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國。

京城，街道兩邊商鋪林立，鱗次櫛比；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喧囂熱鬧。到處一片祥和之景，卻是暗藏洶湧。

城北某一處古宅，門口蹲坐著兩頭石雕的麒麟。乃是上古瑞獸，象征著祥瑞，可見古宅主人宅心仁厚。朱紅的大門緊閉著，似是許久不開。有行人從其門前走過，如見到洪水猛獸，躲避不及。

古宅某一處，兩道身影對視而立，似是僵持。其中一藍衣男子眉頭緊皺，“嘖”了一聲，道：“宋家功高蓋主，已經被世人以及朝廷眾人所忌憚，倘若不做出改變，怕是遲早會被皇帝當做眼中釘除掉。”男子聲線華麗，明眸皓齒。

現下局勢緊張，巴國被一股不明的勢力所侵犯，形式嚴峻。皇帝一邊派人守著邊境，一邊防著宋家，只怕裏應外合，巴國移了主。卻不知現下正是重用宋家之時，宋家的機關陣法，若用到了戰場之上，可抵千軍萬馬。只不過在那之後，宋家定會被除掉便是了。自古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這是難以逃脫的命運。另一灰色長袍的男子自是認知到了這一點，才勸誡著：“宋耀，現下局勢危機，宋家唯有交出機關秘術，再隱居深山，方可自保。除此之外被無他法。”王天沒有明說出口的是，即便交了出去，也難以逃離被封殺的命運。

宋耀皺了皺眉，他何嘗不知唯有此計方可保身，但對宋家長輩來說，那些機關秘術，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找時間再與家中老人商討此事，王天你最近亦不要與我來往了，我們來往越是親密，愈會牽連到你。”

王天聞言，心下動容，卻是搖了搖頭，唇角幾分嘲諷：“來不及了，皇上若動了殺心，是不會留下隱患的，我王天這條命，早就與你宋耀綁在一起了。”說著，眉間幾分苦澀。他在這世上已無親人，無牽無掛，若宋家滅門，他便當真成了孤身一人。活著與死去又有何區別，不過孤苦伶仃罷了。

宋耀微怔，擡手在王天肩上拍了拍。

而天不遂人願，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當天晚上，某間臥室，床上熟睡的人突然睜開眼睛，窗外枝頭上的烏鴉猛地驚飛。

宋耀躺在床上，忽然聽見窗外有疾走的腳步聲，且腳步聲一陣一陣，由此可知，有之上上百人疾走著。他本是撐著睡意，想在戌時前後去密室找幾位家族長老商討隱居山林之事，卻不想還未起身，便察覺到了變故。

宋耀來不及多想，急忙出了臥室往前院快步走去，不料走到一半，便見前方升起一陣火光，婦女兒童驚恐地喊叫聲摻雜其中。猶如雷聲響在耳側，心中的震驚無法言表，雙腳像是長在了地上。

屠殺！若他直覺沒錯，今夜便是宋家被滅門的日子。皇上雖未在朝堂上下令滿門抄斬，此事的舉動卻足以說明一切。王天果然沒有說錯，皇上眼裏早就容不下宋家了。

“救命……”主院方向不斷有求救聲音傳來，宋耀背脊發涼，在死亡面前，他竟沒有勇氣挪動半步。

“宋耀，你怎麽在這裏，快跟我走。”王天早預料到今晚不會平靜，便在房間中等著。聽見外面的騷動，第一個反應便是到宋耀的房間，見房間中無人，便知道他定是情急之下朝主樓而去了，便一路追了過來。果然尋到了他的身影，大步上前將他拽了過來。

“他們……他們在求救，他們會死的……”宋耀掙脫著王天的拉扯，目光死死地望著前院沖天的火光。明明那麽想沖過去救人，雙腿卻是怎麽都不聽使喚。難道在死亡面前，人的潛意識裏就只有逃生嗎。

“我知道他們會死，所以絕對不可能讓你過去，沒時間了，士兵很快就會搜查到這裏。”聲音急促，王天來不及過多的解釋，只顧著將宋耀半拖半拽地帶離這裏。

“你放手，我要去救人，你憑什麽拉著我不放！”盡管潛意識恐懼，但他清清楚楚聽到的求救的聲音，也讓他沒有辦法坐視不理。

王天猛地停下，回身一拳朝宋耀臉頰打了過去，氣憤道：“宋耀你給我聽著。這不單單是明哲保身，即便你去救人，那些長老也會死守著，與其冒著生命危險去做沒有保障的事情，還不去逃離這裏，再從長計議。”

