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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想睨睨的第2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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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味還沒有散盡的居民宅裏,  “齊硯”系上圍裙從冰箱裏拽出一條比月月還重的羅非魚。菜板裝得下羅非魚的頭,它的身體都在外面。他一刀下去,頭沒了。

“你不留下來吃飯?我的廚藝還是不錯的。”

“齊硯”左手抱著魚頭右手拿著刀, 對著巫月笑。

齊硯助理剛進來就看見這恐懼的一幕。

她腦子笨,但她從不冤枉人!齊硯的上一部戲就有這個笑,當時他演的是一個連環殺人犯!

“你想幹什麽!”

齊硯助理渾身哆嗦,還伸著胳膊擋在了齊硯和巫月中間。

“小月亮不要怕哈。”

她不敢看“齊硯”的眼睛,低著頭, 死死地看著“齊硯”的影子, 顫顫巍巍地打感情牌,“齊哥, 你是不是又夢游了?我是小星,自己人, 你放下刀。”

“齊硯”放下刀,大笑, 笑的整個廚臺都隨著他的笑聲顫動。

助理抖的更厲害了。

她護理專業畢業就做了齊硯的助理, 陪著齊硯從抒情歌手慢慢轉型為演員, 在這五年裏齊硯從來沒有這麽笑過。年前她就發現齊硯不對勁了,現在更神經質了。

助理小心翼翼:“齊哥?”

笑聲突然停止, 齊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不是齊硯。”

助理深呼氣,身體不抖了。只要不笑的那麽瘆人就行, 一切都好商量。身為護理專業優秀畢業生,她的接受能力比一般人強那麽一點點。

“人格分裂?”助理小心試探。

“你們這裏的術語是這麽說的。”

助理心裏沈了沈,盡管早有猜測,也沒想到他承認了, 她剛才還抱著他也許在演戲的奢望。

助理扭頭看向月月, 擠出一個牽強的笑, “小月亮,你先回去,我這裏有事情要處理。你不要對外說這裏的事情哦。”

“嗯。”

巫月慢吞吞地走回片場。

導演站在片場最高處,看見月月回來,松了一口氣,對電話的那頭劉菱說道:“行了,別擔心了,人已經回來了。巫月也不是小孩子了,你還操這份老媽子心。”

掛斷電話,導演讓後勤助理熱一下盒飯再送給巫月。

後勤助理用微波率加熱好飯,哪裏也看不見月月,他習以為常,先找到大珍珠,把盒飯放到大珍珠旁邊,不一會就看見月月了。

巫月喜歡吃紅糖米飯和剛出爐的熱騰騰大白饅頭,這是片場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後勤助理熱了一個西葫蘆雞蛋蓋飯,又拿了一份米飯放入一勺紅糖加熱。

果然,巫月在兩份飯裏挑了紅糖米飯,她吃一口就餵大珍珠一口。

大珍珠已經吃了4公斤的飯,現在吃的是飯後小點心,不給它吃它會生氣。

紅糖米飯也是大珍珠喜歡吃的,她吃了一小半,大珍珠吃了一大半。

傅俏俏給提供盒飯的老板打了很多個電話,終於讓老板在百忙中牢牢記住了巫月這個名字,給她的盒飯單獨起鍋,少油鹽少葷腥無生冷。老板圖省事,給他家兩歲兒子做飯時多做一份給巫月。

西葫蘆雞蛋蓋飯裏的米飯不是其他人吃的純大米,而是混了紅薯和玉米。

米飯香甜,大珍珠又湊了過來,巫月仍是吃一小口再餵它一大口。

兩份飯看著全是給巫月吃的,大珍珠吃了五分之四。後期助理可算知道傅俏俏和菱姐為什麽這麽操心她了,自己不吃也要給大珍珠吃。

“我再給你拿倆盒飯?”

