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寧斜我一眼：“你不必話說一半，如果真要保護父皇，也沒必要阻止我去探望，”說到這裏，她臉色更沈，“我還聽說，鐘念蘇的女兒有了他的骨肉？！”

我不得不再次正視這個問題：“是啊，據說已經有了一個月了。”

“你不生氣嗎？你在宮中應付各種局面，他卻在前線風花雪月。”睦寧緊接著問我，面上卻看不出什麽表情。

我想了想：“我要說不氣，公主信嗎？”

睦寧直起身來：“所以，你就轉投七弟，以做報覆？”

“公主為何如此說？”我對睦寧的推測有些訝異。

“七弟連我都要防著，卻允了你在父皇身邊伺候，我還聽宮裏人說，你們二人近來交往頻繁，親密無間，莫非你看到如今宮中已被七弟控制，加上你對玦衡的憤怒，便忘記了當初你與他的海誓山盟，想要擇木而棲，見風使舵嗎？”

睦寧字字皆重，我苦笑一聲：“怎麽公主是這麽認為的嗎？”

“我的確不想這麽想，但是看你跟七弟這個樣子，我真的不知道你心裏究竟是什麽想法！我原以為你為了他不惜性命，沒想到也不過如此！”睦寧越說越激動，聲聲詰問。

我卻不由楞住，睦寧的怒火已經超出了應有的範疇：“公主，縱使我真的如你所說，那又如何？他背叛在先，我不過是同司澈走得近了些，為什麽你們都要偏向他，沒有人理解我心裏的痛苦呢？”

睦寧被我駁的一時無話，許久才說：“我只是覺得，無論他犯了是沒錯，你都不會這樣傷害他的。”

“我沒有傷害他，”我脫口而出，“只是現在這個情況，若想要幫他，我必須這麽做！”

睦寧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這些都是你事先設想好的，你是在利用七弟！”

利用！

一直在找借口不敢承認，可是如今卻輕易被睦寧說出口。

我詹臺千瞳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也會做這樣曾經被我不齒的齷齪事。

面對我的沈默，睦寧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

“我知道，在你心裏，我一定很卑鄙。”我淡淡開口，兀自說道。

熟料睦寧卻搖頭：“我乍一聽上去是很生氣，想要痛罵你幾句，可是剛要開口，卻想到我根本毫無資格。若你是真心投靠七弟，我會恨你對玦衡的愛不夠真誠堅持，可是如今你為了他忍辱負重，我若又要怨你欺騙七弟，利用感情，那你究竟要怎麽做，才算對呢？我尚且如此為難，更何況你，既然我明白你處境的艱難，又怎麽能再落井下石呢！”

我心裏卻因睦寧這番話暖意融融，沒想到這時候最明白我的人，竟是眼前這個與我恩恩怨怨都糾纏不清的女子：“多謝諒解。”

睦寧輕輕搖了搖頭：“我諒解與否並不重要，只要他能獲得他們的體諒。”

他們的體諒？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公主，有一句話，我很想問你。”我看著睦寧開口道。

睦寧示意我說下去。

我鼓起勇氣：“現在皇上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一旦……必起爭端，玦衡司澈，都是你生命中重要的人，在你心裏，又偏向誰多一點呢？”

“詹臺千瞳，既然你能將這麽重要的事告訴我，足以說明，你心裏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嗎？”睦寧反問我道。

不錯，我心裏的確早有預料，如此相問，只是希望能得到她一個明確的回答。

睦寧似乎看出我的意圖，站起身來：“詹臺千瞳，其實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我們不一樣，你表面上看起來有時候霸道而任性，可是一旦生死攸關，你總會顧全大局，可以置自身得失於不顧，而我，只是一個簡單的女子，看起來似乎從容坦然，可是所謂家國天下，在我眼裏，都不及我心中的那一點情愛來得刻骨銘心，這就註定了，我不可能像你一樣目光長遠，我只知道，玦衡若是上位，以七弟的勢力根本威脅不到他，加上你的保護，七弟至少不會有性命之虞，可若是七弟得勝，那麽，縱使你如何阻攔，玦衡必死無疑。”

