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申江是在下午，結束了疲憊的旅途，三人拎著大包打車去公司。但三個人公司之間還有一段距離，宿舍也不在同一個地方，所以出了車站以後便分開了。

再次踏進這個城市，林歌的心情完全不同，三年前滿懷期待，這次心中卻只有忐忑。不過也有相同之處，都是為了告別。

三年前的她，以為自己以後便少有機會到申江，就算再來，可能也是跟家人一起旅游，不過她心中清楚，一般人們口中說的“有機會再去”真正的意思其實是“這輩子閑著沒事再也不會去那個地方”。

所以她以那樣期待興奮的心情到這個城市，又滿是落寞的想要和自己的理想告別。

而現在也是如此，明明知道和楚肆根本就從來沒開始過、更不可能會再有什麽交集或是結局，可她仍然來了。

像是想要抓住秋天枯樹上的最後一片葉子，直到落葉歸根、滿目蕭索的那一刻，才轉身離去。

路上有些堵車，出租車內有空氣清新劑的氣味，是她喜歡的梔子花。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林歌下意識按下鎖屏。肯定又是媽媽的消息，從她離開家開始已經發了不知道多少條，連洗衣服放多少洗滌劑都叮囑了，林歌不知道她到底還有什麽可說的。

但是不回覆媽媽會擔心，想到這裏，林歌還是打開微信準備回覆。

卻看到了那個令自己完全意料不到卻又無限驚喜的人的消息。

楚肆：【到申江了也不和我說一聲嗎？】

語氣中滿是責備。

林歌心猛地一跳——怎麽辦，她喜歡這種責備，喜歡極了。

此時的她，已經徹徹底底忘了自己到申江來只是告別；楚肆的一句話讓她心中翻江倒海。

冷靜下來，想問他是怎麽知道；又一想，下了車月月就發了朋友圈，楚肆大概就是從她那裏看到的。

林歌沒打算告訴楚肆自己到申江實習，這裏那麽大，也基本不可能遇到，她知道自己見到他就會止不住的想要更多，所以一開始就決定只是自己默默緬懷。可是當楚肆這麽發消息問自己的時候，她竟又自欺欺人的喜悅大過擔憂。

猶豫了許久也沒回覆，楚肆這邊又一條消息發過來：【我知道你到申江了，不要躲著我。】

被這條消息嚇了一跳，林歌下意識擡頭往前看了一眼，正準備回覆，微信卻提示“對方已發起位置共享”。

林歌心砰砰跳著忽略這條位置共享，慌亂的敲字：【抱歉忘了和你說，我是到申江實習，一共也就兩個月。】

位置共享的請求結束，楚肆又打過來微信電話。

林歌沒接。

她被嚇懵了。

鈴聲響起，林歌立刻把音量調到最低，不敢接，也不能掛斷，就這樣任由通話提醒固執的持續了半分鐘，而後屏幕暗下去。

那邊似乎放棄了，將近十分鐘都沒有動靜。

巨大的失落感侵占了林歌的身體和頭腦，她失魂落魄的抓著手機，看著窗外印著巨大“GUCCI”LOGO玻璃窗，緊緊的抿著唇。

本來就該這樣的吧，在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就該保持冷靜的吧，現在這樣不是最好的嗎。

林歌深吸了一口氣，無力的靠在了座椅靠背上，閉上了眼睛。

“嗡——”

手機振動。

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楚肆：【你不是想看《睡蓮》嗎？那個畫展現在在申江，我帶你看。】

林歌承認，自己無法拒絕這件事。

到申江這天是周五，已經在公司宿舍裏面住下，下周一去公司報道。雖然實習期只有兩個月，但是公司還是將整個實習期安排的滿滿當當，林歌看著帶她的前輩發來的工作內容，心裏充滿激動和忐忑。

青光工作室財大氣粗，給實習生們安排的宿舍都是單間，唐若儀和江月知兩人所在的公司雖然也都是業內翹楚，但是兩人都是住雙人宿舍。

唐若儀在三人群裏如是說：【在寸土寸金的申江能住單間，歌歌，以後發達了不要忘記姐妹。】

雖然有宿舍住，但是實習工資一個月只有三千塊，算下來也將將夠吃飯用而已。

不過能有這樣的條件已經不錯了，青光工作室這個機會，就算是貼錢來實習，願意來的也大有人在。

周六上午，林歌睡到快中午才起床，洗漱以後準備去樓下吃飯。

昨天傍晚她先去公司報道，然後拿了鑰匙又打車回宿舍，晚上收拾整理完已經快十一點了，準備洗漱的時候發現洗漱用品都沒帶——秦玉芝是要給她帶的，但是那時候林歌說太重了帶不了、這些日用品到了申江之後都可以直接買就沒拿。

