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時又整整燒了兩日，素卿雖心急，但也知道，他這是舊疾，只能緩解，待好轉之後，再慢慢調理。

眼前的人緊緊閉著眼，睫羽微顫著，唇色殷虹，似是能滴出血，素卿不安地握著他的手，生怕他有哪裏不舒服。

他這樣，定是什麽動了心緒。

老妖怪給了她一盒藥，說是什麽太上老君的靈丹妙藥，素卿還在想，那老妖怪在“絕妙谷”這麽久，什麽時候認識的那種人物，誰知老妖怪說，那老頭見了他還要禮讓三分呢？素卿白了他一眼，便不再說話。

這些日子，素卿偶爾也會想，穆青時究竟和冥界有什麽關系，那些丟失的魂魄又去了哪裏，思考之後。她不禁微微慌亂。

若是穆青時真與冥界關系匪淺，或是那些丟失的魂魄與他有關，那麽如今，她又要如何才能從他口中知道真相？

若是他堅定的告訴自己沒有還好，若是果真如自己所想，那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

畫面突然回到那一日，鬼面說的話：“你的價值，會在日後得到驗證！”

他要驗證什麽？而她的價值又是什麽？

而他，跟鬼面是一樣的目的嗎？

她的手不禁開始顫抖，不敢再往下想，她不會相信，他是那樣的人。不然，久久該多傷心啊！

他再怎麽樣，也不會舍得久久傷心吧！

“素卿？”他睜開眼，看到的便是她皺眉沈思的樣子。

“嗯？”素卿看著他，突然松開了手。

穆青時眸子微暗，緩緩支起身子，看著她，笑道：“你如何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莫不是厭倦了我？”

素卿一楞，他總是這樣，一句話說出來，傷人傷己，卻說的極度溫柔。

她搖了搖頭，淡淡道：“你亂說些什麽！”

穆青時見她仍舊低著頭，便扣住她的肩，望著她有些心神不寧的臉，輕聲道：“那是為何？”

素卿理了理情緒，緩緩擡起頭，看著他，目光裏透著幾許認真：“青時，景澤仙君曾找過我！”

穆青時一楞，隨後一笑：“他那個老滑頭，找你定沒什麽好事！”

素卿見他故意裝作鎮定，不由皺了皺眉：“他道，你本就認識我！”

穆青時心中一凜，突然握拳重重咳了起來，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沙啞：“他...並沒有騙你！”

得到了他的承認，素卿心裏的某個角落，開始慢慢變化。

“既然你本就是來找我的，又為何遲遲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你是在害怕？還是...在籌劃著什麽？”最後一句話，她說的極輕，仿佛連她自己也不願意相信。

穆青時只覺得胸口的那道疤隱隱作痛，痛到每條經脈都伴著撕裂的聲音。

她在懷疑自己，即使並不確定。

穆青時苦澀的笑了笑，無奈道：“我在害怕，也在籌劃，可如今，你要如何看我？”

素卿聞言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從他的禁錮中掙脫出來，那雙清冷的眸子中已然有了厲色：“你一直在騙我！”

他的眸子染了些灰，看著屋外那些盛世桃源般的景色，竟覺得從未如此荒涼過，喉間突然入了些腥甜，他喉頭微動，便讓它沈了下去。

事到如今，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從來認為他是在騙她，不管自己如何說，她都不會信，那麽，解釋又有什麽用呢，況且，有些東西，橫在他們之間，是永遠難以跨越的。

他如此費盡心思，只為了一段本不該存在的緣分，是當真傻了。

“是了，我一直在騙你，騙你來到我身邊，騙你喜歡我，甚至，騙了你的心，那麽如今，你要悉數收回嗎？”他笑，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全是破碎的天光。

素卿聽著他一字一句的承認，心中不免覺得有些淒涼又好笑，這算什麽？自己活了這麽久，看了這麽多情情愛愛，居然栽在了一個騙子手上，而且，自己居然把心都給了他，連收都收不回來！

“穆青時，給了你的東西，我不會再要回來，大不了不再愛別人，只是我想知道，你的真心究竟有幾分？”她看著他，那雙涼風暮雨的眸子美的不像話，從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有這般攝人心脾。

幾分？這個問題，是她第三次問他，之前她從未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大抵是失憶之後，對自己卸下了防備吧！

