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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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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澈微微冷笑:“你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長,就憑著你這番不遜之言,夠賞你五十大板了。”

沈碧音正說到激動處,直道自己不過是實話實講而已。桓澈神容冽冽:“所以照你的意思,皇室主支的血脈是要斷了,只能從旁支裏面抱養子嗣繼統?你這難道不是在詛咒皇室主支後繼無人、詛咒父皇社稷不穩麽?”

沈碧音張了張嘴,一時語塞,又忽而惶然,懊惱自己方才口無遮攔。

她先前不過是個深閨小姐,對官場朝堂知之甚少,她只是依照自己一貫的認知,認為子嗣最大,她如今有了這個孩子傍身,就可以性命無虞,甚至說不得還能撈來一生富貴。

但她轉念想想,她如今確實攥著孩子這道護身符,而且孫輩裏此前的確只有一個劭哥兒,不論如何,形勢對她還是有利的。

這般想著,沈碧音重又挺起了脊背。

桓澈轉首對貞元帝道:“父皇,兒子的提議便是先前說的,還望父皇慎重考量。”

貞元帝掃了眼地上跪著的沈碧音,以及內侍懷裏抱著的男嬰,慢慢喝茶,並不言語。

沈碧音等了半晌也沒等見皇帝出聲,漸漸渾身僵直,面容緊繃。

太子方才與皇帝說,要以她的孩子為餌,釣梁王上鉤。梁王雖則兇戾暴虐,但也是多年無子,不可能對於自己子嗣的死活無動於衷。

沈碧音手心濡汗,擔心皇帝當真采納太子的提議。

不知過了多久,貞元帝才慢慢開言道:“先把那嬰孩抱來給朕看看。”

內侍應諾,將孩子抱上前去。

早產兒瘦弱,民間又素有“七活八不活”的說法,貞元帝側頭看了眼就皺了皺眉,命太醫來給瞧瞧,盡力將這孩子保住。

他瞥了眼沈碧音,思量一回,命管事先將沈碧音帶去乾西五所,暫在那裏安置。

沈碧音聞言一驚,兜兜轉轉,她怎就跟她那落魄堂姐住到一起了?她先前還奚落了沈碧梧一通,信誓旦旦說自己將來必定會有個好前程,這要是住到乾西五所去……還不被沈碧梧寒磣死!

桓澈看沈碧音滿面惶遽之色,冷冷一哂:“若是沒記錯的話,沈姑娘此前還哭訴如何如何想念堂姐,如何如何為堂姐不平,眼下得與堂姐住到一處,不高興麽?”

沈碧音僵笑:“高興,高興,怎會不高興……”

桓澈冷聲道:“那怎不謝恩?”

沈碧音眼裏蓄著淚,撐手叩頭。

桓澈從殿內出來時,聽宮人說顧雲容曾來找他,問她人在何處,宮人行禮道:“回小爺,娘娘此處等了片刻見您不出,又覺頭暈,這便回去了。”

桓澈攢眉,當下趕回了東宮。

他瞧見顧雲容時,她正靠在引枕上吃果子。看到他來,她笑吟吟招招手:“沈碧音的事了了?我去尋你,是想問你一件事。”

“你把周學理送到何處去了?怎麽那日回來之後,我都沒有聽說他的消息?”顧雲容拈起一顆櫻桃道。

桓澈未答話,先問了她身子可還有不適。顧雲容道:“其實也沒什麽不適,就是天氣熱,站久了有些暈眩而已——你快說,周學理人呢?”

“原是為此來尋我,我還道你想我了,”桓澈坐下來斟了一盞茶,“我本是要將他送回杭州周家,但周學理竟是不肯。”

顧雲容一楞,問他為何。

“周學理約莫是這些年在外漂泊,經的見的多了,眼界跟從前不同了,如今不願回鄉種地,只想留在京師,混個樣子出來。他請求我幫他謀個出路,我本未想好將他擱哪兒好,後頭他自己請求去握霧手底下辦事。他說他這些年學了好多本事,文章策論上面許是不行,但武略上面還是能幫上忙的,旁門左道的東西他也會一些。”

“我思前想後,便應了下來。眼下已將人交給了握霧,讓他好生教教周學理規矩。”

顧雲容點頭:“這般挺好,我聽阿姐說,周學理先前好高騖遠,一無頭腦二無人脈,只是空想發財。如今肯腳踏實地做事,想來阿姐跟姐夫知曉,應當欣慰不已。”

桓澈垂眸啜茶,少刻,道:“周學理留京,更要知會周家那頭,不如容容給內姊去封信,告知這邊狀況,也好讓周家人安心。”

顧雲容唇角一揚:“再好不過,我正好想念阿姐。我這便去寫信。”

那日從盧師山回來之後,宗承就再度回到了此前跟桓澈兩度交涉的莊上,吃喝照常,甚至還出外賞景納涼,仿佛之前的劍拔弩張根本未曾發生。桓澈這段時日也沒有來著人拿他,兩廂暫且相安無事。

是日,宗承躺在搖椅上乘涼,看了韋弦遞來的密信,隨手將信揉了:“梁王還在做著春秋大夢呢。”

韋弦不知大人是怎麽個打算,也不敢吱聲,只是想起周學理的事,覺著委實可惜了,周學理好歹也算是個人質,如今就這麽放走了,他們手裏便少了個籌碼。

宗承只掃一眼就能大略猜到韋弦在想什麽,笑了一笑。

他著韋弦取來紙筆,一封信揮筆立就,命韋弦遞出去後,回屋換了身衣裳,帶了幾個隨從出門去。

夏日炎炎,京郊游人不多,他出外采了些山花,又四處轉了一遭,直到日暮時分方回。

他甫一回去,就又來了一封信。他拆看罷,輕聲道:“有些人可真是靠不住,偏還總愛自作聰明。”

