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破廟，香客又多了幾個，如今的佛像已經被擦拭幹凈，禪房和殿堂也已經被打掃得幹凈，屋頂的那些蜘蛛網也沒了蹤影。

禪房，趙南之和齊真對坐著，桌子上一壺熱茶冒著熱氣。

“真是沒想到，凈空師父所說的隱世，不過是應付南之的一個幌子罷了，或者師父如今出現在矜蒙，也只是為了求佛道？”趙南之說道。

齊真“阿彌陀佛”了一聲，又接著說道:“凈空還是凈空，一個不問紅塵的凈空。只是凈空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終究還是醒著的。”

趙南之放下手中的茶杯，對著齊真抱了拳，“如此，微臣趙南之，參見殿下。”

凈空用手拂了拂飄在茶壺上的霧氣，道:“先前失勢，不知如今你又有何打算？”

“我今日正是為了此事而來，”趙南之頓了頓，“我想重建回軍，一支與之前不一樣的回軍，一支專為推翻昏君而生的隊伍！”

齊真點點頭，“南之果然還是南之，你就是來勸我加入你的吧？”

趙南之吸了口氣，“殿下果然也是殿下。”

“不久前昏君開始在昭縣修建他的行宮，為了填補國庫的空虛，他大幅增收了賦稅，搞得天下人怨聲載道，這幾日來這寺廟裏的香客，沒有一人不在抱怨此事的。”

“正是，如此下去，南安只會被他折騰得面目全非。”趙南之神情嚴肅。

齊真意味深長地搖搖頭，“但是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時機，民心一動，天下一亂，可不就是你我二人想要他沈鈺的命了。”

齊真的話讓趙南之恍然大悟。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齊真又接著說道:“之前所有的失敗，我想都是因時機尚不成熟而已。南之，仍是那句話，時機合適的時候，我自會去找你。”

趙南之再向齊真行了禮，拿好長劍離開了破廟。

之前所有的失敗，皆因時機尚不成熟……趙南之的腦海裏還回響著齊真的那句話，何為合適的時機？就是此時，民心動蕩，沈鈺臭名遠揚，人人皆想打他下位之時；一旦上頭的壓迫令天下人喘不過氣，便定會有人出來反抗，到那時又何愁沈鈺的鐵甲大軍！

趙南之似是驟然明白了什麽，表面上看，今日雖未明確得到齊真的支持，但聽他一席話，趙南之的心安定下來，不再慌亂，也不再有束手無策。萬事只待心平氣和，心靜了便一切皆有條有理，不會極端消極，也不會傲氣輕狂。

如此緊要關頭，便靜觀天下之變，無論是以覆國或是造反之名，最重要的仍是順應時事。

阿凝，你再等一等我，等一等這天下亂象。要想天下定，必先經天下亂，亂後才是安定，既然他一人造不成這個亂象，那便交由天下人來完成。

王宮，洗月殿。夕陽西下，夜色淺淺地來了，沈鈺如白日所說一直呆在洗月殿沒走。銀娥煎來的藥，孫凝已經喝了兩大碗，但頭疼之癥狀似乎沒有一點緩和。

沈鈺喚馬信到禦膳房去做了孫凝喜愛的飯菜，搬到洗月殿來與孫凝共進晚膳。孫凝只草草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獨自走到書案前去接著搗鼓畫筆。

沈鈺站在她的對面，賞著精湛的畫技，也賞著面前略帶虛弱之色的美人兒。

“小月，孤今日便歇在洗月殿了，你不會拒絕孤吧？”沈鈺輕輕繞到孫凝身後，溫柔地問道。

孫凝咬著嘴唇，“陛下，你是一國之君，我不過……這樣恐不合適。”其實她心裏還是有些恐懼，上一次沈鈺對她所做的，她還歷歷在目。

“孤保證不越界，只是在此借宿一晚，順便照顧照顧你，君無戲言，小月……”

沈鈺今日顯得無比正經，孫凝不知該如何回答。

夜晚，沈鈺親自給孫凝洗了腳，又親自將她抱到了床上。孫凝看著這樣的沈鈺，有些不習慣，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明明是一個昏庸淫亂之君，卻為何又有如此柔情一面？

沈鈺對孫凝的好，孫凝有些不適，也有些許動容。孫凝反抗不了他，但是也定不會接受他。她只知沈鈺是昏君，只知他是趙南之的仇人，但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她以為自己只是個局外人，她以為自己對沈鈺的恨只是因為趙南之。

天下之事她不甚懂，她只知她無論如何必須守住自己，為了趙南之。

沈鈺脫掉外袍，脫掉靴子，輕輕掀開被子，躺到了孫凝的身邊。

“孤從來沒有這般對過一個人，”沈鈺看著紗帳，與孫凝閑話起來，“從前，我為了你的身份而四處尋你，整整兩個年頭，只是為了孤的王位而已。就算那次在俘虜營裏看到你，也只是因為你的身份而帶你進了宮。孤不知……自己竟真的愛上了你，這種感覺，孤從來沒在後宮任何一個妃子身上找到過，只有你。只有你讓孤沒有一點兒辦法，只有你讓孤又恨又愛，只有你讓孤最渴望得到卻又不舍觸碰……”

孫凝側著身子，將臉對著墻，沒答一句話。

沈鈺笑笑，又接著道:“孤是一國之君，可此時，僅對著你的後背，卻感覺到無比滿足，從來沒有過的滿足。”

孫凝的手一直放在枕頭底下，緊緊握著那支簪子，以防不時之需。她動著嘴唇，終於說了一句話，“我想……陛下您愛錯人了。”

沈鈺神情地望著孫凝的後腦勺，“錯不了，錯不了的。”

兩人又陷入了一陣沈默，沈鈺依舊是安分守己地躺著，沒有做出任何過分的舉動，但孫凝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沈鈺幾乎以為孫凝睡著了，緩緩將臉靠了過去，親吻了一下孫凝的後腦勺，無比滿足。孫凝手中的簪子又緊了緊。

沈鈺手扶著孫凝的肩，“小月，孤愛你，不要辜負孤對你的感情。”

這一夜對於孫凝來說特別特別的長，她的手壓在枕頭底下，幾近麻木。所幸沈鈺說話算話，果真沒有過分的行為。在這個地方，想要保全自身都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孫凝度日如年，只求能完完整整地等到與趙南之團聚的那一天。

所以，她忍辱負重，所以，她誓死捍衛。

第二日，沈鈺離開，孫凝一夜未眠。

沈鈺將銀娥叫了出去，“給我照顧好月姑娘，不可有半點的疏忽，有任何情況就馬上告訴孤，若她再有什麽閃失，孤唯你是問！”

“是，陛下。”銀娥戰戰兢兢地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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