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面容比那些瑟縮一團的奴隸們還要完美，蒼白的膚色讓他看起來比常人更加脆弱，也襯得唇色格外鮮艷。有著讓人挪不開眼的昳麗。

魔法燈下，他的肌膚纖透，似乎可以看到下面的血管。更像挑不出瑕疵的藝術品，沒有任何青色的血管摻入這片蒼白。

塞維婭想到了教堂裏用白色石頭雕刻的神明塑像，總是那樣潔白而冰冷。

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情緒，冷漠而空洞地直視著塞維婭。

淺栗色的發絲微蜷，垂落額間，添了幾分幽晦。

冰冷而拒人之外的態度被從傷口不斷滲透的鮮血沖散。塞維婭的視線瞟過他身上淌血的傷口，交疊的鞭痕讓傷口已經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這是神賜滿級的未來神使？塞維婭微訝。按照神殿的記載，神賜越強的人，擁有越強悍的修覆能力。已經受了多少刑，才能讓傷口疊加，無法愈合？

隨侍著的騎士長貼心地勸，“這裏汙穢不堪，不適合尊貴的您駕臨。”

塞維婭語氣冷淡，她有些生氣，“薩利，你應該知道，只要我想，奧斯帝國還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薩利垂下眼，眼前的少女如玫瑰般嬌妍，纖細的腰肢看上去脆弱易折，誘人的香甜。但如果被表象迷惑，荊棘的尖刺會讓人吃盡苦頭。

薩利不敢違背少女，“殿下，如您所見，這些是契約了黑魔法的奴隸，都是十分危險的存在。”

“黑魔法的契約條件十分苛刻，只有主動墮落的人才能得到黑魔法的認可，他們都是邪惡的化身。”

“是嗎？”塞維婭隨口問，視線沒有從少年身上移開。少年沒有移開視線，遵從著塞維婭讓他擡起臉的命令，冰冷空洞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形玩偶。

薩利回答：“是的，殿下。在神殿主教審判之後，邪惡之徒都會被送上火刑架。”

抱團的奴隸們紛紛瑟縮，他們全然忘了自己為了女巫萊斯特的青睞，不輸給洛伊，主動要求契約黑魔法，拼命抓住機會：“尊貴的殿下，求求您救救我，無論是什麽，我都願意付出交換。”

薩利覺得有些不妙。布萊格是個為權利瘋狂的大公爵，他培養這些奴隸，與黑魔法契約，換取漂亮的外表，討人歡喜的脾氣，記憶所有貴族的喜好，為了權利跟高層的皇室和神殿精心準備。

薩利喝止他們的哭嚷，害怕塞維婭蠱惑，“殿下，您知道，就算是國王，也不能特赦神明的背叛者。”

少女輕哼，這點她當然知道。外人都認為她驕縱傲慢，怕她做出荒唐可怕的事情。

她才不怕這些恐懼，相反，這樣的名聲給她行事提供了很多便利。

預言中，這個少年最後被流放到了黑暗之森。沒有被送上絞刑架，說明神殿宣告了他的無罪。她沒有什麽好心腸特地釋放無罪之人，她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將這少年收為己用。

玫瑰色澤的唇角微翹，塞維婭對薩利說：“沒有誰能違背神明的旨意。”

薩利露出放心的微笑，“殿下，您會是一位稱職的君主。”

少女彎下腰，完整的鯨骨束衣和裙撐讓她沒有辦法蹲到少年面前。她伸出纖弱白皙的手指，輕點一般，擡在少年弧線精致的下巴上。

少年順著她的力道微仰下頜，好看的下頜線順著上揚的動作，拉扯出白皙脆弱的脖頸。微凸的喉結輕滾，肌膚牽動的弧度終止在黑色的項圈之下。

水晶般剔透的紅眸對上他眼中的蔚藍色，少女惡意地揚了揚唇角，“聽到了嗎，少年？你快死了。”

少年蔚藍的眼眸中終於些許波動，他空鏡般的眼眸透出幽深的神色。被鎖鏈纏繞的手腕繃緊，整個人出現攻擊的蓄勢。在他說話之前，他的身體在本能地對死亡產生抗拒。

“他們要將你送上火刑架，烈火會卷上你的身體，你的靈魂會進入無邊的地獄。”塞維婭小惡魔低語，鮮艷的唇色像夜色中危險的玫瑰，“你焦黑的遺骸會被丟在郊外，禿鷲會啄食你沒燒焦的眼珠，你的靈魂會在地獄忍著同等的疼痛……”

滿足了一般，她往前湊了湊，近乎溫柔的吐氣落在他面頰上，她笑著問：“你怕不怕？”

少年眼眸中只剩淩厲的殺意。在暴起的瞬間，束縛在他脖子上的黑色項圈觸發黑色的光環，將他掙起的動作生生攔住。

千斤重的壓力覆下，少年重重摔在地上。已經開始凝固的傷口又裂出滾燙的鮮血。

騎士們拔出劍，塞維婭制止他們出手。

“想活？”塞維婭唇角微揚，卻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不願意死，這是很好的弱點。有弱點，才有可以把控的條件，才能構建牢固的同盟。

