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又是小芮，她一把攬著小桃的脖子，笑著說：“強子受傷在家，你也不去看看？”

小桃掙脫著她的手，說：“我跟他非親非故，為什麽要去看他？”

“好，你夠絕情。”小芮指著她的鼻子，又說“你說你長這麽漂亮，幹嘛要學習呢？將來不愁找不到好婆家。”

“作為學生，還是學習重要，只有好好學習，你才能改變現狀。”小桃很認真地跟小芮說。

“我這輩子跟學習真是沒什麽緣分了。走吧，跟我們去廁所聊聊。”其中兩個女孩左右摟著她的脖子，另一個女孩從背後推著她，來到廁所。因為快要上課了，此時的廁所的確沒有人。

“你們到底有什麽事不能在……”

她的話音未落，一個巴掌落在她的臉頰上，火辣辣地疼，盡管爸爸媽媽也都打過她，但從來都不打臉，她還沒反應過來，另一邊又被打了一巴掌。

她不是一個被欺負的角色，從小就不是，但這裏是鎮中學，不是村小學，惹了事兒是要被老師處罰，搞不好還有可能被開除，她不想惹事。她抓起女孩的衣服領子，毫不畏懼地說：“你到底想讓我怎麽樣？”

“你TND哪裏好啊？強子寧願為你打架，為你受傷？”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跟那個人沒有關系。”

小桃覺得惡心，但還是忍下一口氣，此刻她處於劣勢，只能示弱保全自己。

晚自習是班主任的課，老師把早上的《岳陽樓記》講完之後，就讓同學們書寫練習冊了。班主任環視教室一周，就看見坐在角落裏，臉頰紅撲撲的，用試卷為自己扇風的小桃，便叫她過來。

“臉怎麽還腫了？”

“沒關系，只是過敏而已，明天就會好的。”

“不對啊，我看臉上還有掌印呢。”周老師用手按了一下小桃的臉，她就痛得一哆嗦。

“誰幹的？是班上同學嗎？”

小桃慌忙搖頭。

“那是誰？有誰知道？”周老師環視教室一周，問道。

小黑站起來說：“老師，下午飯間的時候，我看見四班的小芮，帶著兩個女孩來找了小桃，還把她叫出去了，等她回來的時候就捂著臉，情緒崩潰，我想一定和小芮有關系。”

小桃本想冷處理這件事，沒想到被小黑捅了出來。

周老師提高了聲調，不再溫文爾雅，“這件事可大可小，說小一點是同學打鬧，說大一點就是校園暴力，還反了她了，今天我一定要見識一下小芮。”

“老師，不用了，我消消腫就行了。”小桃真心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回座位上去，這件事我來處理。”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就看見周老師在四班門口，把小芮和兩個女生叫了出來，站在門口訓話，小芮大氣不敢出一聲，只低頭不語，周老師似乎也沒有大聲訓斥，像是在和她講道理。

幾天的心驚膽戰，沒有等來小芮的報覆，小桃的心放進肚子裏了。

無論如何，小桃覺得自己之後一定要更加低調才行，學校的大型活動，她再也不要參加了，只專心學習。想到這裏，她打開了政治書，又把需要補充的東西，往書上寫了一些，又粘了一些資料在上面。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地過著，再沒什麽波瀾。有一天，周老師心血來潮，給班上同學調座位，因為原本就是按照高低個排的，所以挪動不大，小桃和同桌交換，坐在走道旁邊。

班主任上課的時候，總愛在走道裏走，認真仔細地看學生記的筆記或練習冊，他很認真，總是低著頭，恨不得趴在書上，可能是近視的關系吧。

有天下課，孫怡紅著臉，神經兮兮地小聲說道：“周老師怎麽那麽喜歡趴在女生臉上講題啊？”

“不是吧，可能只是習慣問題吧，不會有什麽壞心思的。”小桃小聲詢問。

“今天早上上語文課的時候，周老師在我耳邊指出我的錯題，我感覺他的臉好像蹭到我了。”

