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空間, 雙瑜垂目望向傅承許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生出幾分荒唐的意味。

雙瑜松開手，無處落手, 纖白的手指搭上傅承許的手臂, 不敢太大聲音, 小聲地惱怒道：“你拉我進來做什麽？”

現在這樣，萬一被撞見, 才是真的分辯不清楚。

傅承許聞聲回過頭，他與雙瑜都是一靜。

高挺的鼻梁虛虛停留在雙瑜光潔的額前幾寸, 輕輕的呼吸相觸。

雙瑜長睫輕顫，話語頓在喉間，這才切實意識到，他們的距離有多親近。

雙瑜搭在傅承許手臂上的手指用力，戳了戳他, 微微後仰，“陛下，放開我。”

傅承許第一次做這種事, 手臂僵了僵。他從雙瑜身後抽回手, 然此處實在狹窄。傅承許將一動作, 便帶動周圍的紫藤垂枝簌簌作響。

往日平常的響動，在這一刻，似被放大無數倍。

雙瑜輕“嘶”了一聲，按住傅承許的手臂。

雙瑜的氣聲焦急, “陛下, 你動靜輕一點。”

傅承許定定地眸子不露聲色, 加之光線昏暗, 將他的失措掩藏得極好。

短暫沈默, 傅承許低聲道：“孤知曉了。”

傅承許卻不再動作，喉結微滾，僵硬地立在雙瑜身前。

雙瑜亦不知道該如何，視野都被身前的傅承許遮擋。片刻，雙瑜拍拍傅承許的手臂，輕聲催促，“陛下，你看一下外面，我父親母親還在屋裏嗎？”

雙瑜希望林闕談能有些默契，替她解釋好她的去向，能將明菡與柳君鈺先勸走便更好。

傅承許偏首，從他的方向，穿過花隙，可以看見開著的半扇屋門。

暖黃的燭光從中投出，步入屋內有一段時辰了的明菡與柳君鈺都沒有出來，也沒有傳出尋人的動靜。

傅承許若有所思，習武之人夜視能力要更好。傅承許回首，垂目可以看清楚雙瑜的神情，那雙總是顯得散漫的眸中含著生動的緊張。

“屋中有人？”那時瞧見雙瑜擋住門的動作，傅承許便想詢問了。只是覺著雙瑜不想告訴他，所以假作未察覺。

可天幕已黑，晚星閃爍，柳家夫婦又是之後來的，誰能在那麽個時辰還在雙瑜屋內。

“嗯？”沒有得到回答，傅承許又靠近一些。他便聞到從雙瑜呼吸間帶出來的酒香。

“你們在一起飲酒？”傅承許鳳眸稍稍擡起，語氣不自覺纏上些沈。

雙瑜本沒有感到不妥，此時聞得傅承許的低語，卻不知為何生出些薄淡的心虛。

仿佛她背著他做了壞事。

林闕談目不能視，因此長期以來聽力極佳。那時屋外的動靜他一定聽到了。

雙瑜都能想象到林闕談似笑非笑的神情。林闕談在人前溫潤如玉，人後對她肯定不會嘴下留情。

而且傅承許夜晚悄悄來尋她，怎麽想都不正經。

像是……

雙瑜咽下那兩個字眼，甩開腦中的胡思亂想，認真叮囑傅承許，“陛下，您以後不要晚上來尋我，容易讓人誤會。”

然後雙瑜才回答，“我表兄在，剛剛與他飲了一些酒。”

雙瑜話落，她與傅承許都聽到有人步出屋子的聲響。

腳步聲明顯，似刻意在提醒。林闕談站在屋門前，溫雅嗓音含笑，“瑜瑜說去拿一壇好酒，好不容易瑜瑜願意割愛，舅舅舅母再等一會兒。”

林闕談朝著院內輕咳了幾聲。隨後回身步入屋內，將屋門合上。

“他就是你表兄？”傅承許語氣冷淡。

雙瑜自然地回答：“對，我表兄，你們之前見過。”

雙瑜輕推傅承許，示意他退開，林闕談已經暗示得非常明顯。

明菡與柳君鈺有事尋雙瑜，不會輕易離開。林闕談勸說不了，只能尋借口幫她拖延一會兒。

頓了頓，傅承許放開雙瑜。

傅承許並不記得，他之前有見過雙瑜的表兄。

林闕談的借口拖延不了太久，雙瑜拂開枝葉。

在枝葉拂開之時，便像打破一道屏障，小小的空間充斥進雜亂的蟲鳴，屋內隱隱的人聲，不再那麽讓人膽戰心驚。

雙瑜倉促朝傅承許道：“被父親母親撞見不好解釋，陛下，你快回去吧。”

雙瑜擡步向她的酒窖跑去，跑出幾步，雙瑜意識到身後沒有再傳來枝葉拂開的聲響。

雙瑜回身，見傅承許一動不動。

傅承許大半挺拔的身形掩在紫藤花下，因剛剛雙瑜拂開花藤的動作，幾根花藤落在他肩上，露出傅承許清雋的眉目。

長眉鳳目，清冷的眉目偏因瑰麗的紫藤花染上些紅塵色。

傅承許面上沒有太多情緒，偶爾會顯得遙遠，就像此刻，那抹紅塵色也被他挺直端方的身形壓下。

可雙瑜見不得他那幅模樣。雙瑜略略停步，提起裙擺跑回去，剎那攪碎傅承許周身的冷淡。

雙瑜將傅承許拽出花藤，“陛下，你回去早些歇息。改日我請你飲酒。”

傅承許眸色定了定，低道：“好。”

