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錦駕臨蘇府，這下再也沒有辦法做到不驚擾蘇府中的人。蘇府雖仍是慘淡，迎接世子的幾個人臉上，卻是掛著逞強的笑意。

“世子爺大駕，未能遠迎……”

“帶我去蘇老的房間。”寥寥幾字，在場之人皆是一楞。蘇老與世子有舊交？他們怎麽從來沒有聽蘇老提起過？一輩分較高的人反應過來，扯了扯嘴角：“世子，蘇老病重，不便見客，您的好意我們……”

“帶我去見。”聲音已然冷了下來。之前的儒雅全然不見。莫初初站在一邊，心中嘖嘖稱道。世子爺氣場全開啊。而又歡喜，蘇家人在宇文錦的強硬之下，不得不妥協。一家人帶著宇文錦到了蘇老的房間，便命人去沏茶。

“你們都出去。”不料霸氣側漏的世子爺再次命令著。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有幾分不悅。

“世子爺，您這不太好吧，蘇老這麽大年紀了，又病得這般重，您看……”一位年長的蘇家人率先表達不滿，其他人紛紛迎合。宇文錦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擡了擡手，一道人影閃過，在蘇家人的行列中快速繞過，幾乎是一息之間，所有蘇家人皆是動彈不得，瞪著眼睛看著宇文錦。後者看了南風一眼，“擡走。”低沈的聲音透著壓迫。

待南風將人“請”出去，已是半刻鐘之後。莫初初心下微驚，看了沈慕一眼。只見後者面色波瀾不驚，似是早就猜到了宇文錦的行為。心中更是詫異。莫非當真如沈慕所說，宇文錦本人，比他的身份還要危險……

“蘇老？”語氣帶著疑問，而眼神卻是篤定，緩緩走向床邊，步伐從容，不見半點慌亂。莫初初來不及多想，上前一步，將她所檢查出來的結果告知宇文錦，後者沈吟了一聲，並未將手搭在了蘇老的手腕上。只是手下多了一根銀絲。

“銀絲號脈……”莫初初低喃了一聲，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個成語。許是真的久病成醫，宇文錦的手法，已是嫻熟。而她心中卻全無驚奇，只餘絲絲疼惜，究竟要經歷多少病痛，才會出現久病成醫這種可笑的奇跡。

“嘖”輕輕嘖了一聲，其餘兩人的視線頓時落在他的身上。宇文錦慢條斯理地收回銀絲，半響，才緩緩道了一句。“有些棘手。”

“還能醫治嗎？”沈慕見他眉頭皺著，便知若想醫治蘇老，絕非一件易事。心頓時涼了半截，若是宇文錦都說無法醫治，便當真要準備後事了。

“世子爺，說說你的方法。”相比沈慕的緊張與消極，莫初初顯得平靜許多。只因見宇文錦的樣子，便不是無法醫治。後者看了她一眼，眼中卻也無半點輕松。移開視線，看了一眼天色，緩緩道：“若能在黃昏之前，將水蛭帶回來，便還有救。”

沈慕皺了皺眉，下意識問道：“水蛭？是幹什麽的？”他為了蘇老，走了不少醫館，甚至動用家中關系去請宮中的太醫，皆未聽說過水蛭一詞。現下宇文錦卻將它當做至關重要的良藥，可有把握？不由有幾分懷疑。

“水蛭，就是我們俗稱的螞蟥，一般在淡水水域生長繁殖，刺入人畜皮膚吸血，釋放麻醉劑，使用的時候蘇老不會感到疼痛的。”還不等宇文錦開口，莫初初便快一步解釋，後又補了一句，“同通常來講，水蛭的幹制品入藥，為一味功效極強的中藥，但現在時間來不及了，只能用活著的水蛭。”

說罷看了宇文錦一眼，與其四目對視。後者眼中含著笑意，緩緩點頭。心中頗為欣賞莫初初的心思玲瓏，一點便通。她方才只是沒有想到，並非不知。若不是情況緊急，估計也用不著他來。心中愈發清楚這一點，宇文錦情緒不僅沒有絲毫失落，反而很是欣慰。

“活著的水蛭，這……”聲音帶著幾分遲疑。沈慕本欲拒絕，但見兩人呢臉上皆是篤定，並且現下蘇老的身體狀況一刻不如一刻，若不趕快救治，恐怕會誤了時辰。而現在死馬當做活馬醫，顧不得那麽多了。

“好，我派人去找。”說著，折身便要離去。

“等一下。”沈慕聞言，回身便見宇文錦走到一旁，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幾筆，“將這個帶去，上面的東西和水蛭一同送來。”說著將紙遞到了沈慕手中。後者接過單子，便匆匆出去。

