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浩從大廳走了出來，看到母親和小桃的狀態，已經將事情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他呼了一口氣，好像如釋重負。他緩緩走到小桃身邊，從身後將她攬在懷裏，將下巴放在她的頭頂，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

“對不起，我裝不下去了，當時在學校，我其實已經看見你了，但我跟身邊的周曉和他的女朋友說，你是我的前女友，我要擺脫你的糾纏，所以才讓小可假裝我的女朋友的。因為母親的事情，你才進的監獄，我對你有強烈的負罪感，對不起。”

周曉也在旁邊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說：“事情已經查清楚了，證據也充分了，你可以告沈叔叔了。”他看看眼前自己的好哥們和女孩和解，“我走了，你們聊。”

幾乎用盡了全力，小桃推開了鄭浩，“滾，我再也不要看見你了！”

她轉身，想要快點離開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旁邊的派出所民警突然叫住了她，說：“姑娘，你進來，我跟你說句話。”

走進大廳，一位拿著水杯、穿著制服的男子坐在大廳茶幾前，揮手讓她過來。

“我們為20年前的事情向你和你父親道歉，老鄭早早地以身殉職了，所以已經無法追責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對不對？”

小桃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覺得還是要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少跑一些冤枉路。”他將手裏的水杯放下，說，“這類刑事案件的訴訟時效是3年，顯然已經過了，你已經沒有辦法再追究楊強的責任了。”

民警的話在我耳膜裏呼呼作響，像是瞬間變成了空殼，已經裝不下任何東西，她從辦事大廳走了出來。旁邊的大樹蔭下，坐著一群納涼的人，她走過去，就給她行註目禮，過後還討論上幾句。

手握著證據，小桃卻感覺很是無助，就在剛才出來的時候，民警最後說了一句話：“這件事已經過了追訴時效，你即使告了他，他也只承擔民事賠償責任，根本判不了刑。”她覺得很無奈，為什麽壞人得不到應有的懲罰？父親的一生難道就這樣過去了嗎？

她百無聊賴地走著，太陽炙烤著大地，她的鞋底很薄，腳下很燙，但心很涼，很絕望。

周曉擔心她，就一路跟著，直到她差點被經過的一輛車撞到，這才叫住她。

“上車。”他打開車門，拉著小桃，將她送到駕駛座後面。

想到一直以來，他都在陪鄭浩演戲，她還誤認為他對自己有意，現在想來真是自作多情了，像他這樣的男孩就應該配小可那樣受過高等教育，有顏值，有個性的摩登女郎。自己這土豹子模樣，怎麽配和他站在一起？

“你把我放在前面的車站，我想坐車回老家去。”

“回什麽老家啊，咱們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呢。”周曉說著，將車開上了高速，一路向東，朝省城的方向駛去，“像沈懷書那樣的人，不值得你勞神費力，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幫你找到親生父母。”

“你真的要去找方阿姨嗎？她真的會是我的母親嗎？”

“你相信我，也要相信我媽媽，她和方阿姨是多年的好朋友，也和方阿姨的前男友相識，她都說像了，我們就試一試，萬一就是呢？如果不是也沒有損失，對不對？”

一陣沈默，小桃將自己的身體靠在周曉後座的座椅上，看著沿途經過的風景。不多一會兒，車子就開到了一個高檔小區的一棟別墅樓下。門口，方瑜穿著水墨畫的改良旗袍，正在給薔薇澆水，頗像一幅油畫。

“方阿姨，忙著呢？”周曉下了車，將車子停在陰涼處，轉身問道，打開後車門，讓小桃下車。

方阿姨笑臉盈盈地看著周曉，正欲上前說話，卻見小桃從車子裏下來，臉色又拉了下來。

“你，怎麽來了？”

周曉看了看四周，將方瑜拉到一邊，小聲問道：“方阿姨，你在跟叔叔之前，有沒有生過一個孩子？”

方瑜臉“噌”的紅了，舉起手，拍在周曉胳膊上，留下紅紅的爪印。

“說什麽呢？我和你沈叔叔只有雪兒這一個女兒，哪裏還有別的孩子？”

“楊雪，哦，不，沈雪，是什麽時候出生的？”

“她和你同歲，秋天出生，9月29日。”

和小桃在福利院被發現只差一天。

“您確定自己生的不是雙胞胎，沒有送人之類的？”

方瑜摸了摸周曉的頭：“你沒有發燒吧？怎麽盡說胡話？”

她放下手裏的水管，讓兩個孩子進了家裏，給他們每人泡了一杯果茶。

周曉安耐不住心中想要快一點得到結論的心，說：“您介意不介意到醫院跟小桃做一下親子鑒定。”

看了一眼坐在周曉身邊的小桃，方瑜露出些許鄙夷的神色，怎麽又是這個女孩，有了這麽好的男朋友還不滿意，現在還想給自己找一個靠山嗎？沒想到居然找到自己頭上來了。

“親子鑒定？我嗎？”她的聲調比之前弱了一些，“寶貝兒，什麽意思啊，我和你叔叔只有雪兒一個女兒啊！”

