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恨他自己，他當時怎麽一點也沒看出來！他自以為他跟恩娜訂婚那一晚上，一菲是跟她口中的“男朋友”在外面過夜快活了。他當時還說什麽了，還說她長大了，有能力好好生活。他裝作不在意，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定把她傷得很深吧。

她卻什麽都沒有跟他說，嘴角扯起苦笑，把所有的傷痛跟悲哀留給自己品嘗。像一只被人遺棄的小獸，找一個無人的角落獨自舔舐身上的傷口。

“一菲啊……”海生幽怨地叫她的名字，有一種萬箭穿心的疼痛感。他伸出手，很用力地握著她的手，淚眼婆娑地看著她。他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麽，這件事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但他想，一菲心裏是過不去的吧。

“海生，”一菲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她反握他的手，試圖穩定海生近乎失控的崩潰的情緒。“我今天之所以把這件事跟你說，不是讓你覺得愧疚跟難過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沒有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但也無法把它當做不存在。最重要的是，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明白我說的話嗎？”她真摯坦誠地詢問。

海生流著淚點頭，他想，就算一菲在這件事發生以後沒有責怪他，他也無力彌補這件事對她造成的巨大傷害。

是他的懦弱跟自私讓她發生了這樣一件不雅的事情！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過了很久，一菲聽見海生像個小孩子一樣發問。

一菲捏了捏他的手，旋即輕輕放開。

她在他面前慢慢站起身，蹲太久了，她的雙腿一陣發麻，緩了一會兒才正常回來。

她神情柔和地看著他，長而濃密的眼睫還掛著幾顆沒有墜下來的淚珠，頭頂的壁燈把她的臉映得一片昏黃，畫面定格成一張擁有年代感的繾綣老照片。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他們相對無言，連時間往前撥了幾分幾秒也不知道。

“海生，你讓我回國吧。”

東西很快就收拾好，唐一菲本來就沒帶多少東西過來。漫漫長夜，她知道自己一定無心睡眠，隔壁的盛海生也應該睡不好。可是她回國的心意已定，海生說了很多挽留的話也是阻止不了。

她一個人跑出酒店，叫了一部車把她送去江河酒店。

她沒有告訴莫展自己會去他的酒店，她其實也不是專門找他，但她也不排除會見到他，然後用最雲淡風輕的口吻跟他說一句，她要先回國，不會再來。

夜晚的江河酒店也是一片璀璨奪目，酒店外表映著金色的光，顯得氣派不凡。一菲漫無目的地亂轉著，酒店大堂外有一個巨大的綠色花園，仔細一看，還真的有幾分像盛家老別墅的那個花園。

她忽然很懷念那個花園，還有花園裏那一座可以蕩起來的秋千。盛爺爺去世以後，海生每一天仍然盡心盡力地照料著。可他現在也不在那裏了，花園裏的植物應該已經全部枯死了吧。

她忍不住感嘆，有時候記憶的閥門一旦被無故打開，從前的片段像碎片一樣湧現，能讓人防不勝防，也讓人措手不及。

透明的眼淚沿著眼角簌簌掉落，但這一次是無聲無息的，她想，她總不能明天一早頂著哭得紅腫的眼睛去趕飛機吧。

海生剛剛也問她，不能晚一點再回去嗎，就算是晚兩天也好。

她知道，他在想辦法讓她不要走，能拖一天是一天，但一菲不想心軟留下，她本來也沒有任何的義務陪他過來。她其實更害怕的是，她多待一天，都會影響海生跟恩娜之間的關系。可是海生還是覺得很失落，他在這個陌生的國度沒有更多朋友，他也不清楚自己還要待多長時間，不清楚酒店要幾年時間才能真正建成。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回家，可誰會想過，他當日這樣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回家，卻被迫離家越來越遠。

是啊，誰能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誰也救不了誰，能夠完全主宰自己命運的只有少數人。

一菲神思恍惚地走著，不一會兒在這個巨大的綠色花園裏迷了路。她也沒見到其他人，不然可以隨便抓住一個人讓他們帶她走出去。

電話在這時響起，手機屏幕上閃爍著“TEN”這個名字。真奇怪，這個叫做TEN的男人，總能在她出現危難的時候一次又一次的不由自主找她，她本來是可以不用找他幫忙的。

“一菲，你在哪呢？”莫展的聲音有點急切，“海生剛剛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你準備要回國了？”

原來是為了問這個事……

唐一菲稍微把耳機拿開一些，她現在頭昏腦漲的，不想跟他解釋事情的前因後果。她夜晚跟海生說回那件事……她因為海生跟恩娜訂婚了、傷心欲絕然後酒後跟莫展發生了關系，她不可避免地回憶了一遍那件事，她也沒有想過，她真的把這件事告訴海生了。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面對他，只能早點離開。

這個時候，她也不可避免的想到莫展，那個一臉絡腮胡子還有一身發達肌肉的男人，其實內心深處很善良也很溫柔。他跟她本來就只是萍水相逢的關系，可是他卻跟她表白了，她覺得這樣的表白很魯莽也很沖動。他們或許還是可以成為偶爾聯系一下的朋友，但最後兩個人發生了那樣的事故……對，就是一場事故，他們之間本來就岌岌可危的關系立刻土崩瓦解。

她可以怪誰呢，海生？莫展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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