當時林歌都要絕望了，這個時候超市都要關門了吧，而且一個人下去她也有點害怕。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打開外賣軟件，沒想到超市和便利店都還在營業，她在網上下單，過了十幾分鐘，外賣小哥就把一大包日用品送到了。

盡管這樣，洗漱完以後都已經過了十二點。

而這個時候，她還沒吃晚飯。

又匆忙咬了兩口路上帶的面包，林歌疲憊的躺在床上。

但奇怪的是，等真正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以後，她又睡不著了。

房間不大，不到四十平，一室一廳一衛，臥室整體顏色是淡藍色，還算溫馨，窗簾是藍灰色，不太厚實，林歌能依稀看到外面的亮光。

或許是這樣的亮光讓她睡不著覺。

這座城市好像一直都是亮著的，遠處紅黃色的長龍蜿蜒不絕，居民區周圍是高樓大廈，而人就像是居住在井底渺小的青蛙。

北河就不是這樣，那裏的晚上寂靜深邃，窗簾能隔絕所有的光線，也能隔絕一切聲音。

但這樣的亮光也給了林歌安全感，讓她覺得自己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黑暗中沒有任何方向感的飛蛾。

所以，雖然睡得晚，可這一覺卻睡得踏實。

林歌查了樓下的餐館，決定去吃水餃。下樓之前也查了周圍能逛的地方，她住在徐家匯，邊上就是徐家匯天主教堂，今天剛好也開放。

住的這個小區是個老小區，沒有電梯，但是所幸住在三樓，並不很累。

小區雖然有一些年代，樓房看起來也有些斑駁，可是環境卻很好，裏面綠化做的精致宜人，房間裏面的設施也一應俱全。

走下樓梯，幾位穿著背心、精神矍鑠的大爺正在小區晨練，林歌背著書包，打開導航往外走。

剛到小區門口，便看到一個令她六神無主的身影——身穿黑襯衫高瘦的楚肆靠在路邊黑色的車上低頭看著手機，卻在她走出來的那一刻擡起頭，對上她的目光。

林歌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又意識到自己不能跑。

她後悔的看了一眼自己簡單的上衣短褲運動鞋，早知道要見到他，肯定要穿條裙子的。

但在楚肆眼裏，就算穿了最平常衣服的她，也美的驚心動魄。

楚肆收起手機朝她走過來，因為兩人都長的太過引人註目，保安亭邊上坐著聊天的幾位大叔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神頻頻投來。

楚肆停在距離林歌不到二十厘米的位置，低頭看著她：“退什麽？”

“沒退，”林歌氣勢明顯不足，因而顯得話也沒幾分底氣，“我是要去吃早餐。”

“早餐還沒吃？”

被對方發現自己很懶的林歌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可已經說了又沒有收回的道理，只好點頭。

“要去吃什麽？”

“水餃。”

“一起吧，”楚肆讓開位置，“我也沒吃早餐。”

楚肆早上六點半就開車到小區樓下等著了，本來門衛還以為他來接人，便讓他開進來等著，卻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幾個小時。

林歌“嗯”了一聲。

“要吃哪家。”

“大娘水餃。”

“上車吧。”

見楚肆開車，保安亭裏坐著的門衛也沒把欄桿放開，探出頭來說：“小夥子，你這車停了三個多小時了，要加收停車費的。”

坐在副駕駛的林歌心裏咯噔一聲，心虛的看了一眼楚肆，他已經在樓下等著了這麽久嗎。

楚肆拿出手機付款，車子駛出小區。

“你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就這樣一直等著。”她手抓著安全帶，心疼楚肆卻又不免喜悅。所以他肯定還沒吃早餐的啊，一直在等自己了。她看了一眼後視鏡裏面的自己，不知是愧疚還是羞怯，臉已經徹底紅透。

“你怎麽不問我是怎麽知道你住這裏的。”

林歌心不在焉的聽著楚肆的話，卻又忍不住用餘光去看楚肆的側臉，心裏止不住的想，為什麽他轉方向盤的樣子都這麽好看——自己真是沒救了。

“哦，”林歌忙回，“我想你是問了月月吧。”

“知道我要去問，昨天直接自己和我說不就好了。”楚肆話裏沒有責怪，反而帶著幾分得逞的洋洋得意。

林歌不知道怎麽回答，就沒說話。

可她不想這樣一直沈默的尷尬著，就又主動找話題：“你今天不上班嗎？”問完才想起來，今天是周六。

暗暗怪自己怎麽嘴巴這麽笨，楚肆卻好像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只說：“昨天不是說了嗎，會帶你看《睡蓮》。”

“你說的那個展我昨天晚上也搜了，可是昨天就是展覽的最後一天，下午五點結束。”林歌擡頭看著楚肆，“我又錯過了。”

“有我在，就不會錯過。”楚肆將車子停好，“先去吃水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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