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湛藍的眼眸中像是燃燒著一團火, 這讓葉懸光不由自主想到了林小水。只是林小水眼底火光的燃料是野心和夢想，而從沒有被世界珍視過的少女能拿來做燃料的只有憤怒和不甘。

可這種憤怒和不甘卻讓葉懸光愉快地笑了起來。她覺得自己隱隱有些興奮，似乎在期待著天下大亂的發生。這就像是鳥嘴醫生根植在種族裏的天性, 葉懸光心裏一邊為這種中二羞恥得滿地打滾，一遍又控制不住發自內心的愉悅感。

“好姑娘。”葉懸光柔聲說道, 她左手的油燈中伸出一道光之觸角，在絲黛菈手腕上印下了一個和亞德裏安不同的符號。同樣是閃爍一瞬後消失不見。

“它會告訴你我的方向, 如果遇到了什麽事情, 你可以在夜晚來找我。我的名字叫葉懸光。”

謝如期還沒翻譯這句話, 就驚訝地看到, 當葉懸光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一道金色的鎖鏈從鳥嘴醫生身上冒出來，另外一頭連接在了絲黛菈身上。仍然跪在地上的少女好像完全沒看到這條鎖鏈一樣，只是她忽然發現, 神祇說出的話語哪怕沒有那個東方男人翻譯，她也突然能聽懂了。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做到的。”絲黛菈再次鄭重說道, 然後就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朝家裏走去。

既然她決定為另外一位神祇做事, 那麽家裏就不再安全了。

她自己可以想辦法躲藏在街道的各種角落裏, 可是妹妹還小，她不能讓妹妹和自己一起冒險。所以在天亮之前, 她必須把妹妹托付給安全可靠的人照顧。

少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濃霧中, 葉懸光還和謝如期一起看著她消失的方向, 一根金色的鎖鏈延伸向遠處, 葉懸光只要意念稍動就能感覺到另外一頭絲黛菈的位置和狀態。

謝如期慢慢回過頭來, 遲疑問道：“上神……”

“嗯, 你也看到了，剛才……就和之前剛認識你的時候一樣。”

葉懸光心念一動，金色鎖鏈就消失不見，可她還是能感覺到絲黛菈的聯系，看來真的和謝如期當初那樣，她在這個世界也招收了一名正式員工。而且，也是在她說出自己的名字後。

結合上個世界的經驗，“名字”就好像是一種契約，而且只能在對方對自己死心塌地地信任時說出才能簽訂。一個世界只能有一個契約名額，這個人就像是自己作為神靈在凡間的代言人，可以幫自己做很多事情。

……有點草率了啊，上個世界的謝如期好歹是個少年將軍，名滿天下聰慧過人武力超群還自帶兵員。可絲黛菈卻只是個在底層掙紮的可憐少女，非常的不當用啊！

葉懸光越想越覺得自己虧了一個億，恨不得回到剛才捂住自己那張非要裝逼報名字的破嘴。

結果她一扭頭，就看到謝如期仍然伸著脖子久久凝望著絲黛菈消失的方向。表情憂傷覆雜，就像是在看著自己久別重逢的愛人一樣。

葉懸光：？

怎麽搞的，難道是在她不了解的小將軍的少年歲月裏，還曾遇到過一個金發碧眼的異族愛人不成？

謝如期扭過頭來，還是那樣覆雜憂傷的表情看著她：“上神，您當初……就是這樣選中我的嗎？”

葉懸光：……

這個表情和語氣，和那個貓貓表情包一模一樣，眉梢眼角都在說著“可以再講一遍你從一群小貓中選中我的故事嗎？”

葉懸光清了清嗓子，語氣裏帶上了憶往昔崢嶸歲月的感慨：“是啊，當初我在收養基地……哦不軍營裏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瘦弱的一小只，也沒發腮，肉球和肚肚都不甚豐滿。可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帶回來養了三個月，一天三個罐罐的，果然逐漸壓塌了炕，眼看就能絕育了……”

謝如期沈默地盯著她。

葉懸光也默默地盯回去。看什麽看，是你要聽的，選人我都是xjb選的，只有選貓貓的經驗，湊合聽吧。

謝如期先一步放棄了，同時也覺得自己可恥得好笑——他竟然會因為自己不再是唯一和上神有聯系的人而失落。

就算是當初的帝王，身邊也斷沒有只有一個臣子將領可以依靠的說法，更何況是身系多個世界的神靈。他那點獨占欲簡直卑鄙又不可理喻。

謝如期將自己心頭忽然湧起的失落壓下去，重新隱去自己的身形，跟隨著又在霧氣中尋找著下一位病人的葉懸光晃悠起來。

而同一時刻，內城區的教會房間裏，一支蠟燭的火光突然熄滅了。

“莫裏斯死了。”一道陰冷的聲音說道。

這間房間裏擺放了至少上百支蠟燭，搖曳的燭火在房間裏拉出不同形狀的陰影，使得本應是溫暖明亮的場所變得詭異難言。一只蒼白的手從一塊菱形陰影中伸出來，拿起放在桌上的煙鬥點燃，很快房間裏就燃起了一陣煙草的香氣。

