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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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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然其中某些罪名與她有關,但她顯而易見,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畢竟她一沒殺害無辜者,二沒勾引神靈誕育神胎,又活祭親子。

真要硬算,她最大的錯誤,也只能是希望祓神來愛她……呸呸呸,學會愛。

所以清禾只是微微蹙眉,確認道:“你親眼所見?”

“當然。”

“那能說說當時具體怎麽個情況麽?”

“我自然也沒有說不的餘地。”楓無眠冷冷道。

清禾沖他微笑,卻沒有反駁,顯然默認了這個說法。

其實楓無眠乍看之下冷酷無情,十分符合清禾認知的殺手形象,但因為某些原因,這位少年殺手,實則並非寧死不屈的剛烈性情。

能女裝、能服軟,還有著不殺無罪之人的底線。

是個挺覆雜的少年人。

反正此刻,清禾軟刀子的語氣,除了幾句諷刺外,並沒有得到楓無眠其他的強烈反抗。

“兩日前,我來到了梧京,便立即接觸線人,了解近日梧京情況。”楓無眠淡淡道,“然後發現,素來對外傲慢清高的慈周心庵,新招了不少平民少女,再之後,那些少女便以培養儀態、矯正根骨之名,與外界斷了音信。”

“然後呢?”

“然後,我便扮作平民少女身份,混入慈周心庵,伺機刺殺了木枝。”楓無眠道。

“沒了?”

“不然?”楓無眠反問。

祓神沒表示,那楓無眠沒說假話。

“我觀你也不似信我,而你夫君實力如此強勁,”楓無眠冷漠道,“叫他領你去慈周心庵逛一圈,不就知道虛實了?”

對哦。

清禾被點了一下,轉而思索這個提議的可行性,一直冷眼旁觀的祓神眉眼卻驟然冷淡下來。

在外人看來,那張缺乏表情的面龐仍然毫無生氣,但清禾卻能從祓神驟然冰冷的氣場感受到,神靈生氣了。

因為楓無眠的態度。

她懂了。

清禾當即呵斥:“勿要胡言亂語,他是我師尊。”

胡說八道不要命啦?

褻瀆神靈,那是真的會死的。

神靈看似冷淡漠然,實則一直留意著清禾。

此刻祓神:……

他目光自清禾身上離開,頗有種見慣不怪的平和。

楓無眠瞟她一眼,又瞧祓神一眼,微蹙的眉心漸漸舒展,漸漸信了。

“原是師徒。”

他就說,這看起來頗為柔弱的小姑娘,如何與那白衣修士和睦共處的。

他盡管一直在與清禾交談對峙,但實際絕大部分心神都在那邊的黑發男人身上。

那男人一襲霜雪白衣,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黑發以發帶隨意束起,樣貌普通,就連氣質也頗為內斂,堪稱平平無奇。

然而,唯有楓無眠這種修行已然碰觸【天道】級別的強者,才能感知到,白衣男人隨意收斂起的威壓究竟有多麽駭人。

與那深不可測的修士相比,面前這眉眼靈動,笑容狡黠又叫人生氣的少女,反而如玉兔般純潔可愛。

楓無眠在心中,對清禾師尊保持著十二分的警惕。

他並非看上去的那般重傷瀕死。

堂堂化神期修士,若真到了山窮水盡地步,同歸於盡的招數難道還沒有麽?

而且他是殺手,還是三界最頂尖的殺手,舍身一擊的底牌,當真不缺。

所以之前看似被慈周心庵的女修圍攻至絕境,楓無眠也沒有半分慌張,只待時機一到,便拼重傷逃離。

——理論上來講,事情結局該這樣發展的。

直到清禾師徒神兵天降。

在那黑發馬尾修士面前,素有天才強悍之名的楓無眠,感覺自己只像個孺子般稚弱。

楓無眠靈力在體內潛眠,時刻能響應他爆發出全力一擊。

可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身為一個殺手,對拼死一擊的成效,竟是毫無底氣。

這已然說明許多了。

楓無眠既是敬服,也是平靜——大不了舍生一擊便是。

不過他方才亦是想過,這不過出竅期的小女孩,是如何與那般強者湊起來的。

他道這二人相處氣氛古怪,而且分明都是平平無奇的長相,可普通眉眼卻總給人股說不出的相稱感。

楓無眠尋思這不是血緣關系,便是夫妻相,卻沒想,他們二人是師徒。

“你與你師父關系不錯。”

