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妖節。普天下六道和祥，以每年第三百十六周七十五度日為例舉辦的化妝大會，是妖魔界最熱鬧的一個節日。

字面上聽著雖是妖怪們的節日，但其實來的也並非全都是妖怪。就比如有個別愛熱鬧又無所事事的小神小仙，會一改平日仙氣飄飄的衣著打扮，打扮成妖的模樣結伴混入其中逛一逛，買點稀奇的東西留紀念，又或者在固定場所裏游玩販賣。

妖界是妖的世界，盡管在萬妖節的時候廣納四方六界來的“人”，但是為了避開人類或是捉妖師，入口在黃昏一線時刻對外敞開後，直至第二日太陽升起前半個時辰，都會有一對石獅守門。

因為每次入口都不固定，為了方便個別形影單只、尋不著地兒的妖人，妖界的路口附近都會出現一個只有非人族才可見的記號，並由引路妖怪為其指路。

節日最初的時候，妖怪們特意從人間尋來鮮紅鮮紅的燈籠慶賀。後來看厭了，就覺得紅色的燈籠頗為單調，於是又學著人類的樣子紅紙換綠紙糊燈籠，發覺燃上燭火後的綠燈籠看起來似乎要比紅燈籠更順眼，更有一種適合妖魔鬼怪震懾力的感覺。於是在往後的萬妖節，除了紅燈籠又多了一些綠燈籠。

至於為什麽還有紅燈籠，自然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總而言之，萬妖節就像是人類過節日的時候一樣，建築上會張掛燈籠，妖市街道的兩邊會有各色擺攤，行走賣唱的，還有為飲一口妖界特色“螢酒”特意奔走的。要說有什麽頭彩節目，那定是一年要比一年熱鬧的猜燈。

萬妖節的猜燈不似凡間的單純，它熱鬧不減，讓人往裏頭投錢的秘籍：第一，背靠妖族的他們在燈謎上也添加了幾分特色，每人只需投以一枚妖幣（妖族貨幣）進行猜燈，次數不限。用簡而易懂的話說就是：只要你有錢，猜幾次都行。二，猜燈，只要回答正確皆有回報。回報的東西可能連一枚妖幣都不值當，而有的回報則能讓人一夜暴富。

也許有人覺得不可能，但也有鮮活的例子：妖界曾有“人”投以妖幣十餘枚，得一寸金骨，如今聽說已是富甲一方的妖界“人”士了。

如此易滿足的條件，如此赤誠真實的案例，足以吸引”眾人的眼球。

慕千等人所行目的，一是來湊熱鬧，二是伺機擺個攤，三是為了猜燈求得暴富夢，當然只有慕千這麽想。

黑仔收整東西準備是去妖界時，慕千手裏還揣著她自己編織的五彩穗繩，蹲在墻角為自己摸魚比賽沒得到任何獎項而自閉。後也不知是阿啾湊在她耳邊說了什麽，精神頭翻了一翻，起身時帶著一道靈光閃爍，竟是換上神祭時穿的那身白青的踏雲裝。

黑仔從頭到尾打量著她這光鮮亮麗的模樣，瞧著是花了功夫的，同阿啾站在一塊，可不就是赤洛洛的恩愛情侶裝嘛。他瞇眼，一時之間覺得吃飽了，狗眼也辣得很。

“咱們走！”慕千擡手將黑仔搬放在院子裏的東西收盡袖中，隨即化作光往鎮外飛去。

鎮外的小樹林，因為夜裏起風的原故樹葉沙沙作起了小曲，細細聽著又像是在竊竊私語。早已等候多時的南竹立在夜色中，手中提著一盞燈籠果樣的紅燈，風吹動著他的衣擺帶動著發帶。

他身側不足二十厘米高，白飄飄的絮狀玩意連著土地，長得一副人偶的模樣，頭上兩黑空洞，似乎是它的眼睛，眨也不眨巴一下的看著遠處，那似乎是手的東西，時而抓抓自己的後腦袋勺，不知是在疑惑南竹在等誰還是在疑惑為什麽還不走。

南竹似是懂得小家夥的心思，彎身翻手化來一朵竹花贈它，面容溫柔又歉意得笑了笑：“麻煩您在等會，我還有隨行同伴，她們就來了。”

話音剛落，耳邊便是遠遠傳來慕千拖著老長得喊得一聲“阿南”。回過頭瞧著朝自己招手，頭頂著只青鳥的慕千，南竹先是笑了笑，隨後擡手彎腰作揖算是同慕千頭頂的阿啾打招呼，後站直身瞅著穿了新衣的慕千，笑道：“小千今日這身新衣好看。”伸手揉了揉跟在慕千屁股後半妖模樣的黑仔腦袋。

“收手收手，你誇人家衣服好看摸咱的頭做甚，可別給爺整禿了。”黑仔嘟囔囔地避開南竹的“鹹豬手”，小手掌理了理自己散亂的頭發。

南竹訕笑地收回手，柔柔軟軟的觸覺還留在掌心，目光又回在慕千頭頂上，他不禁輕嘆聲，口吻似是有些惋惜：“三人行，唯有你有耳朵揉。若是小千頭頂不是只鳥兒，而是對小兔子耳朵定是比你可愛。”