巫月搖了搖頭。

“你吃的太少了。”

“不少。”

後勤助理還想繼續勸,大珍珠走兩步擠開他,把月月堵在它和墻角中間,再趴下來,高揚著頭,把月月藏的嚴嚴實實。

後勤助理識趣地離開。

大珍珠一直站著睡覺,不喜歡趴著,現在趴下來是為了哄月月午休。

大珍珠長的漂亮,身上的毛發白如雪,它還特別的愛幹凈。導演和編劇看到它後,對視一眼,連夜改劇本,讓月月演的只出現了十分鐘的孤女多了一匹白馬。

大珍珠來片場是為了陪月月的。月月去片場第一天,它在星夢大廠裏哪裏也找不到月月時就開始發脾氣,不僅絕食不吃飯,還咬開繩子踹開門在走廊裏暴躁地跑來跑去。沒有辦法,熊芽芽一個唯一會騎馬的姑娘帶著大珍珠來片場找月月了。

大珍珠在月月身邊會安靜下來,星夢的人不擔心大珍珠鬧片場。其他人也不知道熊芽芽在送大珍珠來片場的路上都說了什麽,大珍珠來到片場後就特別的活潑聽話。讓它站在鏡頭前不要動,它就真的一動不動地站著。攝影師想要一個飛馬嘶鳴的抓拍,大珍珠心平氣和,異常配合。

當導演給群演結算當天工資時,所有人都知道了大珍珠配合的原因,它的配合都是為了掙錢買口糧的。

它自己養自己,還能攢錢買糖給月月。

剛開始導演沒看明白,大珍珠一腳踩在攝像頭上,用行動表明態度:不給錢,砸場子!

十級馬語者熊芽芽默默地走到導演身邊,去完成她堅守片場一整天的最終目的,“你得支付工資給大珍珠,它比群演還敬業。”

導演將信將疑地遞出去一百。

大珍珠噴氣。

熊芽芽實時翻譯:“瞧不起誰呢,才一百。”

導演遞過去三百。

大珍珠擡腳了,叼著三百塊錢,踢踢踏踏地離開片場,片刻後叼著一大袋子的冰糖回來,堆到月月身前,讓她吃。

它把人家小超市的冰糖全包了。

人家小超市老板還專門跑來片場看稀罕事兒。

片場裏的人看見大珍珠趴著,都知道巫月在它身邊午休,躡手躡腳地過來找東西,再輕手輕腳地拿著東西離開。

看見大珍珠寵著月月的樣子,他們時常產生也去養一匹馬的沖動。見識到大珍珠的飯量和挑食,這股沖動瞬間消失。

巫月在午休,女孩子們也隨意地躺在舞蹈室的地上小睡。

孟都回到宿舍,從她的行李箱中找出她整理的電話號碼本,和記憶中的號碼對照了一下,沒有數字錯誤,嘴角翹了翹,不緊不慢地打電話。

“姑姑,你還記不記得你來祖奶奶家拜年時說的事兒,我心裏一直惦記著這個事兒。你給姑父說一說,再讓姑父跟他的學生說一說。我也不好意思直接給姑父學生打電話,怕他不信任我,把我當騙子。”

“姑父好,我認識一個老醫生,人快不行了,想要收一個能摔盆的徒弟。老醫生無兒無女,這個徒弟要隨他姓的。沒遺產,只有一肚子醫學知識。我想著,這老醫生有一輩子的治病經驗,就這麽沒有傳承人地入土了,太過可惜,能幫一把就幫一把。想來想去就想到姑姑在祖奶奶家裏說的話。”

“你好,我是孟都。我聽姑父說你還在大涼山支教,我也聽姑姑說了很多大涼山的故事。我初六的時候組織村裏孩子用壓歲錢買了很多識字卡片和故事書送過去,我還郵寄過去一張我和大貨車的合照,你還記不記得。你要是記不得,可以看一看照片,那個盤腿坐在第一排穿著藍色沖鋒衣的灰撲撲的人就是我。我說這些不是來邀功的,就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壞人。”

“姑父給你說了嗎?那我就不重覆了。是,這個老醫生一直想收一個聰明重情的好徒弟,以前有人送給他三個徒弟,他考查了幾年,嫌他們愚鈍。老醫生還有三個月的命,孩子送過來後先跟著老醫生學,後面由老醫生的三徒弟來安排。”

支教老師親自帶著兩個孩子過來了,就像校長說的,這兩個孩子沒爹娘,相依為命的爺爺去年也死了,大的照顧小的,一個十歲,一個七歲,能有這麽好的機會難得,姓什麽有什麽要緊的,這個大孩子記憶力好又肯吃苦,能學出來!

