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司霜想到了安子琪之前提過的京城最大的藥妝店——煙翠樓。那裏最神奇的地方，在於可以通過整形、化妝和禮儀訓練，完全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和氣質，使其和以前判若兩人。小鳳仙就是最明顯的例子，原本氣質俗艷的歡場女子經過改造，竟然脫胎換骨，成了清純脫俗的美貌舞姬。

她心中一動：如果說那個女子就是喬大娘，她會不會已經改變了音容笑貌，成了另外一個人？可是，她又如何學得功夫，和海風鹽場的賬冊又有什麽關系呢？

不不不，這個可能性太小了。喬大娘自幼被賣，哪來的師傅教授她呢？可是，這個念頭卻深入了她的腦海，她怎麽也擺脫不了。

再說那個喬二娘，歌喉不俗，精通曲藝，頗有藝術細胞。這樣的人在青樓藝館倒是很多，可是卻很少聽到誰唱歌兼具清越和嫵媚，能夠唱到高音的更是寥寥無幾。再說，全國的娛樂場所這麽多，從業人員少說也有幾萬人，又該從哪裏尋找？

不管了，有一點線索就要試一試。司霜立即派人假裝客人，前往各地有名的青樓藝館察看。另一邊則廣泛聯系社會各界朋友，請他們一有消息就立即聯系她。

忙完之後，司霜找到了喬三娘和喬四娘，告訴她們自己的猜測。

喬三娘說道：“我在北城那段時間，四處尋找店面的時候聽說有個女商人叫林瑯，擁有全城大半的酒樓客棧，實力非常雄厚。聽說她雖然年過四十，卻因為保養有術，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最神奇的是，她還靈力非凡，上天入地都不在話下。當然，這一切都是眾人傳說，很少有人真正見過她本人。”

這個林瑯會不會是喬大娘呢？如果真是這樣，一切就能說通了。她作為一名商人，一切以利益為重，高家倒臺後自然想接手他們的產業，沒想到卻橫空冒出兩個朱大鵬和趙破天，打亂了她的如意算盤。之所以要得到海風鹽城的賬冊，也是為了弄清鹽場真實的經營狀況。只是，為了得到賬冊，需要她本人親自出馬嗎？那賬冊之中會不會還有其他秘密呢？

司霜沈吟半晌，就說道：“如今看來，這個林瑯或許就是你的大姐。如果你想親自弄清這件事的話，不如現在就趕回北城，我會和高嘯風商量，以交出賬冊的名義誘使她現身，趁機看清她的廬山真面目。”

說罷，立即手書一封，讓喬三娘帶著這封書信去北城見高嘯風，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三娘走後，四娘也主動請纓：“小姐，三姐去北城找人，我就留在京城，看能不能找到二姐！”

司霜點頭道：“那好，今晚我們就一起去京城最大的青樓，好好地一探究竟！”

夜色降臨，燈火迷離。玉簫館開門迎客，老鴇熱情洋溢地招呼著客人，姑娘們嬌笑著迎來送往，眾多客人進進出出，真是熱鬧非凡。

司霜和喬四娘打扮成一對公子哥走了進去，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兩名濃妝艷抹的女子拉住了：“兩位公子這是第一次來吧，奴家帶你們去看看！”

司霜十分無奈，只得用力掙脫道：“不用了，我們自己看看就好！”那兩名女子卻不依不饒，不願松手，嚇得二人連忙加快腳步，跑到相對僻靜的地方。

終於擺脫了她們的糾纏，司霜長長地籲了口氣：“這些青樓女子竟然如此生猛，真是嚇死我了！”

喬四娘笑道：“歡場女子不比良家婦女，有了生意就要趕緊抓住，哪還顧得上什麽矜持！”

二人走進大堂，這裏正在進行著歌舞表演。一群舞姬身著各色紗麗，頭上纏著時髦的頭巾，踏著或急或緩的鼓聲翩翩起舞。她們舉起雙手，左腳著地，右腳擎起，不斷跳躍轉圈，速度越來越快，全身也隨著快速抖動。

很快舞蹈跳到高潮，舞姬們雙手擊掌，不時發出叫聲。隨著歡樂活潑的樂聲，圍觀的人也手舞足蹈，樂而忘形。司霜和喬四娘受到感染，竟也不由自主跳了起來。

忽然，鼓點變慢，舞姬們隨著輕柔的音樂，單腳緩緩地跳。一名身著火紅舞衣的女子轉旋轉數圈後，跪在地上，身體慢慢後仰，直至貼於地面。一個小女孩踩著她的肩膀，左右腳交替起舞。女子則緩緩起身，在空中連續翻轉幾番。肩膀上的女孩卻毫發無損，依然穩穩地完成了接下來的舞蹈。

