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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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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王夫人坐在榻上縫衣服, 旁邊的王先生捧著一本游記在讀, 屋內一片靜謐。

良久, 王先生才合上手裏的書,將其小心仔細的放到書桌上,“你也別縫了, 還嫌眼睛花的不夠快是不是?”

王先生雖然不做官,但家裏絕對算不上窮, 在大齊, 進士名下有兩千畝土地可以免稅,王先生雖然不做官, 但名聲顯赫, 所以有不少人過來投獻,除了本族的五百畝地不需要給他交錢以外, 剩下的一千五百畝地, 每畝地王先生每年都要收半兩銀子,也就說一年在土地上就能收益七、八百兩銀子, 除此以外, 本地的鄉紳們逢年過節也會往他這兒送禮。

按照王先生的經濟水平, 養幾個下人是絕對沒問題的,但人家偏偏就不,以前趕考的時候還有個書童呢, 自從辭官以後, 連書童都沒有了, 家裏的活不是兩口子親自幹,就是過來討教功課的後生幫著幹,而王先生身上穿的衣服,從來沒有一件是從成衣店裏買的,不是夫人給做,就是小輩孝敬。

王夫人現在手裏這件就是給王先生做的春衫,因為冬天還長的很呢,所以王夫人並不著急做,沒事兒的時候拿出來縫幾針,有事兒的時候就收起來。

“方家那個後生瞧著不錯,咱們自己的孩子都沒耐心聽我說話,人家聽我嘮叨了一下午都沒不耐煩。”王夫人一邊收拾床鋪一邊道,人老了,就是喜歡念叨從前事兒,跟村裏的老太太們聊這個,人家多半是覺得她在炫耀,面上不說,背地裏卻會兒抱怨,家裏的兩個孩子都在郡城呢,也都是當爹的人了,哪有心思聽她一個老太婆講話啊,每天都來家裏晃悠的那幾位後生,也都不愛往她跟前湊。

平日裏她也就是能跟老頭子念叨幾句,翻來覆去的跟一個人說,她自己都覺得煩了。不曾想,這個借住在家裏的年輕後生,倒是能聽得進去她說話,接話都能接到點子上,也看不不出有不耐煩的地方。

這話王先生讚同,“是個能耐得下性子的,依他的身世,從小就被人伺候慣了,我還以為他就算能在咱們這兒待下去,也得發發牢騷、偷偷懶呢,但沒想到,這小子倒是硬氣,該幹的一點都沒少幹,甚至比咱們村裏的那幾個小子幹的多,嘴上更是半點抱怨都沒有,每天樂呵呵的。”

重點是及其自律,不管當天多累、多忙,每天一定會抽出半個時辰來練拳,一個時辰練字,年輕人能有這樣的堅持,著實少見,哪怕是他年輕那會兒,雖然家境不富裕,但偶爾讀書還會偷懶呢。

“可惜咱巧姐兒已經定親了,不然我也能撮合撮合。”王夫人不無遺憾的說道,能讓她家老頭子都誇獎的後生可不多,方家的那個後生的確不錯,模樣俊俏,家境富裕,小小年紀就已經是舉人了,還是解元,重點他不是那種迂腐的書呆子,粗活幹得,廚房也進得,上哪兒找這樣的夫婿去。

巧姐兒是王先生和王夫人的大孫女,今年過了年才十五歲,半年前跟江郡高郡尉家的二公子訂了親,郡尉是郡守的佐官,掌握全郡的軍事,這個權利不可謂不大,高郡尉雖然是武人,但他們家的二公子十六歲便已經是秀才了,在整個江郡都能稱得上是青年才俊,不過人就是怕比較,跟方家的後生比起來,王夫人又覺得這個孫女婿不夠好。

王先生真心覺得他夫人最近是閑的發慌,以至於總想這些沒頭沒尾的事兒,“光是輩分就不對頭,你這話可不能往外說,不知道還以為咱們看不上人家高家呢!”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嗎。

“我是那麽沒分寸的人嗎,這事兒我也就是跟你說說。”王夫人辯解道,她又不是那種長舌婦,什麽話都兜不住。

“好好好,算我錯怪你成不成?”王先生好聲好氣的道,他自己的都覺得,他這脾氣是越來越好了。

王夫人輕笑,這老頭子!