梁王很快就得知了沈碧音懷了他骨肉的事。他怎麽想怎麽覺著這是個惡意玩笑,但又不得不相信,因為那封知會他的書信是宗承的手下給他送來的,而書信上的字跡,是他父親的。

他此前出於風流本性,也為了讓沈家父女死心塌地為他做事,的確要了沈碧音,但那都是許久之前的事了,若是沈碧音那個時候懷上,現在孩子都能滿地爬了。

而以預估的沈碧音產子日期倒推,她懷上的時間應當在去年的九、十月間,那個時候他正在為於思賢的圍剿頭疼。而且若他沒記錯的話,他去年六月之後,就沒有跟女人交歡過。

所以哪兒來的兒子!

梁王橫生一種莫名其妙被戴綠帽的感覺,切齒不已。沈碧音那賤人的孩子還不曉得是跟哪個茍且生下的野種,居然算在他頭上!

更可恨的是,他父親竟以那個野種為威脅,讓他歸國領罪,說他現在迷途知返,還能網開一面,若是執迷不悟,先宰了他兒子,再著人去倭國拿他。

他還不能說出認為那孩子絕不是他的緣由——他要如何說出自己的難言之隱?

只是他覺得有一點有些怪異,他當時是讓太醫診視過的,那麽太醫就有可能將之告訴他父親,按說他父親應當是知曉他被貓咬了的事的,然而從信上來看,他父親好似一無所知。

梁王心中郁郁,將屋內陳設砸了個稀爛,轉回頭怒沖沖回了一封信。

桓澈又與宗承定了個碰頭的日子,並表示自己這回不會帶兵士去圍他。

見面前夕,淮王約桓澈出去吃酒。

淮王在宮外住著,自打桓澈被立為太子入主東宮後,兄弟兩人就極少覿面。淮王好容易逮到弟弟有了空閑,不由分說將他拽了出來。

酒過三巡,淮王見弟弟仍是悶悶不樂,問他是遇見了什麽煩心政務還是又跟媳婦置氣了。

“什麽叫‘又’,我跟容容一直都和和美美的。”桓澈不滿道。

淮王直是笑:“成成成,你們一直和和美美的。先前跑來我跟前使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知是哪個。賴著不肯走,讓我傳授討好姑娘秘訣的也不知是哪個。”

桓澈不語。

淮王又綽趣他幾句,不無感喟,搭著他的肩拍拍他,大著舌頭道:“一晃這許多年過去了,如今你已是皇太子。我先前還擔心咱們兄弟因此兩個生分了,如今瞧見你這模樣就放心了,看來咱們哥兒兩個還能跟從前一樣,如手如足,灼艾分痛。”

桓澈轉眸看了淮王一眼,忽道:“但願能跟六哥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淮王笑個不住,借著酒勁兒打了弟弟後腦勺一下:“瞧你那德性!怎生跟個娘兒們似的,這般多愁善感。咱們哥兒倆自小就好得跟一個人兒似的,民間百姓家的弟兄怕都沒有咱們這樣的。”

桓澈低嘆:“方才不過有感而發而已。”

淮王大力搖晃弟弟:“怎麽,誰背叛了你不成?告訴哥哥,哥哥給你出氣去!”

桓澈搖頭,微微淺笑,仍舊與淮王對飲。

宗承此番與桓澈碰面之後,沒有先提交涉之事,而是說起了此前顧雲容在京郊杏林遭遇刺殺之事。

“想來殿下還記得那件事,”宗承道,“殿下之後可曾再查過那件事?”

桓澈冷然道:“那件事不是已經查出結果了麽?那人如今潛逃在外,等捉拿歸案,自是要新賬舊賬一起清算的。”

“可我後來見到梁王,問起此事,他卻是滿面茫然,說並非他所為。”

桓澈微微傾身:“依你之言,那件事的幕後主使另有其人?”

“我只是如實陳說我所聞所見。不過梁王確實對雲容極是迷戀,他因雲容之故變成那般,後來提起雲容,面上非但不見半分陰厲之色,反而滿溢貪慕。”

桓澈大致能想象出梁王那色瞇瞇的眼神,眸光陡寒。

“看來殿下也並未查出旁的線索,”宗承嘆道,“那我再著人好生查查。”

兩人方要切入正題,忽有內侍來給桓澈傳信說陛下讓他回宮一趟。

桓澈問那內侍陛下傳召所為何事,內侍只道不知,又請桓澈快著些,說陛下那頭正等著。

桓澈只好起身,對宗承道了回頭另約,領著一眾從人拂袖而去。

宗承睇了眼桓澈的背影,亦起身轉去書房。

桓澈才出莊子不上一裏,馬車遽停。

他待要問拏雲出了何事,就聽見外間傳來一陣兵刃相交聲。他掀簾一瞧,但見一群蒙面刺客從四面湧來。

劍影鋒刃,灌註天光,映出刺目寒芒。

桓澈意氣自若,眸如沈淵。

顧雲容一直等到近初更也沒瞧見桓澈的人影,覺著有些不對勁,按說桓澈不應當跟宗承磋商到此時還不歸,再過一刻就要夜禁了,皇太子雖然不必考量什麽犯夜之罪,但這個時辰還不回,莫非是宗承留他共進晚膳了?

顧雲容才拽回跑偏的思緒,就見握霧匆匆來報說,殿下今晚興許不回了。

顧雲容有些懵:“為何不回了?是想今日將事談妥,還是遇見了什麽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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