窮家孩子早當家,兩個黑乎乎土撲撲的孩子格外的能幹,從大涼山到這裏的一路上都利利索索的,不用人操一點心。

孟都和支教老師碰面,思忖了片刻,讓孔極智招待老師,她帶著兩個小孩去片場找月月。

孟都溫聲叮囑兩個孩子:“我們來這裏是學習醫學知識了,只要學好了,我們以後就能當醫生救死扶傷了。其他的我們不看不聽不想,好嗎?”

兩個小孩嚴肅的點頭:“好!我們知道了!”

孟都伸手揉一揉妹妹的頭,給孩子們立志:“人都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八面玲瓏,有的人才華橫溢,有的人庸庸碌碌。我們要做專註的人,專註在醫學上,喜歡它然後鉆研它,讓它成為我們的命。我們忠於自己的良知,忠於自己的學識,忠於自己的醫德。我們不受誘惑,不去攀比,不去嫉妒。我們從大涼山出來不是為了掙錢,不是為了享受的,也不是為了討好其他人的,我們是為了學好知識為祖國做貢獻的。”

他們聽到周圍人說的最多的是走出大涼山掙大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娶個漂亮媳婦,這些話是他們第一次聽見。

惶惶不安中,這些話深深地刻入了他們的腦海中,他們的心突然安定下來了。

孟都嘴角上揚,笑道:“對,把背挺直。”

居民宅裏,“齊硯”歪歪扭扭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面前拘謹的兩個小孩,“就這?又土又醜。”

兩個小孩緊張地扣著褲子縫,聽見“齊硯”的話,肩膀瑟縮了一下。

孟都拍拍他們背,他們打開肩膀。

巫月的視線慢慢地離開了窗外的白色小鴿子,看向“齊硯”,眼神冰冷。

“齊硯”支著頭,笑嘻嘻:“不要這麽嚴肅嘛,我說的都是實話呀。”

孟都手癢,心裏有些後悔沒喊瓦京過來,瓦京能拿著刀讓他喊爸爸。

巫月慢吞吞地坐到單人沙發上,看著“齊硯”,緩緩道:“你是黑色,腐爛,腥臭。”

“齊硯”的笑僵在臉上。

孟都悶笑。

她錯了,瓦京沒在,月月也能讓對方跪下。

巫月靜靜地看他片刻,淡淡道:“可以好好說話了嗎?”

“齊硯”從背後拿出一個筆記本,扔過去,“給你們五天,全部背會,背不會就哪來回哪兒去。”

孟都先帶兩個孩子回星夢背書,五天後再來。

孟都剛回到星夢,提前兩天完成隊長練習目標的傅俏俏穿上洛麗塔背上小書包來找月月了。

巫月搬著小板凳坐在片場的角落裏,膝蓋上放著一本人教版高中生物必修一《分子與細胞》。當場記板出現時,她擡頭認真地看演員們演戲,當導演喊“卡”後,她低頭看課本。

傅俏俏已聽孟都說了她帶孩子過去見齊硯的整個經過,氣呼呼道:“又不是選美比賽,就他那點不知道有幾分真實水平的醫術,還想有個又白凈又好看又聰明又孝順的徒弟?在電話裏說要求不高,只要肯學習、能夠承繼香火就行,等人千裏迢迢地來了,他又百般看不上。他這樣的人,活該找不到徒弟!”

“呦,在說我壞話呢,來,再多說兩句讓我聽聽。”

“齊硯”晃晃悠悠地走過來,戲服領口大開,露出大片的胸,袖子也被卷到胳膊肘上。而現在是冬天,室外零下三度,室內十一度。

被逮了個正著,傅俏俏不驚不慌地站起來,掐著腰,從氣勢上戰勝他 !

齊硯助理看見這邊氣氛不妙,跑過來又拉又拽地把“齊硯”和俏俏分開了。

“齊哥,快拍戲了,咱們去補妝。”

“齊硯”一走,傅俏俏臉上的鎮定自若一掃而空,緊張地看向月月,小聲道:“他和我上一次見到的樣子完全不是一個人。”

“嗯。”

傅俏俏聲音幹澀道:“他腦子壞了?”