洛伊空洞的眼神晦暗地盯著少女，傷口的疼痛似乎引不起他絲毫的在意。死亡是唯一可以激起他反抗的底線。

塞維婭並不害怕他淩厲的目光，反而語氣輕快，“不難。”

洛伊的敵意消退，緊貼骨骼的肌肉放松，那雙蔚藍的眼眸盯著塞維婭，如同沒有情緒的空鏡，等待著她的交換。

交換，這是布萊格公爵家中的黑暗女巫交給他們的概念。在黑暗女巫的教導裏，他將來被送往的貴族，會從他這裏得到忠誠、服從、身體，而他要拿走屬於貴族的秘密。

塞維婭心情不錯地揚了揚下巴，繼續說，“來吾這邊。”

去這個少女身邊？洛伊眸光微惑，很快，他的理解落在了平日女巫嚴厲的教習上。女巫說過，沒有人能拒絕他的全部。

用隨侍左右，用他所學的貴族需求的全部，交換活下去。

活，是洛伊信念裏唯一在意的東西。少女的要求，並不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他爬起來，單膝跪地，空洞精致的臉龐露出純澈而忠誠的微笑，“遵命，皇女殿下。”

在洛伊試圖握住塞維婭的手背，印上一吻時，薩利大喝：“殿下！他是向黑魔法契約的背神者！”

塞維婭問：“哦？那你們有沒有在他身上發現黑魔法的契約？”

薩利語塞，他看向旁邊瑟縮的奴隸，他們身上都有著或多或少的鞭痕，滲出黑色的血跡。契約惡魔的信徒，血液會流淌烏黑的血液。這是被黑魔法玷汙的標志。

反觀洛伊身上，血跡將他的衣衫染暗，卻沒有流出一點黑色。

“即便如此，殿下，您不能帶走他。我們用了最嚴格的鞭刑，依然沒有讓他露出原型，這是多麽可怖的存在！”薩利毫不掩飾惡意。

“有沒有一種可能，”少女看向薩利，目光帶著捉摸不透的微冷，“他並沒有學習黑魔法？”

“這不可能！”薩利咬定，“他是罪人布萊格家中，黑暗女巫最得意的作品，他不可能沒有契約黑魔法！”

一直默默觀察的奴隸們見狀，毫不猶豫地抓住抹黑的機會。

“殿下，他就是個怪物！”

“萊特斯那個老婆子最喜歡的就是他！他們肯定有更可怕的交易。”

洛伊冷淡地看著他們，還在張牙舞爪的少年們紛紛避開和他對視，像弱獸在躲避天敵，發抖蜷縮。

“殿下，您看，他足以讓惡魔的信徒噤聲，他的靈魂，必然是極其邪惡的。”薩利煽風點火，“將他處以極刑，才是最要緊的。”

洛伊的視線轉向薩利，空洞地像要將人吸進去。

“怪物？邪惡？”塞維婭輕哼，貴族的落井下石猶在眼前，“薩利，身為奧斯帝國的騎士長，我想你不該有這樣不負責任的論斷。”

她看向洛伊：“我覺得他很好。”

敵對著薩利的洛伊睫毛撲顫。

他很好？石頭一般沈寂的心臟有暖流趟過，只一絲一毫，異樣的溫暖，是他不理解的滾燙。

“殿下……”

塞維婭打斷：“薩利騎士長，我有自己的判斷。”

“而現在，我要帶走他。”她對薩利露出溫柔和善的笑，“我想我有這個權利吧？”

再多的阻止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薩利拿來鑰匙，將鐵門打開。

塞維婭垂下白色睫毛，紅色眼眸落在洛伊的傷上，“站得起來嗎？”

洛伊撐著站起，沈重的鐐銬發出嘩啦的聲響。塞維婭這才看到，他的手上纏著著手腕粗的鎖鏈，腕間的皮膚已經被磨得模糊。

塞維婭詢要鑰匙，薩利卻以保護塞維婭的安危為由，寧願當場赴死，也不願交出。

塞維婭輕飄飄看一眼鎖鏈，沒有堅持，她率先往外走：“走吧。”

嘩啦的鎖鏈聲跟在身後，即便渾身沒有幾塊完好的皮膚，束縛著沈重的枷鎖，洛伊還是穩穩跟在後面。

塞維婭回到房間門前，艾妮為她推開門。塞維婭吩咐：“艾妮。”

“是。”艾妮領會，退了出去，準備需要的東西。

“進來。”塞維婭進入房間，半晌，沒有聽到鎖鏈聲。她回過頭，看到少年站在門外，垂落的視線落在房間內潔白的地毯上。

洛伊赤腳站在門外，被磨破的肌膚在他腳邊滴下暗紅色的血跡。

“進來。”少女對著他又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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