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 盛榮華將雪玉骨參給了你？”

自白荼走後，徐霜見便帶著行出雲一路爬上了目前幾人所處的山峰的峰頂。此峰名為擁雲，顧名思義, 其高度高聳入雲, 周邊雲霞簇擁，是儲鳳仙宮的劍修一脈的主峰。

這峰頂有一處小小的涼亭, 涼亭離地數尺，由法陣支撐。仿若空中樓閣，底下便是層層疊疊的煙雲。

兩人背對著涼亭坐在石凳之上, 而那影奴則規規矩矩的站在徐霜見旁邊, 目光始終黏在他的身上, 與他保持著一丈之遙。

“是啊。”

說起嶼雲煙的後續, 徐霜見毫不保留。他的雙腳不老實的踢著環繞在周邊的雲層, 眉眼彎彎的笑道：“說實話, 我也沒有想到, 她竟會將那麽珍貴的東西, 直接給了我。”

他說完這句話刻意停頓了一下, 觀察起行出雲的表情，見他只是楞楞的看著自己，一雙清澈的眸子裏除了疑惑，沒有多餘的情緒，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還以為你會吃醋呢。”

他輕笑道，想起那日裏發生的事情, 至今仍心有餘悸。

他是被甬道外的打鬥聲驚醒的，當時他與阿默都受傷極重, 雙雙暈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 阿默的呼吸已經幾不可聞了。

或許是因為在昏倒前發洩過一波情緒, 這次醒來反而心緒平靜的很。想的最多的一個念頭就是，大不了就死在一起。

有了這個心理準備後，驀然就能夠坦然接受阿默的生死了。

扶著甬道潮濕的山壁剛剛站起身子，就聽到旁邊傳來衣料摩擦跟淺淺的呼吸聲。他側耳仔細傾聽，聽到了那人剛剛站起來的身子，重新跌回地面的聲音。

那人的傷，比他還要重，卻還在堅持不懈的一次一次的爬起來。

於是忍不住蹣跚著向前走了兩步，借著甬道微弱的光亮，看到了盛榮華身上金光閃閃的的裙角。

是她裙角用金線勾勒的雲紋散發出來的光亮。

盛榮華應當也聽到了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喚了一句：“徐師弟？……過來。”

哪怕這聲音軟弱無力，仍是帶著十二分的威信。他下意識的就朝著她挪了過去。

緊接著，就見她顫巍巍的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雪色的人參娃娃，遞給他。

他懵了一下，結結巴巴的道：“為什麽……給我……”

“多謝你，救了他。”

盛榮華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抖得厲害，拿雪玉骨參的手也幾乎要擡不起來了。

他頓時明白了，盛榮華指的是之前在甬道裏，文蛛的螯牙伸向行出雲時，他推出去的那一道靈力。

他心裏感激的說不出話來，但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哽咽道：“不必了。她不需要了”

“拿著。若……覺得給一個將死之人不值，你也可以……留起來。隨你。”

“謝……謝謝。”

他顫著一只手接了過來，然後另一只手捂著嘴，發出了無聲的嗚咽。

想到這裏，徐霜見收回了思緒，笑瞇瞇的下了個結論：“盛師姐，其實就是拿雪玉骨參謝我，救過你的命。”

行出雲心頭劇震。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胸腔裏不斷的沖撞著。

“你可別怪我沒有出去幫你們，我當時傷的太重了，把雪玉骨參給阿默服下之後，我就又暈過去了。”

“那之後呢？阿默怎麽樣了？你的傷是怎麽好的？”

行出雲努力的將註意力放到他的話題上，追問道。雖然現在徐霜見身側的這個影奴，還是叫阿默這個名字，但是明顯的已經是換了一個人。

“阿默啊……”

徐霜見回身看了一眼身側的影奴，似乎在透過她看向另外一個人，語氣懷念的道：“她不見了……”

“不見了？！”

行出雲大吃一驚，呆呆的看著他。

“是啊。”

徐霜見點頭，他的神色倒是顯得極為平靜，平靜無波的給行出雲解釋：“我暈倒之後就沒了記憶，醒來後就已經回到逐月宗了。娘親跟爹爹將我臭罵一頓，爹爹抱著我哭了好久，說我失蹤了一年多。”

“可我真的是什麽都記不得了。身上的毒也清了。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有一點……阿默不見了……”

“確切地說，是她離開了……”

“她給我留了一封信，很短，大意就是說，多謝我對她的照顧，但是我們不是一類人，她走了，後會無期之類的。還給我留了一個簪子，不知道是個什麽法器。說是用來償還這些日子以來的恩情。”

