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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二合一45-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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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香水行,在香行街是很有名的。

一是老字號,已經經營多年,二是香水行幹凈整潔,掃洗人力每日都要仔細清潔池子,走的就是物美價廉的路子。

在香行街上,只要一拐進去,最頂頭一家,鋪面最廣門戶最大的就是沈氏香水行。

沈憐雪領著孫九娘剛一進香行街,就指了指高大的門面:“這一家是總店,也是沈家開的最早的一家香水行,是做凡俗百姓生意的,約莫三文一人,從早到晚都有熱水,一整天不歇業。”

孫九娘跟沈憐雪也沒進去,就在門口占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便能看到十幾名男女客人陸續而入。

不僅有人進入,也有人洗完出來,正戴著風帽談天說笑。

孫九娘默默算了算,就算偶爾生意不好或夜裏無人光顧,光是白日一日也能賺五六貫錢,這還是純利。

沈憐雪道:“我……我離家之後打聽過,沈家的這一處總店生意是最好的,往常便是子夜時分,每個時辰也能進一百二百來客人,多是白日忙碌的漢子,晚上過來散散辛苦,順便也可用些夜宵。”

在香水行中,也售賣饅頭、炊餅和酸餡等充饑之物,下了工先來吃用些許,然後在舒舒服服泡個澡再歸家,便是貧苦人家,日子也不少盼頭。

汴京這樣舒適生活,才使得百姓趨之若鶩,紛紛從各地擁入汴京,就為奔波出更好的未來。

孫九娘道:“那這般說來,一日五六貫錢是有的。”

沈憐雪沈思片刻:“水炭和人力占大頭,這一處總店後街尾的沈氏香水雅舍都是沈氏祖上產業,地和鋪都是自家,只交契稅便可。”

若這麽說來,那每日利潤只多不少。

孫九娘道:“你家這生意是真好。”

沈憐雪頓了頓,領著她往街尾去:“若不好,若沒有這般銀錢往來,旁人又如何會動心?”

來的路上,沈憐雪簡單同她講了自家關系,孫九娘一聽就明白沈憐雪在說誰。

她笑著說:“對於有些人來說,不光厚利動心,便是只一兩文,只要她沒有,就如同蚊子見了血,如何也不會放過。”

“說到底,還是貪婪罷了。”

沈如意想了想,竟覺得孫九娘這話說得特別貼切,她的繼母,無論在外人面前是什麽模樣,在她面前,可不就是那只見了血的蚊子。

兩個人一路算著沈家營生,便來到巷尾。

巷尾這裏也有一家沈家的香水行,不過鋪面很小,只有總店一半大小,但裝飾非常清幽,門口是一排翠竹,顯得頗有些文雅。

沈憐雪道:“這邊的雅舍專做優雅生意,裏面除了一處小池,其餘都是雅室,大約十來間的樣子,每一間都有單獨的浴池和小廳。”

“價格……價錢我不太記得了。”

她所能說出來的沈家生意大概,大多都是她祖父還在時說與她聽,時隔多年,她確實不知如今幾何。

孫九娘就道:“這有什麽,咱們過去問問便是。”

香行雅舍門口正站著一個頭戴襆頭的灰衣小廝,他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卻滿面堆笑,看著就很是和氣。

孫九娘跟沈憐雪兩人身上只穿簡單粗布衣裳,身上的鬥篷風帽都是舊的,沈憐雪穿的甚至還打了補丁,瞧著實在有些寒酸。

但那小廝卻仿佛沒瞧出什麽來,依舊客客氣氣迎上來:“兩位娘子,可要沐浴?”

孫九娘也特別客氣,笑瞇瞇問:“咱們想問問,雅間如何來算?”

那小廝口齒伶俐:“娘子您聽好,包雅間兩個時辰,算價三百,送君山銀針、甘棠梨子和炭烤銀杏,還能送個搓背。若是加時,每時辰加一百,以此類推。”

三百價格,可以頂許多人一整日的營生。

還只算兩個時辰,多了還要加錢。

如此看來,這十幾間雅室,若是每日只開一次間,一日也有兩三貫錢。

孫九娘跟沈憐雪問清楚價,便點頭說知道了,溜達著隱沒入人群中。

她們暗中瞧了,不過等一盞茶工夫,便有兩三學生匆匆而入,也有身穿錦緞的商戶前來,甚至有富貴人家的娘子們結伴而來,若都只開一間,那也有三間的營生。

沈憐雪也是做過生意的人,自己會算盈利,她同孫九娘對視一眼,兩人便不再繼續去看。

光這兩家店鋪,每日營生頗豐,難怪那些族老任由沈父繼母欺辱沈憐雪,為的不過是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他們什麽都不用幹,只要冷漠以對,只要視而不見,就能收獲比以往多一倍的分紅,何樂而不。

而沈家母女的死活,她們的喜怒哀樂,又同他們這些“外人”有何幹?

