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你養你三十年，你這個不孝子，居然這麽對待你的母親！道歉？我林玉珊做錯了什麽？你一次次地因為那個賤人忤逆我，將我這些年對你含辛茹苦的栽培置於何故？”

林玉珊一次次的質問，一次次的歇斯底裏，令沈昔年徹底絕望。

就像被綁了萬斤的巨石，然後被拋入海中一樣，不斷的下沈。

下沈……

於此同時，樓下花園。

“抱歉，真的很抱歉，我認錯人了。”慕容熙一次次的道歉，臉都紅了。

那名女患者微微一笑：“不要緊的，不用這麽客氣。也不怪你會認錯人，我在大樹下，枝繁葉茂擋住了，難免會認錯。”

慕容熙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做出認錯人這種尷尬的事。

哎，都怪她太心急了！

只憑借同樣顏色的病號服，就貿然斷定。

“我在這裏乘涼了有一陣的，目前沒發現別的同性，所以你要找的人應該還在住院樓裏。”那名女患者，好心提議。

“謝謝，打擾了！”慕容熙點頭，道了謝折身往回走。

一邊走一邊在想，究竟要去哪裏才能找到顏汐？

會不會，去病友房間竄門去了？

那現在，應該回去了吧？

想著，慕容熙急忙直奔顏汐的病房。

……

1936病房。

不知什麽時候，天平終於不再搖擺不定，可能是從心裏那個碎掉的自己開始一塊又一塊地拼湊自己的時候。

沈昔年默默的轉動輪椅回到病床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個牛皮紙袋。

然後，他的手緊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回到原地。

顏汐和顧傾城看到沈昔年手裏拿著牛皮紙袋，都有些不解，林玉珊雖然哭得悲愴，可眼角的餘光還是留意著的。

在眾目睽睽之下，沈昔年一邊緩緩的繞開著纏繞的白線，一邊低聲道：“從小你就教育我，不管發生了什麽，只要動手，那便是輸了。輸給了自己的自尊，輸給了自己的底線。母親，為什麽你自己不記得了？”

林玉珊的哭聲短暫地停了一下，代表著她聽到了他的話，可哭聲還是繼續了。

“之前一段時間，我一直疑惑，五年前夜氏兄弟到底被你派去R國做了什麽？”沈昔年打開了牛皮紙袋，將手伸進牛皮紙袋中，捏住那一沓資料。

眼神毫無猶豫，只剩下堅定。

“後來，終於被我查到了一些。母親，你要不要看看我查到了什麽？”沈昔年低垂著頭，直接將那疊資料拿了出來。

他問話的語氣很平靜，很普通，就像……再問晚飯要不要一起吃一樣的平靜、普通。

一旁，林玉珊的慟哭嘎然而止。

他說什麽，五年前？夜氏兄弟？R國？

一時間，她瞪大了眼眸，臉色也倏地白了，連哭都忘記繼續了。

沈昔年一張一張地將資料翻到最後一頁，然後拿出兩張黑白圖像，漠然地將胳膊伸直，眸光直逼林玉珊：“或者，母親，你要不要解釋一下，這兩張圖是怎麽回事？”

林玉珊所有的思緒都被那張圖給扯碎了，那上面……

“所以，母親，你不該道歉麽？”就像一場獨角戲，從始至終角色只有沈昔年一個人。

也只能由他一個人，出演。

顧傾城只是友情客串，包括顏汐。

到了這一刻，沒有人發現，盡管沈昔年還一聲聲地叫著林玉珊“母親”，可是他已經不再用“您”這樣的敬語了。

而且，也沒有人意識到，不久前顧傾城已經說了不會滿足於只有道歉，可他此刻卻還是執著於要林玉珊道歉。

不。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不會包庇自己的母親，更不是想讓所有的事情用一聲道歉就完結掉。

因為，他知道完結不掉。

道歉，只是第一步。

在沈昔年的人生觀裏，不管是小心還是不小心，只要傷害了一個人，那麽首先能做的便是道歉。

道歉，是一個人的基本教養。

道歉其次才是補償和求得原諒，可是因為面子、因為尊嚴、因為很多東西，很多人往往開不了口去低下頭道歉，或者直接忽略第一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做第二步、第三步。

這樣做，可能也不會導致什麽，不過會讓對方偶爾會耿耿於懷罷了。

可能有人覺得將所有東西分的這麽清，屬於較真行為，矯情、作死……但你不如在遭遇相同情況的時候試試這三個步驟，之後看看，那個生氣的人是否還會生你的氣，並且，在以後的日子裏，對方是否會執著與這件事，且一想就生氣。