巫月想了想,慢吞吞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齊硯的腦子沒壞,“齊硯”的腦子壞了。

傅俏俏看不懂月月的意思,臉色有些被嚇壞後的煞白。

巫月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地點一點俏俏的臉蛋,“沒事,不怕。”

傅俏俏的臉一點一點地變紅,最後變成了通紅的大蘋果。

管他的什麽鬼壓身鬼附身!

月月又碰她了!

啊啊啊啊啊——

月月用指尖碰她臉蛋了!

上一次是眉心,這一次是臉蛋!

巫月抱著膝蓋,臉蛋枕著膝蓋,歪著頭看俏俏。

傅俏俏壓住澎湃到想要狠親一口月月的小沖動,捧臉,笑的燦爛奪目。

“月月怎麽一直看我呀~”

“俏俏好看。”

傅俏俏站起來,滿臉笑,不出一點聲音。

月月喜靜,為了安靜,月月都會甩開鬧騰的她和桃桃選擇一個人吃飯。

她才不在月月面前尖叫。

傅俏俏走出片場,每一步走的紮實沈穩。

她打電話給桃桃。

電話接通。

“啊啊啊——啊啊啊——”

李桃桃聽見俏俏興奮的尖叫聲,喝一口水,潤一潤嗓子,“aaaa——oooo——eeee——iiiii——uuuu——”

不就是開嗓,這個她擅長。

“桃桃,月月又碰我了!碰我臉蛋了!”

“哦。”

“月月還說我好看,都看癡了。”

“哼!”

李桃桃掛斷電話,對著鏡子認真地看自己,其實她也圓圓的。

“咱們全剃成光頭,我的頭一定是最圓。”

孟都一口水噴了出來,笑的天崩地裂。

月月和大珍珠去片場後,創作室空了下來,達瓦大姐仍然每天都擦的幹幹凈凈。創作室對面的一個空房間也被達瓦大姐收拾出來給孟都領回來的兩個小孩學習用。

付廷玄的情況有所好轉,經紀人也不敢給他接活動,在這之前他就在不斷地減少付廷玄的行程。上一周完成了最後一個廣告拍攝,付廷玄徹底清閑下來了。接下來的兩年裏,經紀人不打算讓付廷玄離開大廠了。

付廷玄的經紀人和祭九的經紀人聊了聊,他們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星夢大廠是養生聖地,在這兒當老師再好不過了,等以後無聊了想出來活動一下,這些男孩女孩們還能帶著他們。

月月去拍戲,祭九沒閑著,他天天去練習室裏指導女孩們的唱跳。女孩們的歌曲和舞蹈都是月月編的,也是他看著月月一點點寫出來的。這些歌曲和舞蹈一次次地讓他耳目一新,他不能看著女孩們毀了這麽好的作品,他要求女孩們必須達到他也找不出缺點的地步。現在俏俏和孔極智已達到他的要求,其他女孩還要練。

祭九和其他老師都有事兒忙活,只有付廷玄頂著老師的名號天天閑著。經紀人堅定地認為人太閑了容易胡思亂想,在付廷玄日日忙著照顧大珍珠而病情好轉後,這想法更堅定了。

當他知道兩個小孩要在五天裏背會一沓手稿時,他讓付廷玄來教孩子背手稿了。付廷玄有記臺詞的方法,正好教給兩個小孩。他還聽說兩個小孩的手稿全是藥方,付廷玄也能跟著背一背。

五日後,兩個小孩一字不差地背了出來,“齊硯”一副自己很委屈模樣地讓他們跪下拜師傅。等兩個孩子磕了頭敬了茶,“齊硯”的態度立刻變了,拿出全部的心力去教兩個孩子。他剩下的時間不到九十天,來不及慢慢地教,生灌。

巫月在片場和星夢來回了十三天,她不再去片場。

孔極智靠在床被上,側頭看月月,“都學會了?”

“嗯。

孔極智放下手上的平板電腦,坐起身,“月月,你不累的話就跟著兩個小家夥學醫,能學多少算多少,以後能光明正大地行醫救人。”

“好。”

孔極智重新靠在被子上,拿起平板繼續看《雨中曲》,眼裏是深深的笑意。

是“好”不是“嗯”,她的好意,月月很清楚,也願意接受。

“齊硯”打開房門,並不歡迎巫月,冷著一張臉,“你怎麽來了?”