畢竟,這個贅婿是沈老爺子親自選的。

孫九娘看沈憐雪面容平靜,以為她從過去的舊事中走出,便道:“走吧,咱們得趕緊去,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去晚了,萬一你的好繼母醒過味來,反悔可怎麽辦?”

沈憐雪抿了抿嘴,倒是笑了:“她不會反悔的。”

對於沈家,她絕對不會放手,哪怕放棄沈憐雪,放棄掌控她的快樂,她都不會放手沈家。

這個她費心籌謀到手的家,她已經攥在手裏的聚寶盆。

從香行街往東走,大約一刻便能來到香蓮巷,沈憐雪領著孫九娘往巷中走。

短靴踩過巷中落了的黃櫨,發出清脆的響聲。

沙沙,沙沙。

沈憐雪重回這條熟悉巷子,以為自己會心如刀割,以為自己會難過萬分,到頭來,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平靜。

仿佛過去的那些痛苦與折磨,那些謾罵與排擠,當真成為過去,也當真不在她心中占有半分田地。

現在的她,只想跟女兒好好生活,努力賺錢,期待有一日可以有一間屬於自己的鋪面,跟女兒擁有自己的家。

沈憐雪一路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孫九娘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背,她才清醒過來。

她猛地擡起頭,沈家熟悉的門楣便出現在她眼前。

這塊牌匾從她母親生時就有,幾十年過去,依舊高高掛在門楣之上。

歲月蹉跎,匾額斑駁。

它只是安靜看著這個家族,看著家族中發生的一切。

沈憐雪回過頭來,對孫九娘道:“我們進去吧。”

她說著,不用孫九娘動手,自己上前扣了扣門扉。

沈家並非什麽高門大族,族中雖也出過讀書人,不過秀才之類,連個舉子都無。

沈家的門扉不過是黑漆木門,門前空空蕩蕩,只有個掛燈的石柱,門樓也窄窄小小的,甚至無法遮住孫九娘和沈憐雪兩人身影。

沈憐雪扣了三下,裏面就傳來懶洋洋的嗓音:“來了,請等。”

不多時,沈家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出現在門縫裏的,是個三十幾許的中年男子,他身上衣服還算幹凈,也並非睡眼惺忪,倒是還有些體面。

中年門房原本只是瞧見比沈憐雪高了半個頭的孫九娘,片刻之後視線在落到沈憐雪臉上。

“誰……你……”

門房那雙細眼一下瞪大,他結結巴巴地說:“二……二小姐。”

聽到二小姐這個稱呼,沈憐雪漆黑的眼眸毫無波動,她只是道:“李門房,我如今不是沈家的小姐了,你叫我沈娘子吧。”

李門房當即結巴道:“你,你回來作甚。”

沈憐雪淡漠地看著他,不做聲,也不答話,仿佛他根本就不配聽理由一般,一句話不說。

是了,一個門房,問曾經家中的小姐為何歸家,他又如何有這個臉面。

李門房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他想到如今家中的當家是誰,又看到沈憐雪身上陳舊的鬥篷,細眼一挑,立即便陰陽怪氣起來。

“既然不是沈家小姐了,那便得等咱進去同大娘子請問,”李門房裝腔作勢,“還得勞煩沈……娘子,在門口等上一等。”

他把沈娘子三個字拖得老長,仿佛嘲弄她並無夫家便成了娘子,又似乎只是因她的冷漠而反擊。

沈憐雪對沈家的所有人都沒有好感,她甚至厭惡自己曾經長大的家,李門房什麽態度,她也根本都不在乎。

但孫九娘卻橫眉冷豎:“沈家請我們上門來,我們便來,結果來了就是這個態度啊。”

孫九娘嗓門洪亮,一句話喊得前院都能聽到:“若現在不清咱們進去,咱們這就走,也不知你……”

