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看似安寧的夜晚, 就這樣被最開始的鈴聲打破了。

被治愈的病人感激涕零，將葉懸光說的所有話都奉為圭臬。他們如同潮水一樣離開，又帶回了更多的病人。信奉邪神的、完全不相信只是想要治病的, 甚至還有假裝生病的教會臥底，葉懸光一概不管, 全部給“治療”。

湧來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將這一處普通的民宅堵得像是個小廣場一樣。被治愈的人們說著各種感激的話, 或多或少的功德之力不斷湧入葉懸光的功德池中, 逐漸沒過了中間的那條紅線。

葉懸光治療的動作忽然頓住。似有所感一樣擡起頭, 朝著街道的另外一邊看去。

各種歡天喜地的喧囂中, 出現了另外一種聲音。它更為威嚴弘大，本應只在早晨響起的聖歌刺破了濃霧，和整齊的腳步聲一起傳來。

民居前的人也都漸漸沈默下來，他們看到街道那頭逐漸出現的人影, 一排排衣著整齊的護教軍目標明確地朝這邊走來，隱藏在頭盔下的目光似乎能透過金屬，讓人只是看一眼就失去了說話的勇氣。

“機械神教要在這裏清除邪神信徒, 閑雜人等趕快離開！”領頭的紅衣司鐸厲聲喊道。

葉懸光停止了手頭的動作，平靜地擡起頭來。

明明在人群中, 可她和身邊的謝如期卻好像和周圍的人隔絕開了一樣, 金衣將軍和黑袍醫生沈默著散發出無形的氣場，壓迫得紅衣司鐸幾乎不敢擡頭逼視他們。

葉懸光冷笑了一聲：“邪神信徒？我嗎？”

金色的光線從銅燈中冒出, 如同綢緞一樣在空中扭曲出幾個文字。這是這位能治愈病人的神祇第一次直接傳達神諭, 周圍發出一陣小範圍的驚呼聲, 只是很快就被森嚴的護教軍壓下。

“雕蟲小技, 也敢在這裏班門弄斧！擅自治療背神者, 在他們身體裏植入邪神詛咒, 這些事情你沒做過嗎？”紅衣司鐸厲聲喝道，只是他看著空中的光字，心中是壓不住的心虛。

機械神教也有這種能在空中投出光影的道具，只是那都是一次性的，而且使用起來絕沒有這麽輕描淡寫。這人手中有這樣的東西，難道是掌握了比他們更先進的科技？

唰！

護教軍齊齊舉起手中的槍。對準了裏面的兩人。他們這次絲毫沒有輕敵，帶來了教會內八成的火力。這是從聖城加德統一派發的新式虹力槍，只要十個人就能直接屠了一條街。有了裝備虹力槍的護教軍在，他不相信這兩個人還能逃脫！

葉懸光發出了讓人聽了感覺毛骨悚然的笑聲，空中光字散去，再次扭曲出新的文字。

“我可不是邪神信徒。”

“我就是邪神。”

“謝將軍，動手吧。”

最後一句話是在腦海中說出的，當眾人還在目瞪口呆看著空中的文字時，一道金色光芒已經如同彗星襲月般，一瞬閃花了持槍人的眼睛。

他的速度簡直快得不像人類，手中劍刃出鞘，錚然劃破空氣，似乎連霧氣都被震蕩開來。前排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手中虹力槍落地的聲音，緊接著才是慢一步湧來的劇痛。他們的雙手從腕部被齊齊切斷，鮮血噴湧而出！

淒厲的慘叫聲徹底引爆了之前含而不發的氣氛。圍著的人群驚惶逃竄，一聲聲槍響炸開來，紅衣主教怒罵著讓護教軍趕快把那兩人打死，可謝如期的速度太快了，往往是槍口還沒瞄準，人就已經被砍斷了手或者幹脆直接斬殺。頃刻之間，現場直接變成了血肉橫飛的修羅地獄。

葉懸光淡然看著面前的血肉地獄。她本應該感覺到惡心恐懼的，可和當初成為神龍時一樣，她身為人類的情緒似乎都被封印起來了，看著面前的場景就如同人類看著螞蟻廝殺一樣，內心的波動只有表面淺淺一層。她莊重地垂手站立著，黑衣面具宛如鑲嵌在夜色中，透出一種沈重的神聖來。

“殺鳥嘴醫生！”終於有人註意到了她，聲嘶力竭地喊起來，“別理那個男人，他是依托於鳥嘴醫生存在的英靈，把鳥嘴醫生殺了他就會消失！”

砰砰砰！

足有二十發子彈朝著葉懸光射來，謝如期回身想救卻根本來不及。可葉懸光卻只是高舉起銅燈，燈光搖曳，頂部的機械鈴再次發出悠遠的聲響，一道道光之觸手從燈罩中伸出來，準確指明了子彈前行的方向。