“前任呢？”

“你再這麽說，阿姨要生氣了。”方瑜的臉一陣兒紅一陣兒白，“你的媽媽跟你說的？她怎麽這麽八卦？就因為我跟她當時的夢中情人交往？”

周曉竟不小心把火引到自己母親身上，想來也是無趣。再爭辯下去，估計大家會不歡而散，還是不要自討沒趣，在這兒討人嫌了。

他們除了沈家，一路開車在街上走著，小桃的心情很低落，一直沒有說話，周曉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打開音響，想放一首舒緩的音樂，活躍氣氛，小桃卻搖搖頭，意思是她想安安靜靜的。

只好作罷，周曉把手放回方向盤，小桃卻擡頭問他：“要做親子鑒定需要什麽樣本？”

“帶毛囊的頭發、蘸取口腔內壁粘液的棉片5左右、用過的牙刷、指甲都可以。”

話音未落，小桃從口袋裏拿出一團衛生紙，試探著說：“剛才方阿姨進屋的時候，把原本散開的頭發紮了起來，因此掉了幾根毛發，我之前只聽說過毛發可以進行親子檢測，所以就用紙快速地撿起了一撮，沒想到阿姨的脫發挺嚴重，我只摸了一下地面，就撿了十多根。”

周曉看了一眼小桃，，但為了找到自己的媽媽，他覺得也無傷大雅。

回到出租屋，他戴上手套，用鑷子將毛發當中包含毛囊的幾根挑了出來，單獨用袋子裝了起來，他又用棉簽在小桃的上顎上取了些粘液做樣本，送去了一個信得過醫療鑒定中心。

五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一大早，周曉就載著小桃等候在鑒定結果出來的門口，前來領取結果的人都戴著口罩，畢竟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他們兩個倒是大搖大擺的迎接著各路目光。

等科室一開門，他們第一個沖了進去，護士指了指桌子上一摞檢查報告，要他們自己找，找到後在本子上簽個名，就拿走了。小桃抱著鑒定結果，一路從電梯上下來，電梯裏人多，她也不敢打開來看，死死地抱在懷裏，心臟突突地跳著，她好像很久沒有這麽緊張過了。

她一路向前走著，差點上錯了車，還是周曉把她拉了回來。

後排坐定，她雙手合十，祈禱一陣，這才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撕開了封皮，抽出報告，草草地將前面的專業術語和套話看了一遍，直奔最終的結果：經計算，方瑜與楊桃累計親權（CPI值）為44271127.2314％，侵權概率（RCP）為99.9999％，方瑜的基因型符合作為楊桃親生母系的遺傳基因條件。

看楊桃定著不動，周曉接過了鑒定報告。

“天呢？方瑜阿姨果然是你的親生母親。”

“是……”楊桃激動地語無倫次，“我找到媽媽了，真的是我媽媽。”

“我們去找方阿姨，告訴她這個消息。”周曉也有些激動，加大了油門。

“還是不要去了，那天聽方阿姨的口氣，好像並不想知道。”

這時，周曉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看起來，居然是方阿姨，她竟主動打了電話。

“曉曉，能見個面嗎？帶上楊桃。”

事情有了轉機，周曉帶著楊桃，馬不停蹄地趕往沈家，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沈醫生氣急敗壞地從家裏走了出來，兩人慌忙躲進旁邊的花叢裏，等人走遠了才悄悄地溜了出來，按響了門鈴。門許久未開，等兩人想要放棄的時候，門卻“吱”的一聲開了，只見方阿姨紅著眼，無精打采地看著眼前兩個小朋友，尤其是小桃，被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進來吧，孩子。”她退後，讓兩人進來，自己將門帶上，反鎖。

兩人走到沙發前坐下，看見桌子上放著一張揉皺了的A4紙，旁邊還有一個文件袋，兩人面面相覷，這個封面他們很熟，昨天還見過，是親子鑒定沒錯了。

走到飲水機前，方瑜倒了兩杯水放在兩人面前，說：“當天你們走了之後，我就拿著我和雪兒的頭發，還有你沈叔叔的牙刷，去了醫院的鑒定中心，結果發現，女兒竟然真的不是我的。”她眼角含淚，難以置信，“更可笑的是，雪兒和你沈叔叔卻是百分之99.9999％的父女關系。”

兩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不就證明問題出在方阿姨身上嗎？為什麽她看起來那麽失望，不應該覺得很慚愧嗎？

她低下頭，抽泣了一下，又捏了捏鼻子，讓自己振作起來，說：“這件事說來話長。”

周曉迫不及待地將檢驗結果拿出來給了方阿姨，她顫抖著，又擡眼看了看面前這個面容有些熟悉的女孩，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阿姨，不要。”小桃抓住了方阿姨的胳膊，方瑜則惱恨地直拍自己的大腿，“女兒，媽媽對不起你，你要原諒媽媽，媽媽當初也是被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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