“學醫。”

被巫月噎過太多次,“齊硯”吸取了充足的經驗教訓,即使心裏有一萬句嘲諷的話,他也閉嘴不說。

三十日後,“齊硯”不想承認,但現實就是現實,不以人的意志轉移,他正兒八經收下的兩個孩子盡管足夠努力也無法在剩下的五十多天裏完全吸收自己游蕩了上千年不斷精進的醫術,而唯一能完全吸收、一點就通的人就是這個總是把他氣到不想說話的巫月。

“想讓我傾囊相授,你跪下喊我師父。”

巫月不理會他,抱著悄悄送給她的平板電腦,看著桃桃給她發送的《傷寒雜病論》,這些電子書上有桃桃爺爺的說明。她的閱讀理解能力還不太好,看書很慢,但她看一遍就能悄悄地記住,能跟跟上“齊硯”給兩個小孩講課的速度,也能一本一本地看完桃桃爺爺給她羅列的書單。

古醫書看多了,她看醫書的速度就更快了,從五天一本到現在的一天一本。

齊硯助理買飯回來,星星眼看她們家小月亮。

她走的時候小月亮在看《千金方》,她回來時小月亮在看《本草綱目》,她一個來回,她們家小月亮已經看完一本440頁的《千金方》。

巫月看書速度越快,“齊硯”心裏越難受。

她為什麽看書速度越來越快?他還能不知道?她是學通了!

這是他命中註定的徒弟,是他心心念念千年的傳承人,可她就是不給他磕頭喊師傅。

“你這硬邦邦的性子隨了誰?太不可愛了。”

巫月淡淡地瞥他一眼,看向平板電腦上顯示的時間,她已經看了一個小時了,俏俏讓她每看一個小時就讓眼睛休息十分鐘。

巫月走到窗邊,從鬥篷大口袋裏拿出一個小拉鏈帆布包,抓出一小把玉米粒。

白色小鴿子歪頭看她。

巫月慢慢地伸出手。

小鴿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走一步停一停。

巫月靜靜地等著它。

小鴿子終於走到了她的手邊,低頭啄一個玉米粒,再擡頭看她一眼。

等小鴿子吃飽了,巫月關上了窗戶。

小鴿子咕咕地拍打兩下窗戶表示感謝。

“齊硯”看著窗外飛走的小鴿子,“頂層住戶養的不錯,明天去買幾只嘗一嘗。就這只小鴿子了,肉嫩。”

巫月抿了抿嘴,背過身,認真地看書。

齊硯助理端過來一大杯草莓奶昔塞“齊硯”手裏,用吃的堵住他的嘴。

小月亮剛來時,他一句話都不跟她說,最近幾天,也不知道他的哪根神經又錯亂了,天天說刺兒話,還單挑小月亮一個人說,故意氣人。

“還有四十天,擁有千年醫學經驗的神醫就要消失了,你什麽都不做會成為醫學史上的罪人。”

齊硯助理嘆氣,塞吃的已經堵不住他的嘴了,他要給小月亮戴高帽子了。

巫月放下書,慢慢地轉身看向他。

她不想跟他說話,但他一直說話,吵到她了。

巫月指一指《本草綱目》上李時珍的頭像,“他五百年,通過文字惠及無數人,有無數的傳承人。你一千年,什麽都沒做。他是神醫,你什麽都不是。”

穩!

狠!

準!

“齊硯”臉色青白,很難看。

如果是其他人這樣說他,他不屑一顧,不把這些不知高低的螻蟻放在眼裏。他畏懼巫月進而重視,她的話會影響到他。

巫月慢吞吞地離開他的家回星夢。

他已經五天沒有教新知識了,如果他不想教,她也沒有再來的必要了。

睨睨不許她向任何人跪拜。睨睨說,她是巫神最疼愛的小女巫,巫神也舍不得讓她的膝蓋彎下。

她學了很多,目的已經達到,可以不來了。

巫月輕松地下了決定,在創作室裏看書寫歌。“齊硯”臉色黑沈了兩天,看見巫月是真的不來了,氣沖沖地讓兩個小徒弟去星夢把人綁過來。

兩個小徒弟拒絕了,他們是來學習的,不是來犯法的。

“齊硯”更憋氣了,又生了兩天的悶氣,他渾身陰沈沈地給巫月打電話,咬牙切齒:“過來上課!”