你就明說讓阿啾從慕千頭上起開唄。黑仔暗想。

引路的小妖精睜著自己圓溜的大眼飄忽到南竹身前，小手輕輕拍個拍他的鞋履，這才讓南竹記起被他拖著時間沒走的“引路人”。

“抱歉抱歉，我們人齊了，勞煩您帶路。”南竹歉意地摸了摸小妖精光溜溜的頭。

小妖精點點頭，飄飄乎轉身領在眾人前頭。

自南竹被慕千“壓榨”來，倒是有許久未見，此次樹林碰頭不是巧合，而是慕千早早給南竹發了消息，約在了妖界路口附近。

阿啾不愛聽慕千叨叨，黑仔又覺得慕千太叨叨，於是慕千和南竹碰在一塊，就抓著南竹的袖口說道起了桑童和青舒的故事，後又說到陳述的無情和摸魚賽中那牛娃子的“後門”，從郁悶到惋惜到開心再回到郁悶，慕千變化莫測的面部表情逗得南竹是笑彎了眼。

這兩人一路談笑，那引路的小妖精卻也是可愛的打緊，像是擔心他們聊得跟丟自己，沒走多遠就會停下來回頭看看，候著他們跟上來，再接著往前走。

慕千饒是註意到了這個操心的小家夥，“那個小小的小妖精是“引路人”？好小呀，還扁扁的。”雖是無心無惡意的言語，卻似乎令小妖精很受傷。

“呃…”南竹面露窘態，不知該說什麽。

小妖精猛地回過頭來，那兩空洞的眼裏竟是掛著淚，還鼓囊起應該是算腮幫子的臉，一副氣鼓鼓瞪著慕千。不待南竹替慕千解釋，小家夥張大了嘴吸氣。

眼瞅著那平扁的肚子越來越大，欲有炸裂的勢頭，南竹和黑仔都下意識得將慕千護在自己身後。而一直窩在慕千頭頂的阿啾翻了個白眼，只是稍做整頓換了個姿勢。

那小妖精吸足了氣沒炸，卻像是吹吹氣球一樣，肚子裏滿滿的氣流將它撐高撐大，竟撐出兩條腿來拔好了身長，細瘦的手臂變得有形，盡管看不清那五官是個什麽樣，但細細看去，它變化後的樣子竟是長得一個長腿細腰的少女模樣。

“喲吼！”黑仔起哄的吹了聲口哨。

慕千詫異的瞪大了眼盯著人家，還沒由得她學著黑仔的樣吹噓一聲。那“大妖精”就像是有漏洞的氣球一樣，瘋狂一陣扭曲著身體洩了氣，短短幾秒的時間，又變回了那個二十厘米高、白飄飄的絮狀小妖精。

帥不過三秒。

黑仔瞇眼下意識看向慕千，卻沒想對上的阿啾的眼睛，又猛地轉回來，心下正發虛的時候，周邊草叢裏窸窸窣窣鉆出其它幾個和它一般的引路小妖精，領頭在前那個走上前二話不說就是伸手猛敲了一記小妖精的頭，絲毫也不顧小妖精捂著頭眼裏掛淚的樣子，上下晃動著手。雖然沒有語言交流，沒有面容表情，但那架勢看起來卻像極了是在訓斥小妖精。

幸得訓斥的時候時間不長，不一會兒就結束了，只是本該由一只妖精引路的情況變成了一群妖精。

幾分鐘後。

妖界。

北瓜大街上紅綠紅綠的燈籠掛上房檐，來往的“人”提著燈游走。場景和人間的集市一般無二，街邊擺著小攤子吆喝著說笑著，引得路過的看上一看。

而慕千的小雜貨攤子也混淆在其中。

“快來看看，人間的小玩意！只需左右搖晃，不論是多麽兇猛的崽兒都無法拒絕的撥浪鼓！還有獨一無二人類親身教學絕密大全，保證出自人類之手！來看看來看看！”

慕千的攤子擺在茶鋪側，黑仔一手拿著撥浪鼓撥出“咚咚咚”的聲音，一手拿著本藍皮書吆喝著。一旁站著的南竹把玩著竹笛，聽著黑仔叫喊的詞，隨手拿起一本黑仔所說的“人類親身教學絕密大全”翻了翻。裏頭文字記載的無非就是陳述的讀書筆記。

南竹抽了抽嘴角：“這東西真的能賣出去？”

“能吧。小千說了，賣不出去也還得一樣不落的帶回去。你別傻站著啊，幫吆喝吆喝幾聲，你看對門那人可多了。”黑仔一邊說一邊賠著笑臉從桌上拿出一卷卷軸展開，拉著好不容易吆喝來的某妖怪介紹手裏傳說是某某名人作畫。

見來人擺手拒絕走後，黑仔又默默卷起軸子，眼盯著對面熱滾滾冒氣的湯疙瘩肉，嘟唇叨叨說：“小千那家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剛來沒賣出去幾個錢就撂擔子給別人，自己帶著阿啾跑去瀟灑快活。”

“…來之前，小千定是跟你說過‘一年一季的萬妖節，這是大賺一筆的好機會。咱們暴富的好日子要來了！’之類的話吧。”

“誒嘿！你咋知道？？還別說，你剛學得還挺像。”

“過獎過獎。”果然啊，真是一點也沒變。

南竹長嘆了口氣，看著黑仔忙碌賣東西的後腦勺，目光變得憐憫。

而此時此刻的慕千，摸著懷裏的錢袋如預期計劃好的入了萬燈窯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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