這方法也不新鮮，國營廠子一直在下崗潮來臨之前都是這福利，家屬大院，廠區醫院，還有廠區學校，如此龐大又事無巨細的福利，或許也是拖垮國營廠的其中一個原因。

如今的制衣廠還是顆幼苗，國營廠的福利提供不了，但拿來改進一番還是可以用的。

“秦廠長，鄭老師答應教我們了嗎？”

院子裏的年輕姑娘有些坐不住，悄悄摸進來朝她問道。

秦念還沒來得及回答，二老臥室的房門打開，顧老太太推著鄭老的輪椅出來，鄭老笑瞇瞇地問她：“小秦，這個顧問不介意增加我一個吧。”

秦念一楞，旋即喜出望外：“當然，您若肯屈就，那就再好不過了。其實我原本就有兩方面的設想，其一是大眾款式，其二是高定，只是之前一直是我這個不算內行的人在設計，所以只能做大眾款，您二老加入，那這兩塊都可以做起來了。”

鄭老這個歷史學教授，可不僅僅是研究那些古文，他在書畫、各朝代的服飾釵環等等有關歷史的東西，都如數家珍，信手拈來。

而秦念一直想做的，除了掙錢外，還想創立一個具有民族文化底蘊的服裝品牌。

之前不是沒有惦記過鄭老教授，只是一來他的身體還在休養期，二來他是省城大學的教授，秦念猜測他應該更想回到大學裏任教，她便沒有開口。

鄭老擺手：“我這年紀大了，不喜歡挪窩了，在這養老挺好。要是再有點事做，也能不那麽寂寞。小秦你和楊同志，都不是這個小縣城能困得住的，機會來了就出去發展吧，把孩子們也帶出去，讓他們從小多見世面，以後發展才能更好。”

秦念眼眶有些熱，感謝的話哽在嗓子眼裏，她沖二老鞠了一躬。

四個年輕姑娘，趕緊跟在她後頭沖著二老鞠躬。

二老連忙叫她們起身，然後望著四個姑娘笑道：“你們鞠了躬就算是拜師了，先去客房安頓下來，明早開始正式上課。”

四個姑娘激動不已，跟二老道過謝後，又跟秦念道謝，然後勤快的忙上忙下。

等到三個孩子放學回來，發現自己承包的活都被人幹完了，只是媽媽卻不在。

都是一個村子的，四個姑娘與石頭他們都沾親帶故，拉住往外跑的孩子們道：“你們媽媽去縣政府了，晚點就能回來，她叫你們在家等著她，不許亂跑。”

於是，三個孩子一條狗齊齊坐在院門口。

小胖子也想擠進去來著，只是他奶奶今天來的早，把他接走了。

秦念確實去了縣政府，她原計劃過一年再在縣裏建新廠，但二老的加入讓這計劃提前了。

距離高考只剩一個月了，要在離開前把廠子建好，就得抓緊時間找政府拿到批地的文件。

縣長接過秦念遞上來的文件，一開始神態輕松，但很快嚴肅起來，指著上頭的批地面積道：“你要一百畝地做新廠的廠區？我記得你們制衣廠成立還不到一年，你哪來這麽大的胃口要這麽大一塊地？”

秦念沒有解釋，而是將制衣廠近一年的財務報表，逐月生產增長以及市場缺口數據等等文件交給了縣長。

縣長戴上眼鏡一一看過之後，盯住她道：“你這些都是真實數據？”

“沒有半點虛假，您可以從稅務部門調出我廠裏的數據核對。”

“我自會叫人核對，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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