巫月第二天才不急不慌地過來,她過來,齊硯助理開心,在窗外守了好幾天的小鴿子更開心,哐哐地撞窗戶。

巫月打開窗戶,餵它一把玉米粒。

“齊硯”讓兩個小徒弟去一邊練習昨日教他們的頭部穴位針灸去邪,他拿著小木棍敲敲桌子,他不看巫月,也不管巫月有沒有聽,自顧自地講,語氣跟念書一樣,很快,沒有語調。

助理聽了一會,打了五個哈欠,用冷水拍拍臉,不想再聽這麽枯燥的課了 ,起身去廚房琢磨吃的。她不喜歡做飯,一直去外面買飯吃。聽齊硯上課,還不如做飯。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齊硯”每天教兩個小徒弟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的內容就讓他們一整天都要不斷地練習消化了,剩下的二十二個小時,他只睡四個小時,十八個小時在不停地念課。

他講,巫月便睜開眼睛認真地聽著。

巫月沒有時間回星夢,大珍珠再一次地發脾氣了,熊芽芽送它到月月這裏。

大珍珠在居民宅裏憋了一天就憋不住了,用頭推月月的背,讓她帶它去外面跑步。

巫月揉一揉大珍珠的頭,打開窗戶,把小拉鏈帆布包放到小鴿子面前。小鴿子的小翅膀摁在帆布包上,嘴巴叼著拉鏈,輕輕松松地打開了包。

小鴿子吃一個小玉米粒,抖一抖小翅膀,得意地瞅一眼大珍珠。

這一回合將奠定它老大的地位。

大珍珠噴氣,高擡頭。

還沒有它腳掌大的小東西,它瞟都不瞟一眼。

巫月戳一戳小鴿子的頭,再拍一拍大珍珠的頭,“睨睨除了對我好,對其他人和小動物都很兇很霸道的。等睨睨醒了,你們就不能來找我玩了。睨睨看你們黏我,會欺負你們的。你們團結起來才有一點點的生存空間。”

小鴿子的小翅膀扇不動了,大珍珠的頭擡不起來了。

它們能從月月身上聞到危險的氣息,知道有兇獸守護著月月,只是沒想到兇獸還能蘇醒……

小鴿子看著大珍珠。

大珍珠看著小鴿子。

同是天涯弱崽崽。

兇獸面前,它們同命相連。

小鴿子飛到大珍珠頭上,給大珍珠梳頭上的毛毛。

大珍珠叼起小拉鏈帆布包帶它去超市買米粒。

“齊硯”關上窗戶,哼笑一聲,“幼稚!”

巫月仿佛沒有聽見般安靜地看著樓下,等看到大珍珠走出了小區才收回視線,看向“齊硯”,緩緩道:“它們不一樣。”

“能有什麽不一樣?”

“它們的能量體好看。”

“齊硯”的臉色變了又變,又想了她的那句腐爛腥臭,嘲笑道:“它們要是像我一樣鬼附身就太慘了,好歹我還附身到人身上,它們附身到動物身上,可真蠢。”

巫月輕輕呼了一口氣,緩緩轉身,不想再跟他說話。

跟他說話太累了。

“齊硯”的脾氣陰晴不定,巫月以不變應萬變。

傅俏俏提著一袋子五香瓜子來陪月月,她不嫌麻煩,一邊看菱姐讓她琢磨的歌舞劇,一邊用小錘子砸開瓜子皮,把一個個的瓜子仁收集到小瓷碗裏,攢了一小堆就推到月月面前讓月月吃。

“齊硯”檢查兩個小徒弟昨日的練習情況,全程都在訓斥。

傅俏俏看一眼那邊的情況,小聲問月月:“他一直這樣?”

“嗯。”

傅俏俏舉著拳頭氣憤,“他要是學校的老師,這樣罵學生絕對被吊銷職業資格證!”