“你這個門房,當不當得起耽誤大、娘、子重要差事的責任。”

李門房說話拖沓,陰陽怪氣,難道孫九娘不會嗎?大娘子三個字她一字一頓,說得別提多大聲,若是再小門小戶一些,怕是大娘子本人都能聽見。

果然,孫九娘這麽一說,李門房立即便猶豫了。

沈家的事,他也不過只知道大概,原來沈憐雪還在沈家時,他自然能聽到內宅女使的閑話,現如今沈憐雪已經離家兩載,重新站在李門房面前時,他幾乎以為是個陌生人。

若非她那張芙蓉面一如往昔,她那雙桃花眼依舊漂亮奪目,他或許已經忘了這個沈家引為恥辱的女人。

李門房呆楞在那,一時間不知要如何行事,就在這時,一道低沈的女音響起:“我沈家只請沈娘子一人,哪裏來的咱們你們?”

沈憐雪擡起頭來,就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嫗從前庭匆匆而來,她長了一張掛滿皺紋的瘦長臉,眉眼上挑,刻薄至極。

看著沈憐雪的時候,目光裏並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看雜碎一般的厭惡。

若是她記憶裏的沈憐雪,這會兒只怕已經漲紅臉,嚇得一句話說不出來,然而此刻,挺直腰背站在她面前的沈憐雪,臉上卻沒有半分窘迫和瑟縮。

她那雙深黑的眼眸仿若淬著滿天繁星,明媚奪目,漂亮得讓人難以忘懷。

沈憐雪就那麽平靜地看著她,許久之後沖她點頭:“潔管家,許久不見,這位是孫娘子,是我的摯友,特地陪我回來一趟。”

“怎麽,”她緩緩地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柳潔從未見過的優雅笑容,“沈家如今連舊相識的好友都不歡迎了?”

————

孫九娘給沈憐雪用的詞是舊相識。

意思很清楚,沈憐雪不想沾染沈家舊事,也對自己同沈家的關系並不在乎,她似乎只是單純應邀而來,並非想要重新回歸沈家。

作為內管家的柳潔自然知道柳四娘是什麽心思,聞言微微一頓,臉上的厭惡未變,話語卻多了幾分謹慎。

“如此,便請沈娘子及……這位娘子一起進來,還得略等片刻。”

孫九娘微微一笑:“你叫我九娘子便是了。”

柳潔沒有搭理她,她轉身便往前走,似乎對沈憐雪這個曾經的小姐避之不及。

沈憐雪對她也不甚在意,同孫九娘一起進了沈家,跟著柳潔七拐八拐來到客廳之前。

沈家一共只兩進,不過因家中越發富貴,人口也越發繁雜,沈憐雪的祖父就把西邊隔壁人家的花園買下,開了側院,來往人情時,客人也會請到側院的客房略坐。

沈憐雪對於自己成為沈家客人的轉換略有些新奇,她安靜跟在柳潔身後,看著她佝僂的身體,眸子星光沈靜,寂寂無聲。

這邊客房經年有人打掃,柳潔打開門,轉身道:“兩位娘子請裏面略坐,我這就去稟明大娘子,安排好事宜再來請見。”

沈憐雪淡淡應了一聲,看都不看柳潔,自顧自請了孫九娘坐到主位上,她自己則在邊上陪坐。

柳潔微微一瞥,然後便快步退了出去。

待到她腳步聲消失,孫九娘才道:“這沈家還挺講究。”

沈憐雪輕嘆道:“窮講究罷了,若是正經讀書人家,哪裏會出這麽多事端,便是當年我祖父……”

便是當年沈老爺子好好培養沈母,讓她自己便能獨當一面,那無論娶進門的是什麽樣的女婿,都不怕家產被私吞。

沈憐雪想不明白沈老爺子精明一輩子的人,為何臨了如此糊塗,現在想來,她才隱約有了些許想法。

“祖父……大概是瞧不上女子,”沈憐雪聲音微冷,“他認為女子無能,無法當家主事,從未嘗試,便直接放棄了我母親,當然,他也放棄了我。”

“再一個,他也覺得家中有那麽多族叔長輩,便是他不在了,沈氏血脈族人又怎麽可能坐視外人欺辱沈家嫡系?”