許是王天的話太過實際，又許是終於找到了合理的借口逃生。宋耀被打地一楞，只一楞神間，人便被王天從側門拽了出去。

“哥哥……哥哥，娘親身上流了好多血，哥哥你要去哪裏，阿茹好怕……”剛剛逃離老宅，身後便響起了一道虛弱的聲音，那聲音顫抖著，似是從地獄中傳來。宋耀心中大驚，一回頭，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女童，怯生生地望著他，臉蛋染上血跡，眼中盡是恐懼。

“阿茹……”宋耀腳步一頓，朝阿茹身後忘了一眼。火光染紅了半邊天，空氣中摻雜著煙霧與血腥的味道，慘叫聲一陣接著一陣，但聲音間隔愈發地長，聲音也不似先前響亮。只怕這院子中的人，已被趕盡殺絕。

“宋耀，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了，沒有宋家的庇佑，你在巴國寸步難行，更何況你是宋家的後人，難不成你要帶著阿茹隨你一起吃苦嗎？”王天見他猶豫在那裏，心頭一痛。他何嘗不想救了所有人，何嘗不想帶著阿茹一起走。可那不僅僅會害了阿茹，更會被阿茹所拖累。

宋耀自然清楚他的話，但心頭的愧疚與罪惡感，卻教他寸步難行，無論如何都無法眼睜睜看著阿茹死在自己眼前。可若帶著阿茹，他們還能活下去嗎……

“哥哥，你要丟下阿茹了嗎，娘親死了，爹爹也死了……阿茹想要哥哥……”宋耀正猶豫著，便聽阿茹哭聲沙啞，一邊哭著一邊用沾滿鮮血的手擦著眼淚。臉蛋卻是越擦越花，盡是血跡。

這畫面一下子猶如一雙無形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宋耀的心臟。在僅存的良知與要獨自活命的罪惡感下，一點一點挪動腳步。

“那邊還有人，快點，皇上有令。一個活口都不能留。”士兵的聲音傳來，王天心中一驚。“宋耀，快點，沒時間了，管不了那麽多了。”

“你先走，別管我了。”邊說邊朝阿茹跑了過去。

“你不要命了了，快跑。”王天試圖拽著宋耀離開，卻看到了士兵提著刀趕過來的身影。狠狠一咬牙，朝街道跑去。

“阿茹，別怕，我們走，離開這裏。”說著抱起阿茹，而士兵亦到了眼前。

故事到了這裏，一切便已明了。

“自從那次分開，我與宋耀便再也沒有見過。其實這件事情怪我，如果當時不攔著他去救阿茹，或許我們三個可以一起離開巴國的。”現在提起此事，王天心中亦是帶著愧疚。這麽多年，他以為宋耀與阿茹，早就死在了那場滿門抄斬中，怎會料到他們竟逃出去，活了下來。

“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麽，當時若不是你攔著我。恐怕我早就是一縷亡魂了。”語氣帶著幾分玩笑，這麽多年過去了，宋耀早已釋懷。況且現下阿茹活潑開朗，又與王天相遇，他只覺得這麽多年的幸運。到了現在才一起發揮出來。

“但是當時宋公子是如何從士兵眼下逃出來的？恕我冒昧，當時宋公子還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女童。”一直安靜聽著的阿五，忍不住問道，亦是問出來其他兩人的心聲。

“當時嗎。”宋耀喝了口果酒，淡淡道：“恰巧身上帶著暗器，殺了兩個士兵便逃了出來。”

莫初初見他垂著眼瞼，眼底閃過一抹痛楚，便知道此事絕非他所說的那麽簡單，而他卻可以說的如此輕描淡寫。思及此，心中對宋耀的讚賞與敬佩之意，愈發地盛。

當時情況可謂萬分嚴峻，宋耀剛剛將阿茹抱了起來，那兩名士兵便到了眼前。他們沒有辦法逃離，以為死定了，不料一個老家丁拎著棍棒趕過來，拼死拖住了士兵，臨終前將銀票交到了他們手中。若非如此，他們即便逃出來，恐怕也是活不久的。

舊事一幕一幕在腦海中浮現，宋耀壓下心頭的不適，再次擡起酒杯，往嘴巴中送著。肩膀突然重重地挨了一下，一偏頭，只見莫初初嚴肅的面孔，近在咫尺。不由一楞。

“再怎麽樣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生活是前進的。時間亦不會倒流。與其陷在往事中，不如向前看，上天自有安排。”說罷，暗自抖了抖，為何她竟會吐出這麽多陳舊雞湯？莫初初揮了揮腦子中奇怪的想法，端起酒杯。

“無論之前發生過什麽，現在你們只有一個目的，將慕初酒樓發展起來，為我們賺錢！”說罷，不管其他人的想法，率先幹了杯中的酒。其豪爽不似一個女子。

宋耀垂著頭，竟莫名濕了眼眶。再聽聞莫初初後面的話，由有幾分忍俊不禁。輕咳了一聲，掩飾著態度的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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