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翎收到了雄英的入學通知。

那是在入學考試結束一個星期後的事了，她結束打工回到小公寓裏，就發現了裝著入學通知的信封。

只不過薄野翎當時實在太累，她忙了一天，又困又乏，連鞋子都沒精力再去擺正，便先將信封放在了床頭，睡到第二天才去打開。

花了兩分鐘看完整封信，薄野翎坐在她潮濕陰暗的小公寓裏想了想。

目前的情況和她之前設想的不同了。

薄野翎原本只是抱著為來年做準備的想法報考，也並不覺得自己一兩個月的努力就能趕上別人幾年的用功。

但事實上她確實憑著自己可怕的記憶力和爆豪精準的猜題，險險地踩住了前四百名的分數線，混進了最優秀的那批考生中。

能考上固然很好，她這段時間攢的錢和警視廳那邊幫忙募集的錢加起來也剛好能支付學費。

但她基礎太弱，要是今年入學，學習上想來不會輕松，而且在接下來的學年中需要的錢，可能會使她不得不在上學之餘花費更多時間在打工上。

而如果來年再考入學，不管是學習基礎的弱點還是經濟上的問題，她都能更有餘裕應對些。

薄野翎還在想，手機就嘀嘀嘀地響起了原始鈴聲。薄野翎摸出手機來，看到了爆豪給她發來的短信。

金短炸少年問她的入學考名次在幾百名，他好決定下一次見面要把薄野翎炸到幾分熟。

那個人好像已經沒耐心到等不住把要說的話一口氣打出來再發，都是打一條發一條，上一條還在問，下一條就緊接著惡狠狠的威脅起來，手機嘀嘀嘀地響個不停。

薄野翎回了自己的名次，告訴爆豪自己勉強吊上了車尾。

那邊回覆的速度更快，態度也更加囂張，讓薄野翎既然上了雄英就做好成為他墊腳石的準備。

薄野翎看得直笑，緩過來後想告訴對方自己還沒決定要不要今年上雄英。

可字打了一半，薄野翎看到手機界面裏對方不停刷新的簡訊，又靜了幾秒。

她眼眸裏倒映著屏幕的光，手指在按鍵上懸停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按鍵將未發送的內容一一刪除。

薄野翎翻了一下對方發過來的簡訊，笑了一聲，隨後重新打上一行：“嗯，那我以後就和爆豪是同學了呢。”

“哈？老子可是英雄科的，你個普通科的家夥說什麽蠢話？”

“能和爆豪成為同學好高興啊！”

“都說了不要說蠢話！”

“我要去買點蛋糕慶祝一下！”

“你這混蛋沒在聽老子說話嗎！”

「我出門了哦~」

“無視老子宰了你哦！”

也許今年會有點辛苦，但能和朋友一起上學，或許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薄野翎收撿好通知書出門買蛋糕，買好後又覺得一個人吃蛋糕有些寂寞。看時間還早，幹脆拎著蛋糕朝醫院走去。

天氣漸漸回暖了，在冬季遷走的鳥兒們也開始慢慢返回這座城市。

春歸的雀鳥們靈活地從鐵籠般的窗口鉆進來，或動著小腦袋在緊接窗口的桌面上輾轉跳躍，或大著膽子直接去夠轟冷手裏掰碎的糕點。轟冷縱容地笑著，任由小鳥飛到她手邊取食。

“所以阿翎也要讀高中了嗎？上學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過兩天休假就去買，姐姐，離開學還有半個月。”薄野翎在旁邊洗水果，她一邊說著，一邊無奈地用手指推開不停往水槽裏探頭探腦地小鳥，柔聲告誡道：“不可以哦。”

小鳥歪著腦袋瞅瞅她，又瞅瞅蘋果，還是老實地停了下來。

直到薄野翎洗好水果，端著果盤離開，它才揮揮翅膀落到薄野翎肩膀上，隨著薄野翎回到桌邊。

“春天到了之後，來的小鳥就變多了呢。”轟冷微笑著看向桌上的鳥雀們，瞳仁在午後陽光中瀲灩出一片波光。

她與薄野翎輕聲談笑，姿態閑適而放松，“前幾天還有幾只比較怕生的，在窗外停了幾天才肯進來。”

薄野翎將切好的蘋果分給轟冷，才笑著回應：“那它們有給姐姐添麻煩嗎？”

“沒有，大家都很乖。”轟冷瞇著眼睛笑起來，“而且看到它們來，我也很高興的。”

轟冷說著，又看向薄野翎，“有它們陪我，你也不用時不時就跑來了。晚上要上夜班，白天又要找時間來陪我，這樣很辛苦吧？”