但他高估了人心,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的女兒和孫女。

所以,偌大家業,拱手給了“外人”。

精明之人,總會有栽跟頭的時候。

只是這跟頭沒有載在他自己身上,反而由自己親生骨肉替他承受。

孫九娘點點頭,大概明白沈家這一攤爛事究竟為何,卻聽外面傳來兩個清脆的聲音。

那大概是兩個小丫鬟,受了柳潔差遣過來端茶送水。

只不過,卻有些碎嘴子罷了。

孫九娘就聽其中一個道:“那人還有臉回來?當年鬧成那個樣子,讓老爺和大娘子丟盡了臉,族老們也在香行街擡不起頭,她既走了,就應該走得幹凈。”

另一個聲音尖刻:“真的是,一看就不是什麽好秧子,年紀輕輕做盡醜事,說不得當年早逝的大娘子……”

她剛說了一句,就聽到客廳中傳來淡淡的嗓音:“閉嘴。”

兩個小丫鬟嚇了一跳,她們瑟縮著轉過身來,低頭進了客廳。

“沈娘子,潔管家命奴婢送茶。”

雖說這等丫鬟女使都是臨時簽契雇傭,契約結束不再續約,便同沈家無關,但這樣門戶中,還是慣喜歡稱呼她們丫鬟,她們也會自稱奴婢。

大多數這般的丫鬟小廝,都會經年在主家當差,成為主家十分信任之人。

這兩個小丫鬟沈憐雪有些印象。

她們都是她的繼姐,柳四娘“帶來”的女兒的貼身丫鬟。

會為誰說話,自然不言而喻。

沈憐雪看都不看她們,只點頭:“知道了。”

那兩個丫鬟,其中年紀略小一些的想起小姐和大娘子曾說過的話,這會兒又不害怕了,她擡起頭,用那種很不忿的眼神看向沈憐雪。

但沈憐雪只是低聲同孫九娘談天,依舊不理她們。

年紀略大的便扯了扯她的手,把她從客廳裏拉了出去。

待她們除了客廳,孫九娘的聲音立即追了出來:“沈家可真沒規矩,怎麽還不如咱們小門小戶的,一個女使都這般碎嘴。”

年紀小的丫鬟立即提著尖細嗓子對另一個道:“她們是什麽東西,也敢來沈家撒野,咱們小姐以後身份尊貴,豈是他們可以指摘?”

另一個便勸:“好了,你同已經被趕出去的破落戶生什麽氣,你瞧那那衣裳,還沒咱的好,也是寒酸。”

如此嘀嘀咕咕,一通貶低完,兩人才離開。

孫九娘這次是真的咋舌了:“這也……太沒規矩了。”

他們即便是小門小戶,也沒這樣待客,簡直讓人平白看笑話。

沈憐雪端起茶杯,仔細端詳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吃。

她只說:“現如今是我繼母管家,上行下效,能有什麽好人物。”

這些話,這些事,若是以前的她無論如何也不敢說,也看不透。

現在,經歷過這些是非,她是一點一點,把這些全都看明白。

曾幾何時,那些冷漠的女使,那些冷嘲熱諷的言語,那些謾罵和譏笑,並非因她自己過錯,不過是上面有人指使罷了。

她們看的是家主的臉色,只聽柳四娘或沈父的話,他們對她不滿,對她厭惡,那麽沈家就不會有人喜歡她。

無論她做得多好,都不可能。

沈憐雪對孫九娘道:“我以前,實在是所求太多,所以看不清眼前人,看不懂眼前事。”

原來的她,還曾經期望過父親的慈愛,想要擁有一個幸福和諧的溫暖之家,她以為只要她足夠懂事聽話,父親就會多喜愛她一些,就不會苛待母親,然而多年過去,一切都事與願違。

歸根結底,沈父的心就從來不在她們母女身上,他所要的,只有沈家這個金算盤。

孫九娘拍了拍沈憐雪的肩膀,道:“想開就好,過去都過去,無論發生過什麽,至少你現在有了團團。”

那麽小卻那麽可愛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就異常懂事聽話,知道母親辛苦,病了都不哭不鬧,每日清晨寒風凜冽,她也堅持陪伴母親擺攤。

孫九娘垂下眼眸,看著自己粗糙的手:“雪妹子,人生哪裏有十全十美,你看我……”

“當年我同你姐夫也是人人艷羨的恩愛夫妻,你姐夫能幹,年紀輕輕攢下那麽大的家業,卻一場病就撒手人寰,丟下我們孤兒寡母。”