***

求真學院在江南名氣頗大,每年報考的書生足有三、四千人,而人家只收前兩百名,江南人傑地靈,方之平可不敢小瞧,早就讓劉時從書鋪買好了近五年的考試題細細研究,按照考題做文章,再把它交給王先生批改。

不過比起寫文章,讓方之平煩惱的還是賦詩,求真學院的試卷不走尋常路,不管是考墨義、帖經、策論,還是考雜文、經義,攏共五份試卷,結果卷卷都有一道賦詩題,也就是說賦詩占了將近有一半的分數,這可就玩大發了。

賦詩向來是方之平的弱項,雖然練習多年,但水平只能是一般,更何況這次題量還這麽大,如果說沒拿到往年試卷之前,方之平還能仗著自己是鄉試的解元而自覺有把握的話,看過試卷之後也只能提起心來了,能不能中,還是未知之數。

王先生有些嘆惋,“賦詩水平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提高的,你也不要過於強求,平常心對待就是了,你還是很有希望考中的。”

這韻腳、立意都不錯,遣詞造句也並無不妥之處,就是匠氣太重,缺了那麽一點點的靈氣。

王先生雖然自己的詩句從不缺乏靈氣,但還真不知道怎麽幫別人培養,這更像是天賦,是與生俱來的,學不來,偷不來,也強求不來。

方之平做了這麽多年的努力,現在漸漸也死心了,這根本就不是練習就能練出來的東西,前世有位發明家說過:‘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靈感’,這話不知道鼓勵了多少人,但很多人都忽略了最重要的是那百分之一的靈感,不然你就是再努力,也成不了天才。

“先生,您放心,我現在就是算著時間把往年的題目都做一遍,別到時候時間分配不好,以至於做不完題目。”方之平說的是真心話,讀了這麽多年的書,他還是頭一次碰見這樣的出試卷的。

王先生捏著胡須點了點頭,“你心裏有數就成,以後挑水、收菜、翻地這樣的活,你就不要做了,去幫忙給你伯母燒鍋、搬柴火就行。”這些活比較清閑,老婆子也喜歡跟方之平說話,他這樣安排兩全其美。

方之平挑眉,王夫人雖然和藹,但日日吃狗糧,對他這個‘大齡’未婚男青年來說還是比較殘忍的,不過做飯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當是聽故事了。

待王先生走了,王川一臉同情和可惜的道:“方兄,你保重。”師母比他娘都能嘮叨,重點是他娘對他嘮叨,他還能出去躲清靜,但王夫人總在他們幫著幹活的嘮叨,總不能菜炒到一半,燒鍋的人就跑了!

王川也打算過了年之後報考求真學院,這段時間一直在備考,他家境不好,是名副其實的窮酸秀才,而求真書院近年的試卷定價都高的離譜,所以他只買了一套前年的題目回來,得知方之平這裏有五套之後,便找機會便借一套回去抄寫下來,有難度的題目還會放到一起討論,兩個人的關系也由此越來越好。

見王川還有心情同情自己,方之平調侃道:“你哥那邊擺平了?”他從小就跟長兄不親近,但兩個人之間就是生疏而已,兄弟感情不多,僅有幾分面子情,絕對不會給對方下黑手、或者找麻煩。

方之平以前羨慕人家家裏的好哥哥,現在知道了王川他哥辦出來的事兒,他真心覺得只要不給自己找麻煩事兒,就是親哥。

王川跟他哥王繼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兄弟倆相差兩歲,因為王繼是早產兒,所以體弱多病,但父母都不是偏心眼,家裏的男孩在五、六歲的時候都送去了學堂,王繼的天分比王川要好,加上因為身體不好,不能出去玩兒,基本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念書上了,功課自然也比弟弟王川也好得多。

