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莫初初用過早餐後，便出了門。酒樓中沒有什麽要事，她也權當做是散步。走著走著，突然見前方一抹熟悉的藍衣的身影，從人群中穿過，細看之下，竟覺這人的背影與沈慕有幾分相像。但很快便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著。一定是她眼睛花了，沈慕現下在揚州陪著紅顏知己，怎麽會出現在京城之中。

藍衣男子走到了慕初酒樓門前，擡眼望向樓間的牌匾，四個燙金大字引入眼簾。眼前這一棟七層的樓房便是慕初酒樓的總店，每一層的外部裝修皆有或大或小的不同，每一層食客的等級也大不相同。

先前慕初酒樓的大部分食客皆是百姓，現在亦有些非富即貴的人會將用餐的場所鎖定在慕初酒樓的第三層以上。普通間皆是尋常百姓，標準間為富有些的商人或百姓，貴賓間多半是政客商人，雅間與豪華間在四五樓，為上流層次中的食客使用。六樓為住宿，皆為了三個等級，等級見由皆是的木墻隔開，每一等級裝修皆不同。

藍衣男子在酒樓內部轉了幾轉，不由嘖嘖稱奇。如此構造的酒樓，即便是他，平生也是第一次見，當真新奇。

王天在酒樓中檢車各房間的熏香，無意中看到了那抹藍色的身影，心中略驚。開口剛要打招呼，便見藍衣男子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莫要聲張。王天會意，帶他到某一雅間。約一刻鐘之後，莫初初到了酒樓，徑直朝水雪居而去。

水雪居乃是她辦公休息的雅間，單獨為她留出來的，除了幾個親信之外，其他人不得入內。一入門便是一扇屏風，無法直接看到雅間內的景色，繞過屏風之後，只見一抹藍色身影坐在窗邊，華麗得晃眼。莫初初心下一詫異，沈慕？

只見藍衣男子回過頭，與之四目相對，勾了勾唇角。“初初，傻掉了？”語氣態度與之前無異，仿佛他們之間的不愉快皆沒有發生過。聲線華麗，眸中帶笑，翩翩公子。

“沈慕，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聲音亦帶著驚訝，走到他對面坐下，見王天亦在場，挑了挑眉。後者聲音前傾，壓低了聲音。“公子，沈公子聽聞您要與他吃飯，便趕到了慕初酒樓。

聽聞此言，嘴角一抽。怎麽沈慕就是為了這個回來的？看他也不是這種沖動的人。後者掃了她一眼，基本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收了唇角的笑意，淡淡道：“說是來與你用餐，實則是尊師病危，我此次回來，是為了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面。”面色幾分為難。

畢竟沈慕的師父只是病重，還沒有過世，這樣說確實有幾分不敬。但事實上，他師父的病是積年累月的，這次發病，恐怕是挺不過去了。

“病了多久了，去看過了嗎？”莫初初心頭一緊，看沈慕的臉色就知道病情有多嚴重。後者搖了搖頭，帶著淡淡的憂傷，道：“只是從書信中了解了，還沒有去看過。說直接一些，我也是到這裏碰碰運氣，聽世子說他上次犯病是初初你緩解的，抱著僥幸的心裏，我來到了這裏。”

“只是聽你說，我也無法了解究竟病到了什麽程度，今天天色還早，若是方便的話，去看看他老人家？”幾乎是沒有考慮，便說了出來。倒是教沈慕一楞，她竟這般輕易便答應了？回過神之後，連忙應道：“方便，隨時方便，只是若是實在沒有辦法醫治……”

“我知道，若是實在沒有辦法醫治，我便不說自己是看治病的，只當是你的朋友，陪你看望他老人家。”

沈慕聞言，感激地看了莫初初一眼。老人家年紀大，並且這個關口，家裏人亦是擔心著。若是冒然前去醫治，最終卻沒有治好。不僅會讓老人家心情跌落，同時他的家人的心情亦會大起大落。為了避免雪上加霜，一開始還是隱瞞得好。

事情便就此敲定，莫初初隨著沈慕一同去看望蘇老，也就是沈慕的師父。蘇府一片慘淡之景，全家上下聽不見一點歡笑，更看不見一點輕松愉悅之景。莫初初自打進門起便微蹙著眉，病人的心態尤其重要，而這一家子似乎已經在籌備喪事了。

蘇老的家人見是沈慕，便沒有陪同他們一同去見蘇老。兩人來到一處僻靜得有些淒涼的小院，一同進了蘇老的房間。

“師父……”沈慕輕聲喚道，見蘇老在熟睡，便壓低了聲音，對莫初初道：“初初，老人家尤其嗜睡，但醒了之後卻是清醒的，你看……”是不是還有辦法救治。語氣幾分急切，卻硬生生將這話忍住了。莫初初原本便是答應來此試一試，能不能夠救治，還是未知數。