“我當年想不開,都想跟著他去了,還是年哥兒懇求我,讓我不要丟下他,若我沒了,他就真成了孤兒。”

孫九娘嘆了口氣:“我心裏不太能釋懷,總是去回憶他重病那段過往,是不是換個大夫,是不是換個藥方,他便不會年紀輕輕撒手人寰。”

“後來啊,日子久了,我漸漸也能想開。”

“人生裏沒有十全十美,珍惜是福,知足常樂,日子才會好過。”

沈憐雪經歷過那樣的事,被家族厭棄,被親生父親趕出家門,孤苦無依,靠自己養育女兒。

但她卻也因此,有了最可愛的小囡囡。

沈憐雪安靜聽著她的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大姐,我們都會過得很好。”

孫九娘眼波流轉,轉頭便露出燦爛笑容:“是,今日過後,我們會過得更好。”

孫九娘看似單純爽朗,卻也細膩體貼,剛剛沈家人那些做派,沈憐雪看似不在意,但眉目之間還是多了幾分沈郁。

她這幾句話,把落入糾結思緒裏的沈憐雪重新拉扯出來。

兩個人都沒碰沈家丫鬟送來的茶水,只安靜坐在那等。

沈憐雪知道,她來得很突然,沈家沒有準備,現在必要去請了族老來,等人到齊才能開祠堂更族譜。

她以為跟孫九娘會等很久,但不過片刻功夫,另一道輕巧的腳步聲便響起。

沈憐雪擡起頭,就在門口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容。

來者身穿水紅團花織錦襖裙,配水紅兔毛邊褙子,頭上梳著精巧別致的牡丹髻,發髻之側戴團花步搖。

她脖頸上還戴了一只八寶瓔珞,隨著她的走動閃著琉璃光輝。

這才是沈家小姐的做派,精致、富貴,高高在上。

同廳堂裏沈憐雪灰撲撲摞著補丁的披風相比,誰才是尊貴的那個一個,似乎不言而喻。

然而,當來者擡起頭來時,孫九娘卻發現來者眉目同沈憐雪相仿佛,卻如同失去了光輝的花兒,徒有其表,毫無靈魂。

她也算是個清秀美人,眉目端正,皮膚白皙,身形也很是窈窕,但同國色天香,冰肌玉骨的沈憐雪相比,就差了那些許映日光輝。

不過她們兩人眉目相似,眉宇之間有幾分仿佛,一看便知兩人是姐妹。

沈憐雪安穩坐在椅子上,垂眸看向她。

來者被丫鬟扶著,一步一停,很是娉婷別致:“妹妹,許久不見。”

她一邊說著,目光在她陳舊的鬥篷和沾了灰塵的短靴上一掃而過,最終定在了她發間的木簪上。

曾經她美麗如同天上月,純潔如同水中蓮,冰清玉潔,溫婉柔情,而如今呢?

她輕輕摸著自己的腹部,笑容甜蜜,幸福而美滿。

“這些年你不在家,不知家中變故,如今你回來,正巧同你說件好事。”

“言哥同我成親多年,雖早有一女,卻一直盼著能為沈家誕育子嗣,如今,好事已成,還望妹妹也能恭喜我一聲。”

她言笑晏晏,眉宇之間都是喜悅,若非沈憐雪同她相識二十載,外人根本聽不出來她的囂張和炫耀。

對於這位“繼姐”以及她的贅婿方言之,沈憐雪早就沒什麽感覺,若非沈雨靈非要此時過來“看望”她,特地提及她的言哥,沈憐雪都已經忘了過去那些舊事。

對於這個曾經是自己未婚夫的男人,她甚至都要想不起面容來。

所以,沈憐雪所聽所見這些,也不過淡淡一句:“恭喜。”

沈雨靈的手狠狠抓在了丫鬟的手臂上。

她深吸口氣,對身後的另一名丫鬟揮了揮手:“我知道妹妹如今生活不易,特地準備了些舊物,與你家去趁手用,也算是給我那小侄女見禮。”

捧著木盒的丫鬟便是剛才其中之一,她眉目之間有些刻薄,此時上前一步,譏笑地打開木盒。

木盒之中,放著兩根舊木釵,三塊用過的帕子,還有一小塊碎銀。

她用汴繡絲帕掩住口鼻,聲音別扭:“姐姐也沒什麽得用體己,妹妹可別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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