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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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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小李府在今日受盡了羞辱,但貴妃是回府省親的,誰也不敢給貴妃添堵。所以李誠葛一家三人接了旨後還得強撐笑臉,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坐在那陪著貴妃說閑話。雖然說金靜萍不能與官眷往來,但至少這兩日不能掃貴妃娘娘的興致。

直到李貴妃累了說要歇歇,眾人才各自散開。李桃扇便隨著金靜萍進了園子說話。一進去,李桃扇的臉就繃不住了,拉著金靜萍哭道:“娘親,這可怎麽辦啊,爹爹被貶官,以後您不能與官眷往來了,陛下怎麽這麽罰得這麽狠。”

金靜萍也讚同李桃扇的話,可這話不能宣之於口。她只能嘆氣道:“娘親也覺得咱們錯不至此。可陛下,哎,肯定是你貴妃姑母沒在陛下面前說咱們的好話。你說同樣是長兄,怎麽貴妃娘娘就如此偏袒你伯父一家呢?”

“那咱們該怎麽辦啊?還有辦法求陛下挽回旨意嗎?我剛才看見爹爹可氣壞了。”李桃扇愁眉苦臉道。

“挽回旨意是不可能了。”金靜萍苦笑。“陛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更何況是聖旨。桃扇啊,這回小李府可真是擡不起頭來了。雖說貴妃是私下宣旨,眾人不知緣由,但很快久會發現你爹被貶官,娘親不能與官眷往來的事。桃扇啊,娘親這輩子算是不成了,即便過了這幾年,往後也會被戳著脊梁骨笑話的。”

“娘親不會的。”李桃扇搖著頭。

“桃扇,你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娘親也不要緊,要緊的是你。你的前程還能拼一拼的。只要你能在女子科舉中獲得那丹冠之譽,爹娘還有小李府的名聲都是可以挽回的。”金靜萍道。

“丹冠之譽嗎?”李桃扇之前的目標只是進殿試而已,沒想到現在娘親竟然要求自己得到頭名。她覺得有些沒有底氣。可一想想李府現在的場面,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這會,母女二人在園子裏頭發現了太子爺與昌寧二人。金靜萍頓時想到什麽,推了一把李桃扇道:“娘親想法子給那個小太監叫走,你去跟太子爺說說話。”

李桃扇想起林攬熙之前對自己的態度,有些赧然道:“娘,我不敢。”

“想想你婳婳姐今日收到的賞賜。難道你不想要嗎?只要嫁給太子爺,那一切就都是你的了。你這孩子怎麽如今也前怕狼後怕虎了?”金靜萍說完這句話便把她扔下,而後親自過去叫昌寧。

正巧這會昌寧正跟林攬熙說明日辰時回宮的事,金靜萍這會的腦子轉的倒是快,她想起之前徐氏說的明明是未時回宮。為何親使官又說是辰時呢?

兩方時辰竟不一樣?

天家規矩森嚴,又怎會犯這樣的過失?金靜萍覺得不對勁。她又試探了幾句昌寧,發現昌寧說的斬釘截鐵。

那麽說就是李貴妃記錯了時辰。

金靜萍知道李貴妃與太子不睦,準確的說,是太子一直憎恨李貴妃。這麽說,要是二人為著這時辰一事爭執起來……

這是一個報覆李貴妃的好機會啊。金靜萍十分動心,於是她故意跟昌寧道:“方才貴妃娘娘提了一嘴,問明日太子爺預備什麽時辰走,怕耽誤太子爺的要緊事。”

昌寧頷首,瞧見林攬熙點點頭,便道:“奴才親自去給貴妃娘娘回話吧。明日是辰時後回宮。”畢竟親使官是太子之責。

金靜萍便笑著在前頭引路,然後避過了李桃扇所在的方向。

李桃扇硬著頭皮往林攬熙的方向走去。“給太子爺問安。”李桃扇看著那位容貌華美的男子,心裏不由得打起鼓來。太子爺的身份本就已經足夠貴重了,偏偏他又生得這樣一副魅惑的模樣,加上此刻玩世不恭的模樣,簡直是所有少女的心頭好。

林攬熙看了李桃扇一眼,蹙蹙眉。他在太子府清凈慣了,所有小丫鬟都知道他的脾性,半點不敢靠近他。

但此刻是在李府。林攬熙淡淡嗤笑。“李府的人好沒家教。”

李桃扇臉色一紅,赧然道:“我,我只是路過這裏,恰好遇上了太子爺。”

林攬熙哦了一聲,詰問道:“你娘親沒教過你避嫌嗎?”