齊硯助理坐到俏俏對面幫著捶瓜子,不在意道:“兩兄妹剛開始還偷偷哭,月月護了兩回後他們就不哭了。現在已經跟著月月學會了自動過濾掉某些不想聽的話。”

“齊硯”時不時地說一些嘲諷的話刺一下巫月是故意的,因為她不肯拜他為師,她學的越快,他越控制不住脾氣。但對兩個小徒弟的訓斥就是完完全全的恨鐵不成鋼了,他兩個徒弟的腦袋就是兩個只會死記硬背的鐵疙瘩,還不如榆木腦子!

這就是他寧缺毋濫的原因!教一次學不會,教兩次下回還錯!需要死記硬背的藥方第一天記得第二天也記得,等一個星期過去了,忘的幹幹凈凈,還要重新記!

助理還勸他消消氣,說人都健忘。屁!他怎麽忘不掉?巫月怎麽忘不掉!

氣死他了!愛怎樣就怎樣吧,他不教了!他寧願灰飛煙滅也不想再受這個氣了。

“趕緊的,我不忍了,活夠了!趕緊把我收走。”

巫月歪頭看他,心裏疑惑:“你還有十天。”

“不,我不活了,一想到還要教他們十天,我就感到痛苦。”

“他們很乖。”

“我要是知道教一個徒弟會這麽的痛苦,我寧願收一個欺師滅祖的聰明人!乖有什麽用!氣的我天天腦殼疼。”

兩個小孩聳聳肩。

他們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他們是聰明的孩子,只是師父和巫月姐姐太厲害,師父對他們的要求超出了他們的能力。只有師父嫌他們笨,助理姐姐天天誇他們是小天才,巫月姐姐也從沒說過他們笨。

有個這樣的師父,他們每天都要給自己進行兩次深入的心理建設。

心理建設這個詞是俏俏姐姐告訴他們的,也是俏俏姐姐教他們怎麽誇自己怎麽讓自己自信怎麽潛移默化地優化性格。

他們跟孟都姐姐和老師打電話時,孟都姐姐和老師都說他們大氣了。他們覺的是他們臉皮厚了。以前聽見別人罵他們,他們會很難過,會想自己哪裏做錯了,現在他們會覺的對方太吵了。大概是因為每次師父控制不住情緒和聲音地訓斥他們時,他們都擔心師父的聲音吵到巫月姐姐。

巫月姐姐喜歡安靜,如果師父吵到巫月姐姐,巫月姐姐會冷冷地說兩句話。巫月姐姐說的話,他們聽不懂,師父能聽懂,然後師父會靡靡不振好幾天。

俏俏姐姐說無論巫月姐姐去哪裏,巫月姐姐都是食物鏈最頂端的存在。他們從網上知道了什麽是食物鏈後,發現俏俏姐姐說的很形象,起碼在這裏,師父是怕巫月姐姐的。

“齊硯”把其他人都趕出房間,只留下他和巫月。

他把斷斷續續寫了一千年的手稿扔到桌子上,對巫月說道:“這些手稿都給你,看不看都不要緊,反正我都教給你了。你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燒了或者送人都行。我不欠人也不讓人欠我的,我占了齊硯小子的身體,就把我的醫學記憶給他,他願意帶我的兩個徒弟就讓他帶,他要是不願意帶,你就教他們,你不能白聽我的課。”

“嗯。”

安排妥了所有的事情,“齊硯”整個人都放松平和了,“終於可以走了。”

屋裏沒有其他人,“齊硯”只能跟巫月嘮叨:“小月亮,我活這麽長時間,就弄明白了一個道理:做人不能太貪心,貪財貪權的家破人亡,貪命的就會落到我這個下場,不能痛痛快快地活著,也不能痛痛快快地死,無聊地數著樹上的葉子,都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活著。”

巫月從鬥篷裏慢吞吞地抱出水晶球。

“齊硯”暢快地笑著,鉆入水晶球前給月月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小月亮,孤單真的很可怕。我積了一千年的善,修來了你。”

巫月抱著水晶球,靜默了許久。

他不是黑色,他是赤紅色,火焰一般,執著,頑強,愛憎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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