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清骨掃了穆青時一眼，隨後狀似無意地說道：“你那‘因果燭’，由因果鑄成，你可曾發現，顧主的花紋，有什麽變化？”

穆青時眉頭微蹙，看向素卿，素卿沈思了一會，想到這幾千年來，似乎有些顧主的花紋，的確頗為不同。

思及至此，素卿開口道：“與君家有關的花紋中，似是隱隱有一根銀色卻雜亂無章的線，素卿一直認為，只是例外罷了，先生如今提到此處，想來是有些不同尋常！”

棲清骨繼續道：“當初我把‘因果燭’給你時，你便問過我，為何要將此燭交給你，可還記得？”

素卿記得的確有此事，但這跟銀線又有何關系呢？

“不知先生可否解惑？”她說著，卻是看著穆青時的。因為他的臉色似是不大好。

棲清骨放下筷子，極輕的嘆了一口氣：“我若告訴你，讓你解了惑，但日後，你會因此有更多疑惑，所以，我只能告訴你，待你再也鑄不成‘因果燭’時，就是你解惑之時，屆時......”

棲清骨看著穆青時，眼中隱隱未明。

“屆時如何？”素卿問道。

棲清骨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屆時，你按照所有銀線的方向和紋絡繪出新的脈絡，所有的疑惑，便能悉數解開！”

他說著，目光落在穆青時煞白的臉上，想來，這件事還是觸動了他的情緒，可是，他如此深謀遠慮，怎麽不明白，有些事，避不開，也避不了，當初他也是這樣勸他的，如今，他卻忘了。

素卿也發現了穆青時額上的冷汗，摸了摸他冰涼的手，不由擔心起來：“是谷裏太過寒涼嗎？不如我們早些回去！”

穆青時疲倦地笑了笑，抽回手，淡淡道：“無妨，先生這，是個避世的好去處，我想在這多看看！”

素卿見他少有的執著，有些強硬地說道：“我待會去采點藥，你按時喝了，我便放心讓你在這待著！”

穆青時無奈地笑了笑：“依你！”

素卿聞言這才放了心，不再與他爭執。

棲清骨靜靜地看著穆青時，他知道，圍剿玄鳥一族的那天，他心腑受了重傷，此後，素卿便被他交給自己，直到他傷好之後，將她帶回，那日，他與他吵了一架，說他當真的傻了，怎麽能如此瘋狂，如此不要命的去違抗天君的命令，他語氣裏全是不解與憤怒，但他只說了一句話，他便知道，他入了魔障。

他說：“我天性孤傲，不知人情冷暖，清骨和她，是這冷暖的開始，我不願也不想讓它就這樣被風吹滅，你若真氣我，我也不會怪你！”

於是，因著這句話，他知道，從前不可一世的白辭帝君，有了軟肋，也知了冷暖，再也不是可以那個能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死去而不為所動的人了。

而他，不想成為他的軟肋，讓他日後被人威脅，再妥協，於是，離開了他，藏身“絕妙谷”，

他知道，千萬年前的那場仙魔大戰，他站在手足忠魂堆成的戰場上，看著戰馬長嘶，旌旗染血十裏南荒，本該是一片風輕雲靜的寧和之地，卻成了那些忠骨無法回鄉的葬身之所。

他們甚至連殘軀都沒有，連一片胄甲都不甚，在暗無天日的土地上，就那樣，為著一個命令，甚至是一聲鼓舞，拼死一搏，不顧一切。

是了，下命令的不是他，領頭的也不是他，可是讓他們這樣奮不顧身的人，卻是他，那一刻，他的眼裏，再無任何情感。冷漠的，仿佛冰原上被凍了快要裂開的石頭，明明就要裂開，卻永遠被定格在那一剎，永遠不再變化。

所以，在被魔君打中胸膛的時候，他不想躲，也覺得沒有必要躲，更覺得，沒有資格躲，這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同族，他為什麽不反抗那道命令，為什麽要親自將他們送上斷頭臺，又為什麽，此刻活著的，是自己。

口中的鮮血噴薄而出，他笑了，生命大量流失，他變回了原形，成了一頭野獸。

是了，是一只野獸，一只受了傷，隨時會發瘋的野獸。

他寧願自己不是什麽神獸，就這樣慢慢死去，與那些族人一起。

可是，他遇到了她，即使她眸子清冷，可是，卻是個心裏溫柔的人。

那一刻，聽到她說著，不要讓自己拼命，他才恍惚覺得，若是能重來，也許他該學著溫柔，以期填補心中的那絲罪惡。

看吧，他就是這樣一個為了活著不擇手段的人，所以，他不該奢求什麽的，也奢求不到什麽。

不然，怎麽會傻到，為她拼了兩次命，也得不到她的心。

其實，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卻失去了。

看吧，他還是不知道如何留住一個人，真真是最傻的狐貍了。

棲清骨想著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不由苦笑了起來。

你終究還是成了一個溫柔的人。

玄鳥之事之後，他離開天界，棲於“絕妙谷”，也知道他和景澤成了好朋友，也知他忘了自己。可是，卻沒有絲毫遺憾。

他總算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景澤說起“生死密簡”的事時，本以為他會驚訝，但棲清骨以為，他做任何事，他都不會驚訝了。

連一個本身孤漠的人，都能煥然一新，他就是丟了命去救誰，他也不會奇怪。

當素卿再次被帶到他面前，棲清骨真真是無奈了，景澤恐怕不知道，眼前的女子，之前已經被他救過一次，此次，也就沒什麽意外的了。

因果道，向來如此。因果不了，此道不結。

於是，他將“因果燭”給她，望她了結因果，不讓那個老狐貍白忙一場。

可是老狐貍心裏還有一個結，就是司青。

司青原本是仙界專司釀仙酒的小仙，自仙魔大戰之後就跟著他，所有人都道白辭帝君喜穿白衣，卻只有司青知道：白辭帝君，最愛青衣。

他之所以穿著白衣，只因司青問過他：“帝君明明仙號裏有個白字，又是白澤一族，為何要穿青衣呢？司青名字裏有個青字，倒應該穿青衣才好！”

於是，白辭自那日起，便與司青換了，卻因甚少有人在意，便無人關心。

他對司青好，是因為他是在那段被夢魘折磨的日子裏，唯一肯給他安撫的人，若不是如此，即使因著素卿，他的心，也不會變得如此溫柔。

棲清骨想，他還是不要記起這些了吧！如今他不再心如寒鐵，若是記起，恐怕會心緒大動，只要他替他記著司青，這就夠了。

世上皆道白辭帝君愛穿白衣，唯有司青小仙知曉，帝君愛穿青衣，因為穿著，心便會柔和起來。

他是個小仙，可是之後的幾萬年，卻再也沒有人知道，風華絕代的白辭帝君，為什麽，最愛青衣。

是了，白辭，你如今改了名字，怕是還記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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