“我……”李桃扇咬碎銀牙,心想這要是李清婳在這,林攬熙是不是就不會這般冷淡了。她鼓足勇氣,看著林攬熙隨口找話題道:“照理是該避嫌的。可這片園子是婳婳姐最喜歡的園子,之前總聽婳婳姐念叨。今日我難得來一次,便不想錯過,所以連太子爺在這也顧不得了。”

林攬熙一眼看破,哦了一聲道:“那你繼續。”

說罷這句話,林攬熙扭頭就離開了園子。

李桃扇的臉氣得紅一陣白一陣,最後狠狠跺了跺腳。

另一邊的金靜萍倒是跟昌寧聊得尚可。昌寧嘴皮子不錯,即便明知金靜萍往後不得與官眷往來,卻也給足了她的面子。

機鋒往來之間,金靜萍又跟昌寧確認了一遍,知道昌寧的時辰記得真真的,她放下心來,笑道:“貴妃娘娘就在前頭歇著,我就不跟公公過去了。公公您務必把時辰說清楚些,免得貴妃娘娘記錯了。”

“這是應該的,有勞夫人了。”昌寧心道用你領什麽路啊,宮裏的人如今有不少提前到的,早把太傅府上的路都摸清了。

不過,他不會替林攬熙得罪誰,於是笑著送走了金靜萍,自己往李貴妃的屋子裏去。李貴妃聽說他是來提點時辰的,便把人叫了進來。

沒等昌寧說話,李貴妃心情便十分好道:“你放心,明日未時本宮一定準時回宮,絕不會讓親使官為難。”

前朝就發生過妃嬪省親後仗著得寵而推遲時辰的事,李貴妃不會這樣。

一聽是未時,昌寧的臉色一變。太子手裏的這份旨意拿到的可是辰時。李貴妃即便往後拖延一刻半刻都不要緊,可娘娘一口氣往後拖延了這麽多,還說不會讓親使官為難?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不過昌寧何等機靈,聞言只是笑了笑,說娘娘既然記得就好,旁的便什麽都沒說,然後笑著走了出去。

那麽巧,金靜萍又等在門口。“方才忘了問,太子爺喜歡用什麽茶?我去讓嫂嫂準備。”

昌寧看她一眼,覺得此婦人未免太過愚蠢了。太子用什麽茶,一定府裏早就有準備,又會現在來問。即便真的是問,也不會遣她來。

心中嘲笑,面上昌寧淡淡道:“太子爺喜歡老君眉。”

“我記下了。”金靜萍笑笑,又道:“不知公公可與娘娘吧時辰說明白了?”

昌寧故意低聲抱怨道:“哎呀說起這事可真是多虧夫人提醒了。偏偏奴才說過了,但貴妃娘娘竟不肯在辰時走,非要未時出門,這可怎麽好?這要是讓太子爺知道了,還不打斷奴才的腿啊。”

金靜萍聞言唇角微微上挑,不動聲色道:“貴妃娘娘思念家人也是有的,太子爺貴為親使官,若是不急,稍候片刻也就是了。不過要是真覺得不妥,還是太子爺親自給貴妃娘娘指明了好,要不然惹惱陛下,反倒不美。更何況,公公也不用夾在中間受氣不是?”

金靜萍蠢就蠢在,她以為昌寧年紀小,什麽都不懂。然而,能被選出在太子爺跟前侍候的人,那是宮中數千個小太監之中挑出來的人精兒,哪有看不懂的事,哪有看不透的人?

所以此刻昌寧幾乎已經明白金靜萍在折騰什麽了。他只是覺得好笑,分明這一位也是李家人,若是真把貴妃扳倒了,對她有什麽好處呢?

