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太陽偏西。回城的路上行人匆匆，微風吹過，搖動了路邊單薄的花草葉瓣。削弱的光線打在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著，始終保持著半步的距離。

“宋耀，你家中除了妹妹阿茹，還有其他親人嗎？”兩人離開城外的是非之地後，莫初初便在心中思忖著。宋耀看上去不過一個極為普通的青年男子，卻拿著讓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科研人員感到眼熟的東西。

他到底是什麽來歷？難不成與她是同一類人？她如何都想不通，便直接問了出來。而又不可直接問他從哪裏來，那勢必會教人心生疑惑。

雙手交叉放在腦後，嘴邊叼著根草，瀟灑不羈中帶著幾分痞氣。宋耀聞言微楞，旋即上前了半步，便見她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由心下一頓。

“自幼父母雙亡，只剩我與阿茹相依為命，漂泊不定，”頓了頓，嘆了口氣，“都怪我無能，才教阿茹在路上患了病，一直沒有足夠的銀子為她治病，原是我對不住她。”語氣帶著幾分哀傷，雖很淡，卻勝於重彩濃墨。

莫初初心下一動，他的語氣與表情，皆不似作假；眸中一片清澈，眉間幾分哀傷。什麽都可以作假，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思及此，點了點頭：“阿茹身體再加以調養，過不了多久便會與常人無異。我那還有些補藥，晚點你一並拿回去。”

話音落，卻沒有聽到答謝或推辭。莫初初咬了咬草根，草葉搖晃了一下。微風揚起發絲，迷離了視線。擡手攏了攏頭發，眸中若有所思。

“莫姑娘。”低喚了一聲，宋耀略微擡起下巴，朝遠處望了一眼，再收回視線時，眼中帶有未來得及收起的懷念與悲切。

“嗯？”不緊不慢地應了一聲，莫初初並未急著追問。這種事情物極必反，還需循序漸進才成。

“我還有一事未告知姑娘，莫姑娘的身世我了然於胸，姑娘卻對我一無所有，著實有些不公。”言下之意，是他沒有顧慮周全，早該將自己的身世告訴她。這話無論真假，聽著便教人舒心。

也將莫初初從質問的臺階上拉了下來，即便他沒有主動開口，她也必定會找機會問清楚。若連為自所用之人的來歷都不清楚，怕是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這樣的事，絕對不允許發生。

他可以不加以考慮便跟著士兵出城，只為替他妹妹報恩。從這一點不僅可以看出他重情重義，亦可看出他感情用事。但從他方才的言語中，又可看出他不似看上去那般。實則心思縝密，機敏得很。

她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宋耀便是一個。

“不知宋公子有何來歷，究竟是何方神聖？”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莫初初說著，歪了歪頭，看了他一眼，嘴邊的草根一上一下波動著。

陽光傾灑在少女淡淡的笑顏間，似是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宋耀看得微怔，方才緊張起來的情緒，因著她略帶玩笑的語氣緩了下來。

移了移視線，笑著推辭：“宋某可不敢當姑娘一聲‘公子’。”聲音亦染了笑意。很久很久前，公子乃是對王孫貴胄的尊稱。

莫初初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吐掉了叼在嘴邊的草根，滿不在乎地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好一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宋耀眼中閃過一抹讚賞。在心中咀嚼著這句話，忍不住在心中拍手叫好。細想之下，不由失笑。一介女子尚可說出如此大氣之言，他一個七尺男兒，若再藏著掖著，豈不教人笑話死？

思及此，腦海中浮現出被封存了許久的往事。

“莫姑娘可曾聽說過巴國？”

莫初初聞言，嘴角一抽。什麽八國九國，她連身處的這個國家姓什麽都還不清楚。一邊腹誹著，一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聽說過。”臉色不慌不忙。

“我本是巴國宋賈的後人，因家中出了事故，不得已才離開了家鄉。”頓了頓，“家族時代鉆研機關玄道，我自小耳濡目染，雖達不到出神入化的效果，但也可以算是精通。”雖自稱精通，卻沒有一點驕傲，神色如常。巴國宋賈家族精通機關的大有人在，他懂得那些東西，在外行人眼中是精通，是出神入化。但和家族中真正出神入化的人一比較，便真的沒有什麽可以炫耀的。