“你別想太多，周老師可是個博學多才的讀書人，怎麽會做那樣的事？”

孫怡一陣臉紅，不再說什麽。

這天晚自習，小桃解出了一道數學題，高興地擡頭，伸了個懶腰，她四下看看其他同學，突然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周老師這次調的座位，好像都把女生調在走道上，這一切應該只是巧合吧？她搖搖頭，繼續做題。

早上收完作業，小桃抱著去辦公室，辦公室裏只有周老師在，她放下自己的作業，轉身準備走，周老師突然拉住她的手，來回搓了搓，說：“冷不冷？”

“還好。”小桃忙抽回自己的手，沒想到他又抓起另外一只手，搓了搓說“怎麽會不冷呢？你瞧瞧都凍腫了，學校還是沒有給你們準備熱水是吧？冬天也用涼水洗臉啊？如果有需要可以去一樓找老師，老師給你燒熱水啊！”

她再次抽出手，道謝後，迅速跑出了辦公室。

女生們開始私底下議論周老師上課時喜歡用手摸女孩子的頭，或者拍拍女孩子的手，小桃總是說服自己，那是老師無意識的動作。

有一天，她和孫怡被老師叫進了宿舍，說是要背課文。

周老師一如既往地和藹，他招手讓小桃和孫怡到自己身邊，拍了拍自己的腿說：“坐過來吧，天怪冷的。”

兩個小姑娘一臉震驚，但不知道如何拒絕。

“我覺得你們兩個天資聰明，一定會背這篇課文了，對吧？”他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發出邀請。

兩個姑娘都已經14歲，知道師生之間不可能有這麽親密的舉止，但這位是自己的班主任，是值得信任的人，他教起書來風趣幽默，人又很仗義。孫怡似乎被他的召喚洗腦了。她走了過去，被周老師拉著胳膊，坐在自己的左腿上。周老師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打開課本，找到要背誦的那一課，挑出一段來，要她背誦。

孫怡紅著臉，一句話也背不出來，周老師湊近她的臉，輕聲說道：“沒關系，我來提醒你。”

小桃看到這個動作，下意識地想到生物課，一系列想象在她腦海裏浮現，她抓住孫怡的胳膊，將她從周老師的大腿上扯了下來，拉著她徑直跑出門去。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校長耳朵裏，校長找了班上幾個女生到政教處談話，了解許多情況，大為震怒，周老師因違反師德，被取消教師資格，並離開學校。他有了這個醜聞，其他學校也不敢錄用他，因此，他離開了這個小鎮，不知去了何方。

那天，全班女生狂歡，像是送走了瘟神一樣。

之後的日子，因為沒有班主任，語文課只能由校長和主任輪番代課，班級極不穩定，班風也變得松散，加上處於叛逆期，同學們三天兩頭出現打架鬥毆、拉幫結派的現象。學習好的孩子也被學習差的孩子影響到。

好在離期末考試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這天下了晚自習，她最後一個離開教室，鎖門，走回宿舍。途中，遇到一名高年級的男生說有人在操場上等她。小桃下意識地感到事情不對，正準備往回走。

那個男生就摟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將她的頭按低，她便發不出聲音，而男孩則對經過的人群報以微笑，就像小情侶在打情罵俏一樣躲過大家的視線，把她帶到操場上。

操場的角落裏沒有燈光，隱約有個黑色的身影，她被男孩推了過去，撞在黑色身影上，黑影摟住她，不肯放手。

“三個月了，我可太想你了。”黑影說話了，但有些沙啞，小桃下意識地明白對方是誰。

“你想幹什麽？這裏是學校！”

“學校怎麽了？”男孩指了指身後，“這麽矮地圍墻根本困不住我。我想來看你就進來了。”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小桃掙脫不得，但她靈機一動，趁其不備，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脖子，他才本能地放手，小桃慌忙往光明處跑，但又怎麽跑得過兩個男生。強子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再次拉回黑暗裏。

