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司霜立即聯系了柳涵，請他查查樂籍中所有年過四十的人，並查一查北城林瑯的詳細資料。

柳涵在戶部任職，掌管天下人的戶口籍貫，這點事應該難不倒他。

一周後，柳涵帶來了他的調查成果：

全國樂籍人數一萬多人，其中年過四十五的女子共一千多人，京城中約兩百人。考慮到落櫻出身嶺南，重點排查了嶺南一帶的藝伎。

在這些人當中，一個叫呂燕的女子十分可疑。這女子自小被賣入藝館，經過幾年訓練後，吹拉彈唱無一不精，其中尤以歌唱最為出色，不久就聞名嶺南，人人皆為她的歌聲所傾倒。每到月尾，藝館就會開辦大型演藝會，館中出色的藝伎皆會登臺演出，其中最為眾人所盼的就是呂燕。她的歌聲甜而不膩，清麗卻又嫵媚，引得眾人爭相追捧，被譽為嶺南歌後。

後來，呂燕自覺發展空間不大，不顧藝館老板娘挽留，毅然北上京城，在寒煙樓落腳。很快，她的歌聲再次打響名聲，達官貴人紛紛踏破門檻，只為聽她一曲。

時人雲：願得呂娘一曲顧，不願空得功名祿。呂燕的出場費越來越高，最後竟然高過了百兩黃金。即便如此，想見她的客人還是擠得頭破血流。

再後來，紅極一時的呂燕卻忽然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她去做了什麽，連寒煙樓裏的媽媽和姐妹都不知道。

就這樣，一代歌姬憑空消失，只餘下形形色色名震江湖的傳說。有人說她為情所傷投河自盡，有人說她名氣太大遭人眼紅殺害，有人說她欲嫁貴人被妻反對謀殺……總之，說什麽的都有。

時間久了，又有許多才貌雙全的歌女湧現出來，於是眾人便慢慢忘了這件事，呂燕的名字，不再為人提起。

她究竟是死是活？一個大活人不可能就沒了。司霜越想越覺得，這個呂燕很可能就是喬二娘，當年千裏迢迢去了京城，後來不知遭遇了什麽變故，便又改變了身份，隱藏在什麽地方。總之，她絕對沒有死。

到底怎麽查呢？柳涵出了主意：“她年齡也不小了，沒法在臺前獻唱了，也許是在幕後工作，也許是嫁入了高門大族，反正不會混得太差。要不，我們就從當年認識她的人著手，好好找一找線索如何？”

司霜嘆息道：“也只好如此了！”

茫茫人海，滄海桑田。事情過去了太久，已經很少有人記得當年的情況了。只是有人模模糊糊地想起來，呂燕消失前，有一位風流倜儻的公子經常來看她。此人身價不菲，經常為她一擲千金，並一度想贖了她回去，但並未成功。最奇怪的是，這位公子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沒人知道他究竟是誰。

還有人說，這位公子送給呂燕的禮物都不是凡品，市面上根本見不到，後來經一位宮裏出來的老太監鑒定才知道，這些似乎都是宮廷裏的東西。

宮廷裏的東西很少外流，那會不會是皇帝用的呢？聯系到他很少讓人看到真面目，更不喜歡拋頭露面，這種可能性很大。

但是，如果真的喜歡呂燕，直接娶進宮裏不就行了嗎？之前二皇子的母親陳月容也不過是個歌女，還不是名正言順地進了宮，做了貴妃？那皇帝究竟是怕什麽呢？

司霜百思不得其解。柳涵提醒她：“呂燕消失的時間在陳月容誕下皇子之後。當時皇帝一心想要立陳月容為後，立二皇子為太子，可惜因出身低賤遭到眾多臣子反對。如果後來皇帝又愛上了呂燕，想娶她進宮，就不得不考慮一番了。”

司霜沈思良久，說道：“會不會，呂燕已經進了宮，只是改頭換面，不再是原來的容貌了呢？甚至，她可能連孩子都有了，只是眾人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而已。”

柳涵說道：“的確有這個可能。”

馮昭儀，這個女人，看起來姿色平平，卻才藝高超，當年選秀時正是憑借這個吸引了皇帝，才得以入宮。然而，平常官員的女兒會學習這些俚俗的曲藝嗎，更不可能精通於此，所以她可能並不是馮家真正的女兒，只是借用了她的身份而已。

難道說，如今的皇後，曾經的馮昭儀，竟然是這樣的來歷嗎？司霜越發不安起來，仿佛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也許正是皇帝一直保護的，不願讓任何人知道。