“然後，那簪子被我給扔了……”

“啊……”行出雲聽到這裏已經驚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兩個人的後續竟然是這個樣子的，“怎麽會這樣……你……”

他看徐霜見說起這件事來，仿佛是在說外人的故事一般，一副放下了的表情，更是難以置信。

畢竟他當時抱著阿默，哭到崩潰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幹嘛這麽看著我……”

徐霜見聳了聳肩膀，又踢了兩腳雲層，笑道：“哎呀，我哭過了。不過只哭了一下下。相比於死別，生離對於我造成的傷害，可太少了。”

“至少，她還活著……”

不知為何，看他笑的這樣開懷，行出雲反而感覺心裏莫名的揪痛，想安慰他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何況，他表現出來的，根本就不需要安慰得樣子。

“何況，她的決定，我也可以理解。”徐霜見繼續解釋道：“其實，決定給她找雪玉骨參的時候，我就預料過這個後果了。所以，能夠接受。她陪在我身邊的時候，神魂不全，什麽都不懂。是我單方面的喜歡，將她日日帶在身邊，沒事的時候，會跟她說話，抱她親她，就差……唉，她陪伴了我幾百年，我真的好後悔……”

“我就該趁她意識不清醒的時候，留個孩子……”

徐霜見低頭摸了摸幹瘦的小腹，悵然若失。

“既然舍不得，為什麽一定要給她找雪玉骨參？”

行出雲不解的道。

“因為愛她呀。她那麽好看，那麽厲害，一看就知道不是專門培養來做影奴的，應該是遭遇了什麽事情，才輾轉來到我身邊的。所以我想幫她恢覆神識，給她選擇的自由。”

徐霜見以手托腮，臉上仍舊帶著笑意的直直的看著原處，看他神思恍惚，應該是又陷入了回憶之中。

行出雲沒有打擾，只是靜靜的看著對方。

過了不一會兒，突然聽他轉頭說道：“對了，你跟盛師姐什麽時候成親？到時候我給你們送份大禮。”

什……什麽？

行出雲眼睛都瞪圓了，嘴巴微微張著，震驚的看著他。

“幹嘛這麽看著我？”

徐霜見下意識的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左右。

“我們……我們怎會成親？”

行出雲喉結微微顫動，說話的聲音都不穩了。

“你跟她……你倆互相看對方的眼神，相處的氛圍，不就是兩心相悅？這我可太熟悉了。”

“你胡說！”

行出雲急聲反駁，聲量都揚高了，看對方訝異的盯著自己，莫名的心虛：“我……我才沒有……”

他喜歡盛榮華？

不不不，重點是，盛榮華怎麽可能會喜歡他？

可一想到這個可能，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徐霜見見他臉色漲的通紅，目光閃爍不定不敢看向自己，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故作吃驚的道：“啊，原來是我搞錯了，你不喜歡她……那太好了……”

“嗯？”行出雲疑惑的擡了眸。

“我讓娘親來儲鳳仙宮提親啊！盛師姐修為又高，人品也好，又是儲鳳仙宮的繼承人。妥妥的完美妻主，我不趕快抓緊了，萬一被別人搶先了怎麽辦？”

“可你不是喜歡阿默。”

“哎呀，這阿默不是不要我了嗎？我總不能一輩子都不嫁人吧。反正這輩子除了阿默，我都不會再喜歡別人了，那當然是挑個好的將就了。”

徐霜見笑的嬌俏，一副嫁誰都無所謂的模樣。

他的話真真假假，行出雲哪裏分的清，當即臉色就不好了。

“不成，你……你又不是真心喜歡她。盛師姐……她不該是被將就的那一個……”

原本漲紅的小臉瞬間鼓成了包子，清澈的眸子裏盛滿了慍怒，氣沖沖的看著她道。

徐霜見失笑：“反正她好不好，你也知道。人就擺在這裏了，不是我也會有別人盯上，你啊，就別操那麽多的心思了。你不喜歡人家，跟你也沒啥關系。走吧，哥哥帶你去山下玩去，聽說這山下是一個叫西周的國家皇城所在，花朝節的時候，特別的熱鬧……”

行出雲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他話裏的前半截了，哪裏還能聽到他後面的話，心神恍恍惚惚的，全部都是盛榮華跟別人結為道侶的可能，一顆心被酸水塞得滿滿的，幾乎要從喉嚨裏溢出來了。

沒有反應過來，被他拉著直接從涼亭裏跳下了雲層。

身側的阿默，目光一緊，當即跟著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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