全場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們。就在此時，紅衣女子起身放下小女孩，隨手撩了一下頭發，就唱了一曲印度歌曲。

眾人沈迷在歌聲中，忘了說話。待女子唱完一曲，鞠躬致謝，所有人才回過神來，大聲讚嘆不已。

司霜註視這名女子良久，忽然醒過神來：這不是落櫻嗎！她的音色倒是頗有特色，好像正符合二姐的特征呢！可是，她這麽年輕，又是知根知底的人，斷不可能是她。

早就聽安子琪說過，落櫻一直在玉簫館裏演出，是這裏的頭牌。現在她的裝束不同以往，換成了印度舞姬的服飾，又化了濃妝，難怪剛才沒有認出她來。

四周掌聲雷動。落櫻走下臺來，還不斷有人喊著她的名字，期望她留下來。

落櫻沒有理睬眾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幕後。司霜連忙追了上去，與她在後臺會面。

落櫻十分吃驚：“郡主，你怎麽來了？”

司霜笑道：“我今日來，正是為了弄清一件事情。喬四娘你該知道吧，她是四海匯的掌櫃。自小與家人失散，二姐年約四十五歲，擅長唱歌，歌喉與眾不同，不知你這裏有這樣的人嗎？”

落櫻搖頭道：“沒有，我們這裏的藝伎大多是二十歲左右，最多也不會超過三十五歲，怎麽會有年齡這麽大的歌女呢？”

司霜有些氣餒，早該想到，二姐年齡這麽大了，就算才藝再出色也是人老珠黃了，早該退居幕後了，在這種地方又怎麽可能找到她呢？

她轉念一想，又問道：“落櫻，你可有女性長輩擅長唱歌的？”

落櫻十分傷感，紅了眼睛道：“我自小就是孤兒，根本不知道父母為何人，更不知道自己有何親人。後來我被一位媽媽收養，教會我諸多才藝，我才在這裏漸漸站穩了腳跟，打響了名氣。後面的事，您都知道了。”

既然落櫻是孤兒，她的家庭狀況也就沒法搞清楚了。這條線索就這麽斷了，司霜感到十分懊惱。

見司霜情緒失落，落櫻忙安慰道：“郡主也不必過於傷心，我混跡歡場二十年，一點人脈還是有的。我這就和朋友們聯系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喬二娘。”

正說著話，外面忽然傳來一聲：“落櫻姑娘，你怎麽還沒出來，王公子都等得急了！”

落櫻嬌笑一聲：“劉媽媽，我還在梳妝打扮呢，您莫要急！”

劉媽媽卻又高聲催道：“我的小姑奶奶啊，你已經夠美了，還要打扮什麽呢，還是趕緊出來吧！”

落櫻又抹了點胭脂，這才緩緩走了出去。臨走之前，她朝司霜嫣然一笑，意思是這件事我包下了。

落櫻走後，司霜在她的房間裏又坐了一會。這裏裝飾精美，香氣裊繞，胭脂、水粉、眉筆等該有的化妝品一點也不少，甚至比一般的女子閨房還要華麗。看來，受到落櫻吸引的達官貴人絕不會少，說是京城第一名妓絕不為過。

忽然，梳妝臺上一支白玉笛子吸引了她的註意。這支笛子精雕細琢，刻著一位懷抱琵琶的飛天，一看就價值不菲。

司霜拿起笛子把玩起來，才發現笛子的底端有一塊小小的炎字。

炎！放眼朝野內外，叫炎的人可很少，她能想起來的，也就是太子李炎了。

這只笛子，難道是太子送給落櫻的嗎？

不，不會的，落櫻只是一名出身低賤的青樓女子，太子向來矜持，怎麽會看上她呢？

司霜轉念一想，如果真是太子的話，那一切都說得通了。太子早已心有所屬，可是這女子出身不高，難以登堂入室，所以他才遲遲不願娶妻，更對其他任何女子都沒有興趣。

那麽，落櫻會愛上太子嗎？太子一表人才，多才多藝，任哪個女子都沒法完全不動心吧！

看來，安子琪是絕無希望了！司霜心裏一痛，越發傷感。

司霜走了出來，喬四娘已經等在了門口：“小姐，有什麽發現嗎？”

司霜搖頭：“沒有什麽發現！你呢，打探到什麽了嗎？”

喬四娘同樣搖頭：“沒有！問遍了每個人，都說不認識年過四十五的歌女，符合二姐特征的人更是沒有。”

司霜嘆道：“看來，咱們得改變一下戰術了！”

二人走出玉簫館，人聲鼎沸中，纏綿悱惻的簫聲還在不斷回蕩著，襯著頭上一彎冷月，分外淒涼孤寂。

此時此刻，司霜想到了那首著名的《寄揚州韓綽判官》：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木雕。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簫聲依然，玉人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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