她朝前一步步走去，身形靈活輕盈，宛如舞池中的淑女一般，每一步都踏著音樂的節拍，她避開了所有的子彈，幾步走到了紅衣司鐸的面前。

紅衣司鐸驚恐地後退！可面前的鳥嘴醫生卻似乎並沒有抽出武器殺死他的意思，她再次晃動銅燈，空中浮現一行金色的文字。

“你對你的神足夠虔誠嗎？”

“當然！”紅衣司鐸咬牙喊道，“我是教會的正式人員，每日晨昏定省，祈求神靈的眷顧，和你這種□□徒可不一樣！”

葉懸光輕笑了一下：“那麽，希望你的神祇對你的虔誠足夠感動吧。”

她右手的手杖輕輕在地面上頓了兩下，霎時間，四周的灰霧一下子變得濃厚了許多。如果此刻有人能從高空望去，就會發現整個城區內的其他地方霧氣都恢覆了許久之前的銀白，只有這一圈人周圍已經被看不穿的霧氣籠罩了。

紅衣司鐸驚慌地後退，可四面八方全都是灰霧，他下意識覺得這東西危險，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躲避。僅僅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他的身體忽然就軟倒下去。

高燒，眩暈，無力，惡心……他一邊覺得皮膚滾燙一邊渾身發抖，雙腿軟得根本站不起來。他看著自己抖得像是風燭殘年老人的手，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旁邊有護教軍看到了他的臉，立刻指著他驚恐地喊起來：“背神者！司鐸大人……你是背神者！”

什麽？

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借著銅燈的光亮，他從自己的手杖金屬反光上看到了自己變形的臉，他的臉上布滿了青色的黴斑，就和他曾經處理過的那些背神者屍體一樣。只是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比那些人還要可怕得多……

紅衣司鐸驚聲尖叫！在地上掙紮蠕動著後退。他指著不遠處的鳥嘴醫生，恐懼幾乎將眼眶撐裂。

“邪……邪神！你是邪神！”

葉懸光笑得像是得到了什麽莫大的誇獎：“是啊，我是邪神，一開始我不就說過了嗎？”

咚！咚！咚！

手杖在地上再次頓了三下，更多的灰霧朝這邊湧動過來。它們像是有自我意識一樣精確地包裹住每一名護教軍，鉆入他們的鼻孔口腔，每個人的臉上都出現了青色的斑點，不過短短幾分鐘，剛才還劍拔弩張全副武裝的護教軍已經倒了一地。

生死的手杖，不僅可以賜予人生機，更能帶來瘟疫和死亡。

葉懸光也是在功德之力達到一定程度才獲得的這種能力，鳥嘴醫生擁有對一切微生物特別是病毒的控制能力，甚至在進化到一定程度後還能改造它們。一念之間可以解救萬千病患，又一念之間可以挑起席卷大陸的生物戰爭。

葉懸光第一次深刻意識到，魔方中所說的“下神擁有巨大能量”並非浪得虛名。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力量甚至比神龍還要強大可怕得多。

呻.吟和哀鳴之中，鳥嘴醫生手持銅燈和手杖，肅穆站在那裏。就連剛才大殺四方的金衣將軍也靜靜立在她身後。她微微垂下的鳥喙帶著對生命的悲憫，可就連沒有被她傷害的民眾此刻也驚恐地看著她，一個勁磕頭懇求神的憐憫。

街道上又傳來了腳步聲，很多人從四面八方朝這邊湧來。這次葉懸光沒有戒備，她看著帶頭的金發少女走過來，在穿越濃厚灰霧時，兩個人手背上都亮起了金色的符號。他們走到她面前跪下，用額頭觸碰她腳前方的土地，虔誠無比地呼喊她的名字：“冕下，亞德裏安、絲黛菈應您的召喚而來，請說出您的要求，我們將以自己的生命為您拿到一切榮耀。”

“去把教會拿來給我吧。”葉懸光用平靜的語調說著駭人聽聞的話，“蘇克夏的‘老鼠’也該有一個辦公地點了。”

所有居民都陷入沈睡的黑夜之中，忽然亮起了光。

開始只有零星的幾點十幾點，可這些光點很快從各個地方冒出，聚集到一起，逐漸形成一條流光溢彩的火焰河流。

它們從貧民區湧來，從地下水道湧來，從骯臟沒品味的小酒館和旅店最破的客房裏湧來。

那些被貴族老爺們不屑地稱為“老鼠”的人，占據了這座城市六成以上人口的貧民們，第一次這樣堂而皇之地走在街道的正中央。火把在他們麻木的眼底映出灼灼的光輝，他們像一股洪流一樣，遇到那些往日讓他們懼怕的巡街守衛也一股腦碾過去，

他們孱弱的身體像是被什麽註入了無窮的力量，集結在一起爆發出的氣勢讓手持虹力槍的護教軍也膽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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