“怎麽說？”

“七弟現在連父皇都敢控制，又有什麽不敢做的！我不敢想象如果讓他當了皇上，會發生什麽事，而玦衡的身份本就尷尬，若是這次得勝歸來，卻又被七弟捷足先登登上皇位，那麽勢必功高蓋主，七弟怎能容他？！到時候玦衡除了交出兵權、卸甲歸田，別無生路，可是他的性子，讓他遠離朝堂，談何容易！”說到這裏，睦寧意有所指地對我說，“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任你在他們心中占有多大的分量，都不會比他們用性命博來的權勢更加重要，所以他們一旦決定了的事，你根本無能為力去改變。”

不得不承認，睦寧分析的相當精確，想來也是思考分析了很久。

“我不想看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死，我想你也一樣，”睦寧悵然說道，“所以，即使我有多不情願，我都沒辦法否認，在這一點上，在這一點上，我與你的選擇不可避免的達成一致。”

聽了睦寧的話，松了口氣之餘又多了一分難過，司澈，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所做的一切，在你逐步接近那張皇位的同時，也徹底讓先前對你還抱有一絲幻想的我們，徹底死心。

究竟你是得到的多，還是失去得多？

“沒想到，前些日子還是你死我活的我們，如今竟坐在了同一艘船上。”睦寧不無嘲弄地說。

我也回以一坦然笑：“我早就明白，我與你之間，不可能一輩子為敵的。”

“那你想怎麽做？”

我看向門口，若有所思：“當然是多拉攏幾個人，跟我們一起上船。”

睦寧想了想：“若有需要我幫忙的，直說就好。”

睦寧的話倒是提醒了我，可是……

想了想，最終還是放棄：“我會的。”

正在這時，若芙進來通報，鏡司澈來了。

我與睦寧交換了個神色：“公主，一會兒言語間千萬要克制才是。”

話音剛落，鏡司澈便擡腳走了進來，我忙迎上去說道：“不是最近不得空麽，怎麽還來我這裏呢？”

鏡司澈見我難得對他這般，有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想攬我腰，瞬間我臉色一變，鏡司澈似乎也看出我的不自在，只狀似隨意地在我腰上輕拍一把又收回手：“想著有些時候沒來了，不知道你的病可好些了，這就來看看。”

然而奈何這些小動作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倒更像是親昵的調笑，鏡司澈這樣做分明是帶著故意，偏偏我還不能去解釋，不由看向睦寧，只見她看著我們，笑的有些勉強。

鏡司澈順著我目光看去，忙笑著道，“皇姐也在啊，剛剛的事我也聽說了，初循言語間多有不敬，我先代他給皇姐陪個不是，還望皇姐看在他也是一心為了父皇著想不要跟他計較才是。”

睦寧側過臉去：“七哥好大的架勢啊，竟連我都要攔，莫非害怕我殺君弒父不成！”

此話說的有些太重，我忙對睦寧使了個眼色，然而睦寧只是淡然回應我，我猛地意識到她的意圖，急忙收回目光。

“皇姐這麽說可真是冤枉我了，這不過是父皇的意思罷了，皇弟自然不敢違抗，還望皇姐體諒才是啊！”

睦寧“哼”了一聲，站起身來：“既然你來了，那我還是走吧，免得留在這裏礙眼。”

睦寧睨了我眼：“我看，陪詹臺小姐聊天解悶，還是七弟比我更合適。”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眼看著睦寧的身影遠去，鏡司澈原本笑著的臉色漸漸滴落：“皇姐是在生我的氣了。”

“你也有你的無奈，我想公主終有一日會明白的。”我走到他身邊說道。

鏡司澈轉頭看我：“千瞳，謝謝你，如今恐怕這宮中只有你才會這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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