“精通機關？之前你手中的那個東西，也是機關嗎？”那似乎是一個超越這個時代的東西，是故她才會下意識地以為他也是來自於二十一世紀。

宋耀微楞了一下，撓了撓腦袋：“這個嗎。”說著攤開手，一個手榴彈大小的毒彈映入眼簾。莫初初眼前一亮，略帶驚訝道：“這是你制作出來的嗎？它的作用是什麽？”看著看著，心下靈機一動，腦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宋耀勾了勾唇角，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這個東西叫做‘毒彈’，這裏有一個按鈕，只要按一下，便會炸出毒氣和煙霧，別看它長得不起眼，實際上威力大著呢。”因激動而提高了聲音，語氣帶著幾分自豪。

聲音略大，兩旁的路人聞聲看了過來。只見他口中那枚威力巨大的毒彈，不過是一個漆黑的鵝蛋一樣大小的東西，心中的好奇更勝了幾分。

這……莫初初眼中閃過驚愕，這東西和二十一世紀的煙霧彈有異曲同工之處，皆是用來迷惑敵人，皆是小小得一個，卻可以發揮出巨大的作用。越是想著，心中越是激動，不由伸手去摸那枚毒彈：“按哪裏？這裏嗎……”

“東西拿來！”手剛碰到按鈕，一道聲音傳了過來，與此同時，莫初初被突然沖過來的男子撞了一下。

“莫姑娘，您還好吧？”宋耀很快回過神來，連忙上前，眼神關切。莫初初搖了搖頭，看了眼手掌，楞了一下：“東西被搶走了。”聲音透著惋惜，剛到手便被她弄丟了，真是的。

上下掃了幾眼，見她並無大礙，松了口氣，道：“姑娘沒事就好，那東西只要有材料隨時都可以做出來，不過費些時間罷了。”

那種東西是隨便就可以做出來的嗎？她雖沒有親自做過，卻也知道在這材料稀少的古代，制作一個毒彈，不單單是技術的問題。但聽他語氣輕松，亦跟著松了口氣。突然想到什麽，面色錯愕：“方才我似乎按了……”

話音未落，便聽不遠處傳來一道響聲。她下意識看過去，剛瞥見一團白色的霧氣，宋耀便拉著她的胳膊往反方向跑去。他們逃跑的速度足夠快，莫初初卻仍在逃跑的過程中聞到了一股惡臭。跑出一段距離，停下時撐著墻壁皺著眉頭幹嘔了好一會兒。

一邊幹嘔一邊輕笑不止，她似乎撿到寶了呢。

“還好我們跑得快，有一次我做完，一不小心觸發了按鈕，惡心得一連幾天吃不下東西。”第一次制作成功難免興奮激動，而樂極往往便會生悲。

“下次制作務必要叫上我圍觀。”若說她對那毒彈愈發地感興趣，倒不如說她對宋耀是愈發地好奇。在這古代有如此驚人的技術與頭腦，本身便是個奇跡。

兩人一路交談著，約半柱香的時間才到了莫府。隨著莫初初從後門進入，宋耀心下疑惑，為何不走正門？很快便反應過來，莫初初乃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若是教外人看到她與一個男子走得親近，不知會傳出什麽樣子的流言。

“抱歉，現在還沒有辦法正正經經地招待你。”徑直朝小院的藥房走了過去。

“無妨，莫姑娘客氣了。”下意識地環顧四周，院落優雅別致，格外安靜。

“你先隨我來拿藥材，本想與你商量點事情，但現在看來，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了。”說著，推開藥房走了進去。

“莫姑娘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入目的皆是名貴的藥材，其中不乏珍貴稀品。宋耀在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些東西……很多市面上都很少見，她是如何弄到手的？

“還沒想好要拜托你幹什麽，等我想好了第一時間去找你。”說著，從一邊的藥架子上將裝好的藥材取了下來，“喏，和上次那些藥搭配著吃，一日三次。”視線掃過一邊放著人參的藥架子，目光頓了頓。

“謝……”宋耀剛說了一個字，便被打斷。

“先別急著謝，過幾日便有事情要勞煩你了。”隨意地撿了幾個百年小人參，一邊遞過去一邊打趣道，“挑了幾個小的，你可覺得我是舍不得藥材？”

宋耀眼含感激地接了過來，之前別提人參，就是藥物他也沒有能力買來，導致走了下路，索性遇到了生命中的貴人，才得以拯救。

“莫姑娘做事自有道理，我又怎麽承了人情還挑三揀四，心下感激著呢。”

莫初初勾了勾唇角，她果真沒有看錯人：“阿茹年紀還小，補性過強的藥物反倒會害了她。”補過頭反倒可能教人爆體而亡。宋耀狠狠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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