莫初初上前一步，看著蘇老蒼白無血色的面孔，腦海中一道人影閃過，心下觸動，道：“我需要號脈。”此話雖是在征求沈慕的意見，卻在話音未落時，擡手搭在了蘇老的手腕上。

“沈叔叔……”恰巧這時，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突然闖了進來。沈慕心中暗暗喊遭，張口便要教莫初初停止號脈，但已經為時已晚，少年張大了嘴巴，發出驚愕的聲音：“你們這是在幹什麽？”驚愕中帶著一絲怒意，饒是他年紀輕輕，也知道莫初初那動作代表著什麽。

“你們竟然在這個時候為我爺爺……”

“閉嘴。”一道犀利的目光射了過來，少年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心中又是惱怒又是畏懼。而對上莫初初那雙泛著寒光的眸子，卻是洩了氣。“沈叔叔，你們這樣做，他們都知道嗎，你不是爺爺的徒弟嗎，我爺爺都這個樣子了，你們就放過他老人家吧，有什麽沖我來。”

還不等沈慕回應，莫初初冷笑了一聲，緩緩起身。“沖你？現下是為你爺爺治病，沖你能起到什麽作用？”聲音已然冷了下來。那少年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便看著沈慕，目光帶著祈求。

“啟兒，沈叔叔是你爺爺的徒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沈叔叔怎麽會害自己的父親。這位姐姐在為你爺爺號脈，他老人家或許還有救。一線生機亦是生機，我們還不能放棄，你懂嗎？”聲音緩緩，帶著蠱惑。

蘇啟看著沈慕的眼睛，半響，鼻尖一酸，終是忍不住，眼中泛起淚花，呢喃著：“爺爺……”看樣子，似是終於妥協。沈慕見狀看了莫初初一眼，點了點頭。而後者卻是微微搖頭，無動於衷。

沈慕心頭一緊，連忙對著蘇啟說道：“啟兒，你在這裏會妨礙這位姐姐治病，啟兒先出去，但要記住，不能告訴其他人，否則就沒人能夠救你爺爺了。”

蘇啟看了沈慕一眼，又看了莫初初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跑了出去。莫初初餘光瞥見他眼角的淚水，心頭一抽。不過是個孩子。

“我師父怎麽樣，是不是……”沒有辦法救治了。沈慕眉頭緊鎖，看了床上的老爺子一眼，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即便是沒救了，也倒不稀奇。

莫初初亦是嘆了口氣。“蘇老病情嚴重，並且與宇文錦有幾分相似，我現在還……沒有能力醫治。”語氣幾分慚愧。猶記她還大言不慚地要將宇文錦的病根治，現在卻連眼前之人都救治不了，她也不過只會說大話罷了。

“初初，其實我教你來，還有另外一個目的。”沈慕眼中幾分掙紮猶豫，最終嘆了口氣，在莫初初疑惑的目光下，繼續說道：“你與世子關系較近，世子久病在身，已是久病成醫，若是他來試試，可能……”

“不可能。”心頭猛地抽痛，痛楚在胸口蔓延開來。細密的貝齒咬了咬下唇，幾分疼惜。久病成醫……久病成醫。宇文錦病了這麽多年，病情不見半分好轉，卻磨練成了醫者了嗎。說來倒也諷刺。

沈慕似是料到了她會拒絕，苦笑了一聲，緩緩說道：“初初，現下只有這個辦法，還有一線希望了。你也看見了，這一家子，若是沒了蘇老……”嘆了口氣，眼中幾分哀求，“初初，我知道這對世子來說殘忍了一些，可若當真能夠醫治我師父，對世子來說亦是功德一件，你……我求你了，只有你能幫我了。”

莫初初心頭一緊，眼中盡是為難的神色。看得出，蘇老對沈慕的重要，不惜他富家公子與七尺男兒的身份，低聲下氣地來求她一個女子，她理應幫襯。但另一方面，宇文錦病了這麽多年，數位太醫都沒有辦法醫治他，現在卻要醫治別人，何其諷刺。若當真教他來，對他會造成多麽嚴重的傷害……

“初初，世子那邊我去解釋，只要你能夠將人請來。”沈慕退了一步，眉間哀傷刺目。莫初初別過頭，終是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緩緩點了點頭，算是答應。沈慕眼中的憂郁終於少了一分，連忙教人去備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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