莫不是為著賑災受罰一事,嫉恨上了貴妃娘娘?

昌寧暗裏搖頭,面上附和了幾句,便告辭去找太子了。

金靜萍認定太子一會定然會過來質問貴妃,所以便打算去貴妃那等著看熱鬧。貴妃這會也並未歇下,不過是不願意見那麽多人罷了,此刻正拉著婳婳和徐氏說家常話。聽說金靜萍來了,幾人對視一眼,徐氏先道:“要不我把人攆出去吧。”

李貴妃擺擺手。“我正好要敲打她一番,來就來吧。”

金靜萍進了門問過禮,瞧見李貴妃臉色不妙,才想起自己剛被聖旨罰過的事。她臉色有些漲紅,脫口道:“貴妃娘娘,罪婦知錯了。”

李貴妃沒叫起。她只好繼續跪著。

李清婳看了一眼,也沒吭聲。想起那日在惠光書院門前看見的場景,她不打算為這種人求饒的。

半晌,瞧著金靜萍身形晃動,李貴妃方道:“若你真是一番好意,辦錯事了,皇上也不必如此惱怒了。可你們小李府沽名釣譽,分明是借此賑災機會揚自家名聲,這就很是不該。”

金靜萍想辯解一二,但李貴妃的眼神格外通透,似乎一瞬間就把她心底的念頭全都看穿了。她哪裏知道,其實是自家丈夫跟長兄毫不猶豫地袒露了心扉。

不過,金靜萍心裏並不難受。她正隱隱期待著太子爺跟李貴妃爭執起來。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太子爺不喜歡李家,尤其不喜歡這位李貴妃。

一會有她的好果子吃。金靜萍盼著。

上首的幾人不知道金靜萍作何念頭,說罷了正經事,便又聊起婳婳近來讀書的事,而把金靜萍晾在一邊。

雖說是不叫跪了,但這樣晾著也實在尷尬。金靜萍大覺難受。

好在這會,門外丫鬟過來傳話,說是太子跟前的昌寧公公到了。

怎麽不是太子親自來?金靜萍有點失望。不過只要雙方能吵起來,那也成了。太子一定是派昌寧來傳什麽訓斥之話的。

然而,昌寧卻讓金靜萍更加失望。人家非但不是來傳什麽太子不樂意的事,相反,他是來解釋雙方聖旨之事。

“太子爺說了,陛下給您的旨意上寫的是未時回宮,但給太子爺的旨意上寫的卻是辰時回宮。太子爺讓您自己看著辦,不必理會陛下旨意。”這話,昌寧是戰戰兢兢回的,也就這位小祖宗能冒出這樣的話來。

金靜萍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位太子怎麽這麽好說話了?

“陛下?”李貴妃艷麗的容貌上有些不解。“時辰竟然不一樣嗎?怎麽可能呢?”

昌寧笑笑道:“原本奴才不該在中間傳話的,而且這話是太子爺的猜測,並未讓奴才傳。但娘娘既然好奇,奴才鬥膽說一句。太子爺說,陛下是有意如此。他想讓太子爺明白,有些誤會便是如此產生的。也就是說,陛下想告訴太子爺,關於過去的事,都是他誤會您了。”

李貴妃沈吟片刻,想著皇帝也的確能幹出這種事,不由得又氣又笑道:“這父子兩啊,我還真是拿他們沒法子。罷了,那就明日辰時走。反正我總能見著兄嫂還有孩子們,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是,如此最是妥當了。”昌寧恭恭敬敬地退下去。

臨了,他沒忘了沖著金靜萍頷首。

金靜萍被嚇得渾身一抖,唯恐他說出剛才自己在中間挑撥的事來。然而昌寧只是刻意敲打她一下罷了。

等到昌寧走後,金靜萍喘了幾口氣才讓心神定下來。她偷偷恨恨地看了李貴妃一眼,不明白太子爺今日為何不跟她較勁了。什麽誤會不誤會的,分明是她奪了先皇後的寵。

她心底失望又費解。想到自己方才還跪了那麽久,愈發覺得自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李貴妃見金靜萍臉色不好,以為是跪累了,也懶得看她,索性便把人打發了出去。金靜萍悶悶地走了。