但科舉考試考得不只是那一紙試卷,體力同樣重要,縣試雖然要考三天,但每天做完題目就可以回家休息,王繼不但通過了,還是他們縣裏的案首,但府試就不是這麽回事兒了,同樣考三天,但這三天裏,是不允許出去的,吃喝拉撒都得在考場上,王繼參加了三次,每次都是讓人從考場擡出來的,回來以後還得養上一兩個月的病,所以考過三次以後,家裏人是死活不讓他接著考了,所以王繼雖然讀書好,但到現在連童生都不是。

沒有功名,身體又不能幹體力活,王繼和他的妻兒都靠父母、弟弟養著,不然王川一個秀才,名下有八十畝的土地可以免收稅,一年就能有四十兩銀子的收入,再加上每年歲考王川的成績都是一、二等,官府每個月都要給幾兩銀子和幾鬥米做為獎賞,這些零零散散加起來,養活自己綽綽有餘,怎麽會連買幾套試卷的銀子都沒有,書鋪都是做正經生意的,再是想賺錢,也不敢漫天要價。

若是王川的哥哥只是花錢也就罷了,畢竟是自己哥哥,王川一直對他哥是又同情又佩服,還不至於為了銀子撕破臉,但仕途無望的王繼,掌控欲卻越來越強,家裏的書都放在他房間,時不時對弟弟說教一番,最近更過分,居然讓王川去跟他媳婦的表妹相親,這位‘表妹’的爹爹雖然是個童生,但卻是個浪蕩子,家裏欠了不少的外債。

就這樣的條件,王川他娘居然還同意了,真是活見鬼了。

王川這幾年一直窩在村裏讀書,女方家什麽情況他哪知道,本以為父母不會坑害他,態度松動的很,只等著去偷偷去見人家姑娘一面,確定自己能看得順眼,就把婚事兒定下來,沒成想,過去一打聽姑娘家,人家同村的人就滿臉可惜,說好好的家業敗了,好好的兒女被當父親的帶累了。

王川氣得回去跟父母大吵了一架,爭吵時母親露了口風,說是他哥和他嫂子說過這家人還是很有家底的,那些明面上的帳都是唬人的,人家祖上當過三品官,家裏好東西多著呢,不會就這麽敗了。

“這事兒沒完,我心裏永遠都過不去,不過我也想明白了,以後我就在書院住著,租子和朝廷發的銀子都自己拿著,該孝敬父母的,我一分都不差,但別人想拿我的錢再來找我的事兒,我也不願意。”王川忿忿道,這事兒他也就能跟方之平聊兩句,同村的人,不好說,也怕人家傳出去壞了他的名聲,方之平是外來的,在村裏都不認識幾個人,再加上人家在這兒待不久,眼界也不可能拘泥於王家村這個小地方,不會給他傳出去的。

“你還是得跟伯父伯母好好聊聊,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們可能當時真的不清楚那家的情況,你這樣不是傷他們的心嗎,再說了,你哥哥不在乎名聲,你還能不在乎?”方之平這話勸的是誠心誠意,在這個時代,名聲大於天,若是名聲有汙,學問再好,在仕途上也算是廢了。

不過從方家兄弟的事情上,方之平倒是慶幸他跟他哥還不至於弄到這種撕破臉皮的程度,不然就他們永安侯府那個籬笆紮的四處漏風的地方,名聲早就爛透了,以後也就只能守著祖業,老老實實過一輩子。

王川好歹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哪裏不明白這裏面的道道,只不過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又不欠王繼的,對方早產、身體不好、暈倒在考場上,這些都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憑什麽吃他的、用他的,還得上趕著作踐他。

“你們侯府,名門大戶,裏面的水肯定更深,這種事兒若是換你,你怎麽處理?”王川問道,那話本裏頭,大戶人家的後院可都亂的很,兄弟閻墻是再正常不過的,正房夫人仗著權灌小妾墮胎藥,妾室們耍盡心機手段,鬥的你死我活,想想都覺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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