雙瑜頷首，就要再次跑走。

傅承許擡手，準確拉住雙瑜的手腕。

雙瑜困惑地回眸。

傅承許修長手指輕緩撥開雙瑜的手指，取出被雙瑜握在掌心的步搖。

傅承許俯身，仔細端詳，將步搖插.入雙瑜發髻。

隨後傅承許直身，掃過雙瑜發上的步搖，與雙瑜凝視他的眉眼。

傅承許微微彎唇，“去吧，孤等你請孤喝酒。”

……

雙瑜到酒窖抱了壇酒回去，步至門前，裝作並不知曉的模樣推門進去。

“酒拿來了。”雙瑜道。

雙瑜視線掠過坐在坐榻上的明菡與柳君鈺，露出適當的意外神情，“母親，父親，你們何時來的？”

雙瑜將酒壇放在小幾上，沒過多久，林闕談摸索到放在一旁的白綢系到眼上，起身道：“瑜瑜，你和舅舅、舅母慢慢說話，那壇酒我帶回去飲吧。”

雙瑜當著明菡與柳君鈺的面無法反駁，只能將酒遞給林闕談。便當做謝他為她打掩護。

林闕談離開後，雙瑜在明菡身邊坐下。

“瑜瑜。”明菡看向雙瑜，正要說話，忽然，明菡目光頓住，停留在雙瑜發間明晃晃的發飾上。

明菡記得在明竹小築見著雙瑜時，雙瑜的衣裳同此刻一樣，發髻也一樣。唯獨烏發間，多了那麽一只耀眼精致的步搖。

“母親，怎麽了，我頭上有什麽東西嗎？”雙瑜不解，但想到曾躲藏在紫藤花樹下。

雙瑜面色微變，她未來得及整理儀容，莫不是頭發散亂。

明菡目光實在古怪，沈默未語。雙瑜沿著明菡的視線，慢慢擡手，觸上發上冰冷的步搖。

仰頸的鳳凰婉轉高啼，明珠澄亮，垂下的金絲鑲碎玉隨著雙瑜纖白手指的觸碰，輕輕晃動。

雙瑜神情短暫的空白。雙瑜放下手，若無其事地與明菡對視，“博古軒送來的鸞鳥發飾，母親，好看嗎？”

明菡神情一言難盡，倏忽起身。

明菡朝雙瑜道：“無事，瑜瑜早些歇息吧。”

一旁端起茶盞淺飲了口茶的柳君鈺放下茶盞，不解其意，“夫人？”

明菡搖了搖首，多年的夫妻默契讓柳君鈺起身，與明菡一同離開。

柳君鈺離開前叮囑雙瑜一聲：“少飲些酒。”

雙瑜頷首，坐在榻上，目送明菡與柳君鈺的身影步出屋內。

雙瑜摸了摸發飾，略有無奈。

她竟然由著傅承許戴上，忘記了這個發飾的突兀。

明菡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麽。

雙瑜垂眸靜坐一會兒，喊澤若進來。半晌，外面並無應答。雙瑜步出屋，再喊了幾聲，也沒有見到澤若。

雙瑜四望空蕩蕩的庭院，浮起些不好的預感。

……

澤若垂首站在明菡身前。

明菡生氣地在柳君鈺扶住她的手臂上掐了一下，“太荒唐了，瑜瑜糊弄我呢。”

柳君鈺“嗯？”了一聲。

明菡隱晦道：“瑜瑜發上的那只步搖，出自宮中。”

柳君鈺對女子的首飾並不敏感，沒有察覺到不妥之處。

明菡詢問澤若：“今日除了闕談，可有其他人到無暇居？”

澤若溫聲答：“有兩位賬房先生來過。”

明菡面色罕見的收了笑顏，“還有其他人嗎？澤若。”

明菡與柳君鈺到無暇居之前，逢上巡邏的府衛從無暇居院前離開。他們詢問了府衛幾句，那時未覺得不妥，如今稍作聯想，讓明菡有了一個猜測。

“澤若，你想好了再回答。”明菡語氣略重，往日她不插手雙瑜的手，然那不代表她容易糊弄。

澤若不敢隱瞞，道：“戍時正，有兩個男子來過。”

明菡與柳君鈺面色稍變，對視一眼。

“你可知他們是誰？”明菡詢問。

澤若頭垂得更低，“……我聽聞小姐喚其中一人，陛下。”

澤若話音落下，氣氛一時陷入沈默。

許久，明菡緩緩吸了口氣，頭疼地讓澤若退下，“今日之事，一字都不可向外吐露。”

澤若應聲退下後，明菡一陣無言。

“陛下怎麽能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明菡本以為，最多便是那位新帝遣人送來發髻。不曾想，竟是直接出宮來尋了雙瑜。

瑜瑜才從宮中出來幾日。

如今，明菡與柳君鈺擔心的倒不是新帝對雙瑜上不上心的問題了。

柳君鈺擰眉，“我再遣些府衛，讓他們就守在瑜瑜的院子外。”

……

翌日，柳君鈺下朝，帶來此番同去左雨行宮的隨行人員名錄。

柳君鈺毫不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了自己與柳君青的名字，以及，完完整整地所有柳家人的名字，包括麒哥兒與麟哥兒。

柳雙爍得知消息十分高興，他可以與書院告假了。

唯柳君鈺與明菡看著名錄上雙瑜的名字神情十分覆雜。

明菡吩咐身邊的嬤嬤：“將小姐的行禮搬上我們的馬車，讓瑜瑜與我坐一輛馬車。”

她要親自守著雙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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