司霜嘆道：“如果我們的猜測是對的，那就證明事情遠遠沒有那麽簡單。要想驗證它，只有兩個辦法，要麽直接向陛下求證，要麽去馮家打探消息。”

柳涵說道：“你一向深得皇帝寵信，不如這樣吧，你找個機會問問陛下。如果不行的話，我再去馮家查探。”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這一天，司霜借口要完善兵役制改革的方案，單獨見了皇帝。沒有過多的寒暄，她直接問了這件事情。

皇帝閉上眼睛，久久才說道：“你真的很聰明，司霜。我守護了大半輩子的秘密，竟然被你輕易窺破了！”

這麽說，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了？司霜大喜，連忙追問道：“那麽，陛下又是怎麽給她偽造身份的呢？”

皇帝長長嘆了口氣：“當年我的確很喜歡她，但自從我執意要立陳月容為後以後，眾多大臣便堅決反對我再娶這樣出神低微的女子進宮。正巧此時，馮家的小女兒去世了，我便讓她冒充去世的女子，通過選秀進入後宮，立為昭儀。做得太像了，幾乎沒有人懷疑。”

原來事實是這樣！馮皇後就是喬二娘，這個出神低微、自小就因家貧被賣的女子，終於憑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向了人生巔峰，直到到達之前她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終於找到了人，司霜為喬三娘和喬四娘感到由衷地慶幸。可是，如今貴為皇後的喬二娘，還會認她們為姐妹嗎？

司霜不知道該如何對喬四娘說這件事。猶豫再三，她還是選擇告訴了她們真相。

喬四娘一下子楞住了，說道：“既然皇帝費盡心思才讓她入了宮，做了昭儀，如今又誕下皇子，貴為皇後，盡享榮華富貴，那最好就不要見面了。如果真相洩漏，不僅她的後位不保，連太子和馮家都要受到牽連，牽涉面實在太廣，我們還是算了吧！”

司霜頗為感動。面對二姐的事情，她不但沒有羨慕嫉妒恨，反而真心替二姐著想，只想讓她和她的兒子過上好生活，這才是真正的好姐妹啊！

至於太子，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呢？司霜猜想，為了保護他，也為了不給他心理壓力，馮皇後很可能自始至終都隱瞞了實情，太子也許什麽都不清楚。

還有落櫻。同時見過她和呂燕的人都說，兩人的歌喉非常相似，有時候甚至誤以為是一個人。兩人就算不是親母女，一定也有什麽關系。

不對，呂燕在進宮前一直是單身，姐妹們也都飄散四方，落櫻怎麽和她有關系呢？

會不會是私生女？呂燕之前的確沒有結婚，但說不定和某位恩客有過戀情，只是苦於世俗的眼光不能結婚，孩子生下來後就只能丟棄了。

要想知道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就只能親自問那個深宮裏的女人了！

懷著這樣的疑問，司霜向皇帝提出了請求，那就是見一見皇後。

原本以為皇帝會爽快地答應，但他卻很猶豫，因為皇後性情冷淡，不喜見人，更不用說談起這樁一向對人諱莫如深的往事了。

果然，司霜得到的是拒絕。

沒關系，這裏打不開突破口，換一個不就好了嗎！

司霜知道，皇後不會輕易與她見面，更不會吐露實情。如今的突破口，只能放在她的兒子——太子身上了。

三日之後，司霜再次光顧玉簫館。這次不同以往，她直接找到落櫻，拿起笛子問道：“你知道這支笛子是誰的嗎？”

出乎她的意料，落櫻沒有回避：“郡主您不用猜了，這就是太子送給我的。”

司霜頗為吃驚：“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你為何從未向我提起？”

落櫻說道：“太子一向謹慎，不願讓第二個人知道他來過這裏。畢竟，他身份尊貴，傳出去影響也不好。”停頓了一會，她咬緊下唇道，“其實，他來我這裏，並不是因為愛慕我，而是因為，我是他的妹妹！”

司霜被這個消息震住了：“原來，你竟是太子的妹妹！他又是如何讓你得知的？”

落櫻長嘆道：“說來話長，我曾經花了很長時間尋找父母，可是都沒有如願。後來，去嶺南游玩時便總有人告訴我，我很像之前名動全城的歌姬呂燕，無論是相貌還是聲音都是。我便留了心，去了她待過的藝館探訪，發現她很可能就是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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