再回來，已是臨近黃昏。

“沈慕……”莫初初見他眉頭緊鎖，便知情況不太樂觀。再見他手中提著東西，更是不明他為何這幅表情，旋即問道：“沒找到？”話音落，卻見沈慕搖了搖頭，“找到了，代價慘重……”

宇文錦接過他手裏的東西，掃了一眼。見水蛭在擴口花瓶裏游來游去，心下微安。走到沈慕身邊，動了動唇，卻是沒有說出什麽安慰的話語，只在他肩上拍了拍。後者嘆了口氣，緩緩道：“是水蛭嗎？”

宇文錦點了點頭，眉頭微皺了一下，似是猜到發生了什麽。

“水蛭難抓，夥計將水蛭交給我之後，就、就……”嘆了口氣。“最後在他的屍體上發現了六條異常粗大的水蛭，用刀豁開，裏面全是……”當時其餘人見那幾條尤其粗大的水蛭一動不動地貼在屍體身上，皆是後背生寒，用刀子豁開才發現，水蛭是喝了屍體主人的血，才會異常粗大。

水蛭吸血時會釋放麻醉劑，因此宿主極難發現自己的血正在流失，直到失血過多死亡，才會被其他人發現，而已為時過晚。

屋子中安靜得可怕，這無疑是一命換一命。莫初初看著水中游動的水蛭，一時竟也啞口無言。宇文錦微微嘆了口氣，淡淡道：“節哀，救人要緊。”

這一句話，將莫初初與沈慕脫離大腦的思緒拉回來軀殼。那夥計是為了就蘇老而死，總不能教他白白送命。沈慕亦是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需要我們做些什麽？”方才他經過門外，見蘇家人皆是躺在陽光下，若不是還眨著眼睛，他怕是會以為他們皆是一具具屍體。其他人皆不敢靠近，現下也只能靠他們來實施救治。

宇文錦沈吟了一聲，鳳眸微瞇，死死地盯著花瓶中的水蛭。漆黑的眸子愈發深邃。其餘兩人頓時屏住呼吸，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只見一道銀光射入花瓶，細微的水聲隨之響起。緊接著花瓶中的水蛭被銀光帶到了蘇老的臉上。銀光再次射入水中，如此幾番，蘇老臉上爬了三條活生生的水蛭。

水蛭觸碰到皮膚，立馬吸允著血液。這一系列動作，幾乎在一瞬間完成。宇文錦看著水蛭在蘇老臉上緩慢的蠕動，眉微蹙著，似是在計算著時間。屋子中安靜得可以聽見緊張的呼吸聲。房外，一抹黑色的身影坐在房檐之上，時而望向四周，時而看向院子中躺如屍體的蘇家人。

約五分鐘之後，宇文錦將蘇老臉上的水蛭以同樣的方式拿了下來，又換了一批上去。莫初初好奇對將換下來的水蛭拿到了一邊，拿出一把小刀，對著水蛭劃了下去。

“初初，住手……”沈慕來不及阻止，只見水蛭由中間分裂，紅得發黑的血液緩緩流了出來。心中一驚，“這顏色……”那名夥計身上的水蛭，劃開之後明明是紅色，為何到了蘇老，便成了黑色？

“蘇老血液中有毒素與淤血，時間長了，自然會危害蘇老的健康。”聲音淡淡，宇文錦將最後一條水蛭仍回水中，蘇老的臉色明顯好轉。

“藥熬好了嗎？”早在沈慕去找水蛭時，莫初初便在宇文錦的安排下，熬制了一副湯藥。莫初初跑了出去，將溫熱的湯藥倒在碗中，端了進來。“可以喝了，溫度剛好。”

“教下人餵藥。”頓了頓，看了莫初初一眼，“我們先走，蘇老吃過藥應就會醒，這個方法至少可以維持一年的生命。黃昏之後那些人的穴道便會解除，剩下的就交給你了。”看了沈慕一眼，見他點了點頭。拉起莫初初的手，朝門口走去。

“等等，世子，一年之後若還用這個方法，還會管用嗎？”

宇文錦沈吟了一聲，“視情況而定。”或好或壞，皆還是未知數。

沈慕目送兩人離開，目光覆雜。很快嘆了口氣，親自將湯藥餵到蘇老口中。宇文錦兩人走後，房檐上那抹黑色身影便緊隨其後。

“宇文錦，至少要看著蘇老醒過來，你要帶我去哪裏？”一邊說著一邊掙脫著他的手，宇文錦停下腳步，莫初初來不及反應，一下子撞上了他的胸膛。頓時鼻尖一陣酸疼，後退了一步，揉了揉鼻尖，擡頭看向宇文錦。杏眸因方才的痛楚微微泛著水汽，眸中三分委屈七分怨氣。

宇文錦一怔，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含笑道：“初初，這街上人來人往，你若強行投懷送抱，我便只得勉為其難地……”

莫初初白了他一眼，捂著耳朵大步朝前方走去。

得了便宜還賣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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