能出現如此相稱融洽之感,唯有關系極深的師徒才有可能。

楓無眠的師父,那名退隱殺手是他們姐弟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般的存在,與楓無眠關系極親近,因此楓無眠對親近師徒倒是頗有共鳴。

此刻氣氛稍有平和,他隨口便說了這句。

可那白衣冷漠師尊聽到這句話,註視他的目光卻立即轉開。

楓無眠從對方平淡的反應中,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冷漠意味。

自己好似被嫌棄了。

“師尊?怎麽說?”清禾望向祓神,征詢道。

“你既然已有了計較,便按照你想的做。”祓神無所謂。

“沈浸、代入。”清禾小聲提醒他。

她想將祓神引入到劇情中,共同推進度。

她剛才聽楓無眠講劇情故事,聽得興致勃勃,向他發問時也認真思索,盤了各種線索,只是回過神卻發現,祓神只是在旁邊默默看著。

不要只顧自己玩的開心,得讓神靈也不會覺得被冷落。

“他多有不敬,理應受雷罰之刑。”祓神稍作沈吟,給出了自己的行動意見。

楓無眠表情當即微凜。

“……師尊大人!”清禾小聲嗔怪,示意他態度稍微認真點,不要如此敷衍到離譜。

神靈給出極其主觀的回答。

祓神嫌棄道:“可他真的很礙眼。”

清禾只當祓神沒說。

因為她知道,祓神從不會因自身喜惡,便殺死無辜者。

這只能算一種表態。

天道真的在嫌棄楓無眠。

“天道酬勤。”清禾對楓無眠認真叮囑道,“以後記得再勤奮些。”

這樣,即使如今被天道嫌棄,暫時失去天才光環,但只要當真刻苦向上,還是能夠重新贏回天道垂青的。

楓無眠:?

原來他還有以後麽?

只是不論清禾神秘莫測的師尊,只看少女輕盈又放松的笑容,倒確實叫他心頭壓力稍稍舒緩些許。

少女容貌只是普通,可氣質清靈活潑,給那普通眉眼增色不少。

楓無眠心中有些明白,他為何覺得這對師徒相似了。

“總之,我們先去看看木枝吧。”清禾說道,“你單方證詞說完了,那就該我們查證以及尋找另一位當事人了。”

“隨意。”

“沖沖沖。”清禾向祓神打了個手勢。

神靈無須贅言,長袖一卷將楓無眠嚴實打包,便帶著清禾前往慈周心庵總部,探望重傷的神女,木枝。

裝飾清雅的廂房內,此刻滿是藥味。

“神女大人,您感覺好些了麽?”侍女端著藥碗,輕聲詢問。

“咳咳咳……無妨。”一道有些虛弱的女聲在床上帷幕深處響起,“能開下窗麽?”

侍女挑起帷幔,露出床上女子美麗而年輕的面容。

她大約二十剛出頭的年紀,姿容秀麗清雅,只是面色此刻蒼白至極,越發顯得憔悴虛弱,很有些楚楚動人之態。

神女木枝,看起來就像是個溫柔如水做的般的女子。

侍女堅定的表示:“女醫說現在不能開窗,您會受風,不利養傷。”

“嗯。”木枝微微垂眸,露出微笑頷首道,“辛苦你了。”

她音色同樣溫柔。

無論怎麽看,這都是個令人心生親切憐惜之感的美麗女子。

但侍女卻如鐵石心腸般不為所動。

“為了神子,請您務必珍重身體,勿要輕舉妄動。”

“那翠羽她們呢?”木枝不經意問起自己出事那日,陪伴在她身側的貼身侍女。

“翠羽神妾和紅柳神妾,當日為了保護您,不幸為那刺客當場殺死。掌門已按規矩為她們舉行了葬禮與追封。”

“原來如此。”木枝讚許地微微頷首,“待我如此忠貞,確實該師尊好生安撫死後哀榮。”

分明是自己主動挑起的話題,但見木枝如此冷漠,侍女還是不由垂眸掩蓋住眼底的鄙夷之色。

早便聽人說,木枝神女看似溫柔體貼,實則不過是掌門的提線傀儡,冷心涼薄至極。

她當時還不信,只當如此美麗溫柔的女子怎會是那般描述的存在,可如今木枝身邊侍女死完,輪到她來,才發現,原來當真人不可貌相。

木枝非但不是如外貌那般美麗溫柔的女子,甚至格外涼薄無情。

死後哀榮?