所謂道歉道的好，對方釋懷早～～～

等等，這個時候用波浪號是不是很破壞此番沈重了五年的氣氛？

管它呢！

一旁。

因為了解，顧傾城漸漸發覺了沈昔年的用意，也想起了他近乎“救贖”似的道歉三部曲，不禁心寬了不少，甚至對他這個曾經的好兄弟還有些刮目相看。

不枉，他們相交一場！

在兩個難以抉擇的選項中，他居然放棄了自己的母親，選擇了小妖精。

這是要為小妖精出頭，所以才將槍口瞄準自己的親生母親！

可以啊～

有突破啊！

絕對有！

何止可以，簡直不錯，一視同仁，不偏不向，不愧是他曾經的好兄弟！

可是等等？

這樣的話，重場戲份豈不是都被他沈昔年獨占去了？

小妖精要是被他大義滅親的行為感動到怎麽辦？顧傾城暗暗心驚，在肚子裏罵道：沈昔年你個心機吊！

靠，可千萬別介。

妖精，你可千萬別被感動，時刻記住，你只能被感化，而不是被感動。

感化感化感化感化感化感化感化感化感化！

這麽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說三個三遍！

門邊。

“我……不是我……一定是那個賤人不知道怎麽惹到了雙胞胎，一定是他們自己的私人恩怨。昔年，跟媽媽沒關系，你相信媽媽……”林玉珊瘋了一樣的否認，心虛讓她忘了，如果真的沒有關系，她會說不知道，而不是第一時間否認不是她。

另外，一個人在顏面盡失之後，就不會在乎是不是更加顏面盡失了，不是破罐子破摔，也不是看開了，而是現實狀況讓她想不起以往那些讓她十分註重的東西。

“母親，你說什麽不是你？什麽私人恩怨？”

林玉珊看著兒子被寒冰侵占的眸子，突然意識到，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差不多算不打自招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命令你，把兩張鬼東西拿走！拿走！！”

“母親，你心裏清楚，拿不走的。我不想問你過程，我只問你承不承認，但看你的樣子，你是不想承認，不過……你確定要我把雙胞胎抓過來，當面對質麽？”沈昔年此刻的心，是硬的。

比磐石，哦不，比金剛石還硬！

看著那個平靜的不像是人的男人，顏汐的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

她沒見過沈昔年這樣，她不認識這樣的沈昔年！

陌生。

太陌生了！

所以，這才是他最赤裸，最真實的那一面，對不對？

就如同，五年前，她展現出的屬於好的那一面一樣 。

她想讓他只看見她的好的那一面，把壞的那一面全藏了起來，而他，也是如此！

聽到“對質”兩個字，林玉珊整個人的都顫抖了一下，嘴唇哆嗦了起來，眼中全是淩亂的急色。

如同最後遮羞用那塊布，要被扯下來了！

“不……”

“昔年你不能這麽對媽媽……”

“媽媽也是為你好……”

“媽媽是為你，真的……”

辯白，一句句，蒼白又無力。

沈昔年面無波動，突然，他的手機響了。

鈴音像奪命駝鈴似的，嚇得念念有詞的林玉珊一個激靈。

沈昔年眼眸微瞇，緩緩低頭看了眼號碼，重新擡起眼，接起來說道：“把雙胞胎帶上來。”

電話那端：“是，大少爺。”

無論是接電話還是掛電話，沈昔年一直看著林玉珊。

看著她的表情出現的各種變動，慌亂、心虛、害怕……唯獨，沒有應該有的自責和懺悔。

陌生，太陌生了！

是他的母親後來變了，還是她原本就不是他印象中的母親？

沈昔年更希望，是前者。

上官雨桐將調查資料交給他之後，他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將夜氏兄弟帶過來，不計任何代價。

因為那對雙胞胎的身手非常不錯，所以他將自己暗暗培養的勢力全部傾巢而出。

那時，沈昔年沒想過會發生現在這些事，以及那將一切平衡都打碎的一巴掌。

他只是單純地想要求證問題，了解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然後解決問題，可是……事與願違，母親的執迷不悟讓這一切都趨向一個無法解決的方向，並且火速的發展著。

最煎熬的那個人，是他！

那麽多雙眼睛都在看著他，搖擺的天平兩邊拉扯著，以他僅有的一顆心臟作為平衡支點，左右擺動的時候，磨得他的心臟一片血肉模糊。

沈昔年從未想過，在他身上也會發生這種親情和愛情必須二選其一的事情。

荒唐！

太荒唐了！

一旁。

顏汐拿著冰袋敷臉的手漸漸地放了下來，疑惑又震驚地望著沈昔年。

他剛剛，說的是雙胞胎？

那對……雙胞胎？

不看不要緊，她這一看，一下就看到了沈昔年手裏沖林玉珊展示著的圖像，然後腳步就像控制不住似的猛地沖了過去。

“妖精！”顧傾城一個箭步，也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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