屋裏,留下徐氏婳婳與貴妃三人繼續說話。徐氏把眼前李貴妃素日喜歡的梅子酒遞過去一盞,淡淡道:“太子爺難得對娘娘這樣好。這要是換了旁的親使官,怕是早過來問了。”

提起林攬熙,李清婳的身子動了動。

李貴妃望著府裏一如自己嫁人前熟悉的布局,感念徐氏的貼心,笑笑道:“其實攬熙那孩子不壞。”說完,她又看向婳婳,“是吧婳婳?林夫子平日在國子學府如何?”

李清婳想起他給自己寫的兩頁摘記,想起他特意給自己留點心,想起他單獨給自己授課,清麗的面龐上便帶了一層淡淡的讚賞道:“林夫子是不錯的人。”

徐氏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婳婳。她記得之前婳婳不是這樣評價林攬熙的。她又與李貴妃對視一眼,只見李貴妃狡黠地眨眨眼。

徐氏沒開口。李貴妃便拉著婳婳繼續道:“你也知道,太子與姑母之間有一些誤會。你願不願意替姑母解開這些誤會呢?”

婳婳一怔,隨即想到自己之前聽過的一些傳聞,說姑母在宮裏十分受寵,唯一不舒心的地方便是林夫子每回見到姑母都會冷嘲熱諷的。可是姑母分明是很好的人啊,林夫子也不壞。

皓齒星眸的美人點點頭,毫不猶豫道:“姑母,我願意替姑母解開這些誤會。”

李貴妃毫不意外地點點頭,慢慢與李清婳說起了自己從入宮之後到現在成為貴妃的所有事。徐氏在一旁並不打擾,只是默默的聽著。她從來都不知道,小姑子在宮中受過這麽多委屈,吃過這麽多苦。她看似光鮮華麗的一生,實際上也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面。

婳婳聽得認認真真的,一會星眸中噙著一汪淚水,一會又笑出聲來。這樣足足一個下午,李貴妃講完了所有故事。

而婳婳則毫不猶豫地去找了林攬熙,借著李貴妃送東西的名頭。

徐氏望著婳婳的背影,心疼地拉了小姑子的手道:“這些事,娘娘怎麽不早跟太子爺說清楚呢?害得您受了這麽多委屈。”

“因為時機未到。陛下只有他養兒子的法子,你只看如今太子爺越來越出息,就知道或許真正了解太子爺的,真的只有咱們這位皇上。”李貴妃道。

徐氏漸漸會意,點頭道:“所以陛下讓太子爺當親使官不是沒有理由的。兩道旨意的時辰不同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嗯。”李貴妃讚嘆徐氏的聰慧。“現在是時候解開我與太子的誤會了。”

“那婳婳……”

李貴妃看了徐氏一眼。

……

心裏裝著沈甸甸的貴妃往事,李清婳在太傅府的亭子裏找到了林攬熙。那亭子四周環湖,紅柱碧瓦,風光通透,涼爽宜人,是敘話的好地方。

李清婳從遠處看著林攬熙,越發覺得他的氣質沈穩。李清婳怎麽看怎麽覺得,他跟從前那個劃自己書帶的林攬熙簡直是天壤之別。

瞧見李清婳過來,望著湖內游魚的林攬熙毫不遲疑地轉過身來。他的眼神魅惑而撩人,卻依舊不自知。

李清婳站到他身邊不遠不近的地方,保持著不會被人非議的距離,又足夠能聽清對方的話。

而待李清婳看清林攬熙是在餵湖中一只瘦小的魚時,她不禁也笑了。如春光清新鮮麗。

二人都想起當初在惠光書院餵魚時的場景來。

“夫子還記得嗎?當初您跟我說,父母的話一定是為我們好的。”李清婳淡淡道。

林攬熙嗯了一聲。他訝異她還記得,那是幾個月之前的事了。

“那夫子真的是這樣想的嗎?陛下和先皇後曾對您說的話,您覺得是不是為您好呢?”李清婳忽然轉過頭去,用一雙鹿眸看著林攬熙。

那鹿眸像是森林中靈氣所化,讓人心神蕩漾。林攬熙不得不垂下頭去,半晌才道:“大概是吧。”

“那陛下可曾說過,貴妃娘娘是個好人?”他低著頭,李清婳不得不把頭側得更多才能看見他的雙眸。

他的雙眸生得那樣美,讓李清婳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粉唇。而這會,李清婳也發現,這些日子的林攬熙比從前瘦了不少,棱角更是比之前鮮明了很多。

“貴妃讓你來的?”