小桃萬念俱灰，心想這下一定完了。

“誰在那裏？”一束強光照了過來，原來是學校的值班老師正在巡邏，看到這邊有動靜就走了過來，小桃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使出全身力氣掙脫開他的束縛，奔向光的方向。

巡邏老師沒有照到強子的臉，只看到一個逃跑的背影，他扒著圍墻，一躍而上，麻利地騎上圍墻，又伸腿跳了下去。另一個男孩見勢不妙，忙向老師承認錯誤，說自己是被迫的，並沒有傷害小桃。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學校在晚上加強了巡邏，並在兩周之內安裝上了高高的鐵絲網。

校內的安全雖然得到了保障，但她依然覺得危機四伏，強子終日無所事事，也許她會趁放學的時候在路上堵著她。

事實證明，她的擔心並不多餘，她這邊剛出門，就看見他和幾個男生抽著煙站在對面的小賣部前面，窺視著走出來的每一張臉，像是搜尋獵物一般，脖子上的傷疤依然清晰可見，只不過變成了一條長長的疤痕。

小桃四下搜索著回家的三輪車，見它就停在路邊，便飛也似地跑過去，爬了進去。強子幾乎是一下子就認出了正努力往三輪車上爬的小桃，他竄了過去，三輪車卻發動了起來。

他轉身騎上摩托車，又帶上3個兄弟緊跟著三輪車一路狂追。三輪車上的同學都沒見過這陣仗，也不知道作何反應。

躲在三輪車最裏面的小桃內心極其覆雜，其他小夥伴們也都不知所措。

村口到了，小桃跳下車，幾個男孩便圍了過來，將她包圍起來。強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從摩托車上下來，抓住她的書包，猛地一使勁兒，書本便散落一地。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我？”小桃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說。

“只要你做我女朋友就行。”

蹲在地上，小桃小心地將書本一樣一樣收拾好，裝進自己的書包裏，幾個男孩就這麽看著她。

突然，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四個臭小子欺負一個姑娘？”

小桃起身朝身後看去，只見母親背著鐵鍁快步走了過來，她二話不說，舉起鐵鍁朝這邊打來。

強子絲毫沒有把這個身體瘦弱，飽經滄桑的女人放在眼裏，但聽到小桃如釋重負地叫了一聲“媽”之後，態度立馬變得溫順起來。

收拾好書包，小桃跑到王淑芬身後，將書包背在肩上，攙著母親的胳膊，拉著她往回走，但王淑芬沒有動。

“給我聽好了，我們小桃要嫁人，需要縣城裏有套房，一輛小轎車，2萬彩禮，如果沒有這些，休想打她的主意。”

幾個男孩懵蒙懵，王淑芬說的東西在他們看來，是這一輩子都賺不到的。

“你們以為現在是舊社會嗎？還強搶民女？我告訴你們，以後我會送女兒上學，放學，如果再讓我碰見你們，我一定找到你們家去，我倒要看看什麽樣的家庭會出你們這樣一群不學無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臭小子！”

王淑芬的一番言語奚落，搞得男孩們無地自容，他們竟一時語塞，見撈不到什麽好，便騎上摩托車，一溜煙兒地走了。

一路上，小桃跟在王淑芬身後，看著自己的母親。她的皮膚因為做農活而變得粗糙，黝黑，長時間地低頭工作讓她略微有些駝背，但不影響走路時很有力量。她將鐵鍁扛在右肩上，左手隨著身體的節奏來回甩著。

沿途的草地裏，蟋蟀在“窸窸窣窣”地叫著，偶爾有一聲布谷鳥的啼鳴，腳步輕巧地踏著初夏的節奏，小桃難得地露出笑容。

之後的日子，母親實踐了她的承諾，每周都會送小桃去學校，周五下午來接她回去。強子剛開始時還會在門口蹲守，但時間久了，也就不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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