他笑了笑，眉間是情長，眼中是月光：“向來是十分，你要，千秋不變，你不要，一紙空談！”

素卿聞言竟覺得這話何其諷刺？當初就是這句話，騙走了她的心，而如今，卻是用來讓自己心灰意冷的。

“穆青時，你的真心太真，我要不起，也不敢要，我只求你，不要傷了久久的心！”她說著，便緩緩起身，欲轉身離去。

穆青時聽到“久久”二字，心中大慟，胸中氣血翻湧，便吐出一口鮮血。隨後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掌中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襟上，如同“絕妙谷”緩緩流淌的溪水，淅淅瀝瀝，綿綿不絕。

素卿心中大亂，立刻扶住他劇烈顫抖的身軀，看著他萬分痛苦的樣子，眼中不由得朦朧一片。

心給了就給了，為什麽要傷害他呢？就算他真的要什麽，難道不能給他嗎？既然已經把自己交給了他，何苦要為難他呢？如今這樣，她很高興嗎？

“我去叫先生！”

她慌亂地說著，慌亂地擦著他唇角的血跡，慌亂的連被他抓住了手，都未曾發覺。

穆青時蒼白著臉看著她，嘴角是一片紅色，素卿看著，只覺得那顏色太過刺眼，情不自禁的，她撫了上去，輕輕摩挲著。

“我沒事！”

他輕聲說著，卻透著幾分虛弱，胸口喘著氣，微微疼痛，卻又藏著歡喜。

若是，若是這樣可以留住她，也是一種幸運吧！

以前，他想用溫柔留住她，而現在卻失了效，他不能再用她教給她的東西綁住她的心，如果這樣，也算是不錯了。

看吧！他還是沒有學會溫柔，如果學會了，她此時就會笑了。

“你混蛋！”素卿氣的眼淚都出來了，卻顧不上擦，只想好好確認，他沒有事。

穆青時聽著她罵自己，情不自禁地就笑了：“我不礙事的，真的！”

素卿聞言並不信他，只是固執的探著他的脈，確定真的沒有大礙的以後，才微微放心：“方才，是我錯了！”

穆青時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水，笑的有些無奈：“可你說過，此生若再為我流淚，便註定孤苦，如今，要怎麽辦？”

她看著他眼裏的狡黠，不由有些惱火：“你既是偷了我的心，難道還想讓我喜歡別人不成，你若是真的想把它丟了，我大不了一個人過，反正也看不上別人！”

穆青時聽她說著，嘴角笑意更甚：“夫人說的正是，青時我，心裏也定是容不下別人，依為夫看，這裏風光甚好，不如就讓先生為我們作證，拜了天地，如何？”

素卿聞言心裏微喜，既然無論如何都只喜歡他一個，不如就此順了他的心意，也讓自己有個安心。

思及至此，素卿淡淡道：“我既允許自己嫁給你，日後不管你做什麽事，都要顧著自己，你可以傷害我，但絕對不能傷害久久和其他人，左右我嫁給了你，你就是修羅，我也不會棄你，只是，你要記著一件事......”

她說著，突然細細凝視著他，半響 ，才道：“你記著，不管如何，你都要留著命跟我過完下半輩子，任何事，都不能去拼命，只要過了這輩子，你是誰，你愛誰，我都不會在意，但是，這輩子，你的命是我的！”

穆青時心中微動，思緒晃了晃，她這樣說，應該是真的歡喜自己吧！不然，何必遷就自己，對自己說著這些話。

如此，此生足矣。

他笑了笑，聲音飄渺又帶著深情：“你說的，我都能答應，唯獨一樣，我不能答應！”

素卿低聲道：“哪一樣？”

穆青時輕輕用下巴摩挲著她的發，淡淡道：“不管哪一世，你都不許將心給別人！”

素卿低低一笑：“哪有這麽貪心的人？”

穆青時眼裏突然浸了些風雨：“我不貪心，這麽多人裏，我只要你一個，哪怕和你相似的都不行，怎麽會貪心呢？若是貪心，我應該要愛很多個你才對！”

素卿聞言不由有些好笑：“哪有人如此不知羞的？”

穆青時卻在此時突然低下頭，看著她的眸子許久，隨後輕輕吻上了那雙烏黑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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