華美的男人忽然蹙起眉頭,驚得李清婳往後退了半步。

她小心翼翼地低下頭,又重新擡起下巴,柔聲道:“姑母問我想不想來,我說想。”

就這麽一句話,就讓林攬熙的火氣平覆了很多。他發現自己甚至有些高興,因她不是被迫而來,多少算是她主動來的吧。

李清婳見他未散出那種生人勿進的氣質來,漸漸放下心,又道:“我方才的話,夫子還沒回答。”

……

膽子真是大了啊。林攬熙看著她。想她從前還不敢跟自己說話,現在都學會質問了。果然是被自己慣出來了。

可又能怎麽辦。她一張口,林攬熙什麽都想答。恨不得把國庫裏有多少銀子都直接告訴人家。

“老頭子說,貴妃是好人。”林攬熙幽幽道。

“老……頭……子?”李清婳很艱難地重覆了一遍。

“好吧。”林攬熙被迫改了稱呼。“我父皇。”

“唔。”李清婳忽然眼裏有了狡黠的光芒。“我給你講個故事,成嗎?林夫子。”

林攬熙心頭有小鹿雀躍著。別說講一個故事了,講三天三夜都成啊。可他還是裝作鎮定的樣子,深沈地點了點頭。

婳婳唇邊微微笑,取了魚料餵那只瘦小的魚,道:“在我七八歲的時候,姑母還沒入宮。那時候家中辦了宴席,不知是誰家的一個孩子淘氣,爬到了樹上。他的腳踩斷了一根樹枝,所以身子也歪下來,好不容易抓著一根粗粗的枝幹,就在上面晃蕩。大夥聽見呼救聲趕來,可那都是一群貴婦,誰也不敢上前接著。只有幾個小丫鬟被主子推出來頂事,卻也猶猶豫豫的,哪有膽子上前接人,那樹畢竟不高。一個沒接好,斷胳膊斷腿都是可能的呀。”

說到這,她頓了頓,又用一雙鹿眸看向林攬熙道:“林夫子,您知道最後是誰救了人嗎?”

“貴妃。”林攬熙答。

李清婳點點頭。“是啊,我現在還記得姑母從人堆裏一個箭步跑出來的場景。那個孩子跟她非親非故啊,可她卻毫不猶豫地沖上前了。最後,她的胳膊被擦傷了一大塊,但孩子在她懷裏卻什麽事都沒有。”

見林攬熙不動聲色,李清婳繼續道:“連一個陌生孩子都願意救的人,一定不會做惡事。所以夫子,姑母到底做了什麽,讓您如此厭煩呢?”

已經許久沒人問過自己這件事了。以至於林攬熙已經覺得,這仇恨是自己在折磨自己。但事實不是。

他清楚的記得很多事。

“母後第一次重病之時,老頭子選了李貴妃入宮……後來母後病愈後,李貴妃依然得寵,有時候甚至老頭子放下母後不管,也要陪著李貴妃。再後來,李貴妃提攜李誠業成了太傅,門生遍布整個盛京城……直到母親過世那日,李貴妃還纏著老頭子,不肯叫他去看母後最後一眼。我清楚地記得,母後喊了父皇的名字。”

林攬熙說了很多很多。他以為李清婳會打斷自己,在自己指責李貴妃的時候,或者是在自己明確地表示對李誠葛不滿的時候。然後李清婳沒有,她靜得如同湖水一般,只是不時嗯一聲,給他帶去一些肯定與安慰。

沒有外界的壓力,在這樣的氛圍下,林攬熙頭一次對別人敞開了心扉。從母親的好,到母親曾經做過的那些事。

李清婳靜靜聽著。她忽然意識到,這是一位絲毫不遜色於貴妃姑母的善良而優雅的女子。她在同一日聽了兩位女子的故事。兩個都同樣被愛著,也因此學會了愛別人。

那麽巧,這兩位女子其實是好友。她伸出手,把貴妃姑母給自己的一小半塊玉環遞出去。“夫子還記得這個嗎?”