男人俊美的面容掩藏在煙霧後，灰色的眼睛凝望著那只支熄滅的蠟燭，聲音含糊地說道：“怎麽死的？”

“當然是被人殺死的。臨死留影已經傳回來了。”

“那你為什麽不把它放出來看看兇手是誰？”

“因為他媽的技術小組只設定了一次播放機會，而我們兩個都沒有播放權限！”

抽煙鬥的男人嘆了口氣，招了招手，一個半米多高的齒輪傀儡邁著兩條小腿顛顛爬上架子，將那支熄滅的蠟燭拿了過來。他穿上厚重的鬥篷，拿著蠟燭和同伴一起出了門。

教會之中當然也有機械之神的雕像，且比外面廣場上的更多更宏偉，就好像千百年前真的有人目睹過那位偉大神祇在人間的一舉一動，然後將那些偉力一一定格一樣。叼著煙鬥的男人站在廊下，靜靜擡頭凝望著不遠處一座雕像發呆，那是機械之神將自己從神界帶來的只是拋灑人間的畫面，只是最近灰霧越發嚴重，哪怕教會中處處都是燈光，他還是無法辨認清楚機械之神的容貌。

當年機械之神帶來人間的知識是不是真的如同教義中所說的一樣無窮無盡？

如果是的話，那該死的技術小組為什麽這麽久了連一個影像重覆播放技術都無法實現？

旁邊的門開了。一名白袍老者走了出來。他衣服的下擺用金線繡了一個齒輪組的圖樣，看到男人，也只是簡潔地問道：“金，東西呢？”

金把蠟燭從口袋裏拿出來。在旁邊兩個人嚴密的監視下走進房間，然後白袍老者重新點燃了那支熄滅的蠟燭。

蠟燭的長度開始以不正常的速度迅速縮短，與此同時，它放出的光芒也越發耀眼。在光芒之中浮現了一幅畫面：帶著鳥嘴面具的男人行走在霧氣彌漫的街道上，他的前方傳來了踉蹌慌亂的腳步聲。而那聲音越是驚慌，男人笑得就越是開心。

金皺了皺眉。

“莫裏斯還真是惡趣味。”剛才和他一同把蠟燭拿來的同伴說出了他的心聲，“雖然我對處理背神者的行為沒意見，可人還沒死，就不能稍微等一下？”

“安靜，約克。”白袍老者說道。

他的表情一直沒什麽變化，專註地看著光芒中那位鳥嘴醫生生前的最後一幕。他追上了那個背神者，少女摔倒在地上，他舉起了木杖準備處刑，可就在這時，霧氣之中忽然冒出了一道金色光芒，一個身上詭異發光的東方男人殺死了他。

畫面最後停留在一個慢慢走出的身影上，黑發長袍，鳥嘴面具和手杖，那居然也是一名鳥嘴醫生。這一幕停留了大概十秒鐘，蠟燭燃盡了最後一段，影像和光芒一起消失無蹤。

房間裏安靜極了，白袍老者陷入了沈思，其他人也不敢開口說話。

“剛才是不是有鈴聲？”白袍老者忽然問了個毫無關系的問題。

“似乎……有？在那個東方男人出現之前？”約克遲疑著說道。

“是那個鳥嘴醫生手中的提燈發出的聲音。”金說道，“那上面有一個奇怪的機械鈴鐺。而且奇異的是，鈴聲一共響了三下，一次比一次間隔短。如果機械鈴鐺發聲的間隔保持不變的話，說明它在短短一段時間內用高速橫跨了至少幾百米。”

“閉嘴，金。”約克低聲罵道，“這是白衣司鐸。不要在這裏賣弄你那些歪門邪道的小聰明！”

白袍老者卻並沒有在意這些細節。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半空中：“還有那個發出金光的男人，這真有趣，不是嗎？”

“最近十三區那邊有邪神傳教的跡象。”陰影之中，一位身穿紅袍的女性說道，“護教軍派人去檢查了很久，除了很多突然痊愈的背神者外，並沒有找到證據。”

“突然痊愈的背神者就是證據！”白袍老者的臉孔突然變得猙獰扭曲。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惡狠狠吼道：“那些人臉上的青斑就是背神的證據！沒有教會的準許，誰敢去治療他們？誰能治療他們？！如果不是投靠了邪神，那些人不可能痊愈！”

房間裏鴉雀無聲，似乎連旁邊的機械鐘都被壓住了走動聲。

吼完之後，白衣司鐸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他重新端正了臉色，一絲不茍地低頭整理好袖口，表情恢覆了冷肅。

“傳令下去，讓護教軍在城內所有重要地點搜捕那個鳥嘴醫生和東方男人。提供線索者，獎勵三千金幣。一旦發現，格殺勿論！”

作者有話說：

金：我常常因為自己在一個神學教會搞科學而覺得和大家格格不入……

約克：就是因為你天天這樣不務正業，咱們倆才一直是臨時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