人都死了,哪裏談得上哀榮?

雖然未曾與那兩位神妾見過面,但侍女料想對方若是知道,自己拼死相護的神女是這般性子,定會齒冷。

於是說完這句話,侍女態度平靜而冷淡地放下藥碗。

“您好生休息,掌門要我告知您,獻祭典儀推遲至七日後舉行,這段時間您安心養傷便是。”

“好,多謝。”木枝溫柔笑道。

待侍女離開後,她安靜躺在床上。

胸口的創傷,仍然傳來陣陣深入肺腑般的劇痛,偏偏設在胸前的符箓陣法,又在極力維持這副軀殼的完好,不許她就此痛暈過去。

木枝在重重帷幔之內,只覺得忽然窒息憋悶到喘不過氣來。

想掀起帷幔,卻痛得沒有自主之力。

她沒有傳喚侍女,只是艱難擡起手,做冥想之狀。

“棲凰天道福澤正神在上。”

“神女木枝……”

一如既往的虔誠祝禱,根據掌門所說,天長日久,這樣的虔誠總歸能感動上天,垂憐於她。

“我……”

“捂得這麽嚴實,你不覺得憋氣嗎?”

就在此時,床幔忽然又被人挑起,少女輕快的聲音響起。

木枝嚇了一跳,愕然望去,只見自己房間中,竟多了三名不速之客。

一黑發馬尾的白衣男子,神色冷淡疏離。

一被五花大綁的年輕少年,樣貌正是刺殺她的殺手!

而此刻離她最近,甚至掀起帷幔,好奇打量著她的,則是個杏眼靈動的少女。

沒有開窗。

可少女與她說話時,聽著那快言快語,木枝卻無端感到一股清新之風迎面吹來,令她胸中濁氣陡然消解。

“你真漂亮。”

清禾早就對木枝好奇不已,因此祓神將他們送到目的地後,她便好奇地挑起帷幔,想要一睹另一位“神靈新娘”備選的真容。

至於為何素來懂事的小姑娘,會用這般魯莽,甚至稱不上莽撞的手法……

嗯,只看那邊站得遠遠的,表情疏離的祓神大人就明白了。

不過看見木枝後,清禾一開始有些刻意的情緒,確實消散了些。

她喜歡美人。

“你也很好看。”木枝輕聲道。

她反應很平靜。

但不平靜也沒辦法,從這三個人沒有驚動任何發展,便神奇的憑空出現時,木枝便知道,他們的實力定然強勁到了一定境界。

說不定還有仙人助陣。

畢竟不是誰,都能從容自在地擅闖慈周心庵三大神女之一的閨房,而不被發現。

更何況,她還從那白衣修士身上感受到了熟悉而陌生的感覺,這令她靈感浮現出渺遠的敬畏。

樁樁件件,均說明這三位不速之客,並非什麽易於之輩。

“那你可太會說話了。”清禾摸摸自己臉蛋,不害羞地直率道,“但我本來確實挺好看的。”

不知為何,祓神為兩人遮掩聲息,為他自己捏了個平平無奇的化身也就罷了,偏要給她也要做對應偽裝。

“你的眼睛很漂亮。”木枝微笑道,“是美人的眼睛。”

“你知道麽,你像只小孔雀,神氣又可愛。”木枝用一種特殊的溫柔語氣緩緩道。

……完蛋。

清禾覺得自己說不出壞話了。

被溫柔美人那樣註視著,她居然臉紅了!

臉紅了!

其實剛開始時候,她對木枝還是存在有那麽點意見的。

只是小姑娘稚嫩青澀的試探言語,還沒形成完整打擊,就被木枝三言兩語地化作無形。

楓無眠簡直看不下去小姑娘此刻表現出的笨拙。

“她閱人無數,比你見識多多了,你還與她打機鋒?”楓無眠冷冷道。

嘖。

這人怎麽說話呢?!

她只聽得慣祓神如此說她笨拙不知世事。

其他人說她單純笨拙,那絕對就是認為她笨,誰聽了會開心?