“沒有辛苦啦，夜班也不是通宵值守，是會和一起夜班的同事換班的，而且我也有趁著早上的時間補覺。”

薄野翎解釋著，“啊，對了，最近有在夜班的時候交到新朋友，是個很不錯的人哦。”

“又是新朋友嗎？”

“嗯嗯，他半夜到我們店裏來搶劫，然後我們一起吃了點關東煮，還喝了點奶茶，就變成朋友了。”

“阿翎交朋友的方式總是很特別呢。”

“真的嗎？”

“嗯，但我想這也正是阿翎的過人之處吧。”

桌邊的女人和少女聊著天，話題從一個簡單的日常到另一個簡單的日常，內容瑣碎而充滿跳躍性，但兩人都像對這樣的談話感到有趣般滿是興致，不時還會發出輕快的笑聲，氣氛融洽。

風輕輕吹著，鳥雀們啄完了桌上的殘渣，便繞著窗簾嬉鬧起來，驚動了窗簾邊的風鈴，發出一連串的脆響。

那是薄野翎前幾次來的時候給轟冷帶的風鈴，是她在路邊抽獎時意外抽到的獎品，原本是想掛在她自己的小公寓的，但想了想，還是送到了轟冷這邊來。迎風作響的橘黃色風鈴垂在窗口，是這雪白病房裏唯一的亮色。

說完了最近的事，薄野翎的話題又自然地跳到了別處，說起以前在旅途中看過的一些事物。

她雖然仍處於精靈的幼年期，在人類看來也不過是個毫無閱歷的少女，但她確實流浪過、冒險過、安定過、輾轉過，她宿過山洞，也住過城堡，知道山頂的風有多好雲有多美，也明白深淵的霧有多濃路多坎坷。她把看過的故事和風景化成語言，倒成了最鮮活有趣的談資。

轟冷不再說話了，她聽薄野翎說那些精彩離奇到像是編造出的故事，卻聽得安靜而認真。

薄野翎還有些沈浸曾經看過的風景，她形容自己看過的花海，她描述自己游歷過的村莊，她下意識地看向轟冷，想引起轟冷的共鳴，可她目光轉過去，卻發現轟冷正靜靜地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專註神態傾聽著，眼睛裏閃著細碎的光。

那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聽故事的人會有的向往神態，可薄野翎突然一頓，停了下來。

“阿翎？”還在聽故事的轟冷催促。

薄野翎沈默了一下，目光掃過眼前方寸的病房，看向被鐵欄緊封的窗外。窗外晴空廣袤，光景正好，像想起什麽一樣，她忽然說：“春天來了啊。”

“嗯？”

“我來的時候，看到旁邊公園裏的櫻花都開了，風一吹就落了好多，好漂亮啊，忍不住就在那裏看了好久才過來。”

薄野翎的話說得沒頭沒尾，轟冷正有些疑惑，就見薄野翎忽然看向她，“姐姐，我們去看櫻花吧。”

“阿翎……”意識到薄野翎在說什麽，轟冷緩緩搖頭，“我是無法離開醫院的。”

薄野翎站起身來，“姐姐不想去看嗎？”

轟冷望著她，似是不知該如何反應，“阿翎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呢……”

“因為，故事裏的花開的很美。”薄野翎輕聲說著：“但我不想你只能聽我說它有多美。”

“呃……”窗外的風漸漸變大了，吹得掛在窗口的風鈴叮鈴脆響。

轟冷看著垂掛在窗邊的風鈴沈默不語，她不知道在想什麽，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對著薄野翎笑了笑。

“有些時候，我老是對阿翎冒出些奇怪的感覺。”轟冷輕言慢語地說著：“總覺得阿翎像是我認識了很多年的老朋友，所以什麽都知道，也什麽都懂。”

“可我們確實才認識不過一個月。”

“我一個人呆著的時候，也會想，是什麽讓阿翎能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能理解我呢？你明明還是個小姑娘，也不知道關於我的任何事，可你突然就說想留下來陪我說說話，我還以為是我當時的表現讓你困擾了。

但你之後還是一次又一次的來，來陪我說話聊天，呆在這裏一下午好像也不覺得悶。可是我再接著想，又覺得沒必要了，因為……”

轟冷抿了抿唇，才轉頭去看薄野翎，拉住對方的手，幾乎是出於一種母性的關懷，她忍不住帶著母親般的憐惜繼續說：“阿翎以前，也一定吃了很多苦頭吧……”

所以你一看就懂，所以你如此通透溫柔。

薄野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所幸轟冷也並非一定要她回應。

銀發的女人從椅子上站起來，細致地整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外套，“這麽說好像太任性了，但是，今年的櫻花好像開得很美啊，我也好想看看。”

轟冷微微笑著，笑容天真溫和，一如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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