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快將這身衣裳換上。”蟬聲聲鳴，沈鈺興致勃勃地來到洗月殿，身上穿一身樸素的便裝。

孫凝接過，還沒反應過來，“為何？”

“你不是說想出宮去走走嗎？孤……哦不對，我這就帶你去，咱們換身行頭方便些。”

孫凝頓了頓，拿好衣裳往裏屋走去，拉好屏風，隱蔽好後換上了那身衣裳。這是一套男裝，渾身白玉色，衣服上的繡紋很是精致，穿起來也格外合身。孫凝再讓銀娥給她束起了披散的長發。

如此一打扮，孫凝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似乎都多了幾分精神，自入宮來這是第一次。

“不錯不錯，我差人照著你的尺寸做的，你這麽一打扮，簡直一個活脫脫的俊秀小公子。”沈鈺笑得開心，擡手揉了揉孫凝的腦袋。

孫凝身子一低，順勢給沈鈺行了個禮，“多謝陛下隆恩。”

沈鈺的手停留在半空，只好將拳握起，尷尬地收了回來。

“小月，你會騎馬麽？”

“算是會吧。”

“這便好，咱倆便騎馬出去，省得一輛馬車累贅得緊。”

“全聽陛下的安排。”

“出了宮你可不能再這般喚我了，”沈鈺寵溺地看著孫凝，“不如你就喚我全名吧，像兒時一樣。”

孫凝頓了頓，頷首答應了。

這麽多日子來，別說是第一次出宮，孫凝幾乎是第一次出洗月殿。即使在本質上一切都沒變，她仍不過是沈鈺的一個階下囚，可當看見宮墻之外的風光，呼吸到街頭巷尾的氣息時，她還是不禁感覺身心輕快了一些。

沈鈺向宮門口的守衛出示了令牌，那守衛一眼便認出了那牌子，立馬規規矩矩行禮，放兩人出宮。

蒙都戲樓守在守在宮門的人增多了兩個，今日有不少人在這條街上販賣著不同的東西。他們都看見了宮門口有兩個穿便裝的人出來，一看便知身份不凡。其中一人是老將軍府曾經的眼線，一眼便認出了沈鈺，忙悄悄與另外兩人商議，安排一個人跟著沈鈺，另一人繼續留守，他自己則再跑回戲樓去匯報情況。

“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沈鈺突然拉起了孫凝的手，不等她反應便往前走了。孫凝也只好跟著走了。

在這樣的炎炎夏日裏，在街道上來回穿梭奔跑，孫凝的額頭上都冒出了些細汗。此情此景，不僅讓她回想起在岳城的日子，當時她也是一身男裝，與趙南之等人同游，那時的心情、那時的風景，如今再怎麽回想也沒有身臨其境的感覺了。

若在這不大的矜蒙城裏，她能在某條街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若他也來了矜蒙，也在某個角落裏等她……怎麽可能呢？又在癡人說夢了，孫凝兀自想著。

手仍被沈鈺緊緊牽著，她多希望，多希望面前的這個人是趙南之。

“什麽？昏君微服出了門？身邊還只帶了一個人？”芊依收到消息，按捺不住的興奮。“你們沒有看錯？他身邊真的沒有侍衛隨從跟著嗎？”

“千真萬確，我與另外兩個兄弟親眼看見的，現在老四正在跟蹤他們。”

“沈鈺……”芊依咬牙。她等這個機會等了兩年多，終於讓她抓住他了。

老將軍，芊依一定會替你報仇！

“城東廢廟，半個時辰內召集好所有人！”芊依的眼神有些覆雜，卻又無比堅定。

“姑娘，你是想？”

芊依沒有回答，手下看她的臉色後，也沒接著追問，兀自退了出去。

關好房門，芊依脫下那一身雪白衣裙，從衣櫃裏翻出一身黑色衣袍來換上，再緊緊束起頭發，露出一副與平日完全不同的英氣來。整理衣襟，眉眼間閃過一絲殺氣。

趙南之今日未出門，在屋裏獨自呆著，對此事絲毫不知。芊依當然不願意讓趙南之蹚這趟渾水，曾經的將軍府就剩他這麽一個血脈了。

芊依帶著一眾人從戲樓的後門出去，騎上馬直奔城東。

趙南之在屋裏執筆寫詩，心亂如麻又什麽事都做不了的時候，他只能靠筆墨紙硯來定一定心。

他又想起芊依的那一番話來，他真要放棄回軍、放棄曾經的大志嗎？他以為他他卸下了那些重擔，便能逃避這些瑣事，過著隔世的日子。可現在看來，他連阿凝都救不出來，他幾乎已經不剩一點兒信心，僅憑他的力量，怎能給她安寧的生活？他曾經的那些承諾呢？宏圖大志呢？又算什麽？他難道真要做一個不守信用的人麽……

他這樣對得起誰？可那些因為他送了命的無辜人，他也對不起……

趙南之突然想嚴奇了，想何邵了，想軍營裏那些弟兄們了。不知有多少人在一月前的那場戰爭裏丟了性命，若那些弟兄泉下有知，現在會希望他怎麽做？

這些日子來，想起那橫屍遍野、血染遍地的場面，他總是沈浸於無限的自責中，總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

心真要亂了，無論什麽都安撫不了，紙上的字跡越來越潦草、越來越亂，趙南之終於扔下了筆，奪門而出。

他有些急促地敲著芊依的房門，久久等不到回應。趙南之又跑下樓，在戲廳裏找著芊依的身影，卻怎麽也找不著，連一個自己人都不見……不知為何，在這樣心亂的情況下，趙南之突然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老唐，你可知曉芊依去了哪兒？”趙南之跑去問負責管戲場的老唐，這戲場他管的最多。

“哎喲，你這一說，我還真有一會兒沒見姑娘了，人也少了不少，我就說怎麽人手不夠用呢。”老唐邊說邊又去忙活了。

找不著人，趙南之只好騎馬去了宮門口，只有在那裏還能找著人。

“今日不是派了三個人在這兒嗎？怎麽只剩你一個？”趙南之問留守的人。

“少將軍，方才我們發現昏君出了宮，身邊只帶了一個人，便回去匯報了。”

趙南之聽後一皺眉，“那你可只芊依姑娘帶人去了何處？此時戲樓裏空無一人。”

“若是這樣的話……姑娘若有所行動，一般會在城東的廢廟召集大家。”

趙南之沒有再多猶豫，一躍上馬，往城東方向飛奔。

廢廟，芊依的一眾人剛好到齊，志氣昂揚地喊了幾聲口號，神情凝重準備出發。這一刻趙南之正好快馬趕到。

芊依看趙南之到來，暗暗覺不好。

“你召這麽多人想幹什麽？”趙南之翻身下馬，去到芊依的面前。

芊依將頭轉向另一邊，冷冷答道:“不做什麽。你來幹什麽？”

“若我不來，你這上百條人命恐怕都要在今日丟了！”

芊依回頭，目光灼灼，“今日沈鈺身邊沒帶任何一個侍衛隨從，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快三年！”

“反正今日我不會讓你輕舉妄動的。”趙南之一把抓起了芊依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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