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今日可有發現什麽？”趙南之問道。

“方才見一輛馬車從門口出去了，聽下人的稱呼，像是宮裏某位娘娘，我一路跟了去，她去了城郊的尼姑庵。”

趙南之若有所思，再問:“此時她可回宮了？”

“還沒有。”

“昨日你從那太監身上扒下來的衣服呢？在哪兒？”

“少將軍，您是想借那位娘娘……”小廝兩眼放光，突然明白了趙南之的意圖，“就藏在那邊，我去拿！”說罷他將糖葫蘆交到趙南之手裏，自己跑去拿包袱了。

就在昨日，他截到一個出宮采買的太監，便趁機打暈了他，並扒下了他的衣服。昨日趙南之本想借那身衣服混進宮去的，奈何他換好裝到宮門時，已過了太監回宮的時間。而那太監醒來時，光著身子去宮門口理論，侍衛當然沒放他進去，於是宮裏就丟了一個外出采買的太監。

小廝將衣服拿過來，趙南之躲到樹叢後換好，兩人往又遠離了宮門一段，找到一個人少的地方侯著陸冬玉經過。

“少將軍，呆會兒我先去纏一纏她，看機會合適的話，將軍再出來。”小廝細心對趙南之道。

“有勞了。”趙南之神情有一絲凝重。但願這次能成功，宮裏既然丟了一個太監，那他就頂替那太監進去，但願這娘娘是個不難糊弄的人。

兩人等在一旁，終於等到陸冬玉的馬車慢悠悠地駛來了，小廝看距離差不多，便扛好糖葫蘆走過去，攔在馬車前面，“貴人買串糖葫蘆吧，我的糖葫蘆又多又甜，貴人買一串吧……”

“走走走，別擋道！”侍衛不耐煩地驅趕著。

“買一串吧，小人家中有年邁的娘親，就指望著我的錢去買藥呢，好心人買一根吧……”小廝繼續糾纏著。

這一糾纏果然還是引起了陸冬玉的註意，從馬車裏傳出冷冷的一聲:“外頭何事啊？”

趙南之一聽，竟覺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好像在哪裏聽過。

“回娘娘，一個賣糖葫蘆的攔在咱馬車前面。”侍衛回答道。

馬車簾動，趙南之往前靠了靠。更加聚精會神地看著。

陸冬玉掀開車簾，露出一張有些倦怠的臉來，“都買回去吧，本宮也嘗嘗有沒有兒時的味道。”

趙南之看清了陸冬玉的臉，又眨眨眼睛，這世上不會有兩個人長得這般像吧？不，這就是陸冬玉，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聲音……可是她怎會……

趙南之本該在此時沖出去向馬車裏的人求情，讓她帶他混入宮中的，可如此一來，這位娘娘竟是個舊人，他又如何假裝、如何蒙混。

一直到車夫又重新駕著馬車離開了，小廝疑惑不解地跑回來問趙南之:“少將軍，您怎麽了？不是說好的嗎？”

趙南之從樹叢後直起腰板來，答道:“進不去的，我與方才那位娘娘相識，她定能一眼認出我來。”

“舊識？”小廝似是突然豁然開朗“舊識豈不更好？那她就是自己人了啊！”

趙南之搖頭，“她會出現在南安，會變成昏君的妃子，這事兒一定不只這麽簡單，咱們不能冒險。”

於是趙南之只好又脫下了那身太監服，戴上鬥笠離開了。

一路上還是對陸冬玉的這層身份百思不得其解，如今阿凝在宮裏，她也在宮裏，是敵是友，完全不可預測。他雖不了解陸冬玉這個人，但她的心思和手段之多，他是清楚的。她曾經便視阿凝為敵，也不知現在在宮中她又會如何待她。

轉過一道墻角，趙南之突然察覺身後有個人影，立刻提高了警惕。加快步子，輕身躍上了一棵樹，倚在樹幹上觀察後面跟蹤而來的人。那人絲毫未察覺，眼睛盯著前方快步去了。

趙南之仔細打量了那人，並不相識，在這矜蒙城，誰會註意他呢？難道他的行蹤已暴露？沈鈺的人發現他了？趙南之在樹上停留了一會兒，暗自提醒自己以後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陸冬玉回宮不多大一會兒，排出去的那個侍衛便回來稟報了，“娘娘，屬下一路跟蹤那人到了一條小巷，便……便跟丟了。”

“跟丟了？”陸冬玉的眼神拋過來，足以使他掉一層皮。

“但……但屬下有其他收獲，”侍衛眼神慌亂，“娘娘可還記得在路上碰到的那個賣糖葫蘆的？那人與屬下所跟蹤之人是一夥的，而且他還換了一身宮裏宦官的衣裳，兩人等在您的必經之路籌劃著什麽，但不知道為何，他們兩人最後也未有任何異動。”

陸冬玉突然揚起嘴角一笑，“看來……他也見過本宮了。”說完轉身往裏屋走去，“行了，你下去吧。”

蒙都戲樓，仍然是賓客滿座，熱鬧非凡。趙南之盡量避開那些客人，從背後繞回到自己的屋裏。

剛進門，門卻又被人推開了，芊依一張笑臉出現在門口，“你成天外出打探，可有結果了？”

“暫時還沒有。”趙南之將劍放下，再摘掉了鬥笠。

“什麽事都急不來，只要人活著，萬事都是有希望的，”芊依走到桌邊，將手中的一壇酒放到桌子上，柔情萬般地看著趙南之，“來，嘗一嘗，咱們戲樓的招牌，平日裏一般的客人就算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哦！”

“老板娘也真是大方。”趙南之也玩笑道。

芊依婀娜走到趙南之的面前去，伸手去捧起了他的臉龐，“你這笑容可真難得啊，這麽好看的景，多希望能一直停留，多希望你能忘掉那些傷心往事……”

趙南之低了眼眸，躲開芊依柔情似水的眼神，“只要是發生過的，就會在那兒深深刻一道烙印，抹不去的。除非能像阿凝一樣……”

“阿凝？她是誰？”芊依放開趙南之的臉，纖纖玉手又捏住了他的手腕。“你在外頭所識的紅顏麽？”

趙南之搖搖頭，笑道:“不提也罷。在這樣的亂世裏，咱們這樣的身份，感情又顯得多渺小。”

芊依放開趙南之，退了兩步，到凳子上坐下，“若我能有幸認識她，一定像愛你一般愛她。不論如何，我這一生都是為追隨你而活的。”邊說邊開了酒壇，倒滿了兩個酒杯。

趙南之欲言又止，她實在不知該回她什麽話。他當然也喜歡她，是親人的那種喜歡，是對長姐的那種喜歡。

“若今日我醉了，你會嫌棄我在你屋裏宿醉一夜麽？”芊依翹著蘭花指端起酒杯。

趙南之也端起來，與她的杯碰了一下，“怎會呢？南之定會好生照顧姑娘。”

“也罷也罷，若我醉了，那今日這生意便不做了，他們願意怎麽去便怎麽去吧，能得我南之一個笑顏，還管那些做什麽……”說罷舉起酒杯，瀟灑地將酒水全倒入了口中，不眨一下眼地咽下去。

今夜的月，已悄悄在天空中缺了一小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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