然而木枝的微笑,在聽到楓無眠的話時,卻黯然不少。

“你們是來奪我性命的麽?”木枝心平氣和道。

“不是。”清禾說道,“我們來,只是來調查你是不是真的有罪。”

“但你如果真的有罪,那結果就不好說了。”

清禾將事實清清楚楚地為木枝講解,也說明了楓無眠與她的利益沖突。

“所以他會用一切方法,指控你有罪。”

在說明楓無眠情況時,精通諸多小說套路的清禾,緊緊觀察著木枝神情。

她真心覺得楓無眠那姐姐有問題,與木枝生辰相合更是離譜至極的言論。

所以為了避免某些狗血可能,她專門仔細觀察木枝聽到楓無眠情況時的表情。

但木枝毫無情緒波動,對楓無眠全然陌生。

哪怕她的心機比海還深,也不該偽裝的如此自然吧?

“無論如何,今日我都會殺了你。”楓無眠接著清禾的話補充。

“哎哎哎,正堂之上,不可以直接人身攻擊。”

但木枝仍然沒有露出慌張表情,只是緩緩從床上艱難坐起。

牽扯到傷處,以木枝的養氣功夫,也不由蹙眉。

清禾看著都覺得疼。

於是,原本準備冷眼旁觀的她,還是敵不過內心的不安,搶先出手扶住了木枝。

“你慢點。”她幹巴巴道。

“謝謝你。”木枝溫柔道謝。

“只是任務需要罷了。”清禾嘴硬。

木枝靠在床頭,總算長舒口氣,此時她額頭已疼出淡淡冷汗。

無木枝言地看著殺意盎然的楓無眠,露出有些蒼白的淡淡笑容,

“你和你姐姐感情很好。”

透著淡淡艷羨意。

“不必如此諷刺。”楓無眠平靜道,“我姐姐需以你換命,而你恰好是有罪之人,可為我所殺。你我之事,僅此而已。”

“所以,木枝有何罪?”清禾接道。

“戕害活人,淫.穢.亂.交。”楓無眠不耐道,“前日我親眼所見,還要我如何說?”

“她在慈周心庵正堂,與三個老頭子如何,需要我詳細描述麽?”

他看出清禾對木枝有些情緒,刻意以此作話頭。

但是沒那麽喜歡木枝的清禾卻微微搖頭。

“這件事,非得鐵證如山,方能將這八個字掛在她身上。”

“為何?”楓無眠不解。

據他平日隱匿所見,凡人無分男女,最愛說的不就是圍繞女性的那方面下流話題麽?

“因為我認識過,因為這種事情而死的人。”

海島夜晚遼遠的鮫人之歌,她從未忘記。

木枝嘴唇動了動,微微垂眸,語氣平靜道。

“那是……神使在為我開光祈福。至於活人,乃是神使所殺,我愛莫能助。”

“哦,色孽。”楓無眠露出有些輕松地表情,接著又透出冷淡的厭惡,“如此自甘墮落,當真可憎。”

清禾不喜歡他表現出的這種態度。

“不要這麽說話,”清禾明確表明,“我是女人,我不喜歡聽。”

“可你又不會自甘墮落,下賤到與多人媾和。”

楓無眠極度厭惡這樣的女性。

“你也不必說我未經他人之苦。”

“我自幼與姐姐顛沛流離,吃盡苦頭,可便是再難,我姐姐也立身極正,從未墮落門風。”

他尊重姐姐的貞烈,所以也聽從姐姐的教誨,恪守原則,哪怕為重金利誘,權威壓迫,也堅決不殺無罪之人。

楓無眠為姐姐與自己的原則感到驕傲,並不覺得有何不對。

清禾聽得眉頭越皺越深。

這種想法她覺得怎麽聽都不對勁,並且有很多想要反駁的話說。

可貼合這個時代背景的,貼合當前情景的,一時之間,她居然想不出能說什麽。

半晌,只反駁道:“若她是被逼迫,不得不委身呢?”

木枝有些詫異地看了清禾一眼,沒想到她會如此為自己開脫。

“你現在需對天道起誓,接下來你說的都是實話。”清禾認真註視著木枝,“你可有利用如此混亂關系,謀取會危害無辜之人的利益?”

“需說實話。”她告誡,“此刻說謊欺瞞天道,下場真的會死。”

木枝深深看她一眼,搖頭。

很好,沒被雷劈。

“那可是你主動引誘他們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木枝如是道,並無羞慚恐懼之態,“不過這位刺客說得對,我確實作風不夠幹凈,頗多入幕之賓。”

聞言楓無眠露出厭惡表情,只差說句“看吧”。

清禾則微蹙眉頭。

“那不敬神靈,又從何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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