林攬熙蹙蹙眉接過去,認出那是母親的遺物。

但沒等他開口,李清婳已經自己說道:“沒錯。這是皇後娘娘留下的。有意思的是,這塊玉環一共有三塊。一塊給了您,一塊給了陛下,還有一塊給了我姑母。”

林攬熙看著那大小,知道她說得並非假話。“所以說,在皇後娘娘眼裏,貴妃娘娘其實是和您,和陛下同樣重要的人啊。您知道嗎?貴妃娘娘所救的那個孩子其實不是旁人,正是皇後娘娘膝下的親侄兒,那是皇後娘娘娘家的嫡子。從那件事開始,皇後娘娘便記住了貴妃娘娘。之後,更是親手操辦了選妃之事,把我姑母選進了宮中。您不知道的是,那個時候,皇後娘娘便已經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得,也陪不了您與陛下許久。”

男人怔在了夕陽之中。夕陽為他的棱角鍍上了一層金邊,讓他的氣質愈發華美。

“之後,皇後娘娘考驗了我姑母很多次,直到證明我姑母的確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再之後,皇後娘娘便把自己重病的事交待給了我姑母。她要姑母答應他三件事,第一是要照顧好陛下和您。為做到這一點,我姑母必須要向她證明,我姑母有奪寵的本事。甚至,有寵冠六宮的本事。第二是要她不許任何人成為皇後,如果有人做了皇後,姑母必須要想法子除掉那人。這第三,便是不許讓陛下看見她的遺容。她希望陛下記住的,是她最美的樣子。”

“母後……”林攬熙不敢相信這三件事都是自己的母親提出來的。第一件也罷了,第二件他便不敢信,母後曾是那麽溫柔的人。而第三件,則是讓自己過往的恨變得毫無意義。

李清婳不想討論對錯,不想議論是非。在她眼裏,兩位女人同樣值得尊敬。“夫子那麽聰明,不會想不明白這幾點吧。”

林攬熙點點頭,一雙眼看著夕陽,烏黑深邃的瞳孔裏藏著一抹秋霞色。不許別人成為皇後,是為了保住自己兒子的地位。不許陛下看見遺容,則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愛情。

她寧可讓父皇懷念她一輩子,也不願意讓父皇看見她容顏衰敗的樣子。林攬熙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

“還有呢。”林攬熙看出李清婳的話沒說完。

李清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惜,皇後娘娘只看出了我姑母是個好人,卻沒看出來我姑母是一位沒有野心,心胸曠達的人。我姑母不想爭寵,更不想在先皇後死後害死什麽下一任的皇後。可我姑母又不想辜負皇後娘娘。所以,我姑母把事情說給了陛下聽。據說,陛下聽了之後,默默垂淚而說不出話來。再之後,陛下讓姑母答應皇後娘娘的一切要求,便與姑母一起,演了許多次戲給皇後娘娘看。”

“呵。”林攬熙是冷笑的語氣,但面容裏只有哀傷,並沒有嘲諷。

“愛一個人,就是要給她,她想要的。”李清婳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漲得紅紅的,夕陽一照,愈發顯得嬌俏明媚。她不想說,但這是貴妃姑母提到的很重要的話。她說,陛下便是因為這句話而願意答應先皇後的所有請求。也正因如此,陛下至今都沒有立後,並且往後也不會立後。

夕陽墜到了遠處一座白塔的後頭,霞光顯得愈發柔美。林攬熙不再說話,也沒了丟魚料的心思。

而李清婳也知道他需要很多時間消化這些事,於是便不再開口,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站立著。至於林攬熙所說的父親是因為貴妃姑母才成為太傅。這一點,她想其實自己不需要解釋,以林攬熙的聰慧也能看得明白。

二人這樣靜靜地站著。李桃扇在旁邊盯了許久,眼瞧著太陽就要落山了,她終於忍不住,笑著上前問道:“給太子爺問安。太子爺和婳婳姐在聊什麽?”

“什麽都沒聊。”

“什麽都沒聊。”

二人十分默契地回答。這不僅是他們兩個的秘密,更是兩個女人的秘密。是兩個值得尊重的大盛王朝身份最貴重的兩個女人的秘密。

李桃扇的臉頓時一白。她意識到,這兩個人之間,自己是真的半點都融不進去了。就好像她們兩個被包裹在柔軟的結界裏,而自己無論怎麽努力,也打不破那道結界。

林攬熙不會跟李桃扇多說一句話,沖著李清婳笑笑,扭頭便回了自己的落腳之處。李清婳也不想讓李桃扇多問,所以很快便走到桃扇面前說了句要回去歇息了,之後便頭也不回地去找貴妃姑母說話。

她跟姑母一向親得很。此刻一見著姑母便窩進了她的懷裏,松了一口氣似的道:“可把我累壞了。”

李貴妃被逗得哈哈大笑,拽著月顏道:“趕緊著,可把我們寶貝婳婳累壞了,快給咱們婳婳捶捶腿。”

月顏上前湊熱鬧,主仆三人一時笑作一團。可笑罷之後,李清婳卻展開手心,把手心中那一小塊玉環露出來道:“姑母,夫子,不,太子說這塊玉環他不要了,說是作為謝禮送給我了。我完璧歸趙,還給您吧。”

李貴妃對心裏的猜測越發篤定,搖搖頭笑道:“婳婳啊,有些東西該是你的,你是推不出去的。萬般皆是命啊。”

瞧著李清婳一臉不解,李貴妃摸著她的頭道:“不過,婳婳的命是好命。姑母不會看錯的。”

李清婳昂著小臉一笑,說姑母也是好命呢。

當朝貴妃,又怎會不是好命呢。她幾乎已經是大盛最貴重的女子了。

另一邊,李桃扇摔摔打打地進了金靜萍的屋子。因為貴妃回府,所以徐氏單獨給她們一家人也安排了客房,留宿一晚。金靜萍聽說婳婳跟林攬熙聊了許久,哼了一聲道:“你瞧見沒有,太傅家如今也不要臉了。”

“娘親,您別說那些沒用的了,您只說,女兒現在該怎麽辦啊。”李桃扇委屈道。

金靜萍聞言,看了看花容月貌的女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還有什麽法子,你只能好好讀書,在這回的女子科舉中考得丹冠,或許能得陛下的青眼吧。”

一聽丹冠二字,李桃扇就覺得頭疼。從前還是要自己進殿試,現在就變成了要考得丹冠了。她怎麽活得這麽累啊。

娘親猶在耳邊念叨個不聽,李桃扇根本聽不進去了,捂著耳朵跑出了房間。

與此同時,皇帝正領著跟前的大太監在一份空白的紙張上動手腳。“不對不對,不能這麽寫,這麽寫顯得不夠有威脅。這樣,就寫若不許我部公主嫁太子為妃,當親提五萬兵,奪爾盛國,殺爾……”

大太監嚇得手都抖了,“陛,陛下,奴才不敢這麽寫啊。”

皇帝一腳踹上去。“混賬,你不敢寫,讓朕自己寫?朕要是自己寫,那小子該認出朕的筆跡了。”

“您,您這是何苦啊。”大太監不解道。

“你懂什麽。”若不經受些考驗,他怎知自己的心意真假,是否長久?皇帝自視對這個兒子還是了解的。

大太監長嘆了一聲。回部頭領早在兩三年前就歸降大盛了,也不知這一招,能不能瞞過太子爺。

然後皇帝做事又豈會有遺漏。上到大將軍,下到戶部的一些銀錢使,皇帝早已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只等林攬熙送貴妃省親回來,便是一招大棋。

作者有話說:

抱歉,昨天更少了。今